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被掉包的罪臣之子by大叶湄
大叶湄  发于:2024年11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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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的韩府开始为即将到来的清算做准备,即便他们手上有韩泰勇亲手出的和离血书,也不得不防备皇帝在震怒之下,挥笔泼出诛连二字。
韩氏宗族为了避祸, 连夜开了祠堂将韩泰勇这一支移出了族, 韩崝母亲齐夫人根本顾不得伤心, 开了家中所有库房,连夜分家,提了自己的嫁妆单子将东西点出来, 既然和离,就要做出个分家析产的样子,她捡着自己能保存的财物,一把拉到了自己的陪嫁庄子上, 嫁了人的女儿, 为让夫家不至另眼相待, 更补了厚厚的财物以安其心,没娶妇的小儿子划出族谱直接改姓。
整个韩府都陷在一股分离崩析的惶恐中, 韩崝做为长子, 又是武职在身的校慰,受牵连的概率极大,他也知道这一遭凶险,为使妻儿不受累, 也是提前封好了和离书, 散了家中大半仆妇,发还门下部曲归于宗族,彻底释清了两边的纠葛。
他爹作为韩氏宗子时,整个韩氏宗族都在为他服务, 部曲自然也尽归他调,现在大祸临头,除族虽然看似绝情,却是一支宗族里最常见的保存实力的办法,部曲还回去,也算是替他爹偿了一部分惹灾祸的债。
来人低着头跪在凌湙面前,说完话后便一言不发,静等凌湙问询的模样。
凌湙听了齐葙的介绍,便望着他问,“石晃,你家公子现今怎样了?遣你们来是暂投,还是有其他安排?”
来人,也就是石晃,拱手沉声道,“韩公子如今卸甲待家,怕我等受拖累,故给了我等荐书,指了边城这里让我等来投,凌城主,我等不才,但有一股子力气傍身,愿为城主效力。”
这就是要转投凌湙为主的意思了,且连对旧主的称呼都变了,可见这个石晃是个心思细密的,与他的外表倒是相差极大。
凌湙眯眼看去,见他仍面无二色,且从入门开始就一直不卑不亢的样子,便在心里赞了一句,倒是个沉得住气的,便继续发问,“主难而仆散,虽为常理,却终归有违忠义,你另寻出路,或有苦衷,但弃旧主而去此为事实,于我而言,心中总归是存了疙瘩的,便是有韩崝荐书,也抵消不了你逢难背主的行为,石晃,你若没有个合适的理由,我是不会留你的。”
石晃直着背跪在厅中间,迅速抬眼与凌湙对视了一下,之后又将眼睛垂落于膝前三寸,躬身埋头,半晌方道,“蒙韩公子赏识,容我等做了近身护卫,又提携安置,使我等免于寇祸之灾,按理我们是该生死跟随的……”
说着便顿了一下,舔了舔干燥开裂的唇角,才又继续道,“然,我等亦有生死大仇未解,韩公子家门不幸,救无可赎,他若身死,我等必顾其家小不遭人欺,他若侥幸得命,我等亦会念旧情以诚相交,却……却不能随其赴死,弃旧主之仇无可偿报之期。”
旧主?韩公子?凌湙皱眉望着他,与齐葙对视一眼,又移向石晃,默等他解释。
石晃捏了下拳头,轻声道,“卑下旧主静隐王。”
凌湙心中一跳,身体不自主前倾,声音也低了寸许,矮声发问,“你有何凭证?”
石晃埋头想了一刻,终是从怀里掏出一物递了上来,却是一方玄青袍角包裹着的小印,印体是色泽金润的田黄石,顶部浮雕云雷纹,侧环为一圈如意不断头的回字纹,因日久包浆生出一股浓郁的古肃威意,内里阴刻楷书“御赐骓灵雅榭”,字体苍劲豪迈。
便是殷子霁也忍不住上前细观,口中不由喃喃道,“传言前静灵王深受先皇喜爱,便是小憩一方的雅榭都得了个御赐的印信,这竟然是真的?”
石晃垂头不吭声,凌湙搓着触手温润的小印思量,觉得这事与他家有些不能与外人道的因果。
这静隐王是谁呢?或者干脆叫他生前的封号,静灵王华琨。
事情还得追溯到他那女强人一般的姑祖母身上,先帝因着宁柱国公府西山矿的事,降了公府爵位,又用妃位捆住了公府嫡女。
他那姑祖母心高气傲一般的人,如何能受此羞辱?进宫之后一番操作,连番干掉了先帝原配,潜邸宠妃,以及生了子的高位贵女,而这个华琨,就是受母牵累,失了太子竞争力的倒霉蛋。
当时华琨已将将成年,只待及冠之后就入朝领差,他母家实力也不弱,乃老牌侯府出身的贵女,宁柱国公府是新晋勋贵,凭的是从龙之功上位,而华琨母家是转存了几代的老牌豪门,就是常驻京畿,谁攻了京畿大门,这些老牌就认谁为主的那种狡猾氏族。
华琨有这样的背景,又深得帝宠,太子之位眼看唾手可得,然而,不幸的是,他母亲在深宫里失了脚,没能守住高位,被他那姑祖母一脚踢进了冷宫。
凌湙抚额,这事说来也是一桩勾勾缠缠的陈年旧案,对错已不可考,但华琨的死,确实有他姑祖母坐视不理的因果在里头。
扶当今陛下上位,固然有报复先帝辱其尊严的仇,更因当时陛下的年纪正合适,好掌控,华琨已然成年,又深受先帝喜爱,他姑祖母不杀他,就已经是心慈手软了一回,可当今陛下年纪轻轻,前有华琨衬其卑,后有嫡母掌其行,日日郁闷,气阴逆折,终在某一年秋狩日,放群狼追驰,于林中困噬于已过而立的华琨。
华琨朗昭日月之光,受众豪门推崇,知困未言愁,虽忧心其母冷宫受苦,却未对新后有分毫不敬,出行昭彰未备阴私,却未料人心不古,令心怀不轨者钻了空子,叫其惨死于群狼之口。
当今陛下跟华琨就像镜子的正反面,华琨有多受人追捧,身份每提及便令人展颜,到了当今这里,就全成了讳莫如深的表面交际,便是令其死于畜生口下,当今也不肯轻解胸口气闷,一口咬定华琨犯禁,硬削其原封谥号,改隐王落葬。
他姑祖母见人已经身故,便未行干预后事,静灵王府一夕崩离,幕僚门客尽散,家小发往荆北漳州,从此静灵王府在京畿便成了过去。
石晃埋头眼神晦暗,凌湙沉默半晌,终是道,“隐王府如今……还有谁在?”
“还有一女公子,现年九岁。”石晃轻声答道。
凌湙顿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纠结,“你们……打算向谁讨债?”
石晃轻轻动了下肩膀,终于抬头对上了凌湙的眼睛,“当今陛下,凌城主,您放心,我们但寻机会,会先脱离此处,必不会连累到您。”
凌湙咳了一下,与殷子霁和齐葙各对视了一眼,无奈的不知怎样开口,这两人都是知道他本身来历的,此时也想到了其中因果,一时也纷纷尴尬了起来,不知道要怎样跟石晃解释这其中因由。
最终,还是凌湙先开了口,试探着问道,“先静灵王的遭遇,我等亦知晓些其中细况,你们……对先敬慧孝纯皇后有何看法?没有觉得她其实也是,间接造成先静灵王死因的凶手?”
石晃脸色先是变了一下,后又摇头道,“先静灵王妃死前留了口谕,只叫我们寻机向当今陛下讨个公道,未提先敬慧皇后半句,我等,自不会去找现宁侯府的麻烦,且就他家这样,不用我等寻机报复,一家子寥落纨绔,不肖两代必亡。”声音里充斥着满满的不屑。
凌湙一声短促的咳嗽声起,忙又掩饰般的扭了脸,摩擦了一会儿田黄石小印,叹道,“既如此,便留下吧!”随即便将小印归还。
石晃肩背陡然一松,忙双膝叩地,以头杵掌着向凌湙跪了一个响头,声音沉稳有力,“谢凌城主,此后我等必奉您为先,忠心效力。”
说着又顿了一下,方又恳请道,“家中女公子亦跟了过来,卑下求请凌城主为其安置个妥善的地方。”
凌湙哑然沉默了好一会儿,望向身旁跟着伺候的虎牙,“有空置的干净院落没?给女公子收拾出一间来。”
虎牙眯瞪着眼睛,揉了好一会儿才清醒的回道,“有的主子,您旁边的院子一直有人收拾,可以立即入住。”
凌湙皱眉,想问还有没有别的院子,结果殷齐二人竟赶忙叫好,帮着他答应了下来,“就这样安排了,行了,终于说完了,大家赶紧收拾收拾,回去应该还能休息一下,公子,你快去睡吧!这几天忙的眼圈都是黑的。”
石晃也感激的替他家女公子道谢,“多谢凌城主,我替我家女公子谢谢您。”
如此,凌湙便在自己的房间里,听见了隔壁挪东西的声音,和一个清脆如莺般的小女孩声响隔空传来,“石叔叔,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了么?不走了么?”
石晃此时声音里带了丝轻松笑意,完全不似在凌湙跟前那般平静无波,只听他轻声哄着那小姑娘,“是,暂时不会走了,女公子,您先安置吧!明天属下带您去见见这里的主家,您记得称呼他为凌城主,可不能跟在韩府里一样,处处与人混着哥哥姐姐的叫了啊!”
小姑娘的声音立时低落了下来,兜着一脸难过道,“石叔叔,我们还能回韩府么?韩峖多难过啊!我走了,就没有人陪他了。”
石晃的声音也有些低落,但仍是打起了精神安慰小姑娘,“没事,等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见他,哦,以后他叫齐峖了,你别叫错了,会给他惹麻烦的。”
小姑娘立时捂了嘴压低了嗓门,气音回道,“哎,哎,我又忘了,好的好的,我记住了,他以后叫齐峖了。”
到隔壁响动结束,凌湙才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蛇爷早晨醒时来看凌湙,才被虎牙告知了半夜里发生的事,他老了,凌湙怕扰了他的觉,便没让虎牙惊动他,于是,导致他竟不知道半夜发生的事,便连隔壁院子里住了人,也还是早起时知道的。
蛇爷探头望了眼凌湙的卧房,心疼的直捻着虎牙的脑袋,低声骂道,“以后再有人半夜敲门,定要来叫我,看把主子累的,他本来就睡的少,再叫半夜吵了觉,身子会熬坏的,你懂不懂心疼人?不知道把人往外推推,有话不能白天再说?真是,一丁点不机灵,改日还是得好好学学。”
虎牙叫他戳的苦了脸,一声也不敢吭,凌湙半梦半醒的接话,“蛇爷,大早上的又说什么啊?多长时辰了?”
蛇爷赶紧小步跑进房,一副期期艾艾样,“我吵醒你了?哎哟,怪我,怪我一时没收住声,你再睡会儿?天还早呢!”
凌湙拥着被子坐床上发呆,眼有些发直,闷闷道,“蛇爷,我好像给自己找了个麻烦。”
蛇爷昨晚没在,自也不知道其中曲折,闻言反而笑眯了眼,贼似的靠近了凌湙的耳朵边,挤着眼睛道,“进来个小姑娘?哎哟,长的可真好看,皮肤雪白雪白的,大眼睛,嘴边两梨窝,笑起来甜蜜蜜的,幺鸡那孙子,跟人家顶面撞个脸,看的眼睛都直了。”
凌湙哦了一声,精神头仍不太好的样子,捂着嘴打了个哈欠,问蛇爷,“幺鸡一大早的,训练回来了?”不然怎么在院子里乱晃,还撞着个新来的小姑娘。
虎牙从外面端了热盆子进来,蛇爷搭着手的给凌湙穿衣裳,洗漱挽头发,凌湙晃着脑袋嫌弃,“今天不戴冠子,沉的慌,坠的脖子涨,随便拿根带子扎起来就行。”
之后是吃早食,往练功场去热个身,城东那处清理出个了供人集训的场,凌湙叫人在那边打了桩子,吊了铁环,以及在岩山壁上凿了攀爬的手脚垫,那边会作为训练极限生存技巧的场地,让新进的兵丁们拉队去培训。
城南的砖窑有老秋族长盯着,凌湙今天就可以转脚先去别的地方看看,各处地基都在紧锣密鼓的挖着,连同新规划的油坊地基,一并安排了人开挖,所有地基都在等着砖窑那边出砖,故此,凌湙只能捡着紧要的事吩咐两句,回头还得往城南砖窑去守一守。
头脚先进了垂拱堂,找了正坐在案前写东西的殷子霁,茶没喝一碗,就说了自己之前对于榨油工事的疏漏处。
凌湙道,“之前因为只做试榨,用的是两人交错着锤击,少量的榨个几百斤还行,多到上千上万斤豆子,这样的人力太耗了,如此,我就想着怎样可以省些人力,殷先生,找人往城外伐三根巨木,搭个三角塔,中间用吊锤,到时只需一名壮汉全力摇动吊锤撞击铁饼就行,省下的人力可以用作别处。”
他边说边在桌上画出了摇力架,殷子霁看了一遍,也跟着点头,“这架子好,稳住三个角,只需一人就能干两人活,不错,不错。”
说完又看了一眼,犹豫道,“这种架子能用在搭建房屋上么?就是往上运建材房梁顶什么的?应当也能省些人工?”
凌湙哈哈笑着夸他很会举一反三,点头道,“那得让铁匠师傅打个滑轮,套在三角架中间,用绳子牵扯着上下滑动,吊物运东西什么的,确实方便。”像巨大的城建岩石,就可以用吊轮送上城头。
两人又就着城防画了一圈图,现在边城的城墙又矮又破,凌湙就想着干脆推倒重砌,下半截两丈高的地方仍用岩石打基,上面过人的地方就全改用砖砌,可以砌塔楼和瞭望台,每隔十米筑一个箭巢,弓兵躲在里面绝对伤不着。
殷子霁看着凌湙欲把边城城防建成的模样,那一整个让人无从下嘴的所谓碉堡,就是叫齐葙来看,也会觉得凌湙过于奢侈了些,这得花费多少人力财力,才能将边城修成他展望的那样?不过光看着简单的草图,就够人热血彭拜的了,不管能不能建出来吧!至少这梦想是好的。
凌湙也不试图一下子就说服他,只将自己脑子里想要筹备的东西,一样样排布出来,然后认真的告诉他,这就是自己预备为边城打造的模样。
少年人脸上的绒毛未褪,殷子霁不知道他以前是个什么模样,但就他现在眼里看来的样子,比多智而近妖更甚,这已经不单纯是聪明能解释清的了,尤其那套榨油技术,再解释什么冷榨热榨,在他看来,都非一般人能想透的其中关键。
凌湙给殷子霁解释的那套榨油理论,什么殷子霁知道的那种应当属于冷榨法,而自己会的这种是热榨法,两种介乎于中间多了一个炒豆子环节,什么冷榨出油率低,热榨出油率高,在殷子霁听来,都很新鲜,新鲜的令他更加怀疑凌湙的来历。
举凡每个世道里出一个生来知之者,那就意味着一个新王朝或圣人的出现,殷子霁看不出凌湙有成圣的样子,倒似浑身有股天王老子舍我其谁的莽气,或者用齐葙夜里抵在他耳边私语的王气。
殷子霁耳上一热,忙打住了欲出口的问题,用齐葙说的方式与凌湙应对,只做不问,收好所有的好奇心,当个凑手好使的从属。
凌湙心里想了一圈,替自己这方面知识解释的辞藻,结果,到目前为止,竟然没一个人来问他,幺鸡他们也就罢了,自己做什么,他们都一副理所当然他就是会的样子,可殷子霁和齐葙很不该没反应的,他今天来坐在这里,就是等这两人质疑的,然而到话说完了为止,齐葙人都没出现,殷子霁更一副全无好奇心的模样。
直等出了垂拱堂,凌湙还纳闷呢!自己这情况难道不值得深究?不会觉得他忙的这些东西,与他的身份年龄不相符,想要问个明白?
左姬燐远远的看着凌湙出门,人都走近了还没发现他在,不得已出声,“湙儿?”
凌湙一把叫他喊回了神,定睛一看竟然是他,忙道,“左师傅,店的位置看好了?”
左姬燐带的草药车,一路让他消耗了不少,但剩下的还是能够开一个药铺出来的,且他也想在边城弄个摊子出来,好安排些族人在此经营,见凌湙问,就笑眯了眼,点着头道,“选好了,也在城西,靠着铁匠铺旁边。”
凌湙就与他并排往城西去,边走边道,“早前答应给你弄药人的,哪料事赶事的,一直也没兑现,左师傅,地牢里关了几个罪恶滔天的,是早先在城南城东做过大恶的人,您有空去看看,合适就给你吧!”
左姬燐笑着点头,伸手替凌湙正了一下发带裹着的发髻,声音里带着长辈的关心,“你也别太忙了,自打进了城,听说没睡过囫囵觉?你这身高还要不要长了?”
凌湙叫他问的嘴抽抽,摸着脑袋叹气,“我也想歇呢!可好多事要做,左师傅有什么秘药么?搞两颗给我吃吃。”
左姬燐叫他说的发笑,拍着他后背道,“瞎说什么,药怎能乱吃?等晚些时候,我上你那去给你扎两针,行行血松松筋,不然等你年纪上来了,身子骨可要疼的。”
凌湙懂他说的意思,就类似于生长痛,旁人可能只是微痛,到他这里就成了倍痛,一切都归根于他拔苗助长的后果。
左姬燐捏着他的脉看了一路,完了叮嘱道,“每日热水泡澡,我配的药包才将拿给了蛇爷,他会提醒你的,不管多忙,记得别嫌麻烦,包括幺鸡也是,趁着日子轻闲,赶紧找补找补,不然你俩……”都不定能高寿。
凌湙哈哈乐着抽回手,安抚的勾着左姬燐的肩膀宽慰他,“别担心了师傅,我定能长命百岁,放心,我自己的身体一定好好保养,定能给你养老送终的。”
左姬燐老光棍一个,本想在族里收一个徒弟养老,哪晓得外出收个药人,竟然遇见了凌湙,赶着趟似的教俩人结下了师徒缘分,目前也只差一个正规仪式了,但身边人都知道,左姬燐是凌湙认的师傅。
说话间就到了城西,远远的就看见了药铺新挂的招牌,而铁匠铺门口照常围了一圈人看热闹,哪怕暂时积分兑不到东西,也愿意路过时瞅上一眼,挑一挑自己准备带回家的铁器。
凌湙心情放松的与左姬燐说话,“齐葙的腿怎么样了?有好转么?”
忽悠齐葙跟他走时,凌湙就用的左姬燐会看顽疾的说法,到左姬燐进城为止,殷子霁都快望眼欲穿了。
左姬燐眉头有些打结,摇头道,“不太好,他那两个膝盖骨都碎过,血脉凝泄成一块,目前只能靠行针和药炙,黑背和花甲轮流进去疏通过,脉络错位,要往好了算,治个十年八年或能有站起的一日吧!”
凌湙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道,“他膝盖骨长好了么?只是脉络纠结粘泄?”那不就是淤血阻泄不通么!
左姬燐这回倒说的肯定,“长好了,殷先生这十来年一直替他温养着,骨头长的没问题,就是小腿部不能动处,也未因为长久不活动而坏损,殷先生也是用心了。”
一般似齐葙这种的,长久不运动,小腿就该萎缩坏死了,但凌湙也瞧出来了,齐葙小腿除了瘦弱,看着并未有病变之相。
于是,凌湙犹豫着说,“我曾经在一本书上看过,说断骨续接,除了新断时即刻接上,还有一种就是陈年旧伤可以再断再续……”
左姬燐脚步一停,扭脸望向凌湙,震惊而又惊讶,“哦?真有这样的书记载过如此治疗方式?”说完一捶拳头,脸色转来转去,望着凌湙急问,“那书叫什么?哪呢?你还记得什么?”
凌湙叫他问的抠脸,犹犹豫豫道,“就一本破书上的只言片语,我当传奇本子看了,大概意思就是,有个专门治疗外伤的大夫,觉得错位了的骨头可以打断重续,然后再归结一些陈年旧伤啊,是不是也能如此诊治,师傅,具体的我不记得了,就觉的挺扯的,好不容易长好的……”
话没说完,左姬燐就跑了,一行跑一行摆手,“你忙去吧!我上药庐去看看。”
凌湙就背着手,一个人晃啊晃的往砖窑去了。
老秋族长果然已经守在了那里,看到凌湙晃过来,本能的就要冷脸,然而,一看自己周围环境,又突觉这架子端的有些勉强,于是就在招不招呼的矛盾里,迎到了凌湙主动递来的话头,“族长,试到什么地步了?今天是不是可以下砖了?”
码好的砖坯已经晾的差不多了,可以往窑里码,准备开烧,凌湙昨天与他两人又试了两回,第二个小馒头窑没炸,然而里面的砖体出的青白相间,说明泅水的湿度没达到,今天再试个两回,应当就能得个准备数值了。
老秋族长脸色未动,声倒是挺清楚,“可以先烧一窑试试。”没说回去后自己又在族地的岩洞里试过的话。
凌湙笑着点头,一副全然相信的模样,认真道,“要不怎么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我遇到老秋族长就是福气,这么难搞的问题尽然就解决了,您是不知道,那边房子地基都打好了,就等着出砖砌房子呢!还有油坊,真是处处等砖用,成,有您这话,那咱们就开烧?”
老秋族长叫他哄的脸直抖,倒也没打断他的话,反而声音里回了暖,哼着嗓子道,“你们年轻,见的事少,做事光凭想像蛮干,什么事不得听听老人言啊!哼,遇到难了知道找老人了。”
凌湙哈哈笑着给他作了个辑,旁边帮忙的人也跟着笑,之后凌湙一声令下,砖窑这边正式投了火,开始烧第一窑砖。

刀营选拔考核终于开始了。
早两天前因为场地的原因没能考成, 幺鸡他们几个的训练场,就设在随意府的北厢院里, 原先里面种了一片桃林, 据说是为了哄常百户夫人开心,特花了大价钱移植过来的,结果因水土不服, 桃树挪到了此处,别说开花,竟连片叶子都存不住,纷纷掉了个秃。
幺鸡几人便天天用这些枯树练刀,今天劈一块明天劈一块,不消几天,北厢院就叫他们霍霍个干净, 后又重新找人在里面的空地上打桩, 桩体上按凌湙指点的方式, 用边城特有的干蒿草编成绳子裹了一圈,外部又裹了层猪皮革, 做成锻炼基本功的打木桩。
他们的跑马地不在这, 北厢院这里是几人练功住宿的地方,打木桩属于热身活动,每天清早睁眼第一件事就是来此打一遍桩,之后再上城外圈定的跑马场去练骑射, 那边有齐葙每日坐镇, 新建的骑兵营就在那处日日集训。
凌湙提出了考核制, 每旬考一次,月底统计成绩,不合格者降去步兵营, 同样的,步兵营那边也一样,只要能力优秀,不因身体条件而受制,都有升进骑兵营的机会。
只幺鸡他们几人比骑兵营多一项训练,就是杀伤力巨大的刀阵,马上马下的阵型都要求他们人刀合一,训练的时候为使他们形成惯性冲力,凌湙令人在场地中央竖了丈高的七星桩,对应着他们现在七个人的位置,策马奔驰的时候一人一桩挥砍而过,练的就是刀透体的臂力和巧劲,勿要在真正对上敌袭的时候,一击使人身首分离。
设打木桩的目的,也是为了提升他们的臂力,要练成气沉泰山感,必每日挥臂击打上百余次,风雨不辍。
齐葙惜刃,步兵营那边训练的常用器械,都是无枪头的长枪,骑兵手上倒是都给了长刀,但训练时挥砍的对象都是蒿草扎的草人,使刀刃能最大程度的保持不卷不折。
他这套训兵方式,都是现行军队的常规方法,概因了刀枪不易得,和冶炼技术导致的兵器损毁率高的原因,为能保证战时军备足够,日常训练便想了如此方式代替。
不能说不好,至少在整体听令指挥上,这样的训练方式已足够,但就威势血气方面,这样的训练总缺了股人心上的锤炼,没有铁血的惩罚手段,在士气提升上效果不显,长此训练更容易使人起松散惫懒之态。
齐葙前锋营出身,自有一套治军手腕,凌湙既将队伍交给了他训练,便不好对他的决定有质疑,但幺鸡几人这边,每日训练的兵器,给的都是实打实的军制朴刀,对阵的七星桩更是实心圆木,坐下马骑更是现下马匹中最顶尖的那一波,每日训练策马疾驰时的张力,对冲而过的威势与赫赫气血,都已经成了新兵营和城中孩童眼里的壮观场景。
他们没有见过刀营对阵羌骑时血雾蓬起的壮烈,却能从七骑一往无前的气势里,看出这种阵仗的杀伤力,每日集训后,都有人偷偷的回去加练,试图能从中学到一两招保命手段。
当然,这代价也是巨额的,几人每旬耗费的长刀,是步骑两营的总和,便是做七星桩的圆木,也是一日一换,劈碎裂的木头全拉去当了柴禾。
赵围要进刀营,正是因为头一回见了这种训练方式,被其间的热血蛊惑,再有月牙湖夜奔时所见景象的震撼,是每日必要守在场地边上,一遍遍的看着幺鸡他们用蓬勃张扬的刀尖,挑飞劈裂丈高的七星桩,碎屑满天里,让人恨不能仰天长啸。
他要进刀营。
这才是热血男儿应该进的地方,哪怕马革裹尸,也不枉白来人间一遭,如此,他便向王听澜吐露了心愿。
王听澜在凌湙的支持下,招到了百名女兵,她自己没有训兵方面的知识,却知道该向谁请教,齐葙和凌湙都被她的认真打动,相继给了她新兵训练手册,和兵营管理方法等物,女兵营设在了垂拱堂北院,靠近蓄水坝边。
这也是凌湙急于烧砖的原因之一,目前所有人都挤在一处,一个是因为人少,另一个就是因为没有足够多的房屋规划,城北原居民圈的地方占了一半,两边府占了另一半,可殷子霁统计出的实际人口,每家连带着仆妇,最多的一家不过五十来人,占的那些用做花园赏玩的土地,种的那些长不出果子的花树,叫凌湙看的非常气恨眼谗。
我的人马连营房都摆布不开,你们倒还有闲心赏花吃酒逛园子?婶能忍,叔肯定不能忍。
打倒地主阶级跟弹幕似的,第一时间从他脑子里闪过,每日策马从那些人家门前过时,就会想一遍,最宽容的想法,就是让那些人将多余的空庭宅院让出来,最铁血的手段,就是将这些躲家里,仍不肯面对现实的富户们全给撵出边城,他不伺候了。
就连殷子霁也从原先的怀柔策略,转向了凌湙的霸道手段,使人给城北那些仍做着软抵抗的人家传了话,要么离开边城,要么交出闲置的土地,若大个城北,不能仅止住这一条街区的百姓,其他地方也是要砌房盖屋供人使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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