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就死了。反正孙子也有了,家里少个人吃饭,正好!”村长逗弄了两下怀里的孩子,继续说,“生孩子的不止她一个,她运气不好呗。”
女人依旧坐在地上喃喃自语着。
村长抬脚拨了拨地上失魂落魄的女人,语气不善起来,“行了,别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了。今晚家里有客人,起来忙活。”
村长说完,转头冲六人说:“各位进来吧。下午我要带老三去城里看病,她会在家招待各位。”
几人巴不得他不在,不然总是控制不住揍nPc的冲动。
村长临走前,表情严肃地交代了女人些什么。
村长离开后,女人不好意思地对六人说:“他把晚饭要用的鱼,锁在这个柜子里了。我不识字,看不懂密码。”
说罢,女人指着上了锁的橱柜。
这意思就很明显了。
隋玉竹和言阳蹲下研究密码。林芝和程舒拉着大娘聊天,套一套剧情。贺瑾明和项尚则分头在村长家里搜索起线索。
六人分工明确,行动默契。
锁住的柜子上,刻着四个字“吃黄骨鱼”,每个字下面用签字笔标注了意味不明的数字。
“吃”下是数字“13”,“黄下面是“56”,“骨”下是“2”,“鱼”对应着“347”。
“4位数字密码。哥哥,有头绪吗?”隋玉竹转了转锁,贴在言阳耳边问。
言阳看着柜子上的井字符,“井”字上的每一块空白处,从左往右,从上至下标注了1~9的数字。
“你呢?看出什么了吗?”言阳边研究,边和隋玉竹说话。
隋玉竹用肩膀顶了顶言阳的,低声道:“哥哥在我旁边,我连题目都看不进去。”
言阳挑眉,故意说:“那我跟贺瑾明他们一起找线索,你看题吧?”
隋玉竹立刻缠上言阳的胳膊,撒起娇:“哥哥!不行!题目我可以想,但是哥哥必须在我旁边。”
言阳往旁边挪了一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隋玉竹轻轻抓住言阳的胳膊,认真看起题目。
不到5分钟,隋玉竹转头笑起来:“哥哥,我好像会了!答案是3875,对不对!”
言阳摸了摸他的头,“真聪明!不愧是小竹子。来给观众解释一下吧。”
隋玉竹看出言阳是在模仿自已第一期的样子,忍俊不禁地开口:“那就听哥哥的。
观众朋友们,每个字下方的数字其实是笔画数,比如‘吃’下面是13,那就找第一笔和第三笔,再将笔画移动放入井字中,没有和笔画产生关系的数字,就是答案。”
言阳不吝夸奖:“嗯,很厉害。”
两人打开柜子,里面确实有一桶鱼。鱼桶旁边放了两把钥匙,一看就是线索。
拿到鱼,女人真进了厨房,说是要在村长回来前,做好晚饭。
6人在餐桌前集合。
隋玉竹和言阳拿出钥匙,林芝猜测着:“这个钥匙不大,像是房门钥匙。那个村长不是说,我们今晚住这里。可为什么只有两把?”
几人摇头,隋玉竹先收好钥匙,问其他几人的收获。
林芝托着腮,分享从大娘处得到的信息:“这个满儿村就是典型的‘耀祖村’,家家求儿子。
听大娘说,村子里最火的地方就两个,一个是今天我们见到的那两间瓦房,还有一个……就是婴儿塔。
大娘的儿媳叫宋引娣,是村长花高彩礼,替傻儿子娶来的女大学生。她很喜欢三儿媳,曾想放跑她,但被村长发现了。
从此,只要村长出门,门上就锁着铁链。大娘说,以后应该用不上铁链了……”
林芝说这儿,有些哽咽。
她想到了程舒,如果没有程老师,程舒就会是一个活生生的宋引娣。
照片是在村口拍摄的。
前排坐着笑容痴傻的两个男人,后排的四位女人垂头站立,看不清面容,也没什么生机,割裂感让人不适。
再加上几人头顶悬着鲜红的“满儿村”三字,恐怖压抑的氛围十足。
照片是项尚找到的,他解释说:“村长家供奉着一尊小的观音像。这张照片就在香案上找着的。”
“送子观音。”程舒淡淡开口,“我老家村子就是这个风俗,家家供奉送子观音,只是……他们只求儿子。”
项尚把照片反扣在桌上,疑惑道:“其实,为什么家家都要儿子啊?为了传宗接代,那都是儿子的话,不就滞销了……”
贺瑾明摇头,沉默着打开账簿,沉声说:“可是这个世上,不是只有一个满儿村……
村长书桌上找到的本子。上面记载了一些……交易。”
贺瑾明艰难地说出最后两个字。
言阳打开本子,扉页写着“账簿”,里面详细记录着自家的支出、收入。
让人恶心的是,这里面记载着———
老大出嫁“多子村”,收入:16.8万
老二出嫁“来儿镇”,收入:18.8万
老三娶媳妇,支出:36.6万
六人沉默着盯着所谓的账簿,均是沉默。
程舒初中那会,就见到过这些“交易”,淡淡讲起:“两个姐姐被逼着嫁了出去,他们又买来了一个被逼嫁的姑娘,循环着的恶罢了。
所以,我们今天才能在瓦房前看到那个小姑娘。因为,她现在可以干活,之后还能进行……交易。”
林芝想安抚两句程舒,却发现自已能说出的话,都太单薄了。
最终,她只是无声地揽住程舒的肩膀,给予程舒一些支撑的力量。
四个男生更是说不出话,他们的道德感,让他们明白这种事的恶劣;可他们的性别在这种时候,显得没有任何说服力。
甚至,他们得承认,对程舒,对众多同样处境的女生,他们无法领略到那种绝望的万分之一。
任何劝慰从他们嘴里出来,都显得太轻飘飘了。
等程舒缓过来,几人起身,准备提前找一下晚上睡觉的房间。
6人刚到庭院,就看到几个男人正围在村长家门口,拉着大娘正吵着什么———
“村长媳妇,我家闺女可是读完高中的!给你家老三当二老婆,你家可不吃亏!彩礼嘛,少就少点呗!”
“他家闺女不行,我家二妹,长得水灵……”
“呸呸呸,水灵有什么用!我姐姐那身段,村里人都说是生儿子的命!”
…………
这样的场景,结合刚才的账簿,6人立刻明白———宋引娣没了,新的“交易”找上门了!
什么闺女、二妹、姐姐,在他们嘴里都是换取彩礼的工具。
林芝实在受不了这剧情了,她冲到那群男人面前,破口大骂:“你们是真畜生啊!!你们的闺女、姐妹,难道不是人吗?
你们是觉得自已下面多了二两脏肉,就比她们金贵??
不对,那可是用你们的脑子换的,确实要珍惜!”
林芝骂完,抄起门边的扫把,就准备把这群恶心角色给扫地出门!
程舒几人看到林芝快招呼到nPc身上了,才冲过来阻拦。
nPc的剧情还没走完,躲避着林芝的攻击,冷嘲热讽起来:“小姑娘,这我们的家事,也轮得到你管吗?”
一声“家事”,林芝熄了火。多么沉重,多么让人无法反驳的言辞!
无力感席卷林芝的身体,她冷静下来,看着身侧的程舒陷入思考———她正在密室剧情里,可是好像又不在,因为她的身边就有一个,被亲生父母唤作“招娣”的姑娘。
就在林芝深陷迷茫时,大娘用力泼出一盆冷水。几个乐呵呵的男人浑身湿透,瞬间哑声。
大娘的声音很高很亮:“既然是家事,你们就从我家滚吧!”
几个男演员似乎没想到是这样的发展,面面相觑起来。
有一个看起来机灵些,听到了耳麦里秦纪之的声音,结结巴巴道:
“你、我们,我们等村长回来,我们找村长商量!跟你一个女人家,我们也说不来!”
说完几人转身离开。
项尚笑嘻嘻替大娘捡起水盆,竖起大拇指:“大娘!厉害厉害!”
大娘像是突然惊醒般,神色紧张,小声念叨:“完了完了,剧本不是这样的!我要被扣工资了!啊啊啊啊!!实在没忍住!”
众人:…………
贺瑾明笑着安慰nPc:“没事,秦导没喊停,说明你这样的做法,他认同了。”
nPc点了点头,认真道:“你说得对!这种剧情,我再不出手,观众不得气死!”
监控器前,秦纪之摩挲着自已的下巴,朝着对讲机说了句:“村长,可以回家了。”
秦纪之下达完命令,镜头里村长孤身一人朝着家门走。
扮演大娘的nPc看到他,立刻转身跑向厨房。
村长对六人解释:“老三和孩子在医院了,我家闺女照顾着呢!我就赶紧回来,招待你们了!”
项尚对村长没有好印象,翻了个白眼,小声说了句:“真扫兴!”
等村长带着几人进门,晚餐已经摆在了餐桌上。
这就是本次密室,秦纪之给他们安排的员工餐了。
餐桌边只摆了5把椅子,隋玉竹和项尚对视一眼,重重咳了两声。
村长立刻做出一副了然的神色,亲自去搬了两把椅子回来。
隋玉竹数了数,看着村长:“还是不对吧!还缺一把!”
“不缺了。”村长嘿嘿一笑,指着大娘说,“她不上桌,多少年了,都这样!”
大娘也重新入戏,垂着脑袋,点了点头,苦笑着说:“对,对!你们赶紧坐下吃饭吧,我去厨房里吃就行!”
“厨房也有桌子吗?”言阳突然出声询问。
村长连忙解释:“有的!虽然不大,她一个女人家够用了!”
隋玉竹立马明白言阳的意思,“嘿嘿!那我们都进厨房吃!来来来,端菜,端厨房桌上去!
这个烤鸭我爱吃,端走!这个西兰花,哥哥能吃,端走!!”
项尚连忙跟上,端了一盘自已爱吃的。面对吃饭,林芝自然不认输,一手端了一盘菜跟进厨房。
最后,餐厅只剩村长和一盘炒韭菜!
村长欲哭无泪地看向镜头,秦纪之乐得不行,通过耳麦告诉村长:“你也进厨房。回头剪辑,跟你的视角,带观众进厨房。”
村长立刻起身,端起唯一一盘韭菜进了厨房。
厨房里,小桌子根本放不下那么多菜,灶台上、微波炉上、椅子上……到处都用了起来。
7个人有站、有蹲,还有到处夹菜的,怪热闹!
看到村长端着韭菜进来,隋玉竹笑眯眯接下,说了句:“谢谢!”
村长:………
“那个,我跟大家一起吃吧!哈哈。”村长厚着脸皮开口。
林芝立刻阴阳怪气起来:“啊~合适吗?村长也不上桌吃饭了吗?”
“呵呵呵呵,不上了不上了。我不得招待大家嘛!”村长赔着笑脸。
“可是和女人一起吃饭,村长吃得下吗?”林芝继续输出。
村长尴尬一笑:“吃得下吃得下,仅此一次仅此一次。”
听到他的话,林芝脸冷了下来,骂了句:“死顽固!”
扮演村长的nPc:呜呜,骂了他,可不能骂我了!
等吃完饭,村长自然地吩咐女人洗碗。
结果,三个女人大摇大摆出了厨房。隋玉竹和项尚一人一条胳膊,架着村长一起洗碗。
折腾完村长,今天的录制就只剩最后的一个环节———找房间睡觉。
村长领着几人走到房间门口,“钥匙你们应该找到了吧!两人一间,开门进去休息吧。”
隋玉竹皱眉道:“钥匙只有两把!”
“对啊!这里的房间只开放两个,女生们睡其他地方。”村长慢悠悠说道。
林芝感到不妙,问了句:“哪里?”
村长随手指着外面漏风的草房子,语气嘲讽:“那里!都给你们布置成粉红色了,你们会喜欢的!”
贺瑾明当然不信节目组敢这么安排,开口道:“这里还有一个房间,打开给女生!或者我们出去睡。”
村长嗤笑一声,“这个房间上了密码!如果她们能打开,就能睡!但是,女人应该不擅长动脑子吧!”
说着,他终于亮出了本次的题目。
言阳扫了一眼,淡淡出声:“这个题目你知道答案吗?”
nPc只是个发布任务的工具人,他自然不知道,诚实地摇头。
言阳继续说:“那你和小舒比比,这个题目,看谁能先解开。”
程舒看了看题目,双眼一亮,冲着言阳笑着点头,随后自信开口:“可以!我和你比赛,看看女人能不能解开!”
nPc:??怎么扮演个村长,被嘉宾逮着挤兑!以后再也不接反派了,呜呜!
在前瞻录制那期解题时,程舒就展现过自已的逻辑思维能力。
眼前的题目,虽然比当时的两个题目更绕一些,但程舒考过公务员啊!
村长拿出的就是一个典型的逻辑思维题———
905:有一个数字正确且位置正确
379:有一个数字正确但位置不对
432:有两个数字正确但位置不对
278:有一个数字正确且位置正确
958:好像没有一个正确的
nPc撕了一张草稿纸,蹲在地上,可怜兮兮地列条件、试答案。
程舒没用草稿纸,读了两遍题目,闭目思索,在手心画了两笔,就自信的走到了房间门口。
“嘀———”门上的电子密码锁打开!
林芝开心地跳到程舒身旁,双手握拳,举过头顶,声音甜得不行,“啊啊啊~~小舒你真的超厉害的!!”
综艺节目中的一个小比拼,其实并不能证明什么。但此时的程舒真切感受到,心上盖了一天的阴霾终于散开。
项尚也亮着眼睛,佩服得不行:“小舒姐,真的太牛了!我连题目都看不太懂!太绕了~”
言阳扶起还蹲在地上的nPc,认真道歉:“不好意思,不是针对你。”
nPc自然明白,他冲主动道歉的言阳摇摇头。
三个房间全部打开,秦纪之拍完三组嘉宾各自进房后,就让工作人员关了机器。
他回到现场,敲了三个房间的门。
下午,蒋钦已经将言阳被掐的视频发了出去。
秦纪之下午除了把控综艺录制,就在微博上关注网友们对张铭的态度。他跟几人大概说了一下目前的舆论情况。
林芝连忙掏出手机,把早就编辑好的微博发出,又牵扯出了张铭的更多罪行。
踩死张铭的前期预热在此时结束,几人只等综艺第二期正式播出。
秦纪之再次对6人表示了感谢,并提醒几人,“明天天不亮就要开拍,大家等会就早点休息。”
林芝抱着自已的胳膊,用力搓了搓,“天不亮就开始?感觉会有点怕怕的!”
项尚正打着哈欠,听到林芝的话,被狠狠呛到。
贺瑾明抬手给他顺背,“没什么怕的,大家都在一起呢。”
项尚边咳,边抬头看贺瑾明,眼眶里湿漉漉的,还映着点点灯光,亮亮的,有些可怜。
贺瑾明不自然地移开眼睛,没敢再看下去。
因为,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抬手替项尚擦掉眼泪。
贺瑾明庆幸自已足够理智,不然保准要让人家误会了。
——————
如今赵家村的人越来越少,节目组又是包下了一大片区域。
夜静得可怕,连虫鸣都听不到。
隋玉竹的脑袋陷在言阳的颈窝睡的正熟。
言阳以前觉浅,不过自从和隋玉竹同床共枕后,也不知道是心理原因,还是被隋玉竹的阳气影响,很多时候也能一觉睡到天亮了。
只是……
今晚不一样,浓重凄寒的阴气从门外经过。言阳几乎是瞬间睁开了眼。
门外,一阵“丁零当啷”的金属碰撞声响起。鲜红的、绣着金边的裙摆翻飞。
裙下露出一双红色尖头的高跟小皮鞋。诡异的是,皮鞋没有着地。
穿着红鞋的鬼影,在两个房间门前徘徊,似乎在抉择。
最终像是确定了什么,红鞋离开隋玉竹和言阳房间门口,站定在另一个门口。
一缕鬼气顺着门缝,钻进了林芝和程舒房间。
程舒经历了一天的心理高压,睡前好不容易因为解题,顺畅舒服了。
林芝睡觉没那么规矩,大半个身体露在被子外。
两人都沉睡着。
鬼影飘到床边,歪头看着床上的两个美人。
林芝露在外面的身体,像是被浸泡在冰水里,刹那间冰凉刺骨。
她皱了皱眉,把腿缩回被子,往程舒的方向靠了靠。
可凄寒还是没有放过林芝,落在鼻尖,钻入鼻腔,凉了整个胸腔。
林芝有些难受地揉了揉眼,想起床看看是不是窗户没关好。
睁开眼便瞧见,床边立着一个人影,看打扮是个新娘————精心打理的发型,脑后满是朱钗发饰,正随着人影歪头,发出“叮叮”的声音。
青幽月光透过窗帘落在新娘脸上,衬得那张脸没有一丝血色,鲜红的嘴唇微微张着,像在嗫嚅着什么。
随着林芝渐渐清醒,那种诡异感也慢慢清晰。
当林芝看到新娘那双浑浊的、没有眼白的眼睛时,终于放声尖叫起来。
程舒下意识转身抱住林芝,随后她也看清了鬼影。
两人抱在一起,退到床边。
新娘看到两人都醒了,小声说着:“别怕,你们别怕。”
这种场景,林芝和程舒自然受不了,两人抱在一起,紧紧闭着眼。
她们没有继续尖叫,已经比当初第一次见白小琴的李念好上太多了。
“嘭”的一声,房门被踹开,言阳冷静的声音响起:“你们没事吧?我方便进去吗?”
听到言阳的声音,林芝鼻子一酸,声音带着哭腔:“快!快来!有鬼!”
得到林芝的同意,言阳手持桃木剑,走进了房间。
新娘感受到了言阳身上的阴气,好奇地打量起来。
言阳看了眼床上安然无恙的两人,转头紧盯着新娘,声音温柔,“你们先出去,隋玉竹在门口。跟着他。”
林芝点头,尝试了两下,有些抱歉地开口:“对不起,我腿软了。现在动不了。”
“我也是。”旁边的程舒同样起不来。
言阳:…………
“怎么了?怎么了?我怎么听见尖叫了!!”
项尚和贺瑾明也从房间跑了出来。
隋玉竹对着二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项尚立马捂住自已的嘴。
等项尚走到大开的房门口,一眼就看到了,房内面对自已的鬼新娘,惊呼出声:“卧槽!!”
新娘看到了言阳手中的桃木剑,秀眉轻蹙,声音依旧不大:“天师,我不是要害人。我是来找她的。”
女鬼说着,慢慢抬手指向床上的程舒,头也缓缓转向程舒。
程舒心中一紧,可等她仔细看清女鬼的面容,双眼睁圆,缓缓开口:“盼儿??你是……盼儿?”
盼儿僵硬地勾了勾嘴角,温柔地对程舒说:“我是许盼儿,好久不见。”
程舒看着眼前,和初中时,没什么变化的许盼儿,不可置信道:“你、你怎么……怎么还是15岁的样子?”
许盼儿摇了摇头,“16了,死的时候16了。”
程舒的眼泪涌出,表情哀痛:“你……你,为什么?怎么会?”
不等许盼儿回答,程舒又猛然抬头:“可是,前段时间你不是还给我打了电话。你告诉我,赵耀祖要定亲了?”
许盼儿点点头,“是我。我去看你了,怕吓到你,就通过电话提醒你了。”
面对曾经最要好的朋友,哪怕是鬼,程舒也不再害怕。
她下床,慢慢走到许盼儿身边。
许盼儿只到她的胸口,确实还是15、6岁的样子。
程舒的胸口堵着一口气,泪水模糊了眼睛,说出的话断断续续:“盼……盼儿,你是、是怎么死的?”
“腊月,在婴儿塔,冻死的。”许盼儿回答得很简单。
在场的所有人都皱紧了眉:一个16岁的小姑娘活活冻死?
言阳收起桃木剑,柔声问:“为什么在婴儿塔?”
许盼儿回忆了一番,慢慢说:“他们逼我嫁给一个老板,我不肯。就被关进了婴儿塔,他们说让我吃点苦头……”
言阳听完许盼儿的讲述,证实了心中猜想,眉头更紧,“你是……死后被配了冥婚?”
听到言阳的问题,许盼儿在众人震惊又气愤的目光中,缓缓点了点头。
林芝从床上跳下来。她发现,飘着的许盼儿还比自已矮一个头,妥妥就还是个孩子。
可是这个孩子,不仅被家人活活冻死,就连死后也被榨干价值。
言阳看到许盼儿,迟迟没动手,也是因为,他在许盼儿的魂体上看到了一缕暴戾的、恶心的鬼气。
绝对不属于许盼儿自已。
“那个鬼呢?”言阳柔声询问许盼儿,“他没有跟在你身边,却留下了鬼气。”
许盼儿垂下头,声音愈发小了:“他投胎去了。临走前留下鬼气,告诉我……我逃不了。
其实,只要冥婚契约还在,我本来也逃不掉的。”???
项尚扒在门口听了半天,好奇道:“他都去投胎了,你为啥不去呀!
这样等他死了,你还活着;你就能和那个畜生鬼错开了……”
许盼儿摇摇头,语气却很肯定,“可是,我不想再回阳世做女生了!有些累。”
程舒颤抖着抬手,想摸摸许盼儿的脸,手指却只能触碰到冰冷的空气。
言阳想到什么,皱眉问道:“你的死,最后怎么解决的?知道吗?”
“知道的。我的尸体是第二天中午,被村里小孩发现的。”许盼儿表情淡漠地回忆着那天的情景。
警察把冻得僵硬的女孩从婴儿塔里抱出来,立刻通知村长,找来了许盼儿的父母。
许盼儿的母亲只愣了一瞬,就跪坐到了地。
当时许盼儿的魂体幽幽飘着,看到这一幕,还以为嫌弃了自已十几年的“妈妈”伤心了。
结果,地上女人立刻哭喊起来:“臭丫头,不愿意嫁人就自已躲到这里!!
这下人死了,彩礼还得退回给人家!死丫头,一点不知道体谅家里!”
许父听到女人的哭声,立刻反应过来,跟警察解释:“对对对,孩子自已偷跑的!我们昨晚找了一晚上!”
警察倒没有立刻相信二人,厉声询问:“嫁人?这小姑娘成年了吗?这个样子才13、4岁吧!!”
许父连忙说:“她16了!也不是嫁人,就是定亲!我们这儿的风俗,女娃早点定下来,对她们以后好!”
村长立刻维护许父,连声说着:“对对对,我们这儿的风俗。”
一个女警给冻僵的许盼儿盖了一张毯子,带着哭腔地质问许家父母:“现在已经是中午了!这个什么破塔,你们就没想到来看看?你们真的找了一晚上?”
许母趴在上上,无赖地哭喊:“这可是我们家闺女,我们自已能不心疼?
你这个小丫头什么意思?
哎呦,我们死了女儿,你们就这个态度?信不信,我们去投诉你!”
女警还想说什么,被带头的警察拦了下来。
法医现场检查完尸体,大致断定:“看尸体情况,应该是活活冻死的。更细致的要解剖看,有没有内脏受损或是中毒。”
听到解剖,许母眼珠子一转,又大喊起来:“不行!你们不能动我们闺女的身子!我们要全尸的!”
许母一句“要全尸”,说得在场众位刑警,生出寒意———居然会有一个母亲,这么称呼闺女!哪怕是尸体,这样的说法,也终究……冷血!
16岁的许盼儿魂体飘在半空,听到法医说要解剖,也有点害怕。
对许母的撒泼打滚,她是感激的!毕竟没人想看到自已的身体被刀子划开。
许盼儿慢慢讲述着,突然笑了一下,对言阳说:“其实,现在想想,当初还不如给法医带走解剖呢!
因为,他们配冥婚时说,完整的尸身,价位会高一点。”
看着许盼儿平静的样子,言阳感觉心脏被人紧紧捏住,透不上气。
程舒和林芝早已经泣不成声。门外三个男人,也都握紧拳头。
言阳重重叹出一口气,“所以,你的死亡最终成了一场意外。”
许盼儿歪了歪头,继续说:“那天警察是被村民们联合赶走的。那位女警,后来又来了村子几趟。
但是,他们警告女警,说,我的死只是……家事。”
这样的说法让言阳联想到白天录制节目,碰到的女生。
他把自已从悲愤中抽离,问许盼儿:“有个小女生,身上沾染了鬼气,是你吗?”
“嗯,她在婴儿塔附近转悠过。我以为她也是个可怜人,想阻止她的。
不过,她好像只是在演戏。也挺好的,是假的。”
许盼儿说得很轻松,朝着言阳鞠躬,“天师,还麻烦你帮那个小女孩驱一下鬼气,不然,她要倒霉的。”
言阳也明白了许盼儿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声音温柔,“今晚,也是因为担心程舒,你才来的,是吗?”
“嗯,这里毕竟是赵家村。她好不容易逃出去,不应该回来的。”许盼儿看着泪水涟涟的程舒,担忧道。
看着许盼儿瘦小的魂体,明明小女孩的模样,却一身的秀禾嫁衣。
言阳觉得,实在刺眼。
言阳声音很轻,语气严肃:“许盼儿,赵家村的坟茔离这儿远吗?”
“不算远的。”许盼儿回答道。
“我替你断了这鬼姻,从此你魂体自由,留在阴间还是重入阳世,都可自已选择,愿意吗?”
言阳说话没什么情绪,很平静。可字字句句,沉重敲击在许盼儿的心上。
活着,为了家里供弟弟,她没有读书的自由;死后,因冥婚和一个陌生鬼绑定,她依旧没有自由。
许盼儿微微张着唇,表情哀伤又迷茫,重复了声:“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