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道侣逼迫祭剑后by祁长砚
祁长砚  发于:2024年10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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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辞挑眉。
“回答啊。”薛应挽催他。
“……你先?说说,要我做什?么。”
“你以前可?是什?么都不会问?直接听我的。”
越辞惊讶:“我可?没?有,你瞎说。”
薛应挽直起身子,哼了一声,又被越辞掰回肩膀,软声道:“老婆,好了老婆,老婆说什?么我都应。”
“不信,”
“那要怎样才好,嗯?别闹脾气好不好。”
薛应挽忽而冷冷道:“那要你的命,你给不给?”
越辞笑道:“好啊,什?么时候。”
“没?在?和你开玩笑呢。”
“我也是说认真的。”
越辞慢慢抱着他放在?褥上,俯身自上而下,珍视地看?着薛应挽的脸,指腹摩挲过爱人眉眼鼻梁,停留在?那颗棕色的浅淡小痣上。
随后握着薛应挽的手,放在?自己砰砰而跳的胸膛间?:“老婆想要我的命,我当然毫不犹豫。”
薛应挽撇到他左手腕,那处的烧灼疤痕随着时日好了彻底。
连同百年间?被消磨的少年气竟或多或少恢复许多,整个人恣意放纵,胸有成竹,唯独对?他的情意中更多了些新鲜的热切,像是不断在?试验着讨好自己。
“越辞……”他忽而问?,“怎么感觉,你哪里不一样了。”
越辞道:“什?么?”
“不,没?什?么。”
薛应挽垂下眼睫,攀在?他后颈的手指弯曲,叩门似的敲了敲,越辞只?是看?着他,看?不完似的流连。
“老婆,真漂亮,”他说,“你真好看?。”
薛应挽动作一顿。
这是他们从前无言的习惯,每每他这样催促,越辞便十分顺从懂事地来亲他抱他,可?他示意已然这么明?显,越辞却还是毫无反应。
直到见?他眉心微皱,才握上他的手,问?道:“疼了?”又似反应过来,低头去亲吻薛应挽,动作仓促而粗鲁,将他口中每一处都舔。舐了个尽,留下属于自己的气息。
“老婆……好喜欢你……”
薛应挽微微喘息,额间?渗汗,他掀开一点眼皮,紧紧盯着越辞的每一个表情与动作。
“越辞,嗯……你,你当时,与另一个自己打?斗之后,你还记不记得,那颗石头,最后在?哪里?”
“问?这个做什?么?”
“这块石头本来就关系重大,横断之乱就是因为妖族想寻找他争抢才开始,现?在?下落不清不楚算怎么回事,”他推了推越辞肩膀,不耐道,“你快回答我啊。”
越辞舌尖顶在?上颚,汗水从迸出青筋的额头往下淌,声音含着一丝哑意:“在?,我那里……”
没?等?薛应挽挣动,又补充:“另一个我,”他道,“那东西本来就是系统道具,给了很高权限,才有那样的能力,你放心,除了我之外,应该没?有人能够使用,也没?办法被带离先?导剧情。”
薛应挽又问?:“既然如此,那究竟该怎么判断谁是魔种?你的任务指示呢?”
越辞道:“这个简单,如果魔种死了,与奈落界的缝隙会被彻底填平,魔物再也无法突破封印而出。”
薛应挽问?:“你还与萧远潮有联系吗?”
越辞道:“……没?有,他身上有魔族血统,本就与我们不是同一类人。”
薛应挽看?着他眼睛,确认再问?不出什?么有用信息。
他的手又移向了枕下,那里始终藏着一把刀,他确认自己的判断,也从来没?有放弃过想要越辞性命。
还没?触碰上,便被越辞带着翻了个身,惊呼一声,如瀑长发倾泻在?后背。
又失败了。
“明?天一起出去走走吧,你一直待在?这里,会闷坏的。”越辞说。
“可?我……”
“没?事,不会有人认出来的。”
薛应挽只?得胡乱点头,已经顾不上回答什?么问?题了,他的手腕被人抓着按在?结实的腹肌上,腰肢下塌,口中一下一下喘。息。
越辞没?有带他去二人都十分熟悉的长溪,而是距离长溪十数里外的一个小镇,此处相比长溪繁华显得恬淡平静许多,街道三两条,店铺小摊子一应俱全,行人来去,孩童嬉闹。
屋房看?起来有一定年纪了,走进青石巷道,能看?见?墙面爬满了湿漉的大片青苔,一些说不上名字的杂草顺着缝隙长出青苗,墙外榕树垂绦沙沙作响。
这里很安静,是薛应挽会很喜欢的地方,他一路沿着街道慢慢走去,临近入冬的凉风扑在?脸上,带来舒适清爽之感。
越辞牵住他的手,随他一路无话地走,有树叶吹落到脑袋上,又被细细捡出,薛应挽抬头看?时,只?见?到他傻兮兮的发笑。
“笑什?么?”
“因为有一个这样漂亮的老婆啊,”越辞齿关粲白,眉眼朗俊,“老婆喜欢这里吗,喜欢的话,以后我们就来这里,或者一个相似的小地方住下,我每天给你去买好吃的,你想练剑练剑,想做什?么做什?么,要是呆腻了,我带你去旅游,好不好?”
薛应挽哼声:“你想得美。”
越辞立住身子,低下头,轻轻吻住他嘴唇,宽阔的身子遮挡日光,二人的影子融在?一起,在?无人的小道上被拉得很长。
“老婆,”他很认真地看?着薛应挽,“好喜欢你。”
薛应挽抬眼看?他。
有时候,连他自己也分辨不出对?越辞究竟是什?么心思了。
喜欢?的的确确是曾有过的,而且深入骨髓,刻骨铭心,他第一次学会动心,就是与越辞最初认识的那段日子。
现?在?想来,当时的越辞,对?他也是有过几?分真心的,只?是后来一步错,步步错,便生生切断了萌发的细芽,非要闹得老死不相往来的痛恨。
后来不禁会想,倘若当时的越辞也退了一步,哪怕学会认错,承认自己的喜爱,要带他不顾一切的离开,薛应挽便不会那样失落,那样难过悲戚了。
他总归……很难学会心狠。
越辞的眼睛很亮,映着熠熠的日光,看?向他时带了少年涩赧的笑意,手心紧张得发了一点汗,唇瓣分离时,还能感觉到热切呼吸。
随后,越辞将一把剑交到了他手里。
“老婆,”他轻声说,“我不是傻子。”
薛应挽平静地看?着他。
手中剑沉甸甸的,像是曾承载过一个人的灵魂。
布满藤纹的剑鞘带着体温的暖热,纤白的掌心被另一只?宽大的骨掌覆盖,越辞很轻地将脑袋靠在?他的修长脖颈,嗅闻着那点熟悉的浅淡香气。
一个修为臻至分神的修士,又怎么会感受不到枕边人浓重的杀意,只?是想慢一些,再慢一些,等?和爱人再待上足够的时间?,看?够爱人的容颜,才了无遗憾,愿意将自己生命奉上。
“其实我不知道,老婆为什?么要杀我,”越辞声音很轻,拥着他腰间?的手也在?细微颤动,“后来觉得,大概是我从前没?做好的事太多,惹你生气厌烦的时候太多,我想,那的确是我做错了。”
他叹息一声:“阿挽的想法要去做,阿挽的心愿要去完成,想要我的性命,我也甘之如饴。”
薛应挽嗯声,嘴唇微动,喉中像是卡了一块棉花讲不出话,他说:“不是因为这些。”
“因为什?么都没?关系,我心甘情愿的……我从前,做了错事,现?在?,老婆是不是就能原谅我了?”
薛应挽缓缓拔出剑,放低声音,嗓中多了几?分自己也没?觉察的温和:“你不是……一直很有能耐吗,反正就算死了,也有办法重来。”
“我可?以……稍微等?一等?你,但你不要再当越辞了。如果怕我认不出来,就约定一个暗号,你来找我,我就明?白了。”
越辞将他抱得更紧了些,湿热的液体落到薛应挽颈侧。
“重来不了了,”他说,“我没?有办法……再重来了。”
他直起身子,双手捧着薛应挽面颊,那双瞳孔湿润而满是不舍,嗓音颤动,哑声道:“你要记得我,不要忘记我,好不好?”
薛应挽回答他:“好。”
最尖利的长剑出鞘,随着心口闷沉的钝痛,剑尖从背后穿过越辞的身体,没?入一只?跳动的心脏间?。

越辞死了。
薛应挽亲眼看着他倒在地面?, 一点点失去?呼吸,大股大股的鲜血从被拔出的剑伤出汩汩而出,好在身着玄衣, 并?没有那样骇目惊心。
他等着越辞身体最后一丝灵息散尽,抬手替他阖上了半睁的眼睫。
他的本命剑就?放在身侧, 薛应挽隐去?身形,等待第?一个经行过的路人看到他的尸身, 随后惊吓得尖叫,引来更多的人, 他们围成一圈, 看地面?被日头晒干的血。
一位母亲捂住了女儿的双眼。
不久, 朝华宗传来了大弟子越辞亡故的消息。
死因是他的本命剑,这把剑是被生生捅入他胸膛的越辞没有反抗, 下手之人也没有用灵力, 无法追查。
换句话说?,越辞是自愿被杀死的,甚至想替凶手隐瞒。
传来传去?,便传成了情杀, 都说?这位大师兄从前?的道侣回?来了, 却恨他当年弃自己而去?,于是毫不留情,取了曾经爱人的性命。
有人说?他痴, 有人说?他傻。
这样高的修为境界, 再修炼个千年便有望飞升,如今却为了短暂的人世情爱, 主动?放弃得道,着实可悲。
不过, 还是没有人见过他的那位道侣。
朝华宗闹腾了一阵,也渐渐不再讨论这位曾经的大师兄,又恢复到日日修行练剑之中。
薛应挽没有回?宗门,他留在这个总是记不清名字的小镇上,租了一间小屋,没有任何人打扰,待了足足一个冬天。
冰雪消融之际,薛应挽见到了萧远潮。
他在屋前?种了很多花,养了三?四五六只?小猫,一出屋子,猫儿便围着脚边打转,来了生人也不害怕,一道道或尖或哑的喵声此起彼伏。
薛应挽怀中抱着一直通体乌黑的小猫:“你?怎么来了?”
萧远潮道:“我,我太想见你?了,就?自作主张……”
“好吧,”薛应挽放下猫儿,拍拍它的屁股,重新起身,问道,“你?要不要吃些什么,我给你?泡茶?我做了茶点……”
萧远潮没去?对上薛应挽眼神,只?结结巴巴地应:“好。”
他坐在石凳上,手里捧着一盏热茶,斟酌许久,才低声发问:“这些时?日,你?过得怎样?”
薛应挽偏头:“你?说?什么?声音太小了,我没听?清。”
萧远潮:“……”
“没什么。”他说?。
薛应挽把装糕点盘子往前?挪了挪,萧远潮还没伸手,便被一只?跳上桌子的狸花猫叼了一块离开,猫儿黄澄澄的瞳珠怒视般瞪了一眼。
他悻悻收回?手。
薛应挽不禁笑了一声。
“吃吧,给你?准备的。”
萧远潮掩饰般快速点了点头。
不知为何,再见薛应挽,浑身总是有些不自在似的,搞不清楚该用什么姿态面?对对方,想交谈犹豫,要亲近畏缩。
只?小心地咬下一口糯糯软软的薏米糕,热意余香在齿关?炸开,细黏却并?不粘牙,一咬一吞,喉中尽是满足之感。
薛应挽托着下颌,眉眼弯弯。
“好吃吗?”
“好吃。”萧远潮干巴巴回?答。
这些时?日,他又找回?了当初喜欢做糕点的热情,自己吃不完的,也会去?分?给友善的邻里。薛应挽怕事,想着过上一段时?间再回?到朝华宗,也就?不会有人怀疑他与越辞的离世有关?了。
萧远潮似鼓足勇气,又问:“你?在这里,过得好不好?”
“这算个什么问题,”薛应挽发笑,“我当然好啊,现在没了烦恼的事,就?在这陪着猫啊鸟啊,顺便看看能不能等到什么人。”
“等到什么人?”
“不知道,”薛应挽道,“不过我这不就?等到你?了吗?”
萧远潮:“……”
他叹声:“你?若是真在等我,就?好了。”
薛应挽选择性忽略这句话语,又问:“所以你?今天来,只?是为了看我过得如何吗?”
萧远潮愣了一下,随后道:“近来……事情很多,到附近办事,便想着顺路来寻你?……”
薛应挽顺口接话:“是因为两界封印补全,留在奈落界的魔族不安么?”
“什么?”萧远潮不解,“封印为什么会补全?”
“当然是因为——”薛应挽也一怔,“等等,难道封印,一直没有发生变动?吗?”
不应当,越辞所说?的每一件事都是准确的,他也没有欺骗自己的必要,
可不可能……
这并?非纯粹猜测,他看到了千年前发生的一切,看到了村庄的结局,才因此十分?确认,越辞不可能不是那个魔种。
那为什么封印还是没有修补完整,他做错了什么,还是越辞没有真正死去??
他亲自动?的手,亲眼看着他一点点失去?呼吸元神散尽不会有假,薛应挽实在想不通,到底哪一步除了错误。
萧远潮发觉他状态不对,眉心皱起:“……阿挽?”
薛应挽一时?如梦方醒,急急喘息。
“抱歉,”他道,“我还有事,今日不能继续接待了。”
萧远潮眉目有一瞬黯然,很快撑着笑意:“好,那等你?有时?间,我再来看你?。”
辞别萧远潮,薛应挽不住来回?踱步。
越辞已然死去?绝对没有任何一分?差错,他是魔种这件事更是毋庸置疑,难道他果真换了一个模样又重新开始?不……若按照他性子,倘若真的有机会重新来过,第?一件事便是迫不及待来找自己。
可一切都完成了条件,为什么那道封印还是没有修补完整?
薛应挽逼迫自己沉下心来,从头开始细细思酌每一步。
从自己重新苏醒,到与越辞一起回?到千年前?,再到返回?现世,亲手诛杀越辞……
哪里不对劲呢?
抱着疑问,他重新回?到朝华宗,却是径直寻上了吕志。
寻常弟子并?不能直接面?见宗主,可吕志知晓是薛应挽,单独邀他入殿,屏退其余弟子,反恭以茶水,面?色沉静如常,像是对一位久别重逢的故人。
“……宗主。”
吕志与他点头示意:“你?记起来了。”
“这些年间,你?一直在等我吗?”
“没有特意,不过……”他上下端详着恢复本来面?容的薛应挽,思酌一番,道,“见到越辞与你?再次出现在我眼前?,的确十分?惊奇。”
“我从来以为,这种事情不会真的发生,直到每一件都如你?们所说?的发展,再是萧远潮,越辞来到门中……我这才相信,原来当初并?不是一场梦。”
这样开诚布公?的谈话,倒是第?一次。
薛应挽勉强撑出笑意,没有心情继续应和这位已然成为一宗之主的故人。他不顾茶水滚烫,尽数入喉,紧闭双目,待思绪理清,深吸气,讲出自己今日到此的因由?。
“当初,越辞寻我不见,是你?救下他,让他成为你?的弟子。”
“不错。”
“你?……是如何与他说?的?有没有说?过,我们会回?到千年前?一事?”
吕志道:“此乃天机,我自不会提早泄露,他当时?整个人无半分?求生意志,若槁木死灰,惟愿一死。我于心不忍,便上前?劝说?,道……自己测算结果,你?二人,终会有相见一日。他这才放弃求死,拜我做师尊,留在朝华宗内。”
吕志话中并?无过错遗漏,此处线索也断了。
薛应挽正懊恼要拜别,却被吕志劝住:“我知晓越辞身死,虽不知为何你?要对他动?手,但现下看来,你?仍旧多日为此事忧心焦乱。”
“为何你?对我将他杀死一事表现平平?他总归也是你?的弟子……”薛应挽不解。
吕志向他行了一个礼节,轻声道:“我相信你?二人是天人临世,有指点超脱之能,所行所为皆有缘由?,我等凡人不敢干涉。”
薛应挽觉得好笑,他只?是趁了禁术东风,却被宗主认为是天人下凡,这岂不是倒反天罡。
当下不敢承这恭维,道:“我只?是区区常人,若当真有天人,那也该是死去?的越辞。”
“因果纷乱,不可干预,”吕志摇头,口中轻叹,“能入阵之人,早就?被天命选定,命数也早已定下,非人力所能更改。”
“笑话……”薛应挽怒极反笑,“当真是天大的笑话,倘若早有天命,最不该死的人就?是越辞。你?可知道我杀他有多简单?照你?说?法,我根本无法用任何方式杀死他……”
话说?到一半,忽的自己也意识到什么,停顿一下,重新看向吕志,眼中血丝渗出,他嗓音哑声,带着些许疑虑,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他突然冲动?起来,竟一时?忘了二人身份与礼仪,一把抓住吕志领口:“越辞死了没有?”
吕志似早有预料:“你?亲手杀了他,却问我他如今究竟有没有死去?吗?”
薛应挽自己也怔怔呆滞。
是啊,他亲手杀的越辞,看着他咽气闭眼元神散去?,怎么会有假?怎么可能有假?
他在反复确认怀疑中头痛不已,呼吸发急,四肢百骸似有热流窜涌,胸中燥热闷烦。
吕志反握上他手腕,二指搭与经脉,道:“你?心性已然不稳。”
“我,我稳不了……对不起,宗主,是我冲动?了。”薛应挽苦笑一声,下唇咬得发白。
他跌坐回?原地,眼前?逐渐浸染上一层湿意。
绝望,无助,焦乱,走投无路,这些情感如经久不散的灰雾将他彻底笼罩,将他逼下深不见底的暗渊,将他所有的希望一点点打碎,最后再告诉他,你?杀错了人。
你?杀了最爱你?,愿意为你?心甘情愿赴死的人。
四下安静,不起一丝风声。
吕志看他模样,许久,才道出一句话。
“戚挽,”他问,“你?有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也许从一开始就?并?非真实?”

薛应挽面上不显, 道:“何出?此言?”
吕志直言:“我身为一宗之主,又懂观星之术,至千年以前, 甚至更?早,在习得观星一术后, 我便开始日夜观测,而后我发现, 此处天体?运行,竟处在一个极为庞大又精准的规律之中。”
“像是一个轮回, 每隔百年, 便会重现上一个百年的天气, 半天,半时?不差, 像是早就被人设定好, 每过?一日,都只是遵循规律而行。”
“而这在变化?莫测多端的天体?中,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
薛应挽沉下?了眼。
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甚至早在越辞口中吐出?那些奇怪名词, 却又信誓旦旦接下?来?的发展时?便怀疑过?。只是这实在太过?突兀而不可思议, 又或被人当做胡言乱语的疯子,所以,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
是以如今再次听到, 反而没了惊异。
吕志继续言道:“不知你可否听过?一个遗失许久, 却极为知名的禁术——华胥?”
“这与华胥有关?”
“也许吧,”吕志说道, “自我发现天体?规律之后,我便暗中着手于此事相关调查, 许是冥冥之中有指引,竟真的让我……找到了有关华胥相关记载。”
“虽无法深究真正的术法,可记载上写得清楚,华胥施展后,会令所在之地处于一种看似真实,实则虚假的存在。施术人修为高低,决定了这个世界的运转顺畅与否,而若要?确保发展更?为真实,在天体?这种无关紧要?的细节上才会忽视。”
吕志顿了顿,讲出?了他的猜测:“——我怀疑,从很早以前,我们所有人,自出?生,到死亡,都存在于一场巨大的华胥之中。”
薛应挽纳戒中的木板上,那段不明?所以话中最先出?现的字眼。倘若真如吕志所言,这一整个世界都处于华胥之中,那其上便算是记录或表现。
而在他身入“物换星移”阵法后,木板上的黑格消却,同样显现出?了阵法字样,令他有些毛骨悚然的是,原本留下?的黑格不多不少?,恰是四个。
就像……有人提前预知或安排好,这里面所要?填入的字眼一般。
/cast[buff:华胥:|bufftime:华胥>1]物换星移
/cast[target=■■,buff:华胥|bufftime:华胥>1]物换星移
现在,只差最后两个没有显露的黑色了。
薛应挽独自去了已然空无一人的相忘峰,呆坐在峰上,眼前云雾缭绕,飞鹤惊行,他思绪翻滚,默然将一切都重新摆出?来?,一条条去理清。
从什么时?候开始?
认识越辞,与他下?山,到魔气弥散,世间?大乱。
再然后,他舍身祭剑,百年事转眼过?,再醒来?天地早已改了一番容颜。
越辞留下?的剑还?摆在他身侧。
这一把……用他生命换来?的剑。
薛应挽闭上双眼,仔细去想,若自己?是越辞,他该做什么,他会做什么,又为什么……要?去做这些?
他有任务,是一个叫做“系统”颁发出?的指示,但其实每次做的都很随意?,可以自己?选择,做不想做,便能?先放着,在一定期限内,还?能?再继续。
而奇怪的是,分明?每一个都有自己?的生活轨迹,却偏偏会为了等待越辞的来?临而将要?紧的事务放缓,在见?到越辞之后,才会着急忙慌地托付他。
这的确像是,他当初在越辞屋内,看到的那台名为“电脑”之物中,游戏的模样。
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
虽设定了期限,但人依旧会生老病死,比如长溪一代又一代人延续,百年之前化?为枯骨,百年后再见?只剩下?后辈绵延。
可有一个任务,是没有期限的。
那个……从来?都坐在长溪镇镇尾近郊的老旧木屋前,百年来?容颜未改,仿若超脱生命的老人。
想明?白的同时?,脑袋也似打通一个关窍,薛应挽极快地去到长溪,顺着那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路,找到了最初时?的屋房。
老人还?在那里。
一把不会坏的小藤椅,被巷子高墙遮挡大半的日光,徐徐吹来?的落叶,还?有老人呆滞而僵硬的身躯与目光。
他像是死了很久,像一棵不会枯朽的树木,一座不会风化?破碎的雕塑,他的瞳孔浑浊无光,唯独感知到有人经?过?时?,才幽幽地,偏过?一点那副苍老面容。
纹壑如起伏山川,面皮堆积在一起,已经让人无法辨别他最初模样,可薛应挽还?是从他那副瘦弱枯骨的脸颊上读出了一丝熟悉之感。
他缓步上前,蹲跪在老得已经无法动弹的老人面前,伸出?手,从他的手背顺着向上摸索,摸到一块皱皮的结痂。
那一瞬间?,薛应挽眼瞳被泪意湿透。
“越辞,”他哽咽着,问出了那个问题,“是你吗,越辞?”
老人没有回答,又或许是已经?没有办法回答,他太老了,连给出?反应都十分困难,只在听到“越辞”二字时?艰难地动了动指尖,像一片羽毛,轻轻抚过?薛应挽与他交握的手背。
“对不起,对不起……”薛应挽重重抱住了他,嗓音嘶哑,断断续续地念着这几个字眼,“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没有……认出?你……”
早该想到的。
为什么从千年后与他一起返回的越辞像是变了个人,青涩而冲动莽撞,分明?记得所有事情,却丝毫难有同感。
为什么他与自己?告别?,要?说自己?再也无法重来?。
……为什么,明?明?杀了越辞,魔种却还?没有消失。
他从来?就不是真正的,陪伴了自己?足足一世,又等了百年的他的越辞。
幽州城一战中,他输给曾经?的自己?,那块妖石无法带回千年后,无法让除了越辞之外的人使用,于是另一个越辞在仓促离开前,将石头给了他。
他二人本就是一个人,于是轻易拥有了越辞与薛应挽相处的记忆,装作另一个自己?,贪恋着薛应挽的一点情意?,与他短暂地陪伴了返回后的时?日。
而那块石头上的妖力在完成任务后逐渐褪去,唯独余下?的一点力量,支撑着他无法真正死去,用一副逐渐年老的身躯在等待着一个人。
他在等着,薛应挽找到自己?,认出?自己?。
足足一千一百年。
他是如何熬过?这段时?日的呢?在曾经?看到自己?之后又是如何无力迫切地挽求薛应挽能?认出?自己?,认出?那个被丢在千年前的自己?。
又该如何地恨占据了他身份的另一个自己?。
“对不起……我来?晚了。”
“让你一直等我,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薛应挽很慢地说,目光描摹过?越辞眉眼,心软地抚摸每一道被岁月留下?的痕迹。
华胥的梦魇中,没有真正的时?间?流动,过?去是未来?,未来?亦是现在,身为越辞的两个意?识能?够突破时?间?洪流,以不同的身躯出?现在同一世界。
薛应挽小心捧上他脸颊,他变得年老,虚弱,青春不再,甚至无法说话,无法目视,可在听到薛应挽声音,感受到那份拥抱时?,那双浑浊的眼球中,依旧淌出?了湿热的泪水。
他的心脏砰砰跳动,那颗含带力量的妖石早就与他融为一体?。李恒要?去布料铺,又要?避人耳目,总要?穿行过?这一条小巷,时?而也会带上一二吃食送给老人。
于是,他被剩余的,吸收了足足一千年人心恶念妄想逃出?的妖石盯上,成为孕育魔气的胚胎。
原来?一切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他们从始至终不过?遵循早已定下?的轨迹而行。
当真是一场游戏吗,还?是被人早已决定下?的结局。
从来?都是越辞主动抱他,主动低诉缠绵情意?,如今终于轮到薛应挽主动抱住自己?的爱人,指尖穿过?他满头白发。
好像又回到了当初第一次被越辞从相忘峰下?长溪时?,他总被牵着手,少?年眉目清朗张扬,指着每一朵处店铺,教他认清街景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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