方棋:“希望你能坚持到你的大师赶到。”
“什么……你要干什么?”
曹书正连连后退。
之前有着浓雾的掩盖,所有的东西都是一团模糊的黑影,尽管猜出那些东西是什么,曹书正也仅有客人出事现在轮到他了的危机感。
正因为他店里的客人死了,他才会请大师来店里驱鬼。
他害怕死亡,但对自己死亡之前会面对的东西却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
直到浓雾散去,那些在他眼里不过是“畜生”的东西,顶着他的面孔,鬼气森森地朝他靠近。
它们瞳色暗红,毛发凌乱,尸体上的残缺让它们动起来各有各的扭曲,有的尸体眼睛从眼眶里掉出来,半坠不坠的挂在人脸上,分不清是它们原本的眼睛还是人的眼睛。
甚至有的尸体已经没有了动物的姿态,只剩一坨烂肉的身体在地上蠕动着前进。
曹书正瞳孔骤缩。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骇人的场景!
那些怪异的尸体顶着他的脸就像是昭示着他即将要面临的结局一样。
不……他不想变成这样!
为什么?为什么这群畜生的尸体会听那个年轻人的话?
曹书正仓皇间看了方棋一眼,咬了咬牙道:“我、我告诉你它们从哪儿来的,你先……啊!”
妥协的话没能完整地出口,一只狐狸一样的东西扑向了他,狐狸的攻击带动了其他怨灵,无数的利爪扑向曹书正,仿佛要将他当成食材一样撕碎。
曹书正身上很快就见了血,但也艰难地逃开了。
但是被盯上的猎物是逃不掉的。
方棋双手环胸靠在门框上看着,曹书正的话他其实听见了,但他完全没有收手的打算,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不把他打疼了,他是不会乖乖听话的。
他百无聊赖地看着,对面突然多了一道难以忽视的视线,他眼皮微抬,对上那人兴味十足的目光。
那张脸实在是很伟大,就算映着鬼火也不显得森然,反倒给他更添了一丝朦胧的美感。
“……”
寅迟全程不发一言,存在感非常低,于是方棋继续当他不存在。
包厢里惊叫声不断响起,曹书正招待“重要的客人”选的包厢很大,但是包厢再大,用来逃命也是不够的,盯上他的怨灵太多,他逃窜得异常狼狈。
“活该!”
方文瑞看着他的狼狈样觉得十分解气。
有了曹书正的对比,这些尸体感觉都变得不那么恐怖了。
他又很有兴趣地看了看飘在空中的几团鬼火,兴致勃勃地往方棋身边凑了凑,“这些火是你弄出来的吗?怎么做到的?”
方棋:“死了就做到了。”
方文瑞:“……”
好一个话题终结者!
他不由得有些悻悻。
说来人真的很奇怪,一个小时前他还在楼上的包厢对着一群不熟悉的人吐槽他这个突然找回来的哥哥,心里满满都是牢骚。
然而真正面对面之后,他却发现,他对这个哥哥,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抵触。
尤其是突发变故,方棋还救了他之后。
反倒是方棋对他像是处处都不待见。
他有这么招人嫌吗?
方文瑞委屈地撇了撇嘴。
亏他在被怨灵包围的环境里还能犯委屈!
兄弟俩交流的这会儿,曹书正的腿上又被咬了一口,疼得他嘶嘶直抽气。
同时跟着抽气的还有藏在桌子底下的“客人”,他们看着给他们供应美食的老板围着桌子逃窜,那些怪物身体的一些不明液体星星点点地溅到他们脸上,腥臭难闻,让他们几欲作呕。
有人忍不住劝道:“曹老板,你就把事情告诉他们吧,有什么能比命重要?”
曹书正听到这句话差点气吐血,他拖着受伤的腿崩溃道:“他妈的是我不肯说吗?我他妈不都说了要告诉他们吗!”
“……”
桌子底下的客人,平时都是被曹书正供起来的,大概是想不到自己会被吼,那人怔了一下。
曹书正却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拿起一个凳子砸向一只黑鹿,眼见着门口的几个人依旧没有解救他的打算,他恨恨地咬牙,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一张符咒包裹着一根香亮。
在几只怨灵同时扑过来时,曹书正抬手,用力把符咒贴了过去,攻击他的怨灵顿时发出一阵嘶哑的叫声,很快化作了一阵青烟。
曹书正松了口气,趁着这一点空挡,他迅速拿出打火机点燃了那根香。
这张符咒和香,是他让大师给他寄来的,大师说符咒能在关键时刻救他一命,而点燃这根香,大师就会察觉到他的危机,以最快的速度赶来。
看这符咒的威力,大师一定道行不浅。
等大师到了,他一定要把站在门口戏弄他的人一并处理了!
那根香燃起的瞬间,曹书正眼里也燃起了希望。
烟雾燃起,并不像普通的烟雾一样很快消散,而是形成了线一样的东西,引路一般无限拉长。
曹书正眼中精光大盛。
快了!大师很快就来了!
这么想着,就见那缕烟雾颤颤巍巍地伸向门口,最后停在了某个完全置身事外的人身前。
“……”
所有人地目光都集中在那人身上。
寅迟始终慵懒地靠着门框,被烟雾认主之后,他才不紧不慢地从兜里摸出了一根和曹书正手里一模一样的香。
“哦,忘了还有这么个玩意儿。”
第009章 车间
包厢里忽然安静下来,怨灵们忌惮曹书正刚刚扔出的符咒没敢继续往上扑,而包厢里的人因为某人突然掉落的马甲几乎把下巴掉了一地。
这人可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他一直不声不响,却总在关键时刻彰显出他非比寻常的存在感。
而现在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曹书正手里的香掉地上了。
比没有希望更绝望的事情是什么?
是救兵来了之后却对自己见死不救。
他要找的大师,居然早就已经到了,一直在冷眼旁观。
“你……你为什么?”
“为什么不救你吗?”像是看懂了曹书正眼里的不解与绝望,寅迟用手指捻着那根香,一脸困惑地说:“我有说过要救你吗?”
曹书正呼吸急促道:“你明明跟我说,如果我遇上了危机,只要点燃这根香,你就会赶来……”
“我这不是在这儿了吗?”寅迟说得异常坦然。
“……”
曹书正几度张口,却再吐不出一个字来。
方文瑞愣愣地看着,好半天才把张大的嘴合上,惊讶道:“什么意思啊?你就是饭店老板请来的大师?”
寅迟笑看着他说:“怎么?不像吗?”
“……”
方文瑞上下打量了他一遍,心道:这到底哪里像了?
他想象中的大师,应该是留着一把山羊胡子,穿着大长袍子,手里再拿着桃木剑,一派威风凛凛的大叔样子才对。
而眼前的人,精致的面容,优雅的风度,出尘的气质,就算精神头不够凑一个社会精英,怎么着也是个人见人爱的小白脸,这样的人,职业居然是神棍?
好像也不是神棍,他还是有点真本事的。
但方小少爷依旧觉得很炸裂。
“那你当大师,不阻止这些东西害人吗?”
虽然这人目前没有出手,但他要是在最后要保住饭店老板怎么办?不管怎么说,人都是饭店老板请来的。
他现在对这个饭店老板简直恨得牙痒痒!
“我接到的任务是查清楚事情真相,从事发到现在,所有的事我都已经记下来了。”寅迟打消他的疑虑道:“至于受害人,那不在我的业务范围内。”
这话一出,曹书正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方文瑞却是眼中一亮,“你记录下来了?那我们刚刚说的话也记录了吗?能作为法庭审判的呈堂证供吗?”
“……”
这小子想得还挺长远。
但寅迟还是如他所愿点了点头。
“真的?”方文瑞:“那咱们就是自己人了。”
说着他还一脸兴奋地用胳膊肘怼了一下方棋,说:“自己人。”
方棋却皱着眉,用看傻缺的眼神看着他。
方文瑞:“……”
他不解道:“怎……怎么了?”
方棋目光瞟了对面的人一眼,随即撇开头道:“没怎么。”
似乎是觉得撇开头不够,顿了一会儿,他连身体也侧开了,原本两个人面对面各占一边门框,现在成了方棋侧身对着寅迟。
“……”
方文瑞一脸莫名,不知道他又犯了什么毛病。
其实原因很简单。
寅迟既然是大师且是接了任务来的,他必然就是玄门中的人,也就是来自那些算风水除鬼祟的世家。
而方棋现在是鬼差。
玄门除鬼祟,某种意义上来说和地府的目标是一致的,但是就算目标一致,鬼差的本质也还是鬼,玄门除鬼的那些手段,想必没有哪个鬼会喜欢。
更何况玄门中的人也不都是为民除害的正义之士,也有收了钱替人掩盖罪行,欺瞒地府的人,他们甚至与时俱进发明了很多可以屏蔽地府通讯侦查,专门针对鬼差的仪器设备,为了应对这种情况,才有了方棋他们这样可以还魂做人的特殊鬼差。
虽说方棋不像其他鬼差一样和玄门势力势不两立,但要说他对玄门中的人有多么待见,那也是不可能的事。
本就是萍水相逢,事情结束就一拍两散吧。
他没注意到,在他侧过身的时候,寅迟脸上露出的略显苦恼的神色。
他看着曹书正道:“现在你的保命符没了,可以说了吗?”
曹书正万念俱灰地瘫坐在地上,没有回应。
“你就算不为你自己想,也得想想你的儿子吧?”寅迟在方棋之后接话,“你不好奇他现在在哪儿吗?或许你还可以想想,你这些年,都喂你的儿子吃过什么好东西?现在陪着他的东西,应该不比你这里的少吧?”
提起曹京,曹书正脸上的神色终于有了动容。
对了,曹京!
他儿子今天也在饭店里,说是要招待他一位很有地位的同学。
他可不能有事!
曹书正重整精神站起来,却依旧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我……我带你们去。”
方文瑞见他这样,很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早这样不就行了?”
“……”
紧盯着曹书正的怨灵见他要跑纷纷炸毛,没毛的也开始龇牙咧嘴,对他们发出愤怒警示的嘶吼声。
也不知道方棋与他们眼神交流了什么,僵持片刻,那些怨灵竟有条有序地让开了一条路,把方小少爷看得一脸呆愣。
“那我们怎么办?”
桌子底下突然有人出声,看起来想要跟着一起出去,被怨灵们一瞪,又立即缩了回去。
方棋看了看桌子底下几个明显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些人的存在就深刻诠释着九个字: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
甚至有一个人,方文瑞曾在他和他爸一起参加的一场慈善晚宴上见过,长得慈眉善目的,没想到也是道貌岸然。
方文瑞一脸鄙夷。
没有人在乎他们的情绪,方棋更是转身就走,只有方文瑞走在最后,重新关上包厢的门:“哼,吓不死你们!”
“……”
几个人原路下楼,重新站在灯光下,方文瑞只觉得呼吸都都通畅了许多。
他看了看走在他前面的两个人,突然好奇地跟上去,问方棋道:“喂,你跟他是同行吗?他是大师,你是什么啊?”
方棋:“鬼。”
方文瑞:“???”
曹书正带方棋他们去的是一个仓库一样的地方,那种家具市场装修的仓储用地。
漆黑的夜里,空无一人的厂房和卸货场静静地伫立着,浓雾淹没了几乎一半的地方,从外面看,仓库里空空荡荡,隐约还能听到水滴落下的声音。
滴答……滴答……
“就是这里了。”曹书正疲惫地说。
他是一路跛着腿走过来的,早在包厢里就被耗光了体力,从饭店到这间仓库的距离又不近,没有直接躺下已经是他强撑的结果了。
因为他不被允许躺下。
几人同时站在仓库前,方文瑞有些疑惑道:“这地方看着挺干燥的,怎么会有水声?”
虽然有雾,但这雾显然不是正常的水雾,一点都不潮湿。
另外两人对环境和声音的不匹配倒是不意外。
不用想都知道,怨灵的来源,不可能是一个干净的地方。
饭店里出现的怨灵都是上过餐桌的,在此之前,它们需要一个尸体异化的场所,尸体从哪里来?只有饭店处理食材的地方。
普通的食材可以直接在饭店里处理,可是那些不普通的,不方便被人看到也不能被人看到的食材,就需要一个专门处理它们的地方。
所以声音奇怪的原因只有一个。
“这里可不是什么干燥的厂房,里面可是一个大型的屠宰场。”寅迟声音悠然,气息却不是很稳,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方棋的身边,身体微微倾斜靠住了他的臂膀,轻声道:“走太远了,有些脱力,可以借我靠一下吗?”
“……”方棋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之后,毫不犹豫撤回了自己的肩膀,“进去看看。”
“……”
好无情。
方文瑞见他维持着身体倾斜的姿势看着方棋的背影,想着方棋对他的态度,颇有些同病相怜的滋味,于是有点不忍心,上前道:“要不我扶着你?”
寅迟侧头看他,身体缓缓站直,微笑道:“谢谢,不用了。”
“……”
此时真正需要扶的曹书正看着他们对熟视无睹,恨不得跳起来给他们几个大逼兜。
最终他只能拖着重伤的身体狼狈地跟了进去。
走进厂房,越是深入,越能明白寅迟口中“屠宰场”的含义——名副其实。
首先吸入鼻腔的就是一阵催人欲吐的血腥味,还是混合了清水和化学物品之后的味道,应该是血液被清洗过。
厂房的深处,是一个设备齐全的肉类生产车间,从车间的位置可以看出动物被剥皮被屠宰被冷冻的流程,屠宰场的两边,更是挂满了已经被屠宰的动物尸体,它们有大有小,奇形怪状,在浓雾环境下,显得诡异又可怖。
方文瑞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喉咙,一边颤抖一边举起手机,咔咔拍了几张罪证。
然而方棋就跟看不见那些尸体似的,径直走进去,在浓雾和一堆尸体中间穿梭,目光从那些动物尸体身上一一略过,看着看着,眉头渐渐蹙起。
既然是怨灵的来源之地,这里应该怨气很重才对。
可不管是这个仓库,还是挂着的动物尸体,从他们到这儿之后,感受到的怨气就几乎趋近于零。
方棋不由得问:“最近一次杀生是什么时候?”
曹书正已经有了阴影,丝毫不敢靠近悬挂动物尸体的车间,低声道:“就……昨天。”
“尸体在哪儿?”
“在另一个车间。”
“……”
寅迟出声讽刺说:“规模还挺大啊。”
曹书正:“……”
几人很快又换到了另一个车间,和前面一个车间一样,都挂的是动物尸体,只是这边的明显更新鲜。
奇怪的是,依旧没有任何异常。
地面上干干净净,连一丝血迹都没有。
悬挂在铁钩上的动物尸体也没有任何异化的迹象。
难道感染源其实不在这里?
可这里的处理车间,是饭店里那些非法食材唯一可以集中的地方,如果异化地不在这里,那还能在哪里?
方棋想着,他习惯在思考的时候放松身体,身边就是门框,他下意识的就要靠上去,却有一只手先他一步抵在了门框上,他这一靠,直接靠在了那人手背上。
“……”
那人手指骨节分明,微微凸起,方棋顿时皱了皱眉。
硌得很。
他并没有直起身,而是不满地转头,用眼神警示说:这是我看上的位置。
寅迟被他看得一笑,眼睛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说:“我只是想提醒你,这里脏了。”
方棋心说脏了就脏了,他又没有洁癖之类的毛病。
回过头看时,却愣住了。
寅时用手覆盖住的那一块地方确实脏了。
更准确地说,是被烧了。
一块焦黑的痕迹,从门框把手的位置往外蔓延,旁边是瓷砖贴成的墙面,虽然已经被清洗过,但还是有被烧过后的痕迹残留下来。
这么大面积的灼烧痕迹?
方棋看向曹书正道:“这里的车间失过火吗?”
他本是不经意的一问,曹书正却突然脸色剧变,用一种惊恐的眼神看向他。
方棋顿感狐疑。
反应这么大……这车间里难道还死过人?
大面积的火灾本就容易出现死伤,心里想着,他也就直接问了出来。
然而曹书正疯狂摇了摇头说:“没有没有,人没死……”
方棋道:“人没死?人怎么了?”
“……”
他问的很快,让曹书正连否认的机会都没有。
“烧伤了。”顿了一会儿,曹书正才继续说:“是我这里的一个员工的儿子,他上班的时候他儿子来找他,在切肉的时候有火花不小心点燃了一些保温材料,他儿子跑得不及时……”
屠宰场一般是有保温室的,是为了保证活物在被宰之前一直活着,以便于客人能吃到最新鲜的肉。
现在是夏天,一些保温材料用不上,就会随意堆积,而一些大型动物的骨头很硬,切割的时候不比切割一些装修材料轻松,有火花也不奇怪。
“烧伤了几个人?”
“一、一个。”
“……”
这就奇怪了,如果事发突然,最先察觉到问题的应该是局外人,怎么工作的员工能逃出去,一个来找人的反而跑得不及时。
方棋一言不发地审视着曹书正。
这人是觉得这里“干干净净”,离开了怨灵包围的饭店他就安全了是吗?
“那员工的儿子多大了?失火是什么时候的事?”
方棋正磨着后槽牙,一直跟在他身边搜集证据的人突然开口。
见方棋侧头看过来,方文瑞解释道:“我好像听说过这件事。”
方棋皱眉:“你听过屠宰场失火的事?”
“不是屠宰场,是建材厂……”好像是觉得解释不清,方文瑞干脆不解释了,他看向曹书正,不太确定似的,问:“那员工的儿子是不是叫李晓博?他是不是林江第一中学的学生?”
“你怎么知道?”
“你认识?”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方文瑞看了看曹书正,又看了看方棋,点头说:“是我们邻校的一个学生,他出事之后,他爸妈来我们学校筹集过捐款,我看过他的照片,烧得……还挺严重的。”
“去你们学校筹捐?”
方文瑞:“嗯,我们学校和林江第一中学挨着的,中间就只隔了一片树林。”
他上的鑫思中学是林江市最好的私立学校,而林江市第一中学是最好的公立学校。
方棋拧了拧眉。
政府里哪个奇葩把这两所学校安排在一起的?
要知道私立和公立的学校的区别,除了规模不同,最大的区别还有学生的贫富差距。
两所物质条件相差过大的学校凑在一起,容易滋生出一些不好的东西。
“募捐信息上还有其他的吗?有他受伤的原因吗?”
方文瑞想了想说:“说是他爸工作的建材厂着火,他为了救人被误伤。”
募捐信息多有夸大,树立一个见义勇为的形象也在情理之中,而在外人眼里,这家血腥残忍的屠宰场,可不就只是一家普通的建材厂。
一座城市,同一片区域里并没有那么多的火情,巧合的地方多了,就很容易联想到。
听方文瑞说完他知道的,曹书正明显松了口气。
但他一口气没松完,又一个人道:“你做着这样的生意,还允许员工的孩子随意进出?胆子挺大啊,不怕有人泄密吗?”
那声音慵懒清润,嗓音低沉,仿佛就在耳边低语,方棋微微侧头,看到他还保持着手按住门框的姿势没动,自己虽然直起身了,可从正前方看,就好像那人在背后轻轻环住他一样。
这姿势着实有些暧昧了。
方棋不着痕迹地又往旁边挪了一步。
寅迟:“……”
精神紧绷的曹书正注意不到他们细微的动作,他大脑飞速运转,却也半天没给自己找出合理的借口,他支吾其词,忽闻一声轻响,从车间深处的浓雾里传来。
“谁在那里?救……救我。”
声音气若游丝,如果不是现在所有机器停运十足安静,恐怕没人能听见这声音。
方文瑞神色一紧,迅速朝方棋靠近,“有人……谁啊?”
“救命……”
声音再次传来,听着有点熟悉的声音让方文瑞身体微僵,他竖起了耳朵,不确定道:“……钱友生?”
“……”
没有回应了。
钱友生就是之前在饭桌上说曹京家的菜吃了会死人的人,他说话有点特别的口音,很有辨识度。
可钱友生怎么会在这儿?
方文瑞不由得看向方棋。
方棋:“去看看。”
“好。”方文瑞答应得很快,但等了一会儿见门框边的两个人一动不动,他一惊:“我一个人去吗?”
方棋用身高优势俯视他,眼神示意:那不然?
寅迟则保持微笑,给他无声的鼓励。
“……”
“不看就走。”方棋没有感情地说。
方文瑞一滞:“还是……还是去看看吧。”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虽然钱友生和曹京关系不错,可万一钱友生跟他一样,是被曹京坑来的呢?
他又看了眼方棋壮胆,赴死一般钻进了浓雾里。
身旁尸体高挂,有的动物尸体死了也还睁着眼,方文瑞感觉自己就像被吊死的人盯着,盯得他毛骨悚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好在发出声音的位置离得不远,他一路顺着找过去,很快在一排排挂钩上看到了一具身体庞大的“尸体”。
真.吊死鬼!
如果不是他身边还有方棋的一团鬼火跟着,鬼火照清楚了那张脸,而那张脸确实眼熟,他早就忍不住叫出来了。
“真是你啊?”
他顶着幽幽鬼火凑近,一张俊脸被照得惨白惨白的,钱友生十分艰难地睁开眼,猝不及防对上这么个玩意儿,一口呼吸倒回,呛得他连声咳嗽:“你……你……”
是人还是鬼?
随即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人放下来,方文瑞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了粗暴的方式,用力把晕过去的人拍醒。
方棋在他确认是人的时候就已经走过来了,看着他叫醒人时似曾相识的做法,眉头微不可闻地挑了一下。
钱友生再度睁眼,眼前还多了几张鬼脸,他一声惊叫连连后退,“别杀我!别杀我!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我!”
方文瑞一脸莫名,“什么不是你?谁要杀你?”
听到熟悉的声音,钱友生涣散的瞳孔缓缓聚焦,看到方文瑞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愣道:“方少?你……你没死?”
方文瑞:“你不也没死?”
“……”
钱友生像是被他这话引出了什么恐怖的记忆,脸上血色全无,嘴唇都在发抖。
方文瑞定了定神问:“对了,你怎么会来这里的?曹京他们呢?”
提起曹京,方棋明显感觉到不远处的曹书正身体颤了一下,眼睛热切地盯着坐在地上的人。
对自己的儿子倒是还有点人情味。
“我们是被一群怪物赶过来的。”钱友生喃喃地说:“那些怪物追着我们,身上还挂着人脸,那些脸……那些脸……”
“那些脸和你们长得一样。”
“你怎么知道?”钱友生突然激动,“你也见到了?”
方文瑞心说我见到了一堆!
不等他说话,钱友生抬头看见方文瑞身后始终面色沉静的两个人,他突然明白了什么,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把抓住了方文瑞的胳膊,眼泪夺眶而出:“那你们为什么没事?你们知道那是什么?那些怪物要杀我,方少你救救我呜呜呜!”
方文瑞还是第一次见一个男人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他顿时觉得自己当时在方棋面前说大话其实也不怎么丢人了。
全靠同学衬托!
但他也没盲目安慰人,他扶着钱友生,难得正色道:“那些怪物追你,是因为你吃了他们的肉。”
钱友生一愣:“什么?”
方文瑞便把他们已经获取到的信息和钱友生同步了。
钱友生呆滞了半晌,“我不知道啊……”
他茫然摇头,随即哭得更凶了,“我真的不知道,不是我干的,方少你相信我啊呜呜呜……”
方文瑞:“……”
他无助地转头,指望其他人替自己分担一点。
然而方棋的脸上除了嫌弃还是嫌弃。
最后还是曹书正忍不住上前,拽住钱友生焦急道:“那追你们的怪物呢?曹京呢?”
“怪物……”钱友生哭的一抽一抽的,不停吸着鼻子,“我……我不知道,我晕过去了,曹京他……他被一条狗叼走了。”
曹书正一惊,大声道:“狗?什么样的狗?”
“我……我……”
钱友生说不出话,哭得快要背过气似的。
方文瑞无奈地抹了一把脸,正要再劝,手上却沾到了一点儿湿意。
他抬手看了看,顿时一阵膈应。
艹!他不会沾到钱友生的眼泪鼻涕了吧!
不对啊!他都没碰过钱友生的脸!
正想着,他的脸上又落了一滴不明液体,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