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被掉包的罪臣之子by大叶湄
大叶湄  发于:2024年11月03日

关灯
护眼

刀营几人围着郑高达又捶又捏,纷纷透着熟稔,叫跟后头的奇林卫众人又一阵瞪眼。
怪不得这几个人敢在奇林卫大堂拔刀,敢情他们跟郑守备根本就是一个窝里出来的,瞧着那称兄道弟的亲热劲,尤其之前抵着任玉山脖子的黑小子,连郑高达都对其恭敬有加,这一行人,没跑了,定是京畿里哪个豪门里出来的部随亲卫。
甲一跟后头五味杂陈,他因为是老侯爷的贴身暗卫,对宁府嫡系的几个小郎都有了解,常往老侯爷跟前敬孝的几个,再多的声势,再富贵的装扮,从礼仪教养,到言行举止,看起来都贵气天成,威仪无双,可那前提里,都有宁府门楣上的标记,走哪都能叫人一眼看出是哪个门里出来的公子哥,让不知内里的人不敢不敬。
这个小五爷有什么?
听说出京的时候就是一条麻布裹身,连素日平常穿戴的锦绸氅袄都给扒的一件不剩,府里那位世子夫人,哦,现在是侯夫人了,一抹泪就唱“我可怜的儿,明明身份尊贵,却是连一片锦绸都裹不上身,苦啊~我可怜的儿!”
然后,宁侯府里私库里的东西,就叫她扒了大半,并着他们这些人一道给送来了。
来前以为的凄风苦雨,忧虑小主子身边无人可依,来后……这人前人后簇拥的赫赫威仪,令行禁止,挥斥方遒,他以为的近身服侍第一人选,根本就轮不到他,这小五爷身边,早有亲卫班底成型,便连新上任的凉州守备,他都能随意招呼,比起京里那些养尊处优,靠家门造势的小郎们,这个小五爷,真就属天生的将门麒麟子。
怪道给了酉一他们之后,连他们甲队也派了来,看来侯府扶持小五爷的心昭然若揭。
凌湙领头,举队与郑高达合兵,再有奇林卫的将士们凑的人头数,终于将将有了能与月牙湖羌骑一战的实力,一行千众,扬鞭打马,在太阳将落未落之时,又赶回了他们之前半夜停马驻足之地。
先一步派出的斥侯已经回转,就着沙土地给凌湙画月牙湖兵防,声音沉痛带着厌恨,“二十车女子都被赶至湖中,衣湿风冷,被冻的瑟瑟发抖,之后那些人……那些人拿刀逼她们脱衣献舞,三五个羌兵拖一人至湖畔枯芦苇荡里……有不堪受辱的女子当时就碰了刀尖,落了个、个……”
凌湙摆了摆手没让他说完,而是目光环视了一圈,望着围拢的几个百户,连同任玉山一起吩咐道,“一千羌骑,一个不留,能办到么?”
听了斥侯细报月牙湖情况的兵将,个个摩拳擦掌,咬牙切齿着点头,“能,但凭公子吩咐。”
于是,凌湙就指着月牙湖沿线的枯芦苇荡,“我刚测了下风向,临夜时强北风会转西,风速缓于白天,湖面昼夜温差会起薄雾,我这里有几包硝石,你们六个百户围成圈将湖测拢住,起西风时倒硝石于湖内,等半刻,待整个湖面上的雾气拢上月牙湖岸上的羌兵后,发动进攻。”
斥侯去探情况时,凌湙分派了四匹马执旗往四个方向驻足一刻,归拢着前夜探查的情况,估摸了一下西风向的概率。
月牙湖对向的芦苇荡属北,临岸的风向只有吹起西风时,才能让硝石雾起到最大效果,六百人弯弓搭箭,在雾起时,聚一点齐射,当能杀一波临湖岸的羌兵。
六包硝石都是一斤装,用的隔油纸包了装在身上,是准备带进登城,救了人后从穿水桥撤退时,迷惑人视线用的,之前幺鸡气凌湙不救人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他们有硝石在身,投一波在湖里,是有能将赵绍带出来的希望的,但凌湙愣是压着他没给动。
此时幺鸡的眼神又望了过来,王听澜正蹲在旁边仔细听安排,忽见凌湙眼神对过来,愣愣的回视,就听凌湙道,“幺鸡一直怪我没有拼力去救赵绍,王听澜,若你知道赵绍当时是有一线生机,只是需要用登城内已为质的百姓去换,你想我去救他么?”
王听澜眨了眨眼,忽然明白了凌湙的意思,望着已经分到六个百户手里的纸包,张了张嘴,半晌才哑声道,“我、我不知道,公子……我……”
凌湙叹气,摸了把额头,硝石雾一起,王听澜就会从中窥出生机,为免她心生怨怪,有些话,此时不得不点明,“武少帅会领兵逼近登城,韩将军藏羌骑于城内,若催动百姓出城为质,羌骑在后拔刀威慑,你当……能猜想出那时的惨状,王听澜,打草惊蛇的后果你我都承担不起,所以,我很抱歉,赵绍的命,我不能救。”
武景同那边只是佯逼,做的是逼姓韩的出走小凉山,放韩崝去与他撕扯,连同随州的三千兵马调过去,凌湙给他算满了人头数,都超不过万,而登城内,韩泰勇有五千私兵,外加羌骑三千众,还有在手的登城百姓为质,真要开了城门打上一波,以武景同顾忌百姓的心理,他能侥幸逃命都属万幸。
所以,对比素不相识的赵绍,凌湙心理的天秤往哪边倾斜根本不必细说。
他无两全之法,也做不到弃武景同不顾,到底也是他个人能力有限所致。
气氛一时跌到了谷底,王听澜捂脸默默流泪,赵围咬了牙开口,“若我哥知道能以一己之身拖延战事,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牺牲,公子,您不必懊恼,这形势本就不是您造成的,您能救了我跟王姐姐,现在又肯带我们回来报仇,这大恩,我们记在心上,永不敢忘。”
王听澜泪盈于睫,跟着点头,硬是止了悲音,“是,公子行事光明磊落,我不敢起任何怨怪之心,只恨是我时运不济,一次两次遭人算计,公子,我只有一个请求,若能抓到王听蕊,请交由我处置。”
王听蕊,便是韩泰勇的那个小外室,与王听澜是没出五服的族姐妹,但二人却意外的容貌相似。
王听澜泪目,解释道,“我是家中独女,父亲无子嗣承其位,族中便酌选了一族叔家的儿子过继,但我父亲并不同意,一心想替我择一门夫婿栽培,她王听蕊,便为了能使其二弟有家产可继,接二连三的算计于我。”
先是联合秦寿妾房将她算计给了韩泰勇,后就是这一次,假惺惺的来救她,却转头就将她送进了进献给羌兵的贡女车里。
王听澜咬牙,捏紧了拳头,“我要让她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这等女子纠纷,凌湙并不准备多管,干脆点头应承,“准你。”
之后大部队又等了一刻钟,郑高达带的后续一千人也赶了过来,这下子,凌湙手上就有了两千三百骑,除分出去的六百,他与郑高达、任玉山各分五百、六百、六百,连着他自己的属下,做好了三面合围全歼的准备。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夜深风变,而就在等待间隙,小凉山方向打马跑来一支十人小队,冲着月牙湖边的羌骑就过去了,斥候远远观测了下双方唇型,报与凌湙知晓,“应当是登城那边来的,有手信传递。”
凌湙竖了眉毛发问,“那十人小队走了么?”
斥侯摇头,“未走,栓了马正等在篝火边准备吃烤肉,看模样,一时半会应当走不了。”
这群羌骑守在月牙湖,待遇也是城中百姓所不能及的,顿顿烤猪羊,吃细粮,养的个个油光满面身材壮硕,便连马料,喂的都是壮马力的菽豆。
凌湙拨着脚下的沙土,冷着声叮嘱,“再去盯,有情况随时报。”
这一盯,就盯到了后半夜人困马乏时,风向终于变了,那六个百户心里本来将信将疑,这下子,俱都面面相觑,揣了手里的油纸包,服气的领了各自的队伍,按着之前规划好的路线,悄摸摸的进了月牙湖芦苇荡。
凌湙分三路兵骑,对着月牙湖做成了个布口袋,连着往小凉山方向去的凉河堤坝,都安排了一路人,那六个进了芦苇荡的百户,按照凌湙嘱咐,拆了硝石包洒进湖里,默等不过一息,湖面从他们面前的湖水上陡然起了一阵浓雾,要不是特意被叮嘱过,他们能惊的掉头就跑,还得捂着鼻子防有毒。
这玩意太神奇了,起雾不过一瞬,整个湖面都被笼罩住了,且近湖边的水面甚至还起了一层冰棱子,六个百户瞪眼观看,心里的震惊不能言说,对凌湙的来历更加肯定。
这年头,知识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同样,各豪门里拥有着旁人一辈子都望尘莫及的秘方秘技,这东西,定然是他家长辈赠与其防身的宝贝。
早知这么神奇,该偷偷藏一点下来的,六人少有的思路撞到了一起,都颇为可惜的望着烟雾满布的湖面。
风动了,带着这突起的烟雾直飘向对岸,六个百户立刻收敛心神,招手引身侧士兵张弓搭箭,箭尖统一对准了临湖岸的羌兵。
而这一阵突起的烟雾,自然也引起了驻湖羌兵的注意,他们纷纷聚往湖岸,指着飘近的浓雾叽哩哇啦讨论,不时还带着些许大笑,将这异变引为奇观,有胆大的甚至还往湖中走了两步,张着手捞来捞去,六个百户也被烟雾所扰,看不太清对面到底有多少人,只记着凌湙的嘱咐,听声射人。
幺鸡看凌湙手势,见他并指往前一点,立刻口嘬尖哨,一声嘹亮的唿哨冲上夜空,湖对面等着信号的六个百户手一砍,弓箭兵齐齐将张满弓的箭弦射出,统一对准了湖岸方向。
羌兵被这一声嘬哨警觉,纷纷扭头望向岸前四周空地处,有警醒的拔脚就要往栓马地奔,然而,弓弦射出的烈烈铮音,让他们骇然回头,一声“敌袭”卡在嗓子眼里,就被如雨的箭林兜头给射成了马蜂窝。
临湖岸边聚集的百来名羌兵,未及明白发生了何事,就被这一波箭雨带走了性命,入肉的箭矢扑扑传出,带着濒临死亡前的痛苦惨叫,打响了月牙湖歼灭战。
凌湙纵马扬鞭,一声喝斥领前冲去,“我大徵的好儿郎们,今天,就是你们雪耻的时候,为了你们身后的家园,为了这些被侮辱的姐妹,杀呀~统统杀光!”
幺鸡紧随其后,带着他的刀营紧紧跟着凌湙,再之后是分到手的五百士兵,俱都被这一股气势所摄,拍着坐下马骑,呼哨着就随前方尖刀一起冲向月牙湖前奔涌的羌兵。
郑高达与任玉山左右策应,随着凌湙带头冲阵,他们也举刀吆喝,纷纷驾了马往湖岸前的羌兵营里冲,那些羌兵被这一变故惊的轰然四散,奔着自己的马和刀就要披甲上阵,但很快就被近前的凌湙他们给砍翻在地,最外围的这一圈羌兵,基本没起到任何抵抗,就被灭的七七八八。
而聚于中心处的羌兵,在惊乱过后,发挥了优越的战备素养,迅速整队上马,往着小凉山方向开始反击,凌湙带队砍杀近前的羌兵,指着郑高达道,“围拢住,别放跑一个。”
郑高达肃然点头,带着身后马骑边砍着眼前的羌兵,边往已经整合好的大部队羌阵集合,任玉山也被凌湙指挥着往那边合围,三方挤着那有六七百众的羌骑而去,一时间,整个月牙湖陷入了刀枪箭林,血雨漫天中。
凌湙根本没打算抓俘虏,就是对着郑高达和任玉山他们也直言不要活口,故此,他们一路砍杀,不作停留,身后补刀枪的士兵自动捡拾着伤兵人头,务要做到凌湙要求的全部歼灭。
月牙湖临岸的空地上进入混战期,凌湙仗着人多势众,用兵压阵一齐全冲入临岸人堆,根本没让羌骑发挥跑马优势,关门打狗般将他们统统围在月牙湖前,幺鸡刀营威力拼发,所过之处横尸遍野,身首分离,血雾漫天。
郑高达已经司空见惯,但任玉山是首次见这样的阵势,一时都震惊了,跟后头捡人头都不觉得快乐,手不自觉的摸上自己的脖子,深感自己前时胆大包天,竟然会跟这样的阎王讨价还价。
一番想像,想的他后背汗毛直竖,举刀的手不由得更加勤奋,指望凌湙能看在他这么卖力的份上,容他将功补过。
千人羌兵营,叫两倍于他们的大徵士兵砍瓜切菜般,围拢在月牙湖前的空地上一番冲杀,马跑不出圈,刀挥不出手,左右都是敌,前后无援手,渐渐的,有羌兵缴了弯刀下马要投降,但凌湙昂扬于马背之上,冷着脸只吐出一个字,“杀!”
士气一鼓而作,奔着领头冲杀,悍勇无匹的少年公子,望他挥刀百余次,次次蓬起的血雾里,都有一颗人头飞上天,那冷然肃穆的脸上,是一往无前的坚韧,是所向披靡的勃勃战意。
直到鸣鼓收兵,后续有补刀手在满地尸体里找活口,马上的众将士才恍然回神,这畅快淋漓的一战,竟是他们这十来年里打过速度最快的一战,没有主副将战前为部署兵力的多寡争吵,没有顾忌着缴械不杀的规定,更没有主将不动,放士兵冲锋做马前卒的事情,那领头的少年,自己就一马当先的往人堆里冲,叫他们怎么能裹足畏首?不能,自然不能。
榜样的力量是巨大的,尤其打样的还是个身份尊贵者,底下的兵将根本来不及思考,就被一股热血带动的往前冲杀,振奋人心的力量盖于人数优势,让这一场从后半夜打到天将白的战役,取得了胜负方伤亡数的最大胜利。
羌骑全歼,而凌湙方战损人数只三百不到,这对于从来倍于羌骑折亡率的北境将士,都是不可置信的一次大胜,任玉山抖着手听底下人报损,望着凌湙再没有半分质疑。
凌湙抹了刀上的血珠,接过幺鸡递过来的汗巾子擦脸,对着喊近前的斥侯问,“能分辨出后来的那一小队人么?找出接头的两个,我要看信。”
那斥侯咽着唾沫,恭敬度比之前更甚,嘹亮的嗓音响彻周围,“报告,能,属下已经让人将他们翻出来了,将军请随我来。”
凌湙摆手纠正,“我不是你们的将军,别这么叫我。”
那斥侯澄亮的眼神不打折,继续用嘹亮的声音应道,“是,将军。”
凌湙摇头,没再试图纠正他,跟他到了排成列的尸体旁,望着一列十个穿着羌骑甲胄,面容却是大徵兵模样的尸体,沉默的接过了斥侯从尸身上摸出来的手信,展开凝目看去。
呼金石大人亲启:韩某诚邀您与千众部属入驻登城,城内备有美酒美人,金银亦可随意取用,今突震大人在城内逍遥不思蜀,某一想到贵亲兵将驻于月牙湖冷风粗食,竟卧立不安,特谴人来诚意相邀,望呼大人驾临寒舍,不吝欣慰。
凌湙左右翻看这手信,一时无法窥见韩泰勇用意,只觉他这信来的莫明其妙,若突震要使人来唤这些羌兵,派的该是他自己人,韩泰勇发的手信,根本邀不动这批人,他脑子糊涂傻了?竟干出这等惹人发笑之事。
他并不知道登城内韩泰勇的心绪不宁,突震的三千兵马,并不能让他高枕无忧,他知道月牙湖有人,并试探着让突震将人一起叫入登城,却被突震笑着打趣,说让他自己写信诚意相邀,那才显得够敬重,实则却是在等着看他笑话,嗤笑他庸人自扰,自不量力。
他们羌骑,怎么可能会被一个大徵将领随便叫离入城?没有他的手令,韩泰勇的手信就是惹人发笑的话柄,害怕?与他私联的时候怎么不怕了?这个时候害怕,晚了。
韩泰勇如何不知突震有意拿他开刷,可他此时别无选择,他引羌兵入了城,又觉城内兵力少,想劝突震缩回凉羌,可突震并不肯受他左右,打着守株待兔的心思,定要坑一把大的再走。
韩泰勇此时被架在火上,前有忧后有虑,竟一时彷徨了起来,若能逃出生天,他也不想与武大帅正面相对,冲动过后,他开始担忧己方兵力不足,不仅在登城内强征成年男子入军,更想方设法想要将月牙湖的这批羌兵哄入登城。
登城明面他仍为主,实则突震把持了城防守备,他虽兵力多于突震,然而这时已经失了与突震平起平坐的资格。
一失足,他方知自己身后已无退路,只能咬牙撑着口气,强作欢喜,欣然接纳突震的反客为主。
凌湙可不知道他茶饭不思的心情,颠着手信思索,望着一地羌兵尸体,看任玉山带着几名百户拆解尸身上的铠甲,捡拾掉落满地的弯刀,聚马匹于一处,一时有什么念头在脑中闪过,却叫旁边陡然响起的一阵嚎哭打断了思绪。
却是那些被进献来的百余名女子,此时正蓬头垢面的抱在一起痛哭,王听澜找到了赵绍的尸体,正呆呆的抱着人坐着,赵围跪在旁边痛哭流涕,场面悲伤沉痛。
那些女子见凌湙望过来,纷纷止了悲泣跪地叩头,细如蚊蝇的声音此起彼伏,“多谢凌公子搭救,凌公子大恩,我等来世结草衔环,愿以身相报,凌公子,上次得您解登城之困,今次,我等愿以命相酬,求您再伸援手,救我等父兄于危难之中。”说着说着又呜呜哭出声来,以头呛地,对着凌湙苦苦哀求。
任玉山等一众奇林卫兵将瞪眼,皆不明白凌湙与登城的渊源,凌湙望着一地受了大罪的女子,沉吟道,“不必如此,都起吧!我既来了,自然是要想办法进登城的……”
说着说着消了声,眼睛望着被解了一地堆成小山的羌兵铠甲,嘴角渐渐挑了起来,声音也随即轻快的道,“郑高达,点兵。”
郑高达一愣,立即点头招呼人列队,他带的一千八百众,战损一百多,如今能征动的仍有一千六左右,待齐齐列阵后,就听凌湙背着手走了一圈,道,“众将听令,解甲脱衣。”
“是,哈?”挺胸抬头,正士气高昂的将士傻了眼的望着凌湙,却见凌湙反手指着地上的战利品,“换上羌兵战甲,拿上他们的弯刀,骑上他们的战马,我们……入驻登城。”
韩泰勇不是巴望着这里的羌兵能入登城么?
城,他入。
任玉山脚步动了动,想要请命他也去,可又知道有郑高达在前,凌湙并不需要他手里的兵,一时显得沮丧了起来,却突然听见凌湙叫他,“任千总,我这里有一个忙,能请你助我一助么?”
他只能带千人进城,郑高达作为这批人的上官,是必须与他一同去的,进了城,他会与他分开行动,这批人需要上官领导,那余下的千把人,就得找人统领,任玉山除了性子不怎样,领兵才能还是在线的,因此,他要他,去给武景同报信。
告诉武景同,他在城里,配合他里应外合抢占登城。
有突震这个活人在,韩泰勇就不必非要韩崝去逼杀了,判国之贼,人人得而诛之。
他是真不把凉州韩府众人的命放在眼里啊!凌湙都要替韩崝悲伤了,就是齐葙那边,他也要头疼,怎么才能将他姑姑一家,从诛九族的大罪里摘出来。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先前韩泰勇通羌只是信,只是各方口证,没人真见过他与羌人呆一起过,真要狡辩隐瞒,举全族之力是能侥幸逃脱的,然而,他偏偏就引了羌兵进城,整个登城都眼见为实了,辩无可辩。
韩泰勇引突震入城,是真的没给凉州族人留一条活路,哪怕他们之前千算万算,都不及他铁了心的要拽着全族老小一起死的决心。
这人当真是个弃六亲不顾之人,忒狠。
任玉山欣然领命,接过了凌湙速写的一封手信,点齐了剩余人马,与换了羌兵打扮的凌湙等人分道,一个往小凉山方向准备入登城,一个往凉州方向去截武景同。

第九十五章 你这人,赶着投胎呢!……
小凉山此时已进入了风声鹤唳期, 凉河的尾端贯通着内里一处天然瀑布,瀑布流经的水线直通登城西门穿水桥,而在离瀑布二里远的地方, 就是上回武景同他们与突震约定的见面地点, 一处平坦的山凹沟子, 可一次性藏兵八百众。
登城是个与关内接壤最近的城郭,它有着北境粗犷的建筑风貌, 也囊括了些许关内的婉约风情, 小凉山仗着地势使然, 在风沙漫天的北境,因有这一处勾连着凉河的天然瀑布,成了州颇为闻名的赏春盛地, 半山腰的八角亭, 更是附庸风雅者爱泼墨挥洒文士情怀的地方,与之相对的,登城习俗,要比北境其他城郭严密, 介于关内的陈苛,关外的粗鄙,在因循守旧这一方面, 无比教条。
凌湙要进登城,任玉山要快马去找武景同,那些获救的女子便成了暂时无法安置的难题, 月牙湖尸体横陈, 血染了半个湖泊,显然不是能驻留之地,凌湙待要留一队人看护, 却叫那些女子感言叩谢。
王听澜知其中因由,咬牙忍泪闭眼不敢看,却见那群女子竟集体欲往湖中投,整个失了活下去的意思,叫凌湙赶紧派人拦了问原因,一问之下,心哽晦涩,颇为愤怒。
登城女子,州好逑,礼仪教养学自关内闺训,女德方面做的比之其他城郭内的女子更有典范,虽骋妇的礼金高昂,却仍是北境城郭内婚姻市场中的热门之地,内中女孩的身价高于其他城一大截,而相对应的,女子的束缚,也是其他城女孩的翻倍。
秦寿苛政于城内百姓,但对未婚女子的婚配却未横生阻挠,骋金给他一半,女子的婚车就能从城内驶出,也算是他抚民的一项仁政,如此艰难的骋妇过程,也更抬高了登城女子的市场地位,让她们更困于固化的德操观,代代不得解。
这些女孩求得凌湙应了解登城之危后,似了桩心事般,带着慨然赴死的决心,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究其原因,不过是“失贞”二字。
仅止目前一路过来,凌湙从未被这两个字困扰过,所遇者皆为求生奔忙,极限的生存条件,叫人注意不到这些腐朽的道德绑架,他的队伍里也无人特意提,导致他都快忘了,于古代女子而言,贞洁的要命处。
这些女子,在安逸的生活里,被父兄家族影响,视贞德如命,她们不像那些受生命威胁过的灾民女子,也没有经过颠沛流离之苦,可能人生最大的坎,就是好好的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便是王听澜肯委身与人作妾,也是先失贞在先,她要不是赵绍拼命出来拦了一把,此时怕也在投湖的队伍里,因此,尽管她于心不忍,也没开口劝留。
从小的驯化,贞洁二字是刻在她们骨子里底线,没了,她们也就不能活了。
北境其他城郭,改嫁之风犹然,但在登城,却是甚少,如此一回想,王祥的爱女如命并非虚言。
跪在凌湙面前的女子捂脸泣然,“无夫主而失贞者,便是改嫁又能嫁到什么好人家?公子,我们不能活的,如此归家,父兄无脸,族中姐妹名声亦毁,我们已然遭了秧,便也只能认命,总不能回去带累的家宅不宁,举族蒙羞,那便是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倒不如死了以全名节。”
凌湙阴着脸不作声,幺鸡倒是忍不住跳了出来,扯着嗓子叫,“屁咧,要照你们这么说,我们这一仗是白忙了?哦,人救了,你们又死了,合着打一仗下来,就是看着你们集体自杀的?你、你、还有你,报上家门,回头我就上你们家去问问,要你们父兄敢说一句叫你们去死的话,我先摁死他们。”
幺鸡本身块头大,又一副黑皮糙样,这么竖着眉头吼,凶神恶煞的愣是把一地哭声给吼停了,吓的那些女子缩成一团,埋头都不敢抬,他自己也气的跟头牛一样转圈,头发挠成了鸟窝。
在他想来,没有什么比命更重要,而凌湙一直以来给他灌输的,也是性命面前,一切可退居其次。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幺鸡气死,磨刀霍霍的要去找这些女子的父兄问话,更吓的这些女子哀泣悲伤。
凌湙却只望着她们问了一句话,“是真想死,还是迫于无奈不得不死?你们告诉我,想不想活?”
泣声顿了两息,终于有女子颤危危的出了声,“想活,可哪有我们的容身处呢?”说完喉头一滚,又落下一串泪来。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她们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来,能有活路,谁愿意死啊!
凌湙点头,望着她们承诺,“想活,就好好的守在这里等我们回来,你们先前不是说要报答我么?那么从现在开始,你们的命就是我的了,没有我的允许,你们不许死,我的地盘上,给你们一条生路。”
边城缺人,无论男女,他来者不拒。
任玉山从旁听着,心中蠢蠢欲动,眼神激动的更是发亮。
地盘封地,这公子没跑了,皇家贵胄,且年纪小小就得了封地,妈吔,他十来运转了,只要办好了他交待的差,这千总位置肯定能动一动了,真是失之东隅得之桑榆。
天降贵公子!
之后凌湙留了王听澜和赵围守着她们,又让任玉山拨了五十个士兵给她们壮胆,统统转移至凉河堤上驻扎,等他们回程时来带。
而从凉河入小凉山的岔道口,有抄往凉州方向的近路,任玉山就从这里与他们分道,凌湙继续带人直往小凉山进发,在离小凉山进山口一里地时,派了斥侯去探路。
他们这么多人马,烟尘滚滚而来,那守在小凉山进山口的巡逻兵竖了旗直摇,刀枪拒马警戒,斥侯匍匐着数了一下人头,回来就跟凌湙报告。
守道口的兵不是羌兵,且有百人左右。
凌湙点头,从怀里掏出韩泰勇手信,扎在箭矢之上让斥侯发过去,之后自己则领了人一步步逼近小凉山入口。
那些人中走出一个领兵模样的人,翻着韩泰勇的手信细看,又对越来越近的“羌兵”猛盯,凌湙让领前一排的人俱都蒙了脸,再有羌兵头盔一罩,那领兵疑惑心起,却又不敢硬拦,站在拒马桩前对着凌湙方喊,“可是呼大人部众?”
前个才从这里过去十人送信小队,此时又有韩泰勇亲笔手信作凭,他虽感奇怪,可对着羌兵,也硬不起严格盘查的态度,连问话的声音都透着恭维,“还请呼大人领众兄弟下马,我等奉命……”
也就他叽歪两句话的功夫,凌湙就已经带人到了他一丈处,忽而对着他眯眼笑了一下,待那领头的察觉不对,却是已经迟了。
凌湙身后的弓手直接搭箭齐射,兜头一波箭雨将打前的一排给扎成了刺猬,之后凌湙拍马就冲,闪狮抬蹄一跃,从拒马桩上跳过,又将拦前的一队人撞开,接着凌湙长刀横扫,那狭窄的入山口就被清空了大半。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