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说。”
“进塔后必须小心行事,只能旁观,不能参加活动,以免被少谷主发现。”
“好好好。”苏以泽连连点头,答应道,“只旁观,不参加。”
才怪了呢!
一进塔,苏小少爷就将答应好的话忘在脑后,先是抱着许久未见的石屏狂亲数下,待其启动后,就一刻不耽搁,直接选择加入战场活动。
他最大的克制就是给化身换了一套低调点的衣服。
“被发现?哼,千人团战,上千人呢,数人头都数不过来,我哥又不是仙人,怎么可能发现我。”
他得意地嘟囔,忽地瞥见石屏上一行提示。
【欢迎试炼者“阵不差灵石”!您为首次进入活动,已将信息上报,请等待分配。】
“上报?上报给谁?”
苏以泽愣住,程师弟没提过这档子事啊。
愣神间,一条标注“总团长”的语音信息发来。
“总团长又是啥?”他下意识点开,熟悉的声音在整个洞府响起。
【苏以泽,谁帮你破的阵?是程师弟吗?】
苏以泽:“……”
“哥、哥?!”他吓得声音都变了调,没听错吧,那什么总团长是他哥?
——上千人呢,数人头都数不过来,我哥又不是仙人,怎么可能发现我。
结果话没落地,他就被发现了,苏小少爷脸疼,腿更疼——上次被打的。
值得庆幸的是,苏大哥没有冲过来再打他一顿的意思,只说了句:“既然来了,就尽一份力吧。”
然后就见一直处于等待中的石屏画面起了变化。苏以泽的化身出现在一片蔚蓝湖水边,身边到处是跑动的小人,眼前还有一个棕色箭头不停闪烁。
“嘿,道友!”有人走近他,热情招呼,“你也躺客团的?”
躺、躺什么?
苏以泽一脸懵地看向那人头顶,没有显示通天塔昵称,只有几个棕色加粗的大字“三·7”,再看他自己,则是棕色的“四·10”。
不等苏以泽搞明白,那人已跑动起来,还不忘回头招呼他:“站这儿愣着干嘛?走啊。”
苏以泽只得跟上,两人循着箭头指示七拐八绕,途中遇到不少跑来跑去、不知在干什么的修士,最终来到一处流光溢彩,似接天屏障一样的巨大光瀑前。
那人钻进光瀑中,沐浴在流光里。
苏以泽不明所以,也照做。化身小人进入瀑布瞬间,旁边浮出一个灰色图案。
那图案苏以泽相当熟悉,熟悉到化成灰都能认出的地步:一个线条简单的小人儿侧着脸,两手聚拢在嘴边,呈喇叭状对着远处嘶喊。
“嘲讽……”
“道友你是嘲讽?”带路的那位听到这话,插嘴道,“我是‘挑衅’呢!不过都没差啦,团战模式下的躺客技能和组队模式不一样,不分具体效果,都是先点亮,再——”
“从刚才就一直听你说,躺客到底是什么?”
眼看灰色图案在流光中一点点亮起,苏小少爷的心中也有了某种不妙预感,但他不死心,仍想验证一下。
“躺客你都不知道?道友,多久没上塔了?我跟你说,这个躺客啊,是——”
【三队、四队!速去预定地点集合!】
【重复一次!三队、四队!速去预定地点集合!】
一道清亮女声自石屏传出。
“是团长,说咱们呢!技能点亮完了吧?快走!”
那人不由分说,拉起苏以泽就跑,飞也似的跑到一处空地。那里挤挤挨挨,已经聚起不少玩家,众人武器各异,衣着不同,唯独头顶文字都是棕色的。
【三队全体集合!】一个粗犷男声道。
【四队全员抵达!】一个细柔女声说。
【好,躺客团的诸位道友请做好准备,待会儿听我数到一时,一、二队所有人收技能,三、四队所有人释放技能。】那被称为团长的女声说道。
【准备,三……二……一!】
上百人周身亮起棕色光芒,汇集成一道冲天光柱,刺眼无比,几乎映亮了半边战场。
于此同时,一道暴怒的吼声在众人头顶炸响:“该死的肉虫!吾灭了你们!”
天空中投下一道巨大阴影,将这上百人笼罩其中。
【注意注意!换躺成功,一、二队速回光瀑补充技能,三、四队按预定路线移动。注意保持距离,都躺好别站。】
“躺好别站就是把握距离,既别太近也别太远,好让暗影怪的攻击始终落在咱们身上。”热心带路的道友小声跟苏以泽解释道,“至于躺客的意思——”
“你,不用讲了……”苏小少爷有气无力。
想到当初白莱之殿一战,自己被纪青捆着做诱饵,躺着打完全场的悲惨经历,他能再不明白“躺客”一词是什么意思,又从何而来么?
没想到啊没想到,丢脸丢出了新词不说,一进塔又被拉着做回了老本行。
只是……
【四队跟上,大家注意距离。】
【五队跟我走,遇到攻击互相救一下。】
“道友,咱俩不同队,你初来乍到多小心,躺久一点!”热心道友走了。
“新来的?那跟着我吧,我来带你。”另一个热心道友来了。
苏小少爷望着那些同自已一起奔跑的道友,心头莫名涌起某种感觉。
只是相比白莱一战,这一次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太一样了。
活动直播间,画面不再切换各处,而是固定在一个全景俯瞰视角。
在这一视角下,玩家化身小如指甲,若不仔细观察,根本分不出谁是谁。但也正因舍弃了细节,观众们才能纵览千名玩家的整体战斗情况。
依照棕、蓝、金、绿、红,玩家们分成了五个大团。
棕色是躺客团,内部又分作两拨,分居战场左右,掐准技能时长,轮换上阵。如同两只大手,牢牢拉住暗影怪,带着它全场乱转。
蓝色是治疗团,同样分为两组,各自跟在一拨躺客团侧方。他们行动灵活,且极会抓时机,利用治疗技能给躺客们回血疗伤,最大程度延长拉怪时间。
金色和绿色两团都由远程武器玩家构成,他们坠在后方,各式攻击不间断地扔到多头蒜身上。
其中金色团玩家每一击的效果都绚烂又华丽,在摧毁多头蒜的保护外皮时效果格外显著;绿团玩家的攻击则没那么花哨,或掷砍,或箭射,简单直接,不过每一击的伤害更高,在多头蒜外皮掉落,露出红色血条后,效果更加明显。
至于最后的红色团玩家,数量是最多的,实力也普遍更强。只是他们的武器都为近程,无法攻击浮空的大蒜。于是便分作数个小团,满场游走,剑砍刀劈,清理【蒜苗蒜黄】技能造出的碍事叶子,保护其他四团安全。
这五大团虽然各由无数玩家个体组成,但他们行动合一,配合有序,浑然好似一个整体。
单个玩家死了,立刻有团友补上,因此成员虽生生死死,团体却始终保持活跃,攻击不断。
【啊啊啊,冲啊,道友们!】
【血条快见底了,再加把劲!】
在绚丽的战斗特效中,在紧张的配乐鼓点里,多头蒜的血条一点点变短,再变短……终于只剩下最后一丝。
“吼!肉虫们!颤抖吧!”
怒吼声席卷全塔,多头蒜倏然上浮,接着猛地砸下。一击碾死几百玩家后,钻进土中不见了。
【嗯?怎么回事?怎么消失了?】
【我们赢了?】
【好像没有,血条还在。】
【那颗大蒜呢?】
玩家们和观众们全都摸不到头脑,直到有人想起什么。
【艹!各位各位!咱们都忘了一件事,残血狂暴!】
【啊!对啊,中间打掉蒜皮的时候,它狂暴过一次。按照大白菜的情况,残血时会再狂暴一次。】
【它刚刚好像喊了“颤抖吧”,跟大白菜那时候一样。】
【不要啊,别狂暴啊,差一点就胜利了,千万不能失败在这里啊。】
【我不敢看了,要真的败了,要是失败……】
【道友们,先别慌,事情没那么遭,血条还剩一丝,成与不成,先看它狂暴后变成什么样再说。】
“轰隆、轰隆……”
在所有人的紧张注视中,地下传出闷响,土地一鼓一鼓,寸寸开裂。
“艹,什么玩意钻出来了?!”
“啊!救命!”
“快撤,大家快撤!”
“七百二十五……六百四十八……五百一十六……”
石屏上,生还试炼者的数目不断下降,苏以灏眼神凝重。
自他接受顾姚赠送的高阶团令,激活高阶团战功能,并凭着最高声望出任总团长以来,按照总团、分团、小队、个人组织的战团势如破竹。先是轻松扫除长豆角、圆葱头、绿花菜、红柿子四种小暗影怪,又一点一点,将这只超大暗影怪磨至残血。
不像观众和普通玩家,苏以灏作为团长,早预想到会有残血狂暴,也时刻准备着,视情况更新战略。
只是没想到,残血如约而至没错,威力却远超他所预料。
【暴君“剁头”的狂暴形态:剁头苔】
本体是一株擎天巨柱模样的蒜苔,从土内钻出成株后,顶端开出蒜苔花。那花粉粉紫紫,状似无数细小蒜瓣聚合而成,美丽又灵动,招式却是那样狠辣:向四面八方发射这些小蒜瓣。
这些蒜瓣骤雨般落下,一砸一地坑,一打一条血。
“拉不住,嘲讽、挑衅、结仇……全部失效。”
“疗伤技能用不了。”
“距离太远,我们攻击不到它。”
“防御道具也不能用。”
汇报如雪片般传上来,不仅所有人的技能全部灰掉,只剩下基本武器招式可用,更糟糕的是一条通知。
【战场活动接近尾声,残血阶段,复活停止。】
望着那密集如筛的蒜瓣雨,苏以灏握紧了拳。
复活停止,也就意味着每个人都只剩一条命了!
复生泉内熙熙攘攘,当得知仅剩最后一条命,玩家们不敢轻举妄动,聚集在有防护效果的复生泉里,等待指令。
【叮!您有一条来自总团长的信息。】
几乎同一时间,千余名玩家收到通知,所有人停下闲谈与张望,打开阅读。
【各位团员,感谢众位信任,由我担任总团长,指挥战团行动。但如今暗影怪残血狂暴,技能失效,复活停止,情势危急。我才能有限,左思右想,只想到一条出路——冲过去!】
【蒜瓣雨虽然稠密,看似覆盖全场,实则蒜苔柱周围存在一小片雨打不到的安全区。暗影怪血条仅剩最后一丝,只要我们冲过去,哪怕只有一人,也能获得胜利!】
【道友们,感谢诸位之前的奋战,我以总团长的身份,在此下达本次战斗的最后一个命令:】
【冲吧!】
【我们的机会只有一次。】
【成与败,在此一举!】
复生泉内,上千修士静默垂立,仿佛凝成了一座座雕塑,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移动。
直到不知谁第一个喊出声来:“干他师尊的,冲!跟它拼了!”
“对,拼了,不信咱们一群修士干不过一根蒜苔。”
“胜利属于修真者!”
“冲啊,为了胜利!”
上千玩家呐喊着,洪水般倾泻而出,向着蒜苔底柱发起冲锋。
像是感知到危险,蒜苔花发射的蒜瓣更加密集起来,天空都染成了粉紫色,轰隆声响不绝于耳。
玩家成片成片地倒下,止步雨中,退出战场。
一千多……九百多……八百多……
活人越来越少。
百丈……几十丈……十几丈……
目标则越来越近。
终于,踏着尸山血雨,十二名玩家冲入最后十丈。
“去死吧!去死吧!该死的肉虫们!”
蒜苔咆哮如雷,收缩蒜力打击范围,集中蒜轰十二人所在区域。
比之前密集数倍也强力数倍的蒜雨袭来,六名玩家当场毙命,四人也在随后数丈内先后中蒜身亡,整个战场只剩下最后两人。
直播对准两人,给出特写画面。
对这两人,众修士都颇为眼熟。打头那位正是全塔实力排名榜首、热爱高难挑战的重剑修士“不沉”;落后些的则是一战成名、缔造了“躺客”一词的女剑修“青”。
这两人身法灵动,反应敏捷,像两条穿梭不息的游鱼,左一晃,右一闪,就冲到了蒜雨边缘。
当时是,不沉距离安全区只差一步,纪青也仅差两步,胜利在望,却变故陡生。
两颗蒜瓣横空飞至,它们速度奇快,角度也刁钻,一颗击向不沉后肋,一颗打向纪青胸口。
“啊!不是吧!”
“就差一点了!”
“躲不过去的!”
“不要啊!”
眼见两人避无可避,即将殒命落败,全通天塔修士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却在此时,纪青动了。只见她不避不闪,主动迎上袭来的蒜瓣,同时右手一挥,变剑为鞭,鞭尾则扫向攻击不沉的那一颗。
“啪!啪!”
两蒜同时炸开。
不沉纵身一跃,几乎擦着爆炸的边缘滚进了安全区内:“道友,你……”
纪青已然倒在了安全区外的最后一步,身体消散前,只来得及留下最后两个字:“快去!”
“咔哒哒!”
巨柱之上,蒜苔花苞转动,调整着发射角度,安全区也即将不再安全。
不沉紧跑几步,抵达蒜苔柱边。
“嗖嗖嗖!”
蒜苔发射蒜瓣,向着下方,流星落火般,狠狠砸下。
不沉举起重剑,对着苔柱,劈山斩岳般,重重一挥。
足足数息,通天塔寂若无人,每一处洞府内,每一块石屏前,两千多名修真者,尽皆屏息凝神。
直到绿色天柱轰然倒塌,化作无数光点;直到死去的玩家们一一复活,重归屏幕;直到繁花似锦,贺语浮出,众人才终于回过神来。
“胜了?”
“胜了!”
“我们胜了!”
“胜利属于我们!”
“好耶!”羊小球也被这气氛感染,兴高采烈地欢呼起来,只是他还惦记着一个问题,一个终局开始时,他就想问而没问上的问题。
“哥哥,为什么在最后,你要停止复活,让玩家只能靠一条命呢?”
“是啊,为什么呢……”陆垣的视线投向玩家。
立下大功的“不沉”在发箭幕,这位一向喜欢独来独往、不爱交际并极度抠门的石剑修,竟然破天荒地花费一块灵石的“巨款”,购买了一个喜庆效果。
遗憾倒在最后一步的纪青在微笑,这或许是她有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明明“差一点”却仍然笑得如此舒心。
三板斧余昭在给好友杨疏发语音,他充满激情地讲述着自己刚刚构思出的,几篇围绕这场大战的影文帖题目。
总团长苏以灏调息吐纳许久,才压下紧张到颤抖的手,然后第一时间发送箭幕:“高阶团令由‘傲世剑尊’道友赠送,此战他功不可没。”
看着满屏夸赞,红衣少年嘴角止不住地上扬,颇为自得:“这回你们不埋怨我,知道我的好处了吧。”
同时看到那些夸奖之词的蓝衣少年撇撇嘴,正准备如常奚落几句,画面里几个剑修凑过来。
“道友躺客团的?来来来,一起庆祝啊,你们最不容易,我们能赢全仰仗你们躺客。”
“庆祝?太傻了,我才、我才……”
苏小少爷嘴上嫌弃,手却自做主张,操纵化身跟了过去。
“下不为例。”他的嘴角一点点翘起,嗯,做躺客的感觉……还不错。
玩家们跳跃着、欢呼着、拥抱着。
相识或陌生,此刻已不那么重要。
随暗影怪一同消散的,还有修真者间惯有的忌惮与隔阂。
“该走了。”陆垣关上光屏。
早在游戏进行到多头蒜残血狂暴时,契约阵就已准备完成,随时可以启动。也因此,最后的残血阶段战斗,其实是掐断石球连接,只发生于石屏画面中的。在邻居秘境那边看来,就是石球们打着打着,忽然集体失去“生命”,不再行动。
而现在。
“玩家们打赢了属于他们的战斗。”陆垣说,“该轮到我们了。”
“石球!石球!该死的石球!”
碧仓秘境,大眼珠探出无数触手,反复抽打着那些动也不动的石球。
敖仓气坏了,虽然这些石球都很弱,并未给他造成实质伤害,如今更是都已被他打“死”,可一想到不久前的情景,他就气到发抖。
这些该死的石球,他们竟然成群结队地滚去死狼身边,每只“拽”取一丝黑气后,挥舞着到处乱窜,在他的秘境里散播诅咒!
敖仓只得追在后头阻止。然而那些石球狡猾得狠,它们分成两拨,一拨被他打散,另一拨又开始乱跑。溜得敖仓忽东忽西,骤南骤北,一刻也不得清闲……
一想起这些,敖仓的触手又痒了。他正要加大力度,再抽烂几颗石球泄泄气时,忽然一顿,眼珠猛地转动,盯向某处。
就在刚刚,他感知到一股气息,一股不属于人类的气息。
“咕噜、咕噜噜……”
一颗石球竟“活”了过来,滚动到一处稍平整的空地后停住,向半空投出一道光屏。
光屏中是一只白色光球,光丝弯卷,像颗绒绒的毛球。
“喂、喂,听得到吗?”
白绒球说话了,是个六七岁小孩的童音:“亲爱的邻居秘境,你已经被我们包围了,乖乖签订契约,过来打工,做服务器吧!”
他说的话中存在很多敖仓听不懂的词语,但有一点敖仓明白了。
“原来是你!”敖仓恍然大悟,“这些石球……不是那个人类,你才是主谋!”
“嘿嘿,是我,是我,就是我!别废话,快跟我们签契约。”
敖仓触手凌乱飞舞,阴森森道:“我若不呢?”
“那我……”小白球话未说完,被一条黑色触手拦下,随后一个黑色光球飘到了光屏前。
他比白球大上一圈,浑身闪着深渊般的黑光。
“抱歉,孩子不懂事,说错话了,不该这么提议。”是青年的声音,温和有礼。
还算有个会说话的,敖仓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一些,就听对方继续道:“应该直接通知。”
敖仓:“……?!”
“朋友,”青年的声音依然温和,却莫名令敖仓不寒而栗,“很抱歉地通知你,今天这契约呢,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
“你,没有选择。”
“你给我等会儿再指!”
敖仓那颗浊黄的眼珠染上血红,恶狠狠瞪视面前的黑色光球:“契约我签了,空间让你进了。要杀要吃随你便,做什么问些有的没的,你是在嘲笑我吗?”
“敖仓境友,你误会了。”陆垣停下记录信息的手,“第一,这些问题不是有的没的;第二,我跟你签契约不是为吃你,是有份大业邀你同建。”
“大业?”敖仓眼珠转动,显然在听。
“境友以为在当今修真界,咱们秘境的生存环境如何?”陆垣也不等他回答,随即自答道,“我认为不好,很不好!修真界弱肉强食,人类贪婪无度,多少秘境一诞生,来不及成长,就折在毫无节制的搜刮中。”
“这又如何?”敖仓不以为意,秘境生生死死如大浪淘沙,他早已看惯,“是他们自己能力不行。”
“这话境友可说错了。没有不行的秘境,有的只是定位失误,白费资源的秘境。”
敖仓能感到,说这话时,陆垣的视线在自己空间扫来扫去,仿佛说的是他一样,顿时大怒:“你什么意思?知不知道我活过多久?空间曾经多大?”
“叫什么叫?”羊小球吼回去,“哥哥,跟他废什么话,直接分活给他,不干也得干。”
他不理解,签契约前陆垣明明那么强硬,怎么签完后态度反而大转弯。
却不知陆策划自有盘算,签契约前立威是必须,这约成之后嘛,当然是惯例的画饼时间。毕竟主动工作和被动干活,效率不可同日而语,在动辄过劳的游戏制作界尤其如此——也因此,哪个工作室不把理想和梦整天挂在嘴边?
“你也说了‘曾经’,”陆策划开始画饼,“境友你觉得,我投放到你空间的这些石球所含灵力量如何?”
敖仓没接话,但眼神中掩饰不住的艳羡出卖了他。
“我和弟弟在打造一种新型秘境,敖仓境友你这样的优秀境才如果加入,我保证,几天就能赚到这么多的灵力。”
“几天?!”
“对,而且不用打打杀杀,不用担心被搜刮,更绝无死亡风险。”
“怎么可能有这种好事?”敖仓不相信。
“有没有你别管,就说干不干?”
“……我……”敖仓有些犹豫。
“唉,我不是个喜欢勉强的秘境,如果境友当真不愿意,那我——”
空间中,石球一个接一个闪起白光,越闪越快,似提醒,更似催促。
“我、我愿意干。”无形压力下,敖仓妥协了。
当然也是他想清楚了,自己灵力即将干涸,早晚都是死,再说契约已签,人家纵然吃了他,他也躲不过:“这活我跟着你们干了!”
“这就对了,欢迎敖仓境友正式加入,你一定不会为今天的选择后悔的。”陆策划心满意足,“那我就继续问了?请境友务必认真回答每一个问题,因为我只有先充分了解你,才能为你制定最合适的赚灵力方案。”
“你问吧。”事已至此,隐瞒无用,“我什么都说。”
有了本人的主动配合,陆垣很快掌握了敖仓的各方面情况。
敖仓秘境历史悠久,曾改换过多次面目……已修出化身,最鼎盛时有三个锚地……擅长培养灵植和炼制丹药……诞生之初自带能力是创造灵植种子和丹道功法,甚至算是修真界丹道的起源秘境之一,储备相当丰富了。
“……嗯,大致就是这些……好,现在只剩最后一个问题。”
陆垣的视线落在敖仓灵体上,准确地说,是落在巨大瞳孔中插着的箭上:“这支黑箭是……”
“黑箭?箭?什么箭?”
不成想话未说完,只听到“黑箭”二字,敖仓就像发了疯似的,眼珠狂摆,说着不明意义的话:“不要!不要过来!……好疼,我的头!我的爪……天要塌了!不要走,会死的!……啊,箭——”
“主人!你又在说胡话了,快醒醒!”藤黄急得团团乱转。
“他这是怎么了?”陆垣问藤黄。
“自那件事后,主人一直这样,时常发疯说胡话。”
“那件事?”
“就、就是……”考虑到陆垣已跟主人达成合作,也没什么好瞒的,藤黄只犹豫片刻,就一五一十和盘托出。
原来在不知具体多久前的某天,敖仓秘境锚地——也是陆垣锚地所在的同一片荒原——突发异变。天与地漏出大窟窿,两个窟窿一上一下,遥遥相对,如两个黑色漩涡,搅动得风转云涌,地动山摇。敖仓预感不妙,立时封闭秘境,却仍有一物刺破虚空,打透秘境空间,径直钉进敖仓灵体。
“……就是这支箭,”藤黄说,“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也从不敢问。因为每次提起,主人都会发疯。”
“这样啊……”陆垣沉吟。
他在留影壁上见修士们聊过,他们锚地所在之处名为陵山荒原,是一处六大宗共同设立的禁地,理由是二百多年前的一件大事。至于是什么大事,普通修士不得而知,或许就与敖仓见到的天地异像有关?
不过事情过去二百多年,已成历史,相比起来,陆垣对黑箭本身的兴趣更大。
黑箭材质未知,光洁润泽,形似墨玉,表面偶尔光华闪过,如有玄奥符文流动。
凡此种种,都让陆垣想到一样东西——不伏骨。
虽然它们一个是球,一个是箭,但真的极度相似。
“莫非这支箭也与邪修有关?”
想到此处,陆垣飞近敖仓,催动灵力,尝试使用研究不伏骨时得到的控制法术。
“不要去,你们都——”
敖仓的叫声戛然而止,瞳孔表面的黑色裂纹疯狂蠕动起来,它们像得到撤退命令的蚁群,往黑箭狂涌而去,转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果真和邪修有关吗……”陆垣手握拔出的黑箭,喃喃自语,正要仔细端详,不料下一秒陡生异变。
那黑箭忽地一软,竟化成一滩黏稠的黑水。
“哥哥!”
陆垣眼前一黑,失去意识前,只最后听到一声羊小球惊慌失措的大喊。
“等、等一等我,你、你慢、慢……”
一个结结巴巴的声音在身后大喊。
陆垣眼前恢复了亮光,他感觉自己在飞,不对,他不能掌控身体,所以是他共享视野的主人在飞。
云如火烧,天空染作血红,压抑又不详。
视野主人不停往前飞,跌跌撞撞地飞,像急着往哪里赶。
“没用的!停下!”
一个威严的声音自后方传来,接着是一股大力,视野主人被重重拍落,砸到地上。
“我叫你停下!敖仓!”
敖仓?陆垣心中一动,可是他认得的那个敖仓?
可惜受困于视角,陆垣看不见视野主人的身体,只能判断他被什么东西踩住,压在了尘埃中。视野里是漫山遍野的蓝色灵花。那花很是奇特,有花无叶,花瓣晶莹剔透,像一株株蓝色玉石精心雕琢成的假花一样。
“放开我!”敖仓没有欣赏灵花的心情,他挣扎着,“放开我,我必须阻止他们,他们不能走!”
“没用的。”一个男女双声揉杂的声音说道,“他们向来看不上咱们,不可能听你——”
“我可以告诉他们小白的预言!”
“他们信吗?”又是非男非女的怪声,如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