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同人)香草门庭by青山见晓
青山见晓  发于:2024年10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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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他开门的是自幼熟识的田伯,对着他勉强收起愁苦的表情,躬身请荀彧入内,“彧郎君,请进。”
“彧自郡府归来,愿拜见叔父,还请田伯通秉一声。”
“郎君客气,还请入院中稍等。”
田伯转身离去,荀彧立于院中等候,忽然感到衣摆下有什么动静,低头一看,竟是堂弟自幼所养的灰兔。
他倒是不知,原来兔子的寿命这样长的。
“小灰?”他记得堂弟给兔子取得这个名字,一直很爱惜的样子,当时请族兄给这只兔子找媳妇。
兔子灰蓬蓬一大团,撞到他脚边,听到名字也不抬头,呆呆的,拿长耳朵直蹭他的衣摆。
堂弟小时候,也总悄悄蹭到他身边,轻轻拽住他的袖子,被发现,就仰起脸对他一笑,露出很高兴的样子。
不过堂弟幼时总是很活泼,又率直坦荡,还特别喜欢吃糖糕,怎么吃都不腻,所以大家都喜欢赠糕给他,就喜欢看他欢喜道谢的可爱模样。
田伯很快回返,请他登堂。
荀彧走到门前,一丝不苟屈身下拜,以额触地,“荀彧拜见叔父。”
“文若不必多礼,起来吧。”荀爽的声音不如往日明朗,显得滞涩而疲惫。
荀彧恭谨再拜,这才屈步入内。
“叔父近来身体可好?”
荀爽端坐堂上,案前放着书简,一身玄端正服,头戴章甫冠,表情淡然。
听完他说话,却反应了一会儿,凝了凝神,这才点点头,“你沐休归来,怎么不在家中好好休息。”
“正要禀告叔父,侄儿这些时日,陡居郡中要职,心中忐忑难安,又深知不足以胜任,如今已经辞官归家了。”
荀爽心知他是受儿子牵连,但荀彧不说,他也不好这样说,他闭了闭眼睛,“外面的流言我都知道,为族中计,当如何便如何,你们不必顾虑。”
他才说完,荀彧便听见细碎的衣衫摩挲声,接着就见堂姊荀采端着案进来。
荀采低头见礼,将温汤摆在他面前,“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荀彧连忙端正拱手还礼,“阿姊客气。”
堂姊自大归之后,便少出门,也许久未见。
荀采送过水饮,便无声在下首跪坐下来。
“叔父,”荀彧温声道,“族中俱知阿善必不会从贼,我与兄长们相议,俱怀疑此乃宦官阴谋,大家除了担忧之外,再无其他,家父是叔父心中忧虑过度,以致伤身,故遣侄儿前来拜见。”
荀爽终于叹了口气,“连累你们了。”
“侄儿辞官,”荀彧姿态越发温恭,“一则是为方才所言,自觉不能胜任,再一则,父亲年老,侄儿早就想归家侍奉。之前战事正急,如今颍川大局已定,侄儿便正好趁势请辞,太守亦颇有挽留之意,但听侄儿归心已定,也只好不再多言。”
“至于阿善,他向来机敏过人,无论遇见什么事,都能应对,定能平安归来彧此次前来,还有一事想请叔父应允。”
“请讲。”
“听说阿善藏书中有兵法之类,彧想借书一观,不知可否。”
他刚说完,田伯便又至堂下,“主公,攸郎君前来,说先前小郎君曾许借他一卷小郎君自己注的《春秋》,不知现在是否还能借给他。”
荀彧眼中不由闪过一丝讶然。
荀爽看看堂中荀彧,又向外望了望,又叹了口气,脸上皱纹都深了,“你去告诉公达,让他自取便是,你也一般,你们都去吧,他的东西都带回来了,你们自己去找就是。”
“还请叔父保重,阿善绝非从贼之人,定会平安归来的。”荀彧再拜,这才退出堂中。

第57章 天下缟素
荀柔书房中的东西,都是直接从颍阴县搬回的,用大大小小的竹箱装着,塞了满满一屋。
荀彧和荀攸都来过,自然都还记得主人在时书房乱而有序的样子,各自心中感慨一番,默契了各选了一个方向开始翻找。
荀采悄无声息的进来,端来一只炭盆,悄然站立了一会儿,又出去了。
天文、气象、山川、草木、食谱、各种不知用途的图纸,书卷上用朱砂批了注释,大多是令人耳目一新的东西,若非亲眼所见,大概许多人都很难相信,一个未冠少年,竟博学至此。
然而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画着奇怪符号,以及……
【朱轮尽长街,鞍马照尘寰。借问谁家宴?天子幸西园。翠盖并金辂,车中俱公卿。尊罍由嫌小,葡萄未镇冰。
歌吹难尽兴,丽服厌俗熏。归来铜驼道,峨峨皆高门。东家击钟磬,西家吹笙芋。侍郎堂中坐,向儿讲玄真。
是岁天下旱,七州人食人。】
阿善一笔字,飘扬轻逸,总带着点漫不经心,仿佛不将世事放在眼里,然而这首诗……
“是岁天下旱,七州人食人。”荀彧无声的重复着最后一句。
带着奇怪符号的纸张,已经全被烧掉。
这样的诗,若是真让人看见,恐怕是会被诬为怨望的。
但拿着竹纸,他却不舍将之像方才那些怪异符数一般烧去。
他想要相信,堂弟会平安归来,但如今局势若此,倘若阿善果然是为太平道所虏去……
荀彧又读了一遍,唇角绷紧,终于决定将这首诗留下来,他抬眸一眼,不由一愣,却见族侄正做着同样之事。
荀攸未想他会这时候看过来,亦是一惊。
荀彧走过去,“可以借我一观吗?”
荀攸幽深的眼瞳,望向这个比他尚小六岁的族叔,眼眸一垂,将手中文章递过去,“请。”
荀彧一眼扫去,眉心顿时紧锁
“……或曰: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然天子不耕不稼,不织不衣,何来俸禄可馈于人?官吏、兵卒之俸禄,实则皆出于百姓,却言代天子牧民,而将百姓驱役如牛马……”
这真是……真是……
他抬头,看向荀攸,对方神色谦恭的垂首。
“这篇文章……”
这篇文章,方才若是被他看到,现在已然投入火中了。
同为一族,他自然也认识荀公达,知道对方颇有才名,得如今大将军何进看重,阿善与之亲善,只是他往日与之并无私交,却不知对方竟同阿善一般……大胆。
“叔父以为,这篇文章不好吗?”
荀彧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是故,若想要百姓满意之官吏,当许百姓选择与拒绝之权利,若想制百姓满意之律令,当需百姓制定与修改之权利,《礼》曰:大道之行,天下为公,选贤与能……”
他缓缓摇头,将文章递回去。
荀攸干脆,一垂眸,将手中一张《论吏治》直接塞进袖中,“多谢叔父。”
荀彧忍不住抿抿唇,叮嘱,“小心放好。”
“叔父放心。”荀攸拱手施礼,依然恭敬。
荀彧不知是否该叹气,阿善竟写出这样的文章。他并未拿给人看,是否自己也觉得大逆不道?然而,他若是真能这样想,又如何写得出这样的文章?
除了这篇,是否还有这样的文章,只是并未留在这里。
“孟德以为,近来之流言,到底是不是真的?”中郎将皇甫嵩,一边带着一众将领巡视营寨,一边用状似随意的口气问道。
“回中郎将,”将领中一人拱手道,“此事在下不敢妄言,不过,以在下之见,荀氏名门,忠贞体国,听说那位小郎君,有神童之名,仁爱百姓,在颍川深孚众望,似不会做出这等背国之事。”
这位青年将领,在一众高大的将领中,略显短小,但容貌雄壮,双目炯炯,却有不同于旁人的气势。
“深孚众望,”皇甫嵩笑了两声,“此流言一出,颍川竟隐隐有不稳之象,孟德此言当真准确。”
曹操再次拱手,“不敢当。”
他眼前不由闪过在阳翟曾见过那个,仪态高雅、清通秀美的荀氏青年。
与这样人物并称的荀家双璧另一位,会是从贼之人吗?
“你以为如今该当如何?”皇甫嵩又问道。
“颍川地处要冲,守洛阳门户,卑将以为,再谨慎亦不为过。”曹操朗声答道。
“不错,”皇甫嵩点点头,“颍川将定,所俘之蛾贼将其领首之人甄别出,斩首示众,其余原地坑杀,勿留余孽,也正好以此震慑百姓,免得再出乱子。”
“得令。”众将齐声应命。
喊杀之声,震天动地。
沉重的鼓点伴着苍凉的号角,在战场上空震荡,激起每一个人心头的热血,鼓励着士卒们奋勇拼杀。
箭矢与长矛如雨,在空中划出细密的弧线,让人分辨不清。
荀柔站在城楼之上,俯望着广宗城外宽阔的原野,绵延数里的战场,俱收眼底。
此时,在广宗城南,以卢植当初堆砌的土丘为中心,赤红的汉军旗帜,与鲜黄的黄巾旗帜交汇在一起,宛如一片波涛汹涌起伏的大海。
原本整齐的阵线,早就在战斗中彼此啃得犬牙交错。
骑着战马的西凉骑兵,红黑甲,手执长戟大刀,在战阵中冲突向前,铁蹄与刀剑之下,不时飞溅出鲜血。
他们身边是或执盾掩护,或执长矛冲突,或执弓箭飞射,或执长刀劈砍,也都身着红黑甲,训练有素的汉军正规归军队。
他们身后,巨大的床弩射出一支支巨箭,将射中的黄巾钉死在地面。
而与他们交战的黄巾,只有极少数穿着半幅群甲或护身甲,大多不过一件单衣,甚至有的袒着上身,他们各自拿着趁手的武器,远不如汉军整备严明,却比之更加悍勇不顾。
他们高喊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以血肉之驱迎上锋锐的刀剑以及铁蹄。
荀柔远远见到一个黄巾力士,迎上马蹄,嘶吼着带着马上的骑兵一同滚倒,瞬间同时被踩踏成泥。
也见到执刀的勇士,独自冲进了汉军之中,砍杀数人之后,无后续支援而在剑戟中倒下。
看见已重伤黄巾,满身是血,仍然高喊着口号前进,仿佛根本没有痛觉的战争机器。
荀柔渐渐分不清那些鲜红的人影,到底是朝廷军队,还是鲜血淋漓的黄巾。
所有人都在搏命厮杀,无数人倒下,却又更多人奋勇向前。
而这,荀柔心中明白,只是一次为争夺阵地的普通战斗而已。
原来,颍阴的守城之战,其实根本不算什么,原来他过去所见,根本不算真正的战场。
荀柔手扶在城墙壁上,眼前只剩下一片鲜红,如海洋一般开阔的鲜红,烈火与鲜血,在这一刻,是一样的东西。
耳边是无数喊杀声的汇聚,唯有沉重的鼓点,轰隆轰隆,一下一下敲在人心最深处。
终于,天色渐渐暗下来,汉军显出疲惫的颓势。
尖锐的鸣金急促的敲响,汉军缓缓退后,全然退出土丘占领范围。
城楼上也敲响鸣钟,告诫杀红眼睛的黄巾勿再追击。
这场战斗终以黄巾,占领战略阵地而结束。
黄巾欢呼着,聚集在城墙之下。
张角大声念着咒语,然后将大把大把先准备好的黄色符纸扬下去。
“今晚,营中庆祝,公子愿意一道来吗?”张角邀请道。
荀柔此时正望着远处,汉军如潮水退去,那片平原已全然不再是最开始的样子,地上倒伏着无数躯体、撕裂的旗帜、折断的兵器,细碎的看不清的无数东西,鲜血已将整片土地染成赤红。
远处的清河,蜿蜒而去,细细的一条,反射着晚霞光辉,璀璨晶莹如同一条钻石项链,美得不真实。
他收回目光,向张角点点头,一挑眉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诗是化用白居易的《轻肥》,大家看个意思就行,反正也不是律诗。

营中欢宴,坐在上首的张角,接受着众人献酒,脸色潮红。
唯有荀柔看出,张角已是强弩之末。今日在城墙上站了一天,已经极为不易,到此是还能说话喝酒,不得不说,这样的毅力的确超乎寻常,令人大为敬佩。
荀柔坐在角落,谁也不认识,也并无结交众人的打算,端着碗,又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这酒兑得跟水也差不多,尝不出什么滋味,只入口略涩,就跟带了血似的说不定,还真的带血。
“公子,”波才上前敬他,将碗高过头顶,“近来可好?”
大概是愧疚,近来数次相见,对方都是这样谦卑的样子,就算他说几句阴阳怪气的话,也全然不怒,很是唾面自干。
荀柔抬眸,眼瞳映着火焰,往他身后一瞟,“你兄弟呢?”
比起这家伙,还是他一根筋的弟弟,更讨人喜欢。
波才愣了愣,没想到对方会提起,一时竟生犹豫,“他、今日未参加宴会。”
荀柔一挑眉。
波才左右一看,确认并无人注意,终于捏紧了碗边,下决心,“宗继今日战场上受伤,此时无法起身,不知可否请公子为他看一看?”
他是副帅,又是张角得意弟子,找别人医治亲弟,传出去很影响军心……然而,那毕竟是他的亲兄弟,自开宴起,他就心中记挂,心神不宁。
“自无不可,”荀柔一笑,“不过,你老师就在此,你何不去寻他烧张符水,给你兄弟治病?”
波才眼眸一黯,低头致歉,“是,我打搅了公子。”
“行啦,”荀柔自座中站起来,“看来,大贤良师倒比你兄弟重要,当初你为了张角,能不管不顾,如今为你兄弟,却低个头都不愿,宗继也真是可怜,遇见你这样的兄长。”
他一路出帐,波才一路卑微地跟在他身后,直到出了帐,这才低声道,“老师身系重大,非只一家一族之事,乃是数十万百姓之精神所在,万万不能有损失,我们、我与舍弟都不过一介寻常白衣,当初舍业跟随老师,便已知道,迟早一朝,不免亡于阵前。”
他自然不是不疼爱弟弟,但兄弟只是他自己的兄弟。
“将公子带到此地,我已万分愧疚,却不敢再多劳烦。”
荀柔脚步一顿,眼眸微垂,一瞬间,或者一刻钟,他转过头来,声音冰冷,“那你还让我救他做什么?只为再多杀几个人吗?”
波才一愣。
他们身处于仍然热闹的人群之中,所有人都在狂欢之中,释放还在沸腾的热血,激烈的情绪,以及重生的庆幸。
荀柔眼中朦胧暗昧的情绪一瞬而过,留下清澈的冰冷,仿佛直透他的心胸。
“你真的还记得,自己为何抛家舍业至此吗?”
“我……”波才张了张嘴。
“走吧,”荀柔并不等他的答案,露出仿佛不耐烦的神色,“波连在何处?”
“……请这边。”
帐中无灯,但帐外的篝火足够明亮,荀柔随波才入内,就看见光着膀子,趴在草席上的青年,对方正满口碎碎念叨,精神倒还不错。
“……不知道今天有肉没……嘶……肯定有酒……疼疼……这么疼啊……哥还没回来……要饿死了……哎……真疼……”
纵使荀柔此时,也忍不住一笑。
伤口已经用布条包扎起来。
黄巾的医疗系统,大概是如今最充裕的军医系统。
张角是“大医”起家,徒弟几千人,都是随他学医的,不是学造反的,故而黄巾营中,治病效果如何不提,一但受伤得到治疗是能保证的。
至于成效……两千年后的英国足球,还有“神奇的海绵”呢,对这类职业人士,实不必抱太大希望。
且作为对比,对面汉军之中,军医体系尚未建立,虽然也有医工,但人数极少,服务对象是大大小小的将领们,兵勇属于被忽视的群体,得不到医治是常态之事。
“如何?”波才把着灯台照亮,忍不住开口。
“还好,”荀柔用波才搬来的酒洗手,熟练的解开包扎,用手指拨开伤口,查看肌肉和血管破损,“在战场之上,被敌人背后劈中,还能留得性命,算这小子命大运气好。”
此位仁兄伤在肩背,大概是被刀剑之类劈砍,好在对方大概力气不足,他骨头又硬,兵器在肩膀卡了一下,故而除了肩伤较深,后背伤口更像划过去的。
波才松了口气。
“不过,”荀柔话音一转,“他应该不能再上阵了。”
“什么?”波连一下子蹭起来,“哎,疼疼疼”
荀柔一只手就将他按趴,十分冷酷的指着断开的肌腱,“此处断裂,难再受力,张弓还是挥刀都会影响,所以当然不能再上阵,这还得恢复良好。”
这年月,因为伤口发炎,得热证死掉的人,简直不要太多。
他活动活动手指,对立在旁边,也看不出是悲是喜的波才,命令道,“帮我找针线来,要不尽快缝起来,你弟弟这只手,将来连葱都拎不起。”
哎呀,他好久没有缝合伤口,手都有点生了。
波才定了定神,连忙应声出去找针线。
“再带一坛酒来!”荀柔又补充了一句。
脖颈毕竟靠近大动脉,不能用碳烤。不过,什么办法,在没有无菌条件的环境下,挺不过的可能都很高。
“不知你们平日用的针粗细如何?”等待道具期间,荀柔随口和波连聊天。
波连转头向壁,不想理他。
他不回答,荀柔也不说话了,结果憋了一会儿,还是波连忍不住开口,闷声道,“我果然再无法张弓挥剑了么?”
“所以,你明白自己不是铜皮铁骨、刀剑不入吧?”荀柔道。
“你这说的什么屁话。”波连一下子,怒气冲冲转过头来。
暗淡灯火下,少年眉眼盈盈,“嗯?这可是你们老大自己说的。”
波连一下子给憋得说不出话,望着笑得得意的家伙,竟没法生气,“你故意的。”
“你该庆幸,”荀柔神色一淡,“你还活着,从战场上活着走下来,真的十分幸运。”
波连看着他,先是一脸迷惑,接着不知想起什么,直憨的神情渐渐敛去,眼睫下垂,竟显得沉静,“我无所谓,就跟着我哥,我哥去哪,我就去哪。”
荀柔看着他,淡淡笑了一下,“果然是幸运的家伙。”
一个人能找到一个坚定走下去的人生目标,比大多数只能迷茫探索中,迷失方向的家伙,真是幸运多了。
波才拿来酒和针线,荀柔先用酒给波连冲洗伤口,又把针在火上烤透,穿线缝合,幸运大锦鲤疼得叽叽哇哇大叫,一个劲的扑腾,被他哥死死按住。
“别动,”荀柔还吓他,“针要是穿错了,还得退回,多扎几针。”
“伯谦?”脚步声缓缓入内,来人声音温和,“宗继伤情如何?”
波才顿时尴尬紧张得差点弹起来,“……老师……我……”
“勿动。”荀柔头也不回,沉声道,“现在,这里是我的病人,按我说的做,让你们大贤良师再等等。”
“我……”
“勿动!!”
波才果然僵硬得一动不动。
身后的张角替他答了一声,“好。”
“你若是站不住,便自己坐下。”荀柔依然头也不抬。
“好。”张角替自己答了一声。
房间安静下来,连刚才大闹大叫的波连都不出声,针线穿过皮肉,吱嘎之声,清晰可闻。
荀柔从容不迫,终于缝好最后一针,一剪刀剪断余线。
据说,外科大夫是有特殊的打结方式的,但他只会他姐教的缝衣服那种。
“好了,”荀柔最后望一眼宛如蚯蚓的缝合线,毫无愧疚的向波才道,“你这针得磨了。”
波才连扑待爬起来,呆了一呆,这才在弟弟的席边,五体投地,真心诚意跪拜下来,“多谢公子大恩,也代我弟多谢公子。”
方才,他真是经历了人生,相当艰难的一刻钟。
“你看,你弟是今天就拉回城里,还是准备再等等?”荀柔望了一眼他满脑门的汗,问道。
“宗继伤势颇重?”张角关心道。
“命应该能保住,就是以后磨针大概都难。”荀柔道。
张角叹了一声,“如此,岂能留他在营中辛苦?还是回城修养吧。”
“多谢老师,”波才几乎立即开口应下。
然后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有私心的。
荀柔站在一旁,仿佛一切与自己无关。
回到城中住处,荀颢已经紧张得迎来,见叔父无恙,这才大松一口气,他和荀柔目光一对,却没说别的,“天时已晚,我已将水烧好,叔父快些随我去洗漱,好早点休息。”
“荀公子,还请留步,”被波才搀扶下车的张角回身道,“今日不知可否再请公子一叙。”
“今日天时已晚,明早再说。”荀柔干脆拒绝。
张角抬眸凝望了他,“我还以为,今夜公子会离开。”
“那你的确猜错了。”荀柔微微一笑,领着荀颢率先进了广宗城县衙。

第59章 真假之间
“阿叔,听闻今日战况激烈凶险,大军几次进攻,险些到了城下,实在太危险了!”
荀柔向担忧的荀颢一笑,“不必担心,我只为验证一事华佗先生出城了?”
“是。”荀颢一点头,谨慎地望向周围,“阿叔说的不错,战事方定,黄巾初胜,得志意满,正是最疏忽大意之时,又开城门亲人相会,华佗先生借着劳军送酒食的队伍,混出城去,极为顺利。”
张角又不用华佗的手术方案,又担心他泄密,将他关在县衙,没事只能熬麻沸散,早就把这个喜欢到处跑的老先生郁闷坏了。
只是广宗城中道徒彼此熟悉,守门者多为老者,日常不必凭借,只需一看人就知道是否可疑,是否熟识。
今日四门之中,东门几个守卒,与城外营中黄巾兵勇有亲之人俱多,正是心中慌乱不定之时,黄巾毕竟不是正规士卒,这种时候守备最弱,只要一点类似于现代魔术中使用的,转移注意焦点的小手段,就有可乘之机。
况且,当时正处黄昏将暗,视线幽晦,最易遮掩身影。
荀柔初来第一日,向张角夸口,可以杀了他然后带着阿贤从容出城,绝非毫无依据。只是当时他对城中一切不知,暂时做不到而已。
信息、永远是信息,是一切行动根据。
做到今日之万无一失,从容不迫,自然是先要对黄巾的性质、生活和行为规律、广宗城防、各城门情况、以及城中几位首领都有充足了解。
成功的逃脱只能悄无声息,并且留下足够时间从容消失,
毕竟,华佗老先生也不是武林侠客,不可能在平原上,和快马骑士展开追击战。
“我其实希望,你同他一道走。”荀柔神情复杂地望向他。
他自己不走,自然是因为已经决定做点什么,但阿贤实在不必留在这里陪他冒险。
“阿叔想做什么,岂能没有帮手?”荀颢轻松道。
荀柔于是又看了他一眼,唇角带起几分笑意,“那你说,我想做什么?”
荀颢垂眸沉思,长睫碎影洒落在白皙的两颊,荀柔不着急,耐心站在旁边等着。
过了一会儿,荀颢才抬眸,“时也,运也,既然至此……总不能空手而归阿叔,我说得可对?”
荀柔望向他那双眼睛,似蒙障渐开,竟露出金石一般坚硬的内质。
他回忆起他自幼,以及这段时日表现,荀颢虽然偶尔一两句不周全,偶尔不冷静,却始终未露出害怕任何时候。
“阿贤,你的志向是什么?”
荀颢一愣,不知道话题怎么突然就转移了。他静了一静,低声开口道,“曾祖父当年以断案公平而称’神君‘,文若叔父与阿叔都曾论刑名事,传赞郡中,我也想学断案诀狱,父亲说,当初阿叔论’其父攘羊‘之时,我也在……”他不好意思的笑笑,“可惜就记不清了。”
荀柔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阿贤说他和荀彧论刑名,只的是他说“其父攘羊”以及阿兄“闻鼓识人”,这……要怎么说?
人看事物的角度,当真是各有不同。与其说阿贤因为他们才对断案感兴趣,不如说,阿贤本来就对此感兴趣,才会从这样角度理解。
“不错,不错,”荀柔含笑点头,“我们阿贤心细又公正,想来将来做廷尉,定能断案如神。”
正好,郭嘉那小子也不想接家里的班,可算是两全其美。
荀颢被小叔夸得脸红,正要说话,就见波才又气又急的快步走来,他为多想,一下挡在荀柔面前。
荀柔心下转过无奈,阿贤还不够稳重,这姿势就有那么点不打自招。
“是你送走了华佗?”波才怒道。
“谁?元华先生?”荀柔无辜的看向他,“先生走了?何时的事?”
波才怒气稍敛,看看荀颢,又看看他,“你当真不知?”
荀柔委实镇定,至于另一个荀家公子,经常都是一副防狼的样子,他虽然疑惑,但心底不想怀疑他们。
荀柔没有回答,而是提醒他,“是你师父又不好了,这才发现先生不在?”
现状的确不是追究这事的时候,波才连忙点头,“烦请公子帮忙!”
“好说好说,”荀柔点头。
“阿叔,我随你一起。”荀颢立即跟上来。
荀柔望了他一眼,没有如先前一般拒绝,轻轻一点头,对上他故作严肃的兴奋眼神,轻声道了一句“慎言、三思”,这才迈步出门。
荀柔到的时候,张角正疼得全身发抖。
方才还看得过去的脸色,此时已经变得青黄似鬼。
他倒在榻上,已经呼气多,进气少,满头都是汗,几如雨下,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居然还能忍着不出声,的确是不得不让人敬佩他的毅力。
“如今要配麻沸散来不及了,这银针止痛的手段,我还是这些日子跟华佗先生学的,”荀柔凑近仔细看了看,“若是技术不佳,还叫张君担待。”
张角竭力张开布满血丝的眼睛,却还是说不出话,只点点头。
华佗的医箱太显眼,没有带走,正好借来用用,荀柔这手针法,也的确不如人家,忙了将近一个时辰,这才看着好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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