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
刺眼白光自石柱绽开,照亮了整个墓室。
与此同时,距头名一步之遥的原第一修士,落在后方的另外四位修士,都同时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托住,不甘地大叫着被送回地面,唯余方脸修士一人留在了圆台正中间。
“恭喜小友,贺喜小友,取得第一道考验头名!”
石柱顶端浮现出一个白发长髯的老头,向方脸修士贺喜道。
“南山真人?”
“不,我只是南山真人的一道残念。”白胡子老头笑说,“我负责看守墓室,并指引有缘人进行第二道考验。”
一直闷头闯关,方脸修士也是这时才恍然想起最初棺材板上的金字,这古墓是有两道考验来着。
“前辈,第二道考验是……”
“小友,请往下看。”
圆台下方是一个高墙环绕的圆形建筑,原本被黑雾遮蔽,看不清里面情况。
现在老头一指,黑雾逐渐散去,露出高墙内的景象来。
可当看清的一刻,方脸修士瞳孔骤缩:“那、那是……”
却见下方高墙内,这一摊、那一块,竟堆着数不清的灵物宝箱,霞光闪烁,宝气冲天。
“好、好多宝物。”
“小友,想不想要?”
“想!”谁不想呢,方脸修士下意识回答。
“那便给小友一个机会,让你进到宝库里,随便搬。”
闻言,方脸修士一愣:“不用通过第二道考验吗?”
“要通过啊,不过——”白胡子老头笑呵呵地,在方脸修士震惊的表情中说,“第二道考验就是‘随便搬’。”
“好慢啊,怎么会这么慢?”
七隐城,秘境传送阵外,长脸修士盘膝而坐,视线紧盯着来往人群。直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阵中凝聚,才一撩道袍,起身迎了上去。
“你好慢啊,我一出秘境就在这等,左等右等也等不到你出来。你进的秘境什么情况,很难?”
面对同伴询问,方脸修士呆愣愣的,像沉浸在什么中,还没回过神来,直到听见“秘境”二字:“秘境是……一座古墓。”
“古墓秘境?古墓秘境好啊!你可真有运气!”长脸修士羡慕地说,谁都知道古墓藏宝丰富,“不像我,我今天去那秘境只有灵草,还都是不值钱的低阶灵草,喏——”
他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把长杆阔叶的灵植:“我随手薅的青蒿,那里到处都是,但一想到,就是薅一储物袋也卖不上几块灵石,我就懒得动手,从秘境出来了。”
“这趟真亏。”长脸修士感叹着,忽然想起光顾着说自己了,连忙问,“你呢?你怎么样?从秘境里拿到什么了?古墓秘境的话,宝物一定不少吧,快拿出来给兄弟开开眼。”
方脸修士迟疑了一下,伸手在储物袋中一掏,也掏出一把灵植,长杆阔叶,眼熟极了。
长脸修士:“……也是青蒿?”
但与长脸修士一把十几株,株株顶花带叶,还沾着露水的新鲜灵植不同,方脸修士手中仅有一株,又矮又小,叶子也蔫巴巴,一点都不新鲜。
“还有呢?”对这卖相不佳的灵植,长脸修士干笑两声,问,“一定不止这些吧,还得了什么?”
方脸修士于是又伸手掏了掏,两块灵石,都是下品,光芒黯淡。
“还有呢?”
一本吐息秘籍,虽是中品,但因在修真界的普及性很高,也不值一提。
“还、还有——”
方脸修士一摊空空两手,没了。
长脸修士:“……”
没了?这就没了?
长脸修士简直震惊:“你、你进的不是古墓秘境吗?哪个大能这么穷,墓里一点宝物都不放?”
“不,墓里全是宝物,堆积如山的那种。”
“可是不能动?”
“不,随便搬。”
“那怎么会……”长脸修士更迷惑了,宝物如山,还随便搬,怎么会只拿这点破烂出来?
“因为……”方脸修士双眼放空,陷入回忆。
因为,“随便搬”不是真的随便搬。
站在大门洞开的宝库前,入目是一片片绚烂宝光,只是再定睛细看,就能发现库中存放的并非单纯宝物,而是一个又一个宝箱。
那些宝箱皆为石头打造,有大有小,大的足足半人高,小的不足巴掌大,散落堆叠于宝库各处,宝气逼人,霞光璀璨。
“限时两百息,所有宝箱随便拿,只要能在时限前出宝库大门,拿多少都归你。”白胡子老头说,“但有两点,一不能动用法术,二不可使用法器。”
“那就只能双手搬了?”长脸修士听好友转述到此处,沉吟道,“不过哪怕只能用手,多搬几趟,或者直接用扔的——”
“不行,一旦我或者宝库内的任何一件东西穿过大门,考验立即结束。”
“原来如此,那确实有点难。”长脸修士说,“不过,那也不至于只拿这么点东西出来吧?二百息的时间呢。”
“看来你和他们一样,都以为这就是个简单地搬宝箱考验,都没想明白其中关窍。”方脸修士高深莫测一笑。
不像他,早在计时开始,离弦之箭般冲进宝库的刹那,便已悟出该如何最大限度利用考验……
“搬啊!挑最大的搬啊!”
“挑小的,小箱子里宝物更好。”
“别管大的小的,先往门口挪,一会儿一起搬出去,注意摞稳。”
宝库大门正对的墙壁上、离地十几丈高处探出一座平台,在方脸修士参加考验时,落败的五名修士就站在这处平台旁观。
不是亲自参与,倒比亲自参与更激动,五修士半个身子都探出栏杆外,又挥手,又跺脚,声嘶力竭地大喊着,给方脸修士提建议。
然而,面对他们的建议,方脸修士却是一条也没听,不管大的小的,他一个箱子都没动,一进宝库就闷头往里冲。
原因是他早想好了,宝气是箱子散发的,差不多浓郁,但谁知道里面都是什么东西。想也知道,真正的宝物不会放在门边、路旁,这些容易拿到的位置,真正的宝物一定藏在宝库最深的地方。
事实证明,他猜对了。
快跑着转过数座宝箱山,一个闪着五色光芒的彩玉宝箱出现在眼前,一看就与普通宝箱不一样。
方脸修士眼睛一亮,疾步走到宝箱边,弯腰去搬。
没搬动。
那彩玉宝箱仿佛“长”在地上,不能移动。
“恭喜小友发现特殊宝箱,此宝箱不可直接带走,需要先完成相应挑战。”白胡子老头飘过来,介绍道。
而所谓相应挑战,指的则是宝箱后方摆放的一组古怪物件。
那物件由两部分组成。
一部分是一些材质未知的透明管子,蜿蜒曲折,七拐八绕,仿佛一团凝固的乱线头;另一部分是一块半人高的圆形大石头。
白胡子老头:“请将送小圆石送至另一端。”
小圆石?
方脸修士定睛细看,才发现透明管道一头另有一颗小圆石,约莫指甲盖大小。挑战中他不能直接用手触碰管道或小圆石,而只能通过向大圆石灌注灵力,控制大圆石的方式,让小圆石同步移动。
乍听上去,考验十分简单,可真正上手才知道有多难。
首先,他必须时刻向大圆石灌注灵力,稍一停歇,两块石头的联系就会断开,小圆石将顺着管道乱滑;其次,管道一弯套一弯,不仅曲折非常,两端间的通路也不止一条,存在许多岔路、死路,稍有不慎就可能走错,耽误时间;最后,也是最麻烦的一点就是时间,考验有时限,最多两百息。
“虽然可以用灵石延长时限,但一块下品灵石一息,最多只能延长十息。”
方脸修士叹了口气:“唉,十息还是太短,我参加了十次比试,四次拿到头名,都没能完成挑战,要是能多用几块灵石就好了。不过也是我今天太累,等明天去——”
“等一下!”
看着摩拳擦掌的好友,长脸修士嘴角微抽:“让我总结一下,所以在这个秘境中,你什么像样的宝物都没拿到,反而倒搭四十块灵石,然后不仅懊恼没给你倒搭更多灵石的机会,还想去第二次?”
方脸修士:“呃……”
“啧啧,没想到啊……”长脸修士打量好友半晌,直把后者看得快发毛了,才道:“是谁在进秘境前说,不可能存在倒搭都要去的秘境来着?”
方脸修士:“……”
“你、你不懂!我这不叫倒搭,叫必要的投入。”方脸修士倔强挣扎。
“是吗?”
“当然!经过这几次尝试,我已经摸到诀窍。你看着吧,下次再去我绝不会失败,定然一次尝试就能通过挑战!”
“会不会有人一次完成挑战?”
又一场游戏结束,陆垣听到小石碑询问,沉吟道:“不好说,各人天赋不同,有人兴许一次成功,有人挑战一百次都难过。”
“幸好这几场没遇见天赋好的。”小石碑抖了抖,整个宝库最贵重的就是挑战宝箱里的东西,如果一次就给拿走,他不是亏本了么?
“放心吧,遇上了也没事,不会亏的。”仿佛看出小石碑的担忧,陆垣解释说:“游戏收支不能单看一两个玩家,要看整体概率。”
小石碑:“整、整体概率?”
“嗯,我估算过,按七隐域现有修士水平,这个宝箱挑战的难度在三十分之一,即平均挑战三十人次才有一人成功。”
“而这还只是挑战一项,”陆策划声音幽幽,“别忘了,一场游戏六人,在六进一的设定下,三十人次宝库考验就意味着一百八十份墓道考验的灵力收入,而你付出的只是一个高阶宝物和一些零碎,亏吗?”
何止不亏,简直大赚!
听陆垣一分析,小石碑才明白这个考验的真正妙处,一人拿宝,五人陪跑,这不比以前但凡有人闯过机关就能搬走全部宝物更划算吗?
而且之前修真者搬空宝物后就不会再来,现在修真者们却是来过一次还会再来。
“他们是会再来的对吧?”小石碑想到这里,确认道。
“是,但前提是你得有变化。”陆垣道,玩家多情又无情,想留住他们,新鲜感是最重要的,“偶尔更换一两个关卡,宝箱挑战尤其定期更新,基本就能保持住。”
“唔。”小石碑猛点头,认真记录,却忽听陆垣叹息一声。
“其实,还有一些手段,能更赚。”
更赚?小石碑连忙追问:“什么手段?”
“这个嘛……唉,不说也罢,毕竟条件不够。”
“什么条件?怎么就不够了?”
“秘境数量的条件,”陆策划嘴角轻勾,道,“如果秘境足够多,我们就可以摆脱单一秘境桎梏,充分进行资源整合、分工协作,制作多秘境联动游戏,打造一站式的秘境探索……”
“整合……联动……一站?”
小石碑听得晕晕乎乎,就好像突然被人塞了一嘴大饼,虽然知道可以解饿,却不能一时完全消化。
只不过,尽管许多话都不懂,但有一点他听懂了,并歪着脑袋沉思起来,那就是:
【如果秘境足够多】
“你秘境最近状况咋样?”
“不太好,你呢?”
“唉,还那样呗,别提了。”
最近一段时间,或许是压力太大,七隐盟的秘境们特别喜欢聚会,得空的时候聚一聚,和其他秘境诉一诉自己的心酸,再听其他秘境讲一讲他们的悲惨,就感觉又有生活的勇气了。不然,又是手玉影响进一步扩大,又是盟主副盟主全不见踪影,内忧加外患,这日子简直没发过了。
只是,当他们忙着互相诉苦的时候,没有秘境发现,在聚会边角、不起眼的位置,也是通常小秘境们聚集的地方,有暗流在悄悄涌动。
一开始,是一只石碑模样的秘境之灵,他不往秘境多的地方凑,而是转悠来,转悠去,专挑孤零零的秘境之灵搭话。搭上话后,往往嘀咕一番,不等聚会结束便相携而去,不知所踪。
然后,等下次聚会,那被带走的秘境之灵也变得和他一样,开始在外围转悠,寻找落单的秘境之灵,嘀嘀咕咕、手舞足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接着又会变成提前退场,悄悄离去。
再然后等第二天,新被拉走的秘境也会加入“拉秘境”队伍。
一传二、二传四、四传八……
就这样,七隐盟的大秘境们全然不知,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小秘境被一带一地笼络去了某个地方。
相比起来,反倒是修士们感觉敏锐,意识到七隐域的一些秘境开始变得哪里不太一样。
“我说几位道友,你们去过那个秘境没,就在古墓里比赛跑那个?”
“去了啊,我去过好几次呢,可是一次都没得过头名,好想进一次宝库啊。”
“我也是!我每次看那些进宝库的人就着急,那么多宝箱,就随手拿呗,搁那耽误时间,真是急死我了。不如让我上,我都想好了,一进宝库先奔最大的箱子去,用它垫着,摞一个特别特别高的宝箱堆,一起全抱出来!”
“最大的?万一里面只放一块灵石怎么办?还不如捡小的呢,起码量多。”
“我不喜欢去这个秘境,太累了,跑不下来,我喜欢去有一个天池的秘境。”
“啊,那个秘境我知道,我也去过一次,看好多人坐在池边钓鱼?鱼有什么好钓的,没听说有鱼形灵兽啊。”
“哈哈哈,错,我们不是钓鱼,确切地说,我们钓一切,除了鱼。”
“哈?什么意思?”
“意思是天池里什么都有,钓上来时是各种鱼,但一落到岸上就会变成各种东西,比如普普通通的石头、破了一个洞的上衣、被啃了一口的大饼、刚摘下来的灵草、某大能遗落的秘籍……”
“啊,我有位好友最近也老往那个秘境跑,听说就是为了钓秘籍。”
“他也钓到秘籍啦,那可太惨了。”
“怎么说?”
“天池里的秘籍品阶是都不错,但每次钓出来的不是全部,是一章一章的。我有一本,一直想凑齐,一直凑不齐,至今只钓到二、四、五、七、十章,唉,都钓好几天了。”
“听起来挺有意思,怎么钓?进秘境前需要准备钓竿吗?”
“不,七隐盟的人会在秘境里租钓竿,也只能用他们的钓竿,一块中品灵石半个时辰。”
“说到租,我想起另一个秘境,那秘境真荒啊,是我见过最荒的秘境了,一根草都不长。”
“你说的是废弃秘境吧?好东西早给人拿光了。”
“不,不是的,里面有好东西,不过是在地下。”
“地下?”
“对,听说那秘境以前不知是哪个宗门的废墟,地下埋了数不清的灵石、灵宝、灵物,七隐盟的人就圈出一些地,弄了个矿场,一块中品灵石一炷香,租用特殊法器来挖,挖到什么都算你的。”
“特殊法器?怎么个特殊法?”
“形状特殊,是一个架在架子上的大钩爪。拿着它时,方圆一丈内的土地都会变透明,所以能直接看到脚下哪里有宝,有什么宝,再往法器里注入灵力,钩爪就会探入地下,把宝抓出来。”
“嚯,这么厉害?”
“你听我说完啊,这钩爪有个特点,它只能抓住第一个碰到的东西,而且使用时左右左右,摆动不停,所以探出去时一来要注意时机,别探错方向,二来,唉……”
“二来什么?”
“二来,我说过拿着它时,方圆一丈内的土地都会变透明吧?但其实不止土透明,石头也会变透明,所以……”
“所以?”
“哐当哐当哐当……”
那修士倒拎着储物袋,从中倒出一大堆石头,苦着脸道:“所以如果运气不好,就会像我一样,每次探出钩爪时都抓到石头,最后宝没挖多少,倒抓了一堆石头回家。”
众修士面面相觑,沉默片刻,同时噗嗤一乐:
“哈哈哈!”
“……三十二、三十三……三十五……”
在修士们互相交流秘境探索心得时,羊小球正忙着数改造完成的秘境数:“四十二,哥哥,已经改完四十二个了!”
这段时间,在小石碑等秘境之灵的努力下,被他们游联盟挖过来的秘境不断增多,而当秘境数量上去,在分工协作、资源共享下,秘境改造工作也越来越顺利了。
陆垣都忍不住感叹:“照这样下去,还真要建一个修真界4399来了。”
“啊?”羊小球眼睛发晕,“七隐盟的秘境居然有四千多个吗?”
陆垣:“……”
“咳,没有,我开玩笑的。七隐盟的秘境两百出头。”陆垣说道,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已经拉来大概五分之一的秘境。
羊小球:“哈哈,再过一些天,就能全拉过来。”
“真那么顺利就好了,”陆垣却道,“我现在更担心中途出岔。”
羊小球:“出岔?”
“嗯。”
他们之所以能这样顺利,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七隐盟的盟主和副盟主全都不知所踪。
起初可以不在意,但随着和七隐盟接触越来越多,他们也必须正视这一问题。
七隐盟的盟主和副盟主去了哪?还会不会回来?何时回来?更重要的是——
陆垣不无顾虑地想,他们的再现,又会给局势带来什么?
陆垣的顾虑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得到了印证。
彼时,他正在自家秘境盘算近期收支,却忽然接到小石碑的联络请求。
“不好了、不好了!”
小石碑焦急道:“盟主你快来看看吧,七隐域的土地里突然长出好多镜子。”
陆垣愣了愣,土里怎么会长出镜子呢?
第72章 孤剑
一望无际的荒凉土地中,棋布着许多大小不一的圆形物件,每一个都清亮通透,映着蓝天白云,乍眼看去,真像是土里长出的镜子。
只是土里怎么可能长出镜子呢?
“是水坑吧?”羊小球猜说。
“……不太像。”
陆垣走近一处“圆镜”,仔细观察,那玩意表面一片光洁,微风拂过,不生水波,显然不是积水那么简单。
但肯定也不是“镜子”。
因为当人靠近时,“镜”中却不显倒影,依然映着蓝天白云,景象保持不变。
“哥哥你看那白云在飘呢……这一面镜子里还有草地呢……”
羊小球在几面镜子间跑来跑去,左瞧瞧、右看看,玩得不亦乐乎,却忽听“啊”的一声,是一个坠在后头看热闹的秘境之灵在尖叫。
“手……手!”
不远处,一面水井大小的“圆镜”中探出一只手来,干瘦而苍白,五指在空中抓动两下,死死抠住镜边土地。接着又是另一只手探出,手里还握着一柄断裂的长剑。
围观的秘境之灵先是吓了一跳,四散逃开,后见长剑,又都聚了回来。
“我没看错吧?好、好像是剑副盟主?”
“没错,是剑副盟主!”
“那抓着他的人是?”
“啊呀,你们没认出来吗?那不是人,是旗副盟主!”
秘境之灵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将人拽出“镜”中,白衣白靴白面具,果然是消失已久的矮个使者。
此时的他狼狈极了,衣裂靴破,面具都碎了一半,露出小半张苍白呆板,明显不似普通人类的脸来。
他环顾四周,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可未等吐出一字,便再支撑不住,“砰”的一声,变回原型,化成一面缺角的黑色小旗了。
“什么情况?他们怎么会从镜子里爬出来?”
“都说了那不是镜子。”
“那是怎么回事?”
“你问我,我问谁去?”
一众秘境之灵你瞧瞧我,我看看你,俱是满头雾水,最后齐刷刷向陆垣望了过来。
此处在七隐域的位置较偏,附近都是小秘境,也是近些日子被陆垣挖来的秘境,都习惯了听他做主。
“盟主,你看……”小石碑代表问道。
陆垣视线扫过一众秘境之灵,落在破破烂烂的一旗一剑,尤其是那眼熟的黑旗身上,若有所思。
“散了吧,都回各自秘境干活去,这里……”他微微一笑,“交给我处理就行。”
“这里是……哪里?”
旗使从昏沉中醒来,隐约瞥见灰暗的天空和蒸腾的水汽。
天空?水汽?
搞不清身在何方,倒是听见一童一老两个声音在对话。
“要不要往里加几株灵草啊,敖仓?”
“灵草?要加吗?”
“你问我?我问你呢!”
“这……不知道啊。”
“你怎么会不知道?你不是最擅长炼丹吗?”
“可这又不是炼丹。”
“哎呀,差不多嘛,除了不用炉盖,这和炼丹有差吗?啊!你别愣着,加火、加火,我跟你说,我都在留影壁上看好了,做这个的诀窍就是火一定得大!”
这……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旗使糊涂极了。
什么加灵草?什么和炼丹差不多?什么火要大?
他奋力挣扎着,神识扩向四周,想要看个清楚。
“哎呦?醒啦!”
一个蓬松卷发的小孩凑上前来,旗使认出是新来的秘境之一:“你——”
“你什么你,别扭来扭去,妨碍我下锅。”
“下、下锅?”旗使傻了,“什么下锅?”
“当然是你们下锅啦,”小孩手举一把漏勺,笑弯了眉眼,“把你,还有那断剑,一起下锅,好煮一锅旗剑汤啊!”
“放开我,你放开我!啊!啊啊!”
陆垣探查完“镜子”情况归来,一进秘境就见到一派荒谬景象。
敖仓变成的大锅咕嘟嘟烧着热水,一杆缺角黑旗和一柄断刃长剑被双双捆死、倒悬在大锅上方。
水汽蒸腾中,长剑一动不动,黑旗死命挣扎,站在锅边的羊小球则在挥动漏勺,拍打黑旗,边拍边笑:
“你叫啊,你叫啊,你就是叫破喉咙也——”
“你在干什么?”陆垣嘴角微抽,“我不是让你捆住、看好他们吗?”
“啊?哥哥,你回来啦。”羊小球放开被蹂躏成一团的小黑旗,挠了挠头,“没错啊,是捆住,是看好了啊。”
陆垣:“……”
再顺便做个汤是吧?
他就知道让羊小球刷多了留影壁准没好事,不定学到什么,这次恐怕就是那些修士总结的十大历练美食给惹的,什么灵剑烤串、炼丹炉炖汤……
陆垣:“你应该知道他们是秘境之灵,煮不成汤吧?”
羊小球:“知道,但……嘿嘿,我装装样子,体验一下嘛。”
陆垣:“……”
不过,陆垣打量这“铁锅蒸旗”、不像炊具反像刑具的画面,心想倒还蛮契合审问气氛,于是也不急着让羊小球将两灵放下,直接对旗使道:
“七隐盟的旗副盟主?又见面了,我们谈谈吧。”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旗使挣动着,“快放开我,放我们出去,你知不知道如今有多危急,知不知道七隐域——”
“将毁是吧?”
“你……”旗使愣住,一时都忘了挣扎,“你怎么知道?”
陆垣轻声笑:“我不仅知道七隐域将毁,我还知道这事和你们七隐盟的盟主有关。”
“你……”旗使彻底呆住,“你到底是谁?”
“与我是谁无关,只是很好猜而已。”陆垣说,“七隐盟盟主数十天未曾露面,两位副盟主最近也失去踪影,如今域内忽然出现大量‘镜子’,接着两位就从镜中出现,身受重伤,神色焦急……”
他顿了顿:“其实那些不是‘镜子’,是你们盟主秘境的入口吧?”
旗使:“……”
“看来我猜对了,只是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的秘境入口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方才在外面观察了一会儿,发现那些入口在缓缓扩大,这样下去,他的秘境怕是要和七隐域融合?”
“这……”
“不准说!”剑使不知何时苏醒,只剩半截的剑身在吊绳上艰难晃荡,虚弱地叫嚣,“闭嘴,不准和他说!”
“你才闭嘴!”羊小球一漏勺过去,敲上剑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啊啊啊!居然趁我受伤,如此、如此……”剑使简直气疯了,“你们给我等着,等我恢复实力,第一个吃了你们!”
“境友真有活力,可你不会以为自己还能走出我们秘境吧?”陆垣笑说。
剑使:“……”
剑使像被掐了脖子的鸡崽,瞬间没声音了。
“这位……境友,”旗使道,“阿剑生来性急,不是针对谁,我答应你们,只要放我们离开,日后绝不再逼你们加入七隐盟。你们的锚地也在七隐域,如今情势危急,哪怕为七隐域着想,也请——”
“我正是为七隐域着想,”陆垣一扬手,打断他的话,“的确情势危急,所以我也不和你们废话了,直说吧,不放你们是因为不相信你们。”
两灵一愣:“什么?”
“确切地说,是不相信你们有化解危机的能力,所以你们最好坦白一切,让我来解决问题。”
“哈?”剑使冷笑,“好大的口气,你知道发生什么事吗?说解决就能解决?”
“嗯……确实不一定,不过我呢,有个坏毛病,什么事都喜欢自己控制走向,所以——”
陆垣走近两灵,声音幽幽:“所以我看上的东西,哪怕坏,也只能坏在我手中。”
被阴影笼罩的两灵:“……”
“别发抖啊,两位境友,我是在和你们商量嘛,那么……你们的选择是说,还是不说呢?放心,我从来不勉强别人,不说也没事,大不了我麻烦一些,先给弟弟加个餐,再自己慢慢调查。”
热水滚烫,丹炉腾起大量水汽,拍打在两灵身上。
羊小球也应景地吸了吸口水:“斯哈……”
一面黑旗和一柄断剑被捆成一团,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