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同人)香草门庭by青山见晓
青山见晓  发于:2024年10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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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我儿来还我儿来!”
长久在咸涩眼泪和干涸之间来回的眼角,承受不住裂开,鲜血染红泪滴,滚落下来,如同泣血。
食案终于再也稳不住,汤粥荡洒出,顺着案边,浇在荀采头上。
“哎,倒底还是洒了,”一直作壁上观的乔氏,用手帕掩了掩嘴角,娇滴滴得上来,“这可如何是好,这席可是今年新换的,弟妹你一向节俭,莫非……是心中有什么不满?”
“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阴母眼中恶光闪烁,“我看还是将你撵回家去,免得人家还以为我虐待媳妇。”
荀采听见这一句,顿时过电般全身剧烈一颤,抬起头来,满脸惊惶失措,眼泪狼藉,她却再顾不得,举着案膝行向前,连连哀求,“不要婆母我错了,我错了,您不要撵我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真的错了我以后一定好生做事您不要赶我走”
她形容狼狈,却全然顾不得,只不断哀求,话音到后来带上哭腔哀嚎。
乔氏适时得上前,扶着阴母退开,“弟妹一向聪慧,怎么这样说话,这要被人听见,还以为我们家如何虐待了你呢。”
当初在她面前耀武扬威,不将她放在眼里的荀氏,没想到会有今天吧。
“不,不是,婆母待儿一向很好,是儿,是儿愚鲁蠢笨。”荀采深深埋下头,“还请婆母见谅。”
“这话怎么好说。”乔氏就跟不拿帕子擦嘴,就不会说话似的,“弟妹你可是出身名门,怎么会愚鲁,一向可是口齿伶俐,聪慧过人的呀。”
荀采突然一定,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平平一眼,竟看得乔氏不由自主后退,才重重低下头,“儿枉受父母教诲,愚鲁不堪,然……夫君已去,”她似乎又要颤抖,却终止住,“夫君已去,儿当替他在婆母身前尽孝,终身不违,以报夫君恩义。”
她不是疯了吗!
乔氏为自己竟被她吓到,气得几乎拿不稳手中丝帕,“婆母,你看这……”
“行了,行了,”阴母皱紧眉,露出嫌弃又不耐烦的表情,却骂不下去,“还不快去换了这身,还是大家之女,女子的德容言功,你占哪一条?整日里,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是,”荀采连连埋头,触及雪白的芒席,“谢婆母宽谅,儿去去就来,请婆母稍待,待儿换过衣衫再来堂上伺候。”
“快去,快去。”阴母挥挥手。
望着荀采躬着腰,脚步蹒跚的离开,乔氏眼眸一转,“说得倒是好听,婆母,我可听说,荀家写信来,要接她回去,族长已经答应了呢。”
她悄悄的打量阴母的表情。
“她敢!”阴母一掌拍在身旁凭几上,抿紧嘴角,脸上的法令纹越发显得深,方才落下的怒火,又烧起来,“我儿一辈子对她念念不忘,她要敢忘恩负义?回荀家?回荀家去再嫁吗?想都不要想!”
“只是,如此阿弟的香火……啊,”乔氏表情越发柔软,“我家阿良倒是可以兼祧,将来第二子过继给叔父”
“不用,”阴母一口打断她,“我已经同族里说了,就今年祭祖之时,从族中挑小儿过继来。”
死老太婆!
乔氏眼神瞬间一厉,又飞快掩过去,柔声道,“这抱养的,哪有阿良来得亲,况且荀氏这般,怎堪为母。”
“我意已决,孩子我会抱来亲自教,绝不让荀氏接近。”阴母又转向她道,“还有你,你要是有功夫,该好生照管阿良,十几岁了,连《急就章》都背不出,粗笨又不知努力,比他叔父当年差远了,将来如何出去做官?”
阴瑜也算聪明会念书?乔氏心底冷笑,也就和这家里的酒囊饭袋比,况且,还不是已经死得透透的。
她儿子要念书做什么,她婆母还当阴家是当年呢,也不看看,这些年族里谋得的,都是些什么职位,一个百石蔷夫都能争得头破血流。
家里一百倾地,他儿子这辈子都吃不完,难道还要为了区区斗食小吏,整日奔忙“夙夜在公”、“案牍劳形”?
“阿良自然比不过阿弟,”乔氏奉承道,“婆母本来就比儿媳高明,儿媳啊,看着儿子就下不了心管教。”
“做母亲得都舍不得,但再舍不得也不得不舍……”
在乔氏暗翻白眼中,阴母回忆起自己最为光辉的岁月。
“女郎!”荀采一出堂,阿香便连忙迎上去扶住她,一把接过她手中的食案,带她回屋。
大概是举得久了,手指和肌肉都僵硬住,食案被取走,荀采双手手指仍然维持着抓握的姿势,无法动弹,她耐烦不得,双手彼此相扣,使劲拉开自己的手指,连声道,“你帮我打水来清洗一番,我还要去堂前侍奉。”
这样硬拉,会拉坏的呀!
阿香连忙将案放下,过来拉住她僵硬的手,慢慢搓揉活血。
“不用按,一会儿就好,快些去给我打水来,若是晚了,又让婆母等我!”
阿香见她全然不顾自己,心下暗叹,耐心温柔劝道,“您一早没吃东西,我从厨房取了些饼来,用热水泡软了,您快随我回去吃些。”
“我说了不用!”荀采顿时控制不住烦躁,不耐地提高声音,一句说完才缓了神,疲惫的按了按额头,柔下声音来,“你给我打水来吧,早间婆母要按揉腰间,否则腰背一天都不舒服,这是正事,吃东西什么时候吃都可以的。”
阿香突然忍不住抽泣了一声。
荀采闭了闭眼睛,低声道,“抱歉,我不是对你发火,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奴婢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女郎,”阿香垂泣道,“若是,慈明公与阿善小郎君知道女郎如今这般辛苦,定然会十分担忧伤怀。”
“我违背庭训,有失家声,”荀采低头拒绝,“此生岂还敢再见父亲兄弟你快去吧,打水来,我梳洗过再去堂上伺候。”
阿香有些担忧,但她毕竟只是下人,如何拗得过荀采,被再次催促,只好低头答应了,出门提水。
只是,她心中暗暗期盼,慈明公快些派人来接女郎归家。
荀家来信有意接回荀采之事,阿香是听族长家女婢说起的。
这本来正常,阴瑜去世,荀采为其守丧三年,已算情深义重,如今荀家要接,阴氏族中完全没有理由阻止。
这本是好事,但因女郎如今的态度,她却始终犹豫没有告诉她。

第27章 陈家钟家
先前的党锢之祸,让颍川许多士大夫禁锢归家,其中与荀家关系最近的当数许县陈氏,长社钟氏以及舞阳韩氏。
这三家与荀家自祖辈交好,结为姻亲,几乎可以称为自家人。
其中,陈家所在许县,离颍阴最近,不过二三十里,半日路程,成为此次荀爽带着何颙拜访的第一站。
此时秋收已过,西风渐起,本显得寥落,但走进陈家庭院,迎面一株挂满红果的大柿子树,满目斑斓灿烂,让人心生欢喜。
大概是看他喜欢,前来迎接的陈谌介绍,这是他父亲陈寔多年前种下,柿子清甜不涩,如果他愿意,待会儿就可以尝尝。
荀柔连连点头。
这时代,前庭之树,有时候能代表一家气象。
伯父堂前种槐,堂兄荀宜堂前桂花,族兄荀衢堂前桃李,里中许多人家堂前树桑,或取意向或取用途。
柿子树却不同,既无深刻内涵,也非经济作物,只是每到深秋,其他树叶枯黄,它的树叶却红黄斑斓,与鲜红橙黄的柿果相映难分,别有一番气象。
陈寔便是《世说新语》之中频频出镜的陈太丘。
太丘是县名。
时有万户以上大县称令,万户以下小县称长,陈寔曾任太丘长,颇有政绩,故世人以陈太丘尊称。
与荀氏不同,许县陈家并没有悠久可溯的历史。
陈寔年轻的时候,陈家还只是普通寒薄门第,他本人也非家中长子,因此不继承家业,出外谋生,先在县衙中充杂役,后为亭佐小吏。
在任亭佐之期,陈寔得到学习机会,十分勤勉刻苦,被县令邓邵听闻。县令召他对答,发现他不是寻常人物,便推荐他去太学念书。
这是陈家第一次改变门第的契机。
当时的洛阳太学,还是东汉第一名校,老师俱是博学鸿儒,学生多为名门之后,只接受推荐入学,毕业后前景远大,旁人听到太学生都会高看一眼。
在太学期间,陈寔结交了陈藩、李膺等名士,回家之后辗转历任郡都邮、闻喜令,太丘长,司徒掾,事业踏踏实实,缓步上升,直到遭遇党锢去官归家。
大概是由于出身,陈寔行事与时下许多士大夫不同,更委婉宽怀,谦谨圆滑。
他当初从太学归乡,拒绝县中征辟,后来县中出现杀人案,县吏杨某不知出于何等原因,诬陷他,抓捕他下狱,拷虐近死。
后来陈寔征辟为郡中督邮,杨吏听闻胆战心惊,害怕他报复,但陈寔并无此意,不仅如此,还特意密托许县县令,要礼召杨吏,以安其心。
且不说杀人事件微妙之处,陈寔此举以德报怨,宽容大度,顿时引得远近叹服,从此郡中尊之为有德长者。
再比如一件事。
权宦张让出生颍川,其母去世,颍川全郡士族俱无人致礼,只有陈寔前往吊唁问丧,后来党锢,陈寔虽也被牵连不再做官,但张家仍然记他人情,颍川许多人家托赖他回护,比如说他爹安安稳稳“藏匿”在自家,就有太丘公在其中帮忙。
陈寔广结善缘,温厚待人,行事多类于此。
陈先妻早亡,大抵在他任都邮前后,荀淑将族女嫁与他为妻,故而虽然从年纪上,陈寔算是荀柔祖父一辈,但从亲戚关系算,却算父辈。
这话主要表示,陈群作为陈寔之孙子,虽然就比荀柔小一岁,却要对他执子侄之礼。
这位未来发明了“九品官人法”,让世家贵族感谢他十八辈祖宗,在《世说新语》中宛如圣人化生的陈群,现在还是个生得很严肃的小朋友。
看见眼前端庄严肃、礼仪周全的小朋友,一边行礼,一边眼神里露出憋屈忍耐,就让人很欢快,“贤侄不必多礼~”
嘎嘎嘎,荀柔爽得翻天,心底开满杯壁无耻的小花花。
大概是看出他的得意,陈群表情更气了,就差鼓成河豚。
荀爽在儿子头上不轻不重拍了一下,让他收敛点,得到一个标准的垂眉低头,也就不再管他,继续尽责在何颙和陈寔两边和稀泥。
方才看见庭院里别具一格的柿子树,荀柔就预感,何颙这次可能不能成。
果不其然。
何伯求一身正气,慷慨陈词,壮怀激烈。
忠厚长者太丘公,唯唯好好,温和平淡。
他爹左边赞同两句何颙,右边又附和两句陈寔,明明事情没有搞成,还让气氛始终维持在宾主尽欢状态,凭一己之力carry全场。
荀柔头一次,亲眼见到亲爹调节气氛的本事。
荀爽不时引经据典,让大家往经辩上引一引,升华主题,深挖内涵。
太丘公不以诗书见长,基础不如他,何伯求看样子,也离开书本搞事业好多年。于是,他爹一开口,两人都得反应一会儿,自然思路就给打乱。
慷慨的激昂不起来,缓慢的只能更加缓慢。
荀柔暗笑,他爹能把六经玩到飞起的学霸,真是现场给人展现什么叫不学诗,无以言。
书没读好,真是无言以对。
他正顾着偷笑,过了一会才觉得有什么奇怪,顺着感觉望过去,就看见对面陈群小朋友“死死”盯着他。
……这又怎么了?荀柔茫然的眨眨眼睛,想了想,作为长辈,还是要展现风度,于是对陈群小侄友好一笑,捧起柿子大啃一口,身体力行展现对陈家待客的赞许。
噫,表情难看得像便秘,这可是他自家的柿子啊。
大概是实在受不了,陈群皱紧眉头,伸出圆润短胖的手指,指了指衣襟。
荀柔低头,右衽,没裹错边,腰带、衣带都栓得好好的呀?
对面脸皱得跟小老头似的小朋友,再次、狠狠的点了点自己衣襟的系绳。
荀柔努力带入第三视角,就……难道是蝴蝶结两边系得不对称?
他低头重新鼓捣一遍,再抬头看对面,小朋友傲娇的瞟了他一眼,恭谨上前给长辈添水,并理所当然得到一顿赞赏。
何颙更直接夸赞:“君家兴盛正在此子。”
“有事弟子服其劳,这都是群该做的。”陈群小朋友一本正经、目不斜视的低头谦虚,就不再给荀柔一个眼神。
好的,看来是猜对了。
这天的晚饭,让荀柔许久以后还记忆犹新。
虽然陈老伯很和蔼,陈纪、陈谌两位老哥很文雅,伯母和嫂嫂们都很亲切,但他每一次举著,每一次端碗,都感到旁边,宛如游标卡尺一样目光扫过来,卡他动作有没有标准到位。
恍然间,荀柔觉得自己是个工厂成型铸件,被人翻过去覆过来的检查,到底是否能合格出厂。
幸好在家时,他被荀彧小哥认认真真、手把手教导过,居然没给找到一点漏洞。
于是饭后,荀柔接收到隔壁投来的满意目光,终于绿灯验证通过。
在大人们闲聊之际,陈群终于改变先前屏蔽状态,煞有介事地同他寒暄,严肃问候家中亲友,并问及念书的进度。发现荀柔念书进度,居然快过他后,小朋友的态度,又柔和了一点,把自己读书时的困惑处,拿出来讨论。
荀柔一路从无语、到紧张、到无奈、再到忍笑,实在没想到未来三朝大佬,小时候居然是这样的画风。
就……像干大事的人呢。
哈哈哈!
离开陈家,他们前往长社钟家,钟家是二伯母的娘家,自然也和他家十分亲近。
有“楷书鼻祖”之称的钟繇钟元常如今还是个文艺青年,和他大侄子荀攸关系好,所以知道他这很正常。
但,居然还知道他小名叫阿善,这就不正常了。
大侄子怎么跟人聊他的?
不是当面都叫小叔父的吗?
荀柔抬头看看年纪老大,已经成年,友好递糕给他的钟繇,犹豫着要不要跳起来踢他膝盖。
在很早以前,他曾经有个愿望,有朝一日见到钟繇,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打他一顿再说。
历史记载,钟繇是大侄子一辈子最好的朋友,身家相托的那种,结果说好要记述荀公达画策十二呢?
十六年呐,整整十六年,他都有功夫生出个钟会来,却没时间写文章,让他大侄子荀攸的奇谋画策就此失传。
当时他就决定,这种鸽子,该炖来吃掉!
但他实在错估了形势,荀攸比他大十二岁,钟繇比荀攸还大六岁,他还是小朋友,钟繇居然已经那么大只了……
和陈家一样,钟家也拒绝投入袁家阵营,钟繇的叔父钟瑜,甚至委婉表示,何伯求先生天下名士,何必屈身袁氏之下,失足权门,不免可惜。
带着何伯求先生两战两败,亲爹大概也觉得不好意思,拿出了杀手锏,不是,是选择了下一个,绝对不会坑的目的地阳翟。
阳翟,是东汉颍川治所,相当于如今省会,是颍川著姓聚居之地。有颍川郭氏、杜氏,胡氏、辛氏、赵氏……。
颍川郭氏和杜氏,都开有名声在外的私学,广收门徒,学生多时,甚至达到几千人。
可以说,在阳翟天上随便掉下一个砖头,砸到的十有八九不是名门,就是名门的学生
尤其是在洛阳太学日益没落的如今,颍川名士群聚,私学林立,不止教授经义,也教授律令等经世致用的学问,更使人趋之若鹜。
这些学生不止有颍川本地人,还有自豫州其他郡、荆州、司隶三辅、青州、冀州等地慕名远来,多也是名门子弟,姓氏响当当。
总之,相信到了阳翟,何伯求先生怎么都不会无功而返。

第28章 颍川赵氏
荀柔去过颍阴县城,见过砖石垒砌的坚实城墙,如棋盘方正笔直的街道,以及每逢赶集之日热闹的市坊。这几日,又经过了人口繁盛的许县,以及城池坚固的长社,但这些,都无法同阳翟相比。
还未见到阳翟城墙,已经先感到阳翟的人气。
驰道上行驶的轺车和辎车渐渐多起来,胡服的游侠儿骑马飞驰、相互追逐,褒衣博带的儒生配着长剑、衣着锦绣的商人驱赶车马、短褐草鞋的黔首负着柴火……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待走近,高大雄伟的城墙外,宽阔沟深的护城河环绕,城门之上崇楼高耸,城门两侧双阙对峙,一队披甲执锐的门卒分列城门两边,对进出的行人车辆一一验看。
虽然就结果来说,他爹和何颙两个通缉“犯”随便编了假名,就光明正大进城,但至少乌黑的盔甲和闪着银光的长矛尖,看上去还是能唬人。
进了阳翟城,行人更加密集,街道繁华热闹,大道上并非市坊,两边沿街竟开了食肆和酒楼,旗帜招展下有胡姬当垆,荀柔探出身去看,差点被糊一脸。
“小郎君当心。”典韦伸手,一把将探出车门的荀柔拎起来,直接一甩抗在肩上,哈哈一笑,“这般看得更清楚些。”
“哇”荀柔连忙抱住他的头。
典韦肩膀宽厚,又身材高大,坐在他肩上,荀柔甚至比辎车的棚顶都高,来往人群尽在眼底,居高临下俯视众生,享受到久违的高处清新空气“多谢典叔。”
看三国演义的时候,他对典韦的印象停留在曹操“古之恶来”的评价上。
不过几日相处,这位比他大十五岁的健壮青年,虽然外表凶了点,长得着急了点,其实豪爽、直率,脾气不坏,很好相处。
据他自己说,之所以干帮人寻仇、做保镖这些活,主要也是不得已“俺生来饭量就大,越是年长越是能吃,家里那点地,实在不够养活,幸好还有些力气,出来寻些活计干。”
荀柔表示理解。
毕竟,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吃饭用桶的人。
“不用客气。”典韦爽快笑道,将荀柔往里推了推,“俺在家也常这样带小弟,只是小弟没有小郎君乖巧,老是扭来动去,有回在路上,闹得俺实在心烦了,把他扒下来打屁股。”
……后臀尖凉飕飕的呢。
虽然明知典韦不是那个意思,荀柔还是觉得到威胁。
毕竟这体型差距,就有那么大。
“不过小郎君这般,干干净净、香香软软,便是驮上一天,倒也不累。”
就……“谢谢夸奖?”
“俺不是夸奖,俺说的是大实话。”
“啊呀”、“哎”、“小心”
不远处传来一阵鸡飞狗跳的惊呼。
“出什么事了?”荀爽探出车来问道。
荀柔顺着声音望去。
长街尽头出现一队穿甲的卫士,手执长戟粗鲁地将行人推搡向两边,也不管人是不是被推倒。
卫士之后又出现骑士,身着铠甲,手握斧钺,骑士之后,是八匹骏马拉的大车,珍饰奢华。
车的四柱不知是铜还是金,在阳光下灿烂耀眼。
车后高高举起的旗帜上书着一个醒目的“赵”字。
“仿佛有贵人出行。”车夫禀告。
“如此,且避于路边。”荀爽皱皱眉头。
车夫连忙应声,拉着马往路边躲避,刚刚将马在一家店家门前停稳,车队便从他们旁边走过。
比荀柔还高的车轮,发出沉重的吱嘎声,从他们身旁缓缓驶过。
荀柔已被典韦从肩上摘下来,透过人群缝隙,他看到那金碧辉煌的马车。
檀香木做车辂,车柱嵌着五色宝石,青色丝绢帷幔金线绣出华丽图案,不过是用来遮挡阳光,富贵奢华得让人窒息。
车中贵人半掩,白皙丰腴,厚厚脂粉涂抹得看不清面目。
荀柔猝不及防的想起,曾经路过的乡野,衣衫褴褛、皮肤肮脏的农夫,面有饥色,瘦骨嶙峋,眼神荒茫麻木。
他闭了闭眼睛,将那一幕强硬的从脑海中赶出。
当他再睁眼时,不知是否是错觉,那青色丝绢帷帐后,满头珠翠的中年妇人,目光从他身上移过。
马车之后亦有骑士和步卒随从,一队人马簇拥着大车浩浩荡荡离去。
“金车大辂,如此显赫,”何颙在车中叹息一声,“这个赵氏莫非是平氏君家?”
金车大辂,是权阶象征,乃是九锡之一,非有钱就能享受得起。
“还能是哪一家?”一个刚刚差点扑到的年轻儒生,扶着他们的车壁站稳,他望了一眼车中的荀爽、何颙二人,又望了一眼荀柔,“诸位不是阳翟人吧?”
“是,我们前来寻亲。”荀爽答道。
“哦,”儒生点点头,又瞟了一眼荀柔,“这阳翟城里,有两家最不能得罪,宁愿得罪府君,也不能得罪这两家人你们可知?”
“还请赐教。”荀爽直起身,揖手道。
“不敢,不敢,”儒生摆摆手,“一家乃是当今天子乳母赵家,天子重孝,封其乳母赵娆’平氏君‘,对其言听计从,宠幸非常;另一家便是中常侍张让的张家,张让如今却被天子看重,权倾一时。方才那车中所坐之人,若是我猜得不差,应是赵氏之妹。”
“这赵氏横行阳翟,你们在城中行走,要小心些啊。”儒生又小声叮嘱道,“若是家中有女眷,更要小心,若被赵家看上,强抢了去送进宫里,恐怕一辈子都不得见了。”
虽然没有女眷随行,但荀爽还是再次拱手向他道谢。
“纵使天子重孝,也未免太过。”儒生走后,何颙皱眉道。
“不过私恩,非礼而行,”荀爽冷声道,“何以当孝。”
……他爹最近跟何伯求混,是不是有点激情澎湃?
“父亲,我们现在要就要去外祖家吗?”荀柔打断道。
阳翟县中,郭氏、辛氏、胡氏俱与荀家结亲,但郭氏,乃是荀柔母亲的娘家,他们到阳翟,再没道理先去别家的。
“你外祖家现下无人,”荀爽道,“今日去拜会郭太尉,一会儿见了人,你要主动拜见,行大礼,不可失仪,可知道?”
“是。”行吧,不就是磕一个嘛,他也习惯了。
现在正好是饭点,为免有蹭饭嫌疑,荀爽嘱咐完他,让车夫先找食肆,吃过饭再上门。
此时的食肆,和未来的饭馆子,区别并不大,只是没有座椅,进入店中,是分开的一块块席秤,一席之上放一张矮几张垫子,算是一座,各座分开,互不打扰。
各店中小儿见他们一行穿着儒服,孩童衣着整洁,又有数位随从,便将他们引上二楼,寻僻静的位置。
食材只是普通,但火候味道做得都不差,牡丹酱加了茱萸很辛香,绿色无污染跑山鸡肉质柔韧不柴,烤得恰到好处,外焦里嫩,肉汁丰富,荀柔就着牡丹酱烤鸡肉,吃了一大碗麦饭。
吃饱后,他左右看看,典韦和随行田仲等人还在埋头苦吃,父亲和何颙吃过饭,要了一坛店家自酿,正边饮边聊,他听了一会儿就有些坐不住,跑到窗户边看世相。
阳翟县中,固不及现代都市人口稠密,却超过荀柔原本想象,入耳各种南腔北调,摩肩擦踵的人群中,还能看见胡服剃发、邋里邋遢的异族,与之相比,颍阴完全是闭塞的乡下地方,远没有这么多流动人口。
居住当然还是颍阴好,安静清幽,但偶尔到阳翟这样的地方来,看看热闹也很不错。
“这位女郎,为何伊人独立,莫非心事无寄,可愿述与嘉听?”
就在荀柔支着手肘,望着窗下车水马龙,一只小胖手突然出现在面前,手上还捏着一根白生翠绿的芹菜。
荀柔回头。
一个比他略低两三寸的垂髫童子,微黑小圆脸,双眸清亮,眼角有一颗清晰的泪痣,身着小号枣色直裾,捏着一根蔫兮兮的芹菜,扯着半边嘴角,笑得就很……怎么形容?就是如果再长大点,敢这样对人闺女笑,会被对方亲爹用笤帚暴打。
“硕人其颀,肤如凝脂~颜如舜华,螓首蛾眉~清婉扬兮,实劳我心~”
男童拖着调子酸不拉几的念完诗,拱手对荀柔笑出一对酒窝,“在下郭嘉,敢问女郎姓名?家住何处?可许配人家?”
荀柔眨眨眼睛,有点懵……啊?……女郎?
与其说生气,不如说,他现在因为意外而懵逼,来不及出现别的情绪,就很茫然……他被认成女孩子了?
荀柔低下头。
没错啊。
因为今天第一次去郭家,他还专门穿了玄端正服。
颜色庄重深沉,怎么看这都不像女装。
有人笑得前仰后合,并且好大声。
除了典韦,就只有亲爹,真是亲生的看,旁边何伯求先生笑得谨慎多了!
“父亲!”亲爹怎么能这样!
荀爽笑着向他招招手,对一脸委屈的荀柔,摸摸头以表示安慰,“好了好了,说清楚就是,我们阿善的确是容貌漂亮,不过是小郎君。”
“什么?”对面郭嘉顿时花容失色,“你长成这样居然是男的?我不相信!”
“我长成哪样?!”
荀柔终于度过了懵逼阶段,找到了感觉,捏紧拳头,转头怒目而视。
就算你就是未来那个郭乌鸦,今天我也要揍你!

“回来!不许无礼。”临窗一座的老者,这时开口斥了一声。
老先生身形瘦削,墨蓝葵纹锦袍整齐得不见褶皱,平上帻帽两边帻巾垂下,将头发遮得一点不露,脸上皱纹深刻,脸色黑如锅底,端然正坐,背挺得笔直,看上去不太好惹。
他这一打岔,荀柔气也不好出,只能平静的对郭嘉点点头,“没错,我是男的。”
郭嘉脸色变了变,神色古怪的打量他,看得荀柔面色平静的再次举起拳,这才眉毛一挑,咚咚咚跑回去,“叔祖父,佳人难得嘛,我刚才还为遇见未来媳妇,这等人生大事,不免有点着急嘛。”
“荒唐!”老者又斥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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