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同人)香草门庭by青山见晓
青山见晓  发于:2024年10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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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太守,荀柔就算努力尝试,请他稍微留意一下太平道,也一点用处都没有。
最近,麻烦更大,有一次荀柔席间出来更衣,竟然在花园里“偶遇”大他两岁的文家千金,不久文太守便向荀家透露想要结亲的意思。
他除了不想成亲,对文女郎本人没有任何意见,但对文女郎的爹,有很大的意见!
能听见亲爹这一句话,荀柔觉得他又活过来了,“多谢大人,正好太守也提点我读书,我便在家读书好了。”
荀爽看着如释重负的儿子,不由莞尔一笑,“有时觉得你长大了,有时候又觉得你还小,哎,出门在外,谨身慎行,要谨记。”
“是。”
少年露出委屈之色,惹得堂上大人再次大笑起来。

第42章 天若有情
“哈”荀柔大大一个呵欠,把湿凉的葛巾拍在脸上,“嘶~天都没亮,学生太辛苦了……”
俊美容颜,眼角沁着泪花,显得十分委屈,即使每天都看见,还是会让人心有触动。
端着铜盆的田仲,踟蹰了一下,才道,“女郎早就起了。”
“我哪能和阿姊比。”荀柔咸鱼得明明白白。
“小郎君,二十二郎君”灰衣仆从飞跑进来,一时间急得喊出旧称。
荀柔刚回高阳里时,年岁最小,如今可早不是了。
“我家主公晕倒了,”仆从飞快道,“您快来看看吧!”
“二伯父?”
仆从喘着气说不出话,拼命点头。
荀柔顿时洗漱都顾不及了。
伯父近来年事已高,身体日渐衰弱,时常卧病不起。
荀柔虽然吐槽堂兄荀彧宅男,也知堂兄是在家侍疾。
赶到伯父家,三位堂兄都在屋中陪侍,此时也不必再顾礼仪,双方点头过便算问好,荀柔凑上前去查诊。
伯父背后垫了被褥,斜躺在床,脸色蜡黄,眼睛一会儿闭起,一会儿睁开,眉头紧锁,显然正难受。
他看见荀柔过来,抬抬手。
“伯父。”荀柔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
“阿善,来了啊……呃……”荀绲皱起眉。
荀柔忙将他扶起身,旁边荀谌端来铜盆,接住秽物。
吐过之后,荀绲神色更加萎靡,没有力气,荀柔扶伯父缓缓躺下,接过荀彧递来的巾帕替他擦脸和胡子,然后诊察病情。
一番诊断过后,他缓了缓神色,“诸位兄长无虑,伯父并非是什么大病症,只是风眩,盖因颈后血脉不甚通畅,晨起之时骤急,血不归经,老年人常有此症。”
“不是中风?”荀衍问道。
“我以为不是,”荀柔摇头,要来纸笔写下天麻钩藤汤方,“几服药应该能缓解,兄长们放心吧。”
按现代说法,这就是老年人常见的脑供血不足,多由颈椎问题引起的,如果能来个天麻或者丹参输液,很快就能缓解,这年头没有输液,但中医也有中医的办法,荀柔没点亮银针技能,艾灸也还可以。
已经制好的艾柱点燃,靠近穴位一到二寸之间,缓慢上下移动,至皮肤微红发烫,却不至烫伤。
自肾腧穴往上,经厥阴、肩井、大椎、风池……直到头顶百会,每个穴位,都耐心灸上半刻钟。
他的诊断没错,灸到头顶穴位时,伯父已经疲惫的睡着了。
荀柔自己也松了口气,他方才看起来信心满满,是不欲堂兄们太过担忧,其实心里也没底。
毕竟如今没有许多检测手段,看病就凭医书和经验,再自觉准确,也很难保证没有意外。
眩晕发作时,人很难入睡,此时伯父能睡着,说明症状已经缓解。
这一通折腾完,天也大亮了。
“今日多亏阿善。”荀衍拱手施礼,大大松了一口气,“若非你,我们还不知如何是好。”
“十一兄这样说话,也太见外了吧。”荀柔撇嘴,“我难道不是伯父的子侄吗?”
“正是,阿兄怎么说话的,”荀谌顺手一怼他哥,被他哥条件反射一记眼刀,立即认怂,怂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今天占理的呀,不怕,“本来就是文若,你带阿善去梳洗一下阿善也吃过朝食再走吧。”
荀彧在一旁微微一笑,心情也随着放松,“正该如此。”
仆从自箱笼中找出荀彧少年时的衣服,衣服折叠得整整齐齐,无论裙裾还是袖口都没有磨损,除了颜色褪了一些,从靛蓝变成天蓝,就像崭新的一样。
大概是一直封闭放着,衣袂芬芳扑鼻,荀柔一穿上身,觉得自己都被染香了。
“怎么?”荀彧见他神色变化,“若不合适,我让田君将你的衣服送来。”
“不用不用,”荀柔连忙道,“我只是太荣幸了,陈群要是知道,得嫉妒’死‘我。”
他至今还记得,知道堂兄加冠礼上,他为“赞冠”,陈群嫉妒得眼睛发红的样子。
他们两个年岁相当,两家又近,本来家里大概希望两人成为好友,但遗憾的是,陈群和他看不对眼,却异常崇拜他兄长荀彧。
由于他作为阿弟,总是在堂兄处,受到特殊优待,而使得陈群越发看他不顺眼。
不过,再嫉妒也办法。
荀彧摇头,“说的什么话……头发再梳一下。”
“哦,好的,”早上没来得及梳头,都忘记了,“阿兄,你的发簪也借我用一下呗。”
“好,”荀彧捧来木匣,“请随意,我也许久未用了。”
匣中几只簪子都形状简洁,并无花饰,荀柔随便挑了一支,一贯固定住发髻。
伸手捏一捏,头顶一团的发揪,“要是能剪短,省多少事。”
每次洗头晾干都要半天有没有?难怪大家都喜欢带帻巾,裹得严严实实看不见。
“又胡言乱语,”荀彧轻斥他一句,伸手替他将簪戴正,“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这都记不得?”
荀柔乖乖站好,抬眸看向堂兄,荀彧做什么事,都是一样端正的态度,就是现在帮他整理发髻,也神色一样专注,纤长微翘的睫毛,一根根细数分明,一双琥珀色眼眸,清湛得仿佛透明,只是眉间忧虑却始终不能放下。
广袖拂过荀柔面前,带着轻盈香气,与他身上的衣香,不能分明。
“好了。”荀彧退后一步,见堂弟睁大一双眼睛看着他,“怎么?”
“阿兄真好。”(看)
哎,他是不是老说这句话?
荀彧唇角弯了弯,“行了,走吧。”
荀柔犹豫了片刻,从医箱下拿出一支小木匣,递给他。
“这是什么?”荀彧接过打开,不由一愣。
匣中放着一根极好的山参,一打开就能闻道药香扑面,他还第一次见这样大的人参。
“阿兄,不是我不愿拿出,只是,人参虽是灵药,却不好随意使用,”荀彧听着他的话,缓缓抬起头,“若是我恰好不在,请疾医来也需要时间。”
有些话,因为亲人,才更不好说。
今日虽然只是风眩之症,但伯父的身体的确很虚弱了,人年岁渐长,有些事终究无法避免。
十一兄也好,十六兄也好,他也想说得大家都明白,但又不敢。
人参虽然好,也如他所说,不是随便使用的,尤其是身体虚弱的老人,但什么时候才用,实话实说,将人参给他们,他有一点不太放心。
见荀彧眼中渐渐浮起悲色,荀柔连忙抓住他的手,“我不是说伯父会如何,怎么说一年之间,总还不会有变化,只是我担心自己正好出外,家中寻疾医有要时间,怕耽误伯父病情。”
“彧明白。”荀彧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平静,他点点头,“阿善的意思,彧明白的,多谢。”
“先吃几幅药看看,”荀柔道,“也许会好些,今日这样情况,我看得也未必准。”
“好,”荀彧将匣子收起来,随口道,“这样的人参,恐怕不好寻见?”
“是啊,”荀柔克制住撇头的冲动,僵硬道,“这是我一位友人所赠,当时我也不知道它如此贵重。”
于是,荀彧点点头,没有再问。
大兄的课,当然上不成了,荀柔吃过朝食回家,典韦已经来了,不仅他自己来,还带来一个人,“这个商人自阳翟来,说想同荀家做生意,俺说荀家不做生意,他又说认得公子你,想来见一面,有事相求,俺就带他来了。”
“在下波才,见过公子。”对面青年高大健劲,拱手施礼,大气朗然。
“是你?”荀柔想起他,正是数年前在阳翟街头,有过一面之缘的青年,一边回礼,一边奇怪道,“有什么事?”
“不知可否单独与公子相谈?”
“……好。”
“如今天子昏庸,奸臣当道,官府无能,而使民不聊生,我师欲正平天下,救百姓于水火,知公子仁德爱民,愿同公子共图大事!”
在荀柔震惊之中,波才单膝跪地,铿锵道。

第43章 黄巾将至
单膝跪地的青年,是汉代最崇尚的类型,文武兼通,器宇轩昂,但他眼中绽放的光芒,却想要推翻这个造就他的朝代。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荀柔后退一步,沉声道,“就凭你所说,就是诛族死罪。”
“熹平六年,大旱,族中饿死过半,光和二年大疫,家母亡故,光和五年大疫,家父亦亡,族中凋零殆尽,唯吾与舍弟波连。”
……啊。
“公子不必如此,我二人如今得黄天庇佑,定能兴我家门啊,我亦要感谢公子,公子无私,授造纸之法,方使我有今日。”波才拱手道。
“你说这个,是想让我后悔过去所为吗?”
“如今天子无道,宠幸奸宦,戕害忠良,群臣阿附宦官以为贵,贤臣良士却党锢在家,为天子所忌,如荀氏满门忠贞,却只能拘于乡里,才华志向不得施展,公子,难道没有丝毫不平吗?
“你既知我家满门忠良,就不该来诱说我。”荀柔道。
“公子自幼聪颖过人,难道还看不出吗?天下苦汉久矣,昏主在上,群阉为恶,三公尸位素餐,群臣争附阉寺,地方官吏,如狼似虎,灾患连年,无以赈抚,致使百姓民不聊生。”
波才跪于地下,仰首望向荀柔,神情激烈,“而汉天子,在做什么?他还在为修西园,加天下田税,如此昏聩无道!”
荀柔呼吸一滞,眼神微动。
“我师张角,行医民间,救苦济困,活民无数,而得百姓爱戴,十余年间,得三十六方信众,数百万人,皆忠信仰赖,侍之如师如父。如今汉主之势,犹弱于暴秦,而我师之威,更重于汉高祖。
“天地气运将变,明岁正值甲子,苍天将死,黄天当立,正是天命汉亡,而吾道兴也。一但起事,必天下响应,百姓赢粮而景从,天地旋转,乾坤变幻,正在当前啊。”
“若是你们当真有如此自信,又何必来找我,”荀柔神色已敛,望着眼前狂热的太平道信徒,“全颍川都知道,我荀柔最忌太平道。”
“公子是什么样的人,我师当然知道,”波才眼中透出自信自得,“公子所制的曲辕犁、龙骨水车、风箱、水动石磨等物,俱在冀州,为我师推而广之,我师常言,公子有天授之才,仁爱之心,正是《太平经》中所称世之大贤,是我同道之人,若能与公子携手,必能实现天下太平盛世。”
荀柔绷紧唇角。他难道不知道襄楷当初拿走的图纸去何处了吗?
不,他一直知道,但他仍然愿意了。
当图纸递出去的时候,他想得很简单,他只是想,如果可以,不要死那么多人。
在这个时代,农业技术推广非常之难。
百姓没有学识,而有学识的士大夫们,却又不屑于农事。
能想象吗,直到东汉中期,南方的扬州,才在当时太守教导下,知道可以用牛代替人力耕地。
哪怕,能少死一个也好啊,当时他只是这样想。
“天下皆知,颍川郡繁华,常有商人往来,光凭这些,你们不足以要挟到我。”荀柔静了片刻道。
“我不知,公子为何对我太平道误会甚深,”波才恳切道,“我师所为,不过顺应天道民心而已,对公子亦有推诚之心,绝无要挟之意,只以为公子有同志之意,愿于公子共谋大事。”
“你为何不回答我方才之问?”荀柔问道。
波才神色一僵。
“你先站起来。”
波才一愣。
“站起来,不要跪着。”
荀柔抬头看着,站起来比他高许多的青年,“我来替你说,因为颍川位于司隶东南,越过颍川郡西北部嵩高山,就是洛阳八关之一的轩辕关,取轩辕关之后,距洛阳不过数十里,近在咫尺,一马平川。”
荀柔轻轻一眨眼道,“自轩辕关北上,是最便捷的一条道路,你们想要直抵洛阳。哦,恐怕你们不需要取关,关内有接应之人?”
如仙人一般盛艳容颜,如仙乐一般动听声音,却说出让他心惊肉跳,背脊发凉的话来。
波才死死盯着荀柔,“公子以为不妥吗?”
荀柔微微一笑,轻轻道,“但你们颍川郡中发展得并不顺利啊。嗯,”他很有自知之明的点点头,“因为我。”
“我们可以从别处调集曲部来,”波才道,“本地,也并非没有教众。”
“你们不可能成功的。”荀柔摇摇头。
太粗糙了。
果然太粗糙了。
不得不说,波才难怪能如此年轻,为张角看重。
他方要发怒,闭了闭眼,却忍住了,“为何?公子以为,我辈中有贪生怕死之人吗?”
荀柔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他一个问题,“你知道,为何颍川郡太平道发展得少吗?”
“这里不是没有人偷偷供奉太平道,”荀柔很清楚,他无奈的勾起嘴角,“因为这里的百姓,日子竟还能过下去。”
没有抛家舍业,别离家族的勇气,百姓是不会造反的。
他对黄巾起义的感官一直很复杂。
就算这时代,全天下人都说黄巾军是反贼,就算这个认知,甚至会再延续一千五百年,甚至更久,可他知道不是,或者说,至少不能这样简单的定义他们。
真正看见大汉山河日下,民不聊生的惨境之后,他钦佩他们的勇气。
但黄巾军不可能成功。
不只因为历史这样写。
原因实在太多了,乌合之众,孱弱之民,天时地利人和,连人和都做不到。
除了忠诚的信徒,他们什么都没有,甚至将普通百姓推向对立,这样的起义怎么会有结果。
他绝不会带着整个荀家给太平道陪葬。
“公子不愿救百姓于水火吗?”波才露出极度失望的表情。
“若是你真心存仁爱,”荀柔看着他,说出的话足够真诚,“就不要让那些信任你的人,跟着你死。”
荀柔看得出,波才是一个,可以决定自己命运的人,但他并不该凭着自己的想法,就决定别人的命运。
跟随张角起义的百姓中,真的都是英勇无畏之人吗?他们都真的想要跟着大贤良师造反吗?他们之中,恐怕有许多,没有学过如何安排自己,只是被动的,被裹挟着,被推向死地。
波才狠狠瞪向他。
死死握紧拳头。
眼眶一点一点红得浸血。
然后,又慢慢松开手。
他声音很轻,和方才刻意压低声音不同,这一次,好像失去力气一样轻,“我原以为,公子和那些高高在上、只顾自己、不将百姓看在眼中的士大夫,是不同的。”
荀柔的指尖,猝不及防的抽动了一下。
“公子说得没错,只要能活下去,就没有人想造反,”波才轻声道,“公子见过颍川这些,还能活下去的人,但见过冀北那些,已经置于死地的百姓吗?”
荀柔沉默着。
“我明白了,”波才道,“今日之事,还请公子不要告诉别人。”波才自嘲一笑,对荀柔深深一揖,转身背对他离开,“我这就走,公子袖中之物,就不必拿出来了。”
荀柔愣了愣,就在对方要走出门时,突然开口,“谋成于密,而败于泄……咳……”
他连忙捂住鼻子,这都不行?这不就是个名言警句吗?
波才回头,他赶忙转身,现在的样子,未免太损害形象了。
“多谢公子提醒。”波才对着他的背影,再次一礼。
荀柔背着他点了点头。
身后脚步越来越远,鼻血也很快止住了,他抬起袖,露出握在手中的小巧弓弩。
弓弩制造精细,射程只有十步,一次只能装一支箭,弹出去的力道和距离,他随便拿把剑捅出去,都比这个强。
由于实在太没用,又很费工夫,最后一共只做了两三只,也就是自家留着玩。
他低头注视着弩箭磨得锋利的尖端。
还能再见到这个人吗?他不知,但他突然觉得,这样的人物,也算英雄。
在记忆之中,光和六年的秋冬,过得格外的快,一转眼就是新年。
正月还未过去,位于洛阳铜驼大街的司空府前,满头是汗的青年,神色充满惊惧、紧张,又带着兴奋的对司空府门吏道
“巨鹿唐周,出告太平道张角谋逆,宦官封谞、徐奉等人约为内应,将于三月甲子日起事,攻打洛阳!”
石破天惊的消息,惊破了在后宫寻欢作乐的汉天子,天下升平的美梦。

收到太平道即将叛乱的消息,洛阳朝廷前所未有快速运转起来。
根据唐周的泄密,洛阳城中太平道徒,立即被抓捕诛杀。潜入城中的洛阳太平道渠帅马元义,被执车裂之刑。
同时,天子的诏令下达州郡,严查太平道徒众,可以不必审讯,直接就地处决。
消息传到高阳里时,荀柔正巡视田间。
去年大旱,颍川郡中虽靠着密布的水系,勉强保住一半收成,而自新年以来,天象显示,今年的旱情似乎亦难以避免。
“阿叔,太平道、太平道果然要造反!”一个清秀的荀家少年飞马来报。
由于紧张激动,他一时没有控制住声音,被周围正在劳作的农夫听见。
“啊呀,反了!”“公子一定早就知道太平道要反。”“会不会打到这里来?”
农夫们惊讶地彼此相顾。
虽然近年来,每隔一两年总能听说造反,但太平道毕竟和那些凶人不同。
道士们看上去温良和善,就算被逐赶,也从不生气,反而让打骂的人,不好意思。
居然造反?原来竟是妖道,蛊惑人心。
会打来吗?
处于中原腹地的淳朴农夫,对打仗毫无概念,相顾茫然,又有些不知所措的害怕。
“阿叔果然有先见之明,早知那太平道心怀不轨。”少年眼中透着钦佩,“太守府吏已传来消息,称天子下令,要清查州郡太平道徒,族中正要议论此事,让我来唤阿叔回去。”
荀柔轻轻拍去手上泥土,直起身来,一振衣袖,点点头,“知道啦。”
就像一只始终悬而不决的靴子,终于落了下来。
今年还能有收成吗?一旦事起,颍阴会变成战场吗?还有,本地是否也会有人前往依附?
他心中转过许多念头,神色却丝毫未变,牵了栓在田边的踏雪,轻巧一跃上马,回过头来,“回去吧。”
“是。”族侄连忙点头。
正因消息,心情浮躁紧张的农夫,望着渐远的背影,彼此相顾,突然一人笑起来,“有公子在,我们还怕啥?”
“没错,太平道哪会到这里来。”“我们这里又没有太平道。”
另几人附和着,放松下来,继续低头清理田边沟渠。
但,他们家公子也没经历过打仗啊。
一路归里,荀柔正心情杂乱,恰在里门口,遇见正从门里出来的荀衍和荀彧。
二人亦骑在马上,身后跟着几个家中健仆,俱身着劲装胡服,腰间悬剑,背后背弓,全幅武装。
一看就是要走远路。
“阿兄。”荀柔在马上拱手行礼,“你们这是要去阳翟?”
“正是,府君相召,”荀衍爽快道,“这次我和文若同去,你留在家中。”
“太危险了,”荀柔的心一下提起,“阳翟城中不缺贤士,阿兄你们不要去,派个人前去打探消息就是行了吧。”
也许有人会以为,既然朝廷提前觉察,太平道根本反不起来,但荀柔知道,现实完全相反,灵帝清查太平道消息传开,颍川郡中太平道徒,随时都可能骤然发难。
尤其是,阳翟临近嵩山和轩辕关,波才本人又是阳翟人,熟悉当地,所以起事极有可能从那里开始。
荀衍耐下心向他解释,“如今局势不明,我们去听一听太守府的应对之策,才好回来协助县里。”
“可是……”荀柔想起去年见过那个,坚毅果断的青年。
按说,起事要等到张角消息之后,但……
“阿善以为,颍川太平道必反吗?”
荀柔一瞬望过去。
荀彧清衫澹淡,神色温和,看上去不过随口一问。
荀柔却不敢丝毫松懈,他硬着头皮道,“我的确这样认为,事已至此,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破釜沉舟,放手一搏,如果是我,就会这样做。”
呜~一句谎话,说得他好心虚。
荀彧点点头,“我会向太守,转达阿善之言。”
这就还要去了?
“阿兄”
“我亦赞同阿善所言,以为太平道必反,”荀彧平静道,“如此正当告知府君,请他早做准备,以免百姓遭难。”
他哥都这样说了,就没法反驳。
“如此,我与两位兄长同去。”
“阿善还是留在家中,协助长辈们作好御寇准备吧。”荀衍道,“族中需要作的准备也有许多,长辈们年纪渐长,不要让他们辛劳,你和友若一起,多分担一些。”
“那……二位兄长千万小心保重。”荀柔极不情愿的把马让开。
“你在家中,亦当小心行事,照顾长辈,安抚族中小辈,亦是重任。”荀衍安抚他。
“……是。”知道大势已去,荀柔还是担心。
“当心太平道徒。”
荀柔再次望向堂兄荀彧,兄长神色自然关切,言语殷殷,实在看不出什么来。
“颍阴县中,恐怕也有太平道徒,只是身份隐秘,你要小心。”
“……是。”
他哥知道什么,知道什么,知道什么吗?
但他哥就不说,并给他留下一个策马扬鞭的帅气背影。
里中气氛还平静着,别姓人家的小童,在里道上追逐嬉戏,见荀柔牵马走过,围上来欢笑着问好。
这些孩子,还什么都不知道。
花上一点时间,哄了小朋友,把荷包里的糖散干净,荀柔才终于脱身。
一跨过荀氏垣墙,气氛顿时严肃许多,归家就被姐姐告知,父亲已前往二伯父家,让他回来过后,自行前去。
“……冀州虽然有千里之遥,但汝南、南阳俱与颍川相邻,以眼下所知情况看,太平道原本谋划,是自周边同时起事,里应外合,再从关隘潜入,直接控制洛阳。”
荀攸端正跪坐于堂中下出,侃侃而谈,只依据零星消息,竟也将太平道计划分析得一清二楚。
荀柔悄悄移到亲爹身后,向周围长辈们无声行礼,然后跪好。
“如今虽然事泄,但必不会束手就擒,恐怕还是会起事。他们如果知道北军、南军之威势,就会仍然会如前番准备行事,妄图叩关,直攻洛阳,因为一旦北军整备军马出动,太平道未必能抵御一击。”
荀攸目光扫过来,顿了一顿,轻轻颔首,又继续道,“故而,颍川郡中太平道势力不足,一旦起事,汝南、陈留等地的太平道,恐怕会向本地转移。”
“本地太平道,开始会一心北进攻占阳翟、长社等要地,未必会牵涉颍阴,但若是陈留、汝南等地太平道前来,却极可能会从本地经过,因此不得不防。”
说完,荀攸恭敬再拜,回到叔父荀衢身后。
族中长辈们赞同他之所言,接着便商量防备之策。
清点族中存粮和武备,全族转至颍阴县城中,并将别庄之中宾客也一道招回。
高阳里毕竟在外,城墙不丰,也无险可守,并不利于防守。
与刘氏等县中大姓沟通,协助县令清查县中太平道徒,修筑防御工事,族中子弟整编成队,也要参与巡守。
一但出现状况,要共同御寇,上战场杀敌。
哪怕心有准备,听到“杀敌”,荀柔还是忍不住握紧拳。
乱世,真的就要来了吗……
“此事,是否也要通知县中其余各里,都聚到城中?”在长辈们商议完后,荀柔低声道。
颍阴分散城外的里,不只有高阳里,来有六七处,不管怎么说,人多力量大嘛。
“此事,恐怕需要请县令决断。”荀悦端坐在席,温和的提醒他。
说聚于城里,也不是那么简单的,总不能让人没住处,也没有食物,这些都得县令同意,统一安排。
“是我考虑不周。”荀柔连忙低头。
“阿善所言倒也算提醒,与家中相交好友当通知一声,”荀绲咳嗽一声,低沉缓缓道,“临近几家,陈氏、钟氏,都当告知。许县破败,不堪御敌,若是陈家愿意,就将他们请到本县来,更加安全。”
荀谌在父亲身后,连忙奉上水盏。
荀柔握了握拳,又道,“今年天子大概会减地方租赋,是否可以减免今年族中门下佃户的田租。”
他家因为有了竹纸收益,田租一向定得低些,不过如今这样情况,今年恐怕不会有收成,又要让人家效死,不如大方一些。
“文若走前,也提过这个。”荀谌道。
“可,”荀绲将盏放在面前,没有喝,环视众人,“太平道不过一群乌合之众,迟早定会覆灭,准备周全,谨慎沉着应对便是,切不可未战先怯,先慌乱阵脚。”
伯父是族中大长辈,他说的话自然一锤定音,众人一起低头应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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