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被掉包的罪臣之子by大叶湄
大叶湄  发于:2024年11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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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未升迁的官途,可见他在群官眼里是个怎么样的存在,再有这次灾情处理的失误,整个北曲长廊以西的受灾责任人,都会往他头上盖帽子,当个替罪羊都是轻的,一个不小心,就会步他座师家的后尘,全家被抄。
郑高达跟后头默默的听着,看凌湙游刃有余的安排布置,忽然就很庆幸自己没有把人得罪死,至少马匪战里他的表现得到了凌湙的嘉奖,虽分的财物只是他们的一个零头,可这也预示着前结已解,他还是有机会,并能安全的走到边城的,不然,就凌湙这算计的本事,半路他都能叫他给坑死。
季二却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移步跟到了幺鸡身边,戳着他道,“带我一起。”
凌湙身边人太多,但幺鸡身边只他一个,抱住了幺鸡,就等于抱住了凌湙,季二不介意做谁的跟班,现在他只要站队。
幺鸡给他打了个手势,季二便很自觉的站进了他身旁的队伍里,郑高达要守着流放队,倒没有他这般自由,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他跟着幺鸡走了。
凌湙骑马压阵,跟在左姬燐马旁,开始低声商量着事成后的分利比,前头左姬燐拿了马匪一半财物,现在他出的人超过了苗人队,后头接收分财物的时候,就不能像之前那样分了,凌湙要养兵,要置备物资,单靠侯府支援是肯定不行的,他得有自己的生财渠道。
左姬燐就喜欢凌湙的坦诚,说喜欢虫子,就天天巴望着他的虫母生崽,说要帮他练兵,也没藏着掖着,说分战利品给他一半,是直接将蛇爷记录的册子撕了一半,眼不眨的就给了他,就为人处事上,凌湙没得挑。
故此,他很爽快的点了头,“行,你说怎么分就怎么分,你不亏我,我当然也不会占你太多便宜,我知道你们中原人讲究君子协定,我当然也讲。”
凌湙笑嘻嘻拱手,“谢师傅体谅,您也知道,我现在穷,等我手头不紧了,我就不会这么眼巴巴的跟你计较了,撑过这一段,咱们以后肯定会更好的。”
左姬燐笑了笑,抬手拍了他一把后背肩,“我要有你这样的儿子,我睡觉都能笑醒,凌湙,你不介意娶个外族女孩吧?我们族内女娃娃都长的好看,回头我给你带一个来看看,你要愿意……”
凌湙差点从马上晃下来,脸上爆红,“师傅哎,我才几岁?您是不是忘记了?我,我那个毛都没长齐呢!您这也操心的太早了。”
左姬燐张了张嘴,一拍脑袋,“呔呀~老子忘记了,谁叫你长的比一般孩子大呢!害,算了算了,等几年再说。”
凌湙拍拍胸口,迅速骑着马溜前面去了。
古人可真行,动不动就要联姻,难不成不联姻就没有真诚合作的伙伴关系了?那他以后难不成还得开个后宫,广纳合作者们家里的姑娘?
凌湙抖了抖身体,甩掉一身恶寒,决定找个机会,郑重给自己的亲事做个背书,要彻底消弥掉这种动不动就联姻的后患。
他是凭本事打地盘,不是拼裙带搞事业,他是不会给自己贴上靠女人的标签的,他要守住骄傲的黄金单身汉的出身。
就如他对那个爱撩妹的花孔雀同伴说的那样,单身汉怎么了?单身汉吃你家大米了?怎么那么爱操心呢!
没等他们一行人到达一线天,陆仓那边就收到了灾民围堵三个城门的消息,他惊慌的差点跌坐在地,拉着来报的衙差急声连问,“怎么这么突然?昨儿个不还好好的?那些灾民递了话没?要多少粮食?都有什么要求?说了什么,哎呀,你怎么张着嘴不说话啊?”
那衙差露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什么都没说,大人,灾民们这次堵门,什么话都没说,就默默的站在城门口,什么都没拿,什么都没带,就站着,问也不说,撵也不回,一个个跟据了嘴的葫芦一样,怎么都不开口。”
陆仓哭丧着脸转向王李二人,“怎么办?他们什么意思?你们不是说,这回来的灾民有秩序,懂规矩么?那现在这样算什么?我,我还要放粮么?”
王越之也问那衙差,“没提要粮的事?一句都没提?”
那衙差抹着脸上的汗摇头,“没提,一句都没提,我还特意叫了个有亲戚在里面的,叫他喊话问问情况,结果人家根本不搭理我们,就眼神直愣愣木呆呆的望着咱们的城门口,三个城门口的情况都一样,我都过去看了。”
这边正说着话,南门那边有兵勇跑过来了,对着陆仓就单膝跪地报道,“大人,您快去南门看看吧!来了一队人,有马有弓有刀枪,还押了好多辆车过来,给咱们的一线天堵了,然后摆了个阵型,却不喊话叫阵,也不提要求来路,我等问了几句,一个字没问出来。”
这情况,跟堵门的灾民们有点像,陆仓惊疑的与王李二人对视,张嘴提着袍角道,“走,走走,快去看看,哪来的队伍?最近也没听哪里出流匪了啊?怎么这么巧就和灾民同时堵门呢?”
王李二人也不知道情况,都茫然的摇头,“大人恕罪,我等不知。”
但他们没能顺利的先到南门,刚出了官署,就叫那群员外老爷堵了路,各自慌张的拉着几人的袖子追问,“南门叫人堵了?一线天不能走了?大人啊,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能叫人堵了一线天呢?那是我们的退路啊!堵了,我们怎么办?啊?怎么办?”
陆仓叫他们追问的头大,不敢轻易得罪人的毛病又犯了,吱吱唔唔的说不清一个字,王越之看了生气,将他从一个老爷手里拉出来,板着脸冲着一帮子人道,“各位老爷消息倒是灵通,我们大人也是才刚知道一线天堵了,你们要有闲情,不如带了人跟我们一同前去看看?搁这耽误时间,回头谁也跑不了。”
那些老爷叫他说的脸色骤变,闪避着让开了路,搭着勉强的笑脸道,“大人们请,这是大人们的公务,我等不好掺和,告辞,告辞。”
一群人来如蚁,散如蜂,直接各自奔回了府,招呼人手开始收拾家当。
李田良脸色发青,“呸~什么玩意!”
陆仓脸色跟着又青又白,嘴唇直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三人一道先往南门去,上了城门楼,伸头望外一看,好家伙,连车带马足有小二百人。
李田良眼尖,一眼看清了幺鸡的面目,瞪着眼趴在墙头上喊话,“这位小兄弟,咱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是我,我前天夜里不才往你们那边送了六十车粮,怎地才两天不到的时间,你们就反目相向了?小兄弟,有话好好说,不带这么刀兵列阵的。”
幺鸡扛着枪出列,歪着头回他,“我家五爷说了,那点粮不够吃,想找你们再借点,听讲你们粮仓丰满,才给六十辆也忒小气了点,我家五爷说了,他要一半。”
城门楼上的三人倒抽一口凉气,这也太狮子大开口了,一半?他咋不全要了呢!
别说,凌湙还真想过,可城内的百姓也有嘴,也要吃饭,他不能做太绝,要一半,是打量着马上要开春,余粮足够顶到那时候了。
陆仓哆嗦的扶着墙,明显是给气着了,瞪着幺鸡问,“你家五爷是哪个?叫出来看看,他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最后几个字,在凌湙溜马出列中消失了。
因为,李田良在他耳边说了句话,“凌家的那个幼子。”

第42章
凌湙座下跨的, 是杜将军亲自替爱子杜猗挑的生辰礼,一匹有西凉玉顶龙马血脉的混血黄骠马,马头有撮形如满月的白毛, 两肋线条健美,行走稳如王者巡营。
自落到了凌湙手里,有尥蹶子发脾气不肯让他骑的,也有绝食抗议向原主表忠心的, 马通人性,尤其身怀名马血脉的,傲气更重, 轻易是不肯伺二主的。
杜猗有心想叫凌湙在此马上跌跟头,一直教唆他的爱马反抗,奈何凌湙压根就不是惜马的同道,抽了刀抵在马脖子上,跟杜猗道, 要再不吭声叫它听话, 就请它去大家的五脏庙里赚节烈名声。
这匹被取名越刎的黄骠马,立定如磐,在凌湙勒了马蝇示意别动后, 它连打响鼻都能控制的马头不晃,切切实实展现了名马血脉的压迫性,将身后由幺鸡带领的马队里的马匹们,给比的灰头土脸,如劣马充数。
可实际上,能进入马队里的马儿们,基本都出自军中卫所,挑的都是马匪队里最健硕健康的, 甚至幺鸡和一众什长的马,都出自杜府,抢的是那队府兵们的坐骑。
威赫赫的阵队,列马陈刀,却在凌湙出列后,都成了背景板,一人一马在离城墙百余步的地方,顶着云层里忽闪忽现的烈烈光辉,闯进城门楼上静默呆望的众官兵眼里。
少年人的身量,与匹成年的健马,按理是无法协调的,总会有小孩偷穿大人衣的违背论,然而凌湙硬是用自身强大的气势,让人忽略了他本身年岁上的不足,尤其直面上那双凛冽黑沉的眼神时,更有种被看透了的虚慌感。
陆仓不想相信李田良的话,然而,李田良并没理由骗他。
所以,那骑着高头大马,煊赫而来的,确当该是那个被凌家女眷保护起来的,年止五岁上的幼龄孩童。
王越之从旁问出了他的疑惑,“这……凌太师乃文官之首,他家的孩子,从武了?”若是从武,长这般身量倒是能圆的过去,可道理却说不通的。
自古文武有壁,文首家的孩子从武,跟背信弃义的叛徒一样,是会被整个文官集体唾弃指摘的,凌家就是没人了,也不可能放唯一的男丁去投武门,就着从前文首的位置,潜心沥马熬过几年,等大赦,自能再以文墨起家,有着前人打下的基础,凌家子起复的越阶跳,会比苦苦追索的寒门子更轻松。
凌家女眷脑子被门夹了?要这样毁断自家独苗的前程?
陆仓埋头算了一下,觉得从时间上不可能,“他才多大?就是从武也不可能这么快出成效,能坐稳马背就算天赋强悍了,可看他这模样……”明显处于号令者的位置。
那他这是自愿,还是被胁迫着出头的?流放队那边是不是和这些人是一伙的?凌家女眷那边,是不是根本保护不了这个孩子?然后,叫这些人挟子来敲门,以迫他来偿还座师之恩?
半仓的粮食,肯定不是这个孩子要的,他只五岁,可能都不识数,懂半仓是多少,又懂被人裹挟着到这里来是什么含义?这约莫是个被人推出来的名目,打的就是他与凌府的渊源交际。
一瞬间,陆仓自觉想通了里面的关窍,隔着高高的城门楼,对着马上的凌湙叫,“凌少爷,你要是被胁迫的,就说出来,陆某定会为你与后面这些人讨还公道。”
凌湙可不知这是陆仓脑中闪出的结论,先是扭头望了望身后的队阵,再回头与陆仓眼睛对上,鞭子在马耳上来回摩搓,声音提高八个度,隐含戏谑,“哦?我要说是,你要怎么替我讨呢?陆大人,你不如把城门打开,放我进去详细说?”
陆仓被问住了,觑着他身后全副武装的队伍,犹豫道,“凌少爷,叫你身后的人出来吧!推个孩子到前面来算什么事?你还小,不懂人心险恶,不要叫人骗了,我与你府上的渊源若要叫人用得逞了,我们两家都不得好,孩子,仓里粮食都是陛下的,出仓用度都有记录,万一之后查起来,再牵连到你家,就陛下那脾气,孩子啊,你家的长辈们怕是都得再遭一回罪,你万不要上了这些人的当才好,陷家人于灾难当中,更陷自己于不义里,会被人永远指着脊梁骨骂的,前途尽毁啊!”
他这话说的可真谓苦口婆心了,然而,从头他就猜错了凌湙的位置,就注定这话说的过于可笑。
一个受制于人的孩子,有什么资格说不?劝人都显得那么没诚意,直叫凌湙把对他升起的治理才能的好感打了对折。
才能或许是有,但官场上浸淫的虚伪交际一点没拉,都是刻在骨子里的嘴把式,表面文章都做的贼溜。
王越之一看陆仓又犯了老毛病,顿时脸上五颜六色,感觉城上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拢到了他们这一片,眼睛直嗖嗖的写着“放屁”两个字。
十年钻营,陆仓不可避免的沾到了客套的假仁厚,对自己人还能克制着以真面目相对,可一但出了衙外,那就尽看他表演吧!
深刻演绎了什么叫,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永远是旁人这句话。
当然,这意思是凌湙帮他总结的,因为就陆仓身边的两人,王越之跟李田良的表情来看,他们对于自己主官的“劝降”之言,有着深深的不同见解,脸上颜色充分解释了囧字的难尽之意。
太难看了!
王越之借着城楼墙体掩饰,直捅陆仓腰侧,“大人,说点有用的,跟个孩子长篇大论,他理解不了,你说点简单的。”
陆仓很听身边两名属官的意见,这大概也是他最大的优点了,立时恍然大悟一拍脑门,“对哦,他一个孩子,大概不懂审时度势,我也是傻了,居然没料到他会听不懂,行,那我重新给他说。”
可凌湙顶讨厌与人讲价,特别是喜欢做表面文章的,陆仓不巧都占了,让本还心存歉意的凌湙直接断了与他说话的兴趣,打鞭举过头顶,直接招了刚组建的一队弓兵上前,尔后鞭指城门楼,“来,给他们上一课,告诉他们眼见为实,我,没受任何人指使,半仓粮的要求,就是我的意思,我的车、我的马、我的人,懂?”
弓兵指标第一项,眼神要利,挑的都是没有夜盲症的,气力和准头可以练,夜盲症却不容易治,尤其是现今的医疗水平,凌湙并没有时间去等有夜盲症的人全愈,因此,这批急需上阵的弓兵们,都由杜府府兵和几个苗人小哥组成,摆出阵队,气势唬人。
陆仓一口气被堵进了心,他撑着城门楼往下看,嘴巴张张合合,半天才吐出一个字,“啊?”
显然,他被凌湙的话给弄懵了,扭头往左右求证,却发现左右两个副手与他一样,也正处于震惊当中。
凌湙的表情和态度,显然不是闹着玩的,弓箭手们以他为中心,左右一列排开,拉弓引箭,没给城门楼上的人喘息时间,直接往上飘了一波箭雨,叮叮咚咚扎上了城墙,和几个倒霉伸头看热闹的兵。
直到哀嚎声传进耳里,陆仓和他的属官们才相信,那个身似少年,着墨色练功服,头戴紫木嵌玉冠的小小孩童,是这整支阵队的头领。
这样的认知,简直打破了他们对统兵者的传统印象,就是统御整个北境的大将军家的少帅武景同,也是在及冠之后,才有了带兵资格。
而这个资格,还是那位少帅用一支羌兵人头换来的。
凌湙有什么?
文首家仅剩的独苗,年五岁的嘤嘤小儿,甚至那稚龄的脸蛋上,还带着没消减的幼儿肥,声脆如呦呦鹿鸣。
这荒诞的场景,半分说服力都无,可他却真实的发生了,那被箭矢伤到的兵丁哀嚎传声入耳,来往奔忙,准备往城楼下放滚木的声势,都在清晰的传达出一个事实。
这凌家孩童没撒谎,他确实有着对身后阵队的主导权,甚至陆仓还发现,那些成年壮丁们对凌家小儿的服从,是从骨子里透出的尊敬,半点应差点卯的惫懒都没有。
陆仓羡慕的眼睛都红了,就是他,被点了兆县县令后,也用了两年时间才如臂指挥得动衙内差官,五年才得到了王李二人的倾心相待,这凌家小儿运气也太好了,身边竟然聚拢了这样一群忠心的拥拓者。
他躲在墙体后头,复杂的与王李二人对望,小胡子跳啊跳的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们说,这凌太师生前是不是已经猜到了自己的结局?竟给自己孙子身边安排好了人,流放的路数都和旁人不一样。”别说受尽搓磨,看这模样,活的比一般家族的少爷都精细潇洒。
狗日的,荣耀过的高门就是不一样,连当罪子都当的宛如出门旅行般,牛批轰轰,威势赫赫,还有胆子跑他这里来借粮。
陆仓蹲地上念念有词,这模样显然就是郁闷上了,王越之简直要被他气死,要不是担心篡位会导致他被人落井下石搞死,他早活动关系取而代之了,这动不动就不合时宜的犯毛病,简直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标杆,哪哪都透着一股让人上锤抽的手痒感。
“大人,现在是想这个的时候么?太师那样的人,临终为自家的后辈怎么安排都不为过,他就是少安排,朝上受过他恩惠的大人都会帮着捞一把,您不也有往凌家女眷那边送东西的想法么?他有这威势,本当不意外,您在纠结个什么?”王越之就差摇着他肩膀呐喊了,不要把别人的起点跟自己比,因为根本没法比。
李田良在一旁按律法检索,“大人,他这样冲击城门,咱是不是可以给他安个谋反的罪名?……”
结果话没说完,就叫陆仓给抽了,“你疯了?都知道我跟凌太师的关系,结果人家孙子来跟我要几担粮食,我就给人按个灭九族的罪,你是嫌我的官途还不够坎坷,非要往上再加点佐料,回头把我给架油锅上烹了?”
“噗~!”王越之在旁没忍住,耸了肩膀憋乐子。
李田良叫陆仓抽了一臂膀,也脸讪讪的扣墙砖,“我就那么一说,大人怎么还急了?再说,他那是借几担么?他跟你要半仓,大人,半仓,你敢给么?”
给了之后,可怎么跟朝庭的粮官交待?既没振民,也没正当名目消耗,要怎么把这笔账摸平?问题很大啊!
三人躲城楼里emo,倒把凌湙给弄糊涂了,瞪着城楼上一个头都没有的光秃城墙,随手招了个杜猗的府兵,“你们打仗……嗯,遇过这情况么?他这躲起来什么话也不说,是个啥意思?”
那府兵很受宠若惊的靠近凌湙,望着他傻乐,“五爷,咱没打过攻城战,就听老人们讲过,似这种战役,守城的肯定是要反击的,浇滚烫的油,抛重型滚木都是常备战术,没听过开打就躲的战例在,除非对方要投降。”
凌湙抠着下巴,“那他这是准备开仓放粮了?”是不是也太顺利了?
城楼里的陆仓也愁,“那怎么办?又不能瞎按罪名,打又看起来打不过的样子,我总不能直接开了仓门,叫他长驱直入吧?那回头,我怎么跟查粮的狡辩哦!哎,你们说他要粮,临夜悄摸摸的给我递个条多好?搞这么大阵仗,放水都没个好理由。”
李田良也跟着愁,“是唉,晚一天都行啊!咱们不是已经商量着要放粮了么?到时候从百姓们的碗里扣点子给他,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将这账给抹了,他这来的也太不巧了。”
两人一路思想滑坡,但都一丘之貉的没滑到点子上,王越之叫这俩人气死,手痒的想抽人,“你们是不是忘了还有其他三个门的灾民堵着?他这显然是有备而来,打的就是逼大人开仓的主意,就算我们提前给百姓们放了粮,他也还是会用别的名目来要粮,北地荒僻,他身边但凡有个谋士,都会替他打算好钱粮的事,而这次的灾情,恰好能帮他聚一波财,他要真能从我们这里捞半仓粮带去北地,你们想想,他过的根本不会是被流放的罪子待遇,就那些眼里只有钱粮的粗糙武将,肯定得把他供成上宾,哪还会记得文武不相通的狗屁条约?”
说完一捶手,“凌太师真是给他家独苗安排了个好谋士啊!真谋算的面面俱到。”
几人好容易接受了凌湙身边,有提前安排好的拥拓者在,却绝对不肯相信这后续的打算里,也有凌湙的想头,故此,都有将凌湙排斥在智多近妖的聪明人之外。
笑话,文武双全都是夸人的谦词,世上哪儿有那么多文武双全之辈?有一个,都早该闻名天下了。
凌湙在城下皱眉,招了暂时给他充当传令官的酉五,“去跑一趟,让杜猗跟袁来运催一发,叫灾民们对着城门叩头,一样不许发出声音。”
酉五接了令,骑上快马就往另三个门奔去,而凌湙则招了幺鸡上前,“朝城楼上喊个话。”
幺鸡显然也等的不大耐烦,扛着枪骑马往前跑了两步,对着城楼上喊,“喂,有人没得?咱不带做缩头乌龟的哈?是爷们,就来干。”
凌湙:……这家伙,怎把他口头禅给学去了?关键这用的也不是地方啊!显不出他们的威风。
然而,城楼上还真给他叫出了个人头来,挡着墙只肯露出半个脸,朝着凌湙喊,“凌少爷,你别放箭,咱有话好好说,凡事都可以商量嘛!就凭咱们大人和你们凌府的交际,多多少少肯定会给你点粮的,你不要冲动嘛!”
凌湙仰头望着那半张脸,哦,是那个给他一蓝子吃食和小玩意的李大人,“那你们把城门开开,咱坐下来商量。”
那半张脸上尽显为难,声音也吞吞吐吐的,“凌少爷,不是咱不开,而是,而是……”开了怕你们直接以武力开仓,就凭我们这点子人手,回头都没地方哭去。
王越之扒拉开他,自己伸了头与凌湙交涉,“凌少爷,咱有一说一,半仓粮太多了,真的,我们大人已经决定给全城百姓们放粮了,人头有数,只五斗米可以扣减成三斗米,余两斗可以全部充给你,这样咱们的出粮册子也好做,凌少爷,不是咱们不够大方,实在是账面如果做不好,我们大人是会被上面追责的,还望您体谅体谅我们大人。”
凌湙知道县衙结构,这个面生的应该就是县丞王越之了,且就说话态度和给的理由来讲,都比陆仓和李田良更有说服力,然而,他是没那么容易被说服的。
凌湙道,“不是我不体谅你们大人,而是吧~你们大人守着这满仓的粮食,本身就是个罪,从灾民们易子而食开始,你们大人头上的官帽,已经戴不稳了,既然左右都要被问罪,那不如在罪责下来之前,把粮食出了,我和灾民们感怀他,他死,我们给他立碑,他要侥幸能活,我保证,他能有起复之日,陆大人,别躲了,出来说话,你觉得这主意怎么样?”
陆仓腿都软了,特别是在听到官帽不稳的话后,脸色煞白,扶着墙就要倒,晕乎乎的被凌湙叫出身体,瞪着眼看他,“你,你不要胡说,我有接济左右邻县的大人,他们会替我跟朝庭陈词的,我……”
凌湙截了他的话,“你这话说出来,自己信么?陆大人,有些事实摆在眼前,就不要假装太平,你问问你身边的两位大人,放粮给百姓的目的是什么?陆大人之前一直不予百姓们粮食,现在说要放粮,想必这主意,是你身边的两位大人给出的吧?可惜,迟了。”
陆仓身子一抖,转了眼睛紧紧盯着王李二人,“你们……”
王李二人不敢看他,纷纷扭了脸,一副不落忍的样子,陆仓犹如醍醐灌顶般,终于看清了自己目前的处境。
他不是要被人架在火上烤,而是已经成了粘板上的肉,专等人来宰了。
可笑,他还妄想挣扎,原来是已经无路可退了么!
就在陆仓被打击的颓废欲昏时,另三个门的急报也来了,“大人,不好了,东、西和正北门的灾民跪下了,都沉默的齐齐对着城门口叩头,叩的脑门淌血,有受不了的百姓,以及有亲戚在里面的,都,都冲着守城的差役,要求开城门放他们出去送粮,大人,您快拿个主意,那边要撑不住了。”
撑不住的何止城内百姓?还有城内的富户老爷们,派去看情况的家丁们将城门口的情况一报,那些早就收拾好家私的老爷,个个催动家小护卫,拉着载满钱粮的车出了府,齐齐往南城门处奔来。
在他们想来,南城门有兵有械,一帮不知哪来的乌合之众,肯定是打不赢的,再有他们自己也有护卫,真杠上了,也有能力趁乱将他们护送进一线天。
因此,他们不约而同的一起全往南城门拥去,直直堵了整个往南的路,车靠车马靠马的人声鼎沸,叫情绪本来就不稳的百姓们看到,再有前个四起的流言,一时,县老爷要带着富户们逃命,要弃了全城百姓陪灾民垫底的话窜高,瞬间引燃了百姓的怒火。
这些有钱的老爷,从来不顾他们的死活,可笑他们前次还自发的组织卫队护城,现在灾民重聚,他们自己跑路,却不告诉百姓们自行避难,是想用全城百姓,给他们争取逃命的时间,送百姓们于灾民虎口,像其他几个县的县民们一样,成为灾民中的一员。
老百姓们怒了,集结着家中能用的棍棒,直直的往南门道上冲,要将那些富户老爷们拦住。
我们不能走,你们当然也不能走,既然前次喊我们共同进退,那这次就谁也不能先退。
等陆仓他们得到消息,那些带着壮丁的富户老爷们,已经与百姓们打成了一团,老百姓手里没有能当武器的铁器,被手拿刀枪的护卫壮丁打死打伤一地,整个街面场景宛如炼狱,而三个城门口的百姓,一听城内起了骚乱,是县令老爷带着有钱的富户弃了他们,要丢城而去,那瞬间涌上心头的失落和愤恨,激得他们直接将还努力挡门的差役给打去了一旁,拉开城门,要放了灾民们去与那些富户老爷们共存亡。
可灾民们并没有如他们想的那样,会如蝗蚁般疯涌进城,他们仍默默的守着城门口,见门开了也没动,只与城内的百姓互望,有认识的,有亲属关系的,也都没有哀叫哭泣着往前要东西,只默默的看,默默的将洞开的城门口给围的严严实实。
这一举动更激疯了要跑路的富户老爷们,不管不顾的开始杀人,有挡路的百姓直接手起刀落,哪怕马压了人,也不影响他们奔逃的速度,等陆仓领着城头上的人手赶过来时,整个南面官道上,都是鲜血铺路,百姓洒泪。
陆仓咕咚一声跪在了地上,望着翻滚哀嚎的治下百姓,悔痛交加,“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啊!苍天啊!你惩罚我吧!他们……他们,我的百姓们是无辜的啊!”
王越之脸色发黑的望着聚在南城门口的富户马车,腮帮子绷成直线,一把拽起陆仓,“大人别难过,有人替咱们治他们,大人,把城门打开,放他们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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