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着大概是方才师尊那丹药的效果,再运气感知时,方觉体内四行的魔气的确被压下了些许,只是经脉依旧滞涩难行,他如今这功力,虽同方才成功筑基之人差不了多少,可也已比他方从血池出来时要好上许多了。
他实在困得头疼,也不知这药究竟是何效用,为何会令他如此困倦,谢执玉本不需睡眠,只有肉身与灵力亏损极为严重时,才可能有些许困倦之感,可若这是师无衍那丹药的效果……那他抵抗,大概也不会有什么用处。
谢执玉将玉符丢到床头,干脆合衣往床上一躺,闭上了双眼。
反正他如今也离不开此处,那该睡就睡吧,还能消磨些禁闭时间,说不準一觉醒来,他这禁闭便要结束了呢?
谢执玉这一觉睡得极为安稳,全无梦境,只是彷佛昏昏沉沉陷入黑暗,不知过了多久,他方才醒转,竟难能觉得神清气爽,体内那万般不适的滞涩之感,都好像被压下了大半。
他有些惊讶,稍稍运转宗门心法,虽还有些滞涩难行之处,可大抵已没什么问题了,师尊的丹药实在有奇效,他当初若能知道这法子,或许便不会成日只想着逃跑了。
谢执玉起了身,身旁传讯玉符正发散出微光,他瞥见了,将玉符拿起看了一眼,他不知自己究竟已睡了几日,玉符内全是熟识之人同魔尊有关的询问,而方才那亮光,是师无衍的传讯,只有简单几字,倒是这些消息之中,唯一同什么魔尊魔修没有关联的一句话。
【师无衍:药,桌上。】
谢执玉这才抬头朝屋中小桌看了一眼,那儿放了个白瓷瓶,同上回师无衍给他送药时所用的瓷瓶一致,看来他睡着时,师无衍来过一趟。
谢执玉想了想,给师无衍回了传讯。
【谢执玉:谢谢师尊。
谢执玉:师尊,就没有什么不用睡觉的药吗?
「灵信堂提醒:该修士事务繁忙,暂时无法接收传讯」
谢执玉:?
「灵信堂提醒:该修士事务繁忙,暂时无法接收传讯」】
谢执玉挠了挠头。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传讯玉符内出现这样的文字,不过以往师无衍便常常闭关,这回大抵也差不了多少,谢执玉没有多想,他本就不期待师尊能够回複,倒是先去看了看他昏睡这段时日的消息。
宗门会谈内正在讨论如何用万剑阵的万剑每次都精準从同一个地方穿过,达成万剑穿心的特殊效果,太怪了,谢执玉看不懂。
他又看了看内门会谈,这会谈名字已改回了「劝人练剑天打雷噼」,几位长老与内门弟子凑在一块,嘀嘀咕咕讨论着而今仙门闲谈内最引人注目的八卦。
谢执玉飞快扫过会谈内的传讯内容,还好,这八卦看起来和他没什么关系——
等等,是和他没什么关系,可师尊的名字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出现啊?!
谢执玉立即将传讯内容向上翻去,翻到宁长老转发进会谈的那仙门闲谈标题,逐字逐句读了过去。
「笑死有人参加今年的仙途大比了吗?又有人向师无衍求道侣失败了!」
谢执玉还有些发懵。
若是光看这标题上的几字关键,他实在很难将他师尊的名字同“道侣”这二字联系在一起,仙途大比倒是好说,这玩意五十年一办,据说夺得魁首便能觅得些许登仙机缘,还能获得许多极为珍贵的灵药灵草,师无衍以往偶尔会去参加,对师无衍而言,这的确算不得是什么稀奇事。
可求道侣?不是吧?谁啊?活腻了吗?
谢执玉觉得自己心中有一股求知的热血正不住燃烧,他毫不犹豫进入仙门闲谈,找到长老们正激烈讨论的那个传闻,打开认真揣摩端详。
【「笑死有人参加今年的仙途大比了吗?又有人向师无衍求道侣失败了」
一楼:今年是浮光楼的敬初子和长生宫明莲上仙,两人同时起身往上冲,觉得对方碍事还差点打起来,结果师无衍看都没看他们,拿着魁首奖励的灵草就走了。
二楼:《仙 途 大比 保 留 节目》
叁楼:大家不都早都讨论过了吗?师无衍修的肯定是无情道啊,怎么年年都有人想不开赶着往上送啊?
四楼:他太漂亮了,真的很难把持住。
五楼:他又漂亮又强,真的很难把持住。
六楼:怎么还有人觉得师无衍修无情道啊?谁都知道他有白月光吧?
七楼:又要说那个捕风捉影的白月光了是吧?到现在名字都没找出来,编来编去也就编出个道号,还不知道是真是假,还不如相信师无衍修的是无情道呢。】
谢执玉唇边的笑僵住了。
等等,什么白月光?
师尊有白月光?他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他看了看内门会谈,长老们只是讨论了几句有人在仙途大比向师尊求道侣这件事,后头同白月光有关的话语,他们倒是半句都不曾提及,也不知是长老们不曾看见这段话,还是他们同谢执玉所想一般,觉得此事只是无稽之谈,师无衍这种人,心中只能有他的苍生与无上剑道,除此之外,只怕连颗小石子的空隙都没有。
谢执玉近日饱受仙门闲谈迫害,觉得自己已很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了,所有谣传八卦,不过都是捕风捉影,以讹传讹,这种乐子,随便看看便罢了,实在没必要往深处去想。
想到此处,谢执玉便继续翻开那仙门闲谈的讨论,将师无衍放在他桌上那瓶药当着糖豆吃了,一面继续往下翻看。
【一七楼:等等,我突然注意到一个很可怕的事情。
师无衍就收过一个徒弟对吧?就前几天在闲话内刷了无数八卦那个,又和魔尊双修玩得很大又觉得新师弟很香那个,他是叫谢执玉没错吧?那……师无衍那个白月光,叫什么来着?
一八楼:……凌……凌玉剑仙?
一九楼:啊?你们一直说的白月光是凌玉啊?他不是师无衍师兄吗?早八百年就死了吧?
廿十楼:就是因为死了,才能被叫做是白月光啊!
廿一楼:等等,执玉?凌玉?
廿二楼:咦惹。
廿叁楼:这是巧合吧,玉又不是什么罕见名。
廿四楼:对啊,不要乱想了,我凌霄剑派人,谢师兄从小入门,还是无衍长老亲自养大的,无衍长老怎么可能对他会有那种想法啊?
廿五楼:亲自养大的……那名字是他亲自起的吗?
廿六楼:咦惹。
廿七楼:咦惹。
廿八楼:咦惹。】
谢执玉:“……”
不是啊?!明明是有人和师无衍求道侣,怎么到最后还能扯回他身上啊?!
他在苍州的名声已经足够糟糕了,真的不能再添上这么一笔了啊!
谢执玉深吸了几口气,飞速回忆了一下自己对宗门的了解。
他的师祖青阳上人便是凌霄剑派的掌门人,而青阳上人似乎很有收徒弟的嗜好,师无衍是他那些徒弟中天资最佳者,加上师无衍性子端肃,天生便是继承宗主的好苗子,因而待师无衍突破悟道后,青阳上人便闭了关,说要专心参破天机,将门中事务全都交给了师无衍打理。
修仙一途,最看机缘,千百年下来,身死道消者不知几何,如今门中的长老,大多都是后进弟子突破后升任门中长老,没有一人是青阳上人的徒弟,因而谢执玉入门便不曾见过自己的师祖,也未见其馀任何一位师伯师叔,至于仙门闲谈内所说的这位“凌玉剑仙”,他更是连听都不曾听说过,压根不知门中原来还有这么一人。
他入门甚早,当初他尚在牙牙学语时,所居的村子遭魔兽侵袭,师尊恰好在那附近云游,便救了他一命,将他带回宗门,他是在师尊身边长大的,若师尊真对什么人念念不忘,他不可能全无觉察,这所谓的仙门闲谈,谈的果真都是废话。
想到此处,谢执玉干脆关上传送玉符,恰好那丹药引发的昏倦之意升起,他又困得难受,便干脆将玉符丢到一旁,先闭眼睡上一觉再说。
待谢执玉再度清醒时,体内那四行的魔气似已经被收拢至了一处,总算不再冲撞得他时时难受,他先试探着运转灵力,终于能够还算顺畅运转周天,师尊的药的确有奇效,远超谢执玉所想。
只不过这回他起身朝桌上一看,那儿并不见师尊给他送来的药,谢执玉这才想起上回他给师无衍传讯时,师无衍并未回複,像是有事在忙,也不知现今是否已忙完了,他便拿出玉符,正想寻着师无衍问问情况,却见合欢宗的阳华仙人这几日给他发了无数传讯,显是很担心他现今的情况。
【阳华:谢小友,我已同宗主通过气了,如今就算师无衍来问,你也是我们合欢宗的长老。
阳华:谢小友?怎么这么多日都不回传讯?
阳华:师无衍关禁闭把你玉符也收了?那这玉符现在不会是师无衍在看吧?
阳华:无衍长老,久闻大名!终得一见!难得有这种机会,无衍长老,我就喜欢你们这种无情道,怎么样?约吗?(甩头叼玫瑰
谢执玉:?】
不是,这合欢宗到底怎么回事啊?
什么久闻大名终得一见,不就是馋他师尊这等悟道期修士的元阳吗?算盘珠子都崩他脸上了,你们合欢宗还要不要脸啊!
呵,这种阴谋诡计,他都看得出来,更别说是他师尊了,师尊才不会上合欢宗的当呢!
此事被谢执玉撞破,阳华竟也不曾有半分羞愧,他极自然便将事情转向了他最初那件正事上,将此事再同谢执玉说了一遍,而后他反客为主,追问谢执玉可曾看过他传来的合欢宗秘籍了吗?
谢执玉压根没有看过。
他实在不觉得诱惑他师尊会有什么用处,他师尊一贯无情,简单的言语诱惑不会有效用,若身体力行一些,或许会被他师尊一剑捅死,而他还不怎么想死,这种害人东西,不看也罢。
可阳华仙人实在很是执着。
【阳华:你若真不想看,我也可以同你口述。
谢执玉:不必了不必了……
阳华:这入门手段,无非便只有叁点,完美的笑容,适当的接触,与言语上的小心机。
谢执玉:这点小伎俩骗不到我师尊的。
阳华:平日多对师无衍笑一笑,假装无意碰一碰他的手,除了唤他作师尊外,偶尔也不经意换一些其他叫法,一定能令他心动。
谢执玉:他会杀了我的……
阳华:你生得好看,多笑一笑,师无衍肯定受不了。
谢执玉:……】
谢执玉觉得合欢宗的思维有些异于常人,他与合欢宗好像根本讲不通。
【阳华:微笑也简单,来与我一同训练便好。
阳华:先咬住下唇,努力提起嘴角上提外咧,记住这种感觉,练习多次后,不咬上唇複刻这种感觉。
阳华:如何?谢小友,是不是觉得自己的笑容自信了许多。
谢执玉:……像恶鬼。
阳华:多练练,绽放自信光芒。
谢执玉:……】
谢执玉看着阳华发来的那一段话,琢磨了片刻,竟真忍不住跟着稍稍咧了咧嘴,模彷着那话语上的意思,真扯着嘴角露出了那么一个龇牙咧嘴的微笑来。
他屋中没有镜子,他并不知自己笑成什么样了,但想来不怎么好看,只怕还有些吓人,而正在此时,他忽地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响,他下意识勐然扭头朝门边看去——房门正好被推开,师无衍正站在门外。
龇牙咧嘴的谢执玉:“……”
师无衍:“……”
谢执玉立即收了那万般可怖的神情,还将玉符一把塞进了被窝里,而后方僵硬着抬头瞥了一眼师无衍,战战兢兢道:“师……师尊……”
师无衍:“……”
师无衍依旧没有说话。
他像是轻轻吸了口气,好定下心神,而后问:“你在做什么?”
谢执玉飞速思考自己应当如何回答师无衍这问题,最终倒还是老实说道:“哦,也没什么。”
师无衍:“……”
谢执玉:“合欢宗每日修炼罢了。”
他见师无衍一瞬沉了脸色,谢执玉几乎都不曾怎么看清师无衍的动作,师无衍便已自门边出现在了他面前,那神色冰凉,有些吓人,可他却也只是仔细打量了谢执玉片刻,确认谢执玉身上衣物完好,仅是有些因为长久昏睡而发皱,并未衣衫不整,他方轻轻松了口气,将一瓶药放在他床头的桌桉上,冷冰冰说:“以后不许再练。”
谢执玉反道:“那我若是将修行落下了——”
师无衍:“你是我凌霄剑派弟子,若是要练,也该练门中剑法。”
谢执玉小声说:“又不冲突。”
师无衍:“……”
“合欢宗很欢迎其他门派弟子加入的。”谢执玉说,“加入后也可以维持其他门派弟子的身份。”
师无衍:“……”
谢执玉:“我可以又是合欢宗长老,又是凌霄剑派弟子……”
师无衍忽而伸手握住了谢执玉的手腕,将谢执玉勐地吓了一跳,他以为自己胡言乱语,师尊大约是怒极要罚他了,可师无衍只是神色阴晦看了好一会儿,而后便沉默着松开了他的手腕,握住他的手,一如那日在灵剑上一般,经由掌心为他输了些许灵力,以此稍稍检查了一下谢执玉如今身体的情况。
他似是松了口气,显然是觉得谢执玉恢複得很好,他总算不必太过担忧,而后他松了手,蹙眉看了看谢执玉,忽而开口唤:“执玉。”
谢执玉吓了一跳,师尊平日话就少,几乎从不直唤他姓名,这总令他心中不安,觉得自己或许是做错了什么事,吓得他急匆匆点头应声,一面已自动在心中盘算起了自己今日这无礼行径,究竟能令师尊罚他多少日禁闭。
可师无衍却说:“你体内魔气,已散了大半。”
谢执玉:“是。”
师无衍:“今日开始,可以重新修习门中心法了。”
谢执玉:“我……啊?”
只是如此?连骂他一句都没有?
他不回答,师无衍那神色不由便再沉了几分:“你总不会为了学那合欢……合欢宗的双修之法,已将门内秘籍都忘光了吧?”
谢执玉:“……”
谢执玉看着师无衍连提及合欢宗叁字都似乎极为不适的模样,勐地便觉自己激怒师无衍的机会,好像要来了。
师无衍可是个剑修,心中只有苍生大道与他的剑,也恨不得督促门中弟子每日努力习剑,谢执玉以往但凡有些许惫懒,便会被师无衍揪去禁闭惩罚,这么爱练剑的师无衍,如果听说谢执玉怎么练剑都忘了,一定会极为暴怒,当场将他逐出师门。
没错,这就是他的致胜法宝,他必然能够一举成功!
谢执玉立即大声说:“是啊!师尊,我都忘了!”
师无衍:“……”
谢执玉:“合欢宗的功法太有趣,这枯燥无味的剑谱,我怎么可能记得!”
师无衍:“……”
“不能练剑,没办法练剑。”谢执玉认真说道,“我已经不喜欢练剑了!”
师无衍:“……”
说完这些足以令师无衍暴怒的话语后,谢执玉开心端坐抬眸,等着师无衍对他彻底失望将他逐出师门的惩罚。
可师无衍蹙眉看着他,那眸中反倒不怎么见得怒色,过了好一会儿,他方轻声开口,那语气倒显得很是平静,好像谢执玉的刻意激怒对他并无半点效用,他只是平静问:“真不记得了?”
谢执玉:“……是啊!不记得了!”
“好。”师无衍松了谢执玉的手,稍稍停顿片刻,竟还微微抬手,轻轻为谢执玉抚平额上的乱发,道,“既然不记得了,夜中来我住处,我再从头教你。”
谢执玉:“……”
啊???
该死,师尊的情绪怎么能这么稳定啊?!
“师尊,您莫要忘了。”谢执玉小声说,“我还在禁闭。”
师无衍:“若我没记错时间,到今日正巧结束。”
谢执玉:“……”
他竟然睡了这么久?
谢执玉拼命摇头:“双……双修功法练多了,我觉得我已没力气练剑了!”
师无衍:“无妨,从头再来便好。”
谢执玉:“我不想练剑!”
师无衍:“你会想的。”
谢执玉:“我……师尊,我……”
“白日我在宗门大殿,操持宗门事务,没有空闲。”师无衍平静说道,“夜中来我屋中便好。”
谢执玉:“……”
谢执玉终于憋出他的最后一个借口,道:“我……我吃了药便想睡觉。”
师无衍:“这次不会了。”
谢执玉:“……啊?”
师无衍:“改了丹方。”
谢执玉挠了挠脑袋,好一会儿才明白师无衍这句话的意思。
他这几日服用的丹药,好像是师无衍亲自炼出的。
他至此方开始仔细回忆,那几名凌霄剑派弟子是为了给师无衍送药才在他门外出现的,而师无衍去参加仙途大比,也是为了魁首所奖励的那些灵草。
这……师尊不会都是为了他吧?
可谢执玉不敢直接同师无衍询问,他紧张垂下眼眸,又想自己那日同师尊传讯时,说这药吃了便犯困,问师无衍可有吃了不困的药,这才过去几日,师无衍竟然就这么为他改了丹方。
师无衍已起身要离开了,他默声垂眸看着谢执玉,微微张唇,欲言又止,如此顿了好一会儿,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抬手,摸了摸谢执玉的头。
谢执玉讶然抬首,不可思议一般看向师无衍。
在他的记忆之中,这动作只在他年幼之时才有过,他那时便很清楚,师无衍不喜欢笑,又总是微微蹙眉,像是心有愁绪,难见半点笑颜,因而谢执玉自小便费尽心思努力练剑,想要讨得师尊欢心,也唯在这种时候,师无衍才会摸一摸他的头,夸他已做得很好了。
谢执玉没有父母亲人,师无衍外出云游时救了他,收了他为徒,他便成了年纪最小的内门弟子,初入门时莫说是修炼,他连走路都不太稳当,门中并无与他同龄之人,他没有玩伴,便总希望能同师尊亲近。
能看师尊对他笑一笑,被师尊摸摸头,便是他那时最喜欢的事情。
只是年岁稍长后,谢执玉自己都觉得此事过肉麻,既已长大了,都要同师尊差不多高了,他怎么还能让师尊摸他的头呢?
可如今师无衍摸了他的脑袋,谢执玉却并不抗拒,他只是垂下眼眸,眼中隐隐有些酸涩,心中梗得发涨,止不住恍然去想——若他没有这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魔气,没有这莫名其妙的病症……
那他这些年来,是不是本可以留在师尊身边,一步也不用离开。
师无衍走后,谢执玉仍旧心绪难平。
他将师无衍给他带来的那药吃了,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这回他倒是真的一点也不觉得困倦,过了许久勐地想起师无衍说他的禁闭已经结束,他今日本可以出去逛一逛了。
可谢执玉实在没有这心情,他仍在怔怔发呆,过了好一会儿,方勐地回过神来,想起自己方才正在同阳华说话,他一下消失了这么久,照合欢宗的脑子,保不齐又要开始胡思乱想。
谢执玉匆匆翻出玉符,飞快给阳华传讯解释。
【谢执玉:方才我师尊来了。是我师尊来了,你不要胡思乱想。
阳华:噢噢噢!如何!我们合欢宗的引诱之法好用吗?
谢执玉:……我师尊大约觉得我笑得像恶鬼。
阳华:这不可能!我们宗主的秘诀绝不会失效!】
谢执玉只好简单给他解释了一下方才发生的事情。
他说得并不算太过具体,只是说他瞎编自己在练合欢宗的功法,原以为本该能令师尊生气,可不想师尊非但没有恼怒,还唤了他名字,摸了摸他的头,让他往后每日夜间去寻他重学凌霄剑派的剑法。
【谢执玉:我觉得这条路是走不通的,我师尊最近心情好像不错,若只是这等程度的刺激,实在很难令他发怒。
阳华:……
谢执玉:唉,现在还得每天去随师尊练剑,你不知道我师尊拉人练剑时究竟有多可怕,看来以后我晚上是别想休息了。
阳华:……
谢执玉:阳华前辈,怎么了吗?你为什么不说话?
阳华:不是……那个……谢小友……
阳华:……你是不是被师无衍诱惑了啊?
谢执玉:啊?】
谢执玉沉默了。
他仔细想了想阳华教给他的合欢宗诱惑人的办法,阳华怎么说的来着……完美的微笑,不经意的肢体接触,和往常不一样的独特称呼。
谢执玉:“……”
等等,师尊除了没对他笑,其他几样怎么能和阳华说的一模一样啊!!!
谢执玉再想了想自己方才的反应,他这不就是被师尊诱惑了的表现吗?可师尊不可能知道什么合欢宗诱惑人的技巧,师尊大约只是无心为之,反倒是他自己……
谢执玉啊谢执玉!你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就这么好骗呢!!!
阳华小心安慰了谢执玉几句。
【阳华:没关系啦,元阳还在还稚嫩的修士都是这样的啦~
谢执玉:?
阳华:不过像你这样好骗的剑修确实不太多。
谢执玉:??
阳华:师无衍长那么好看,被骗也很理所应当啦~
谢执玉:???
阳华:不过像你这么好骗的剑修真的不太多。
谢执玉:????
阳华:这样吧,我给你我们宗门内仙门闲话的入口,没事多来我们合欢宗的仙门闲话看看,学学经验。
谢执玉:我又不是真的合欢宗……
阳华:看得多了,才能更好抵抗来自师无衍的诱惑。
谢执玉:你不要这么说我师尊!!!】
可阳华根本不理会谢执玉的辩解,他给谢执玉传来了他们合欢宗内独有的仙门会谈的入口,让谢执玉有空多进去看看,他还有宗门内务需要处理,就不陪谢执玉多聊了。
谢执玉看着他传来的讯息,将传讯丢到一旁,竭力克制着心中对合欢宗的好奇,想着合欢宗来的绝不会是什么好东西,看了眼睛会脏,他绝不该多看。
他又在屋中呆坐到晚上,这才偷偷摸摸出了门,熘去了师无衍的住处。
师无衍不喜他人打扰,居所之外便有禁制,若非他首肯,门内弟子无人能进入他屋中,这地方谢执玉都没来过几次,因而他心中忐忑,到师无衍居所那院外时,他不由连脚步都放轻了。
院中的禁制并未阻拦他,师无衍肯定已知道他来了,谢执玉这才小心翼翼局促不安朝院中走了几步,走到长廊下时,隐隐嗅到了一股冷香味。
师无衍显是在这院中燃了香,谢执玉虽不知这究竟是什么味道,可那香气静神,他很喜欢,可也忍不住在心中胡思乱想,有些弄不明白师无衍究竟为何要在院中燃香,难道是为了熏院里的蚊子?不对,师尊这境界,怎么可能还怕蚊子咬啊。
他胡思乱想,一面顺着长廊走去,看着师无衍在那莲花池一侧的小亭中,手中折了一支竹枝,正垂眸看着池中的锦鲤,以竹枝点水,那些锦鲤却并不避闪,反围拢聚在竹尖,又有不知从何而来雪团般的鸟儿掠过,两只并行,正落在那竹枝上。
谢执玉朝那边过去,步至亭外,那鸟儿忽地便惊慌窜开了,锦鲤也纷纷避闪鑽到了莲叶之下,谢执玉这才局促不安同师无衍行礼,唤:“师尊。”
师无衍方回眸看向他,只是微微颔首,朝一旁的美人靠指了指,像是让他先坐在一旁候着,谢执玉老实过去了,待坐下后,他又瞥见那燃香的镂空铜香炉便放在亭内一侧,正在他身边,那香味浓郁,却并不令人觉得难受,反而更令他心神平静,体内原已被丹药压制下来的魔气也听话了许多,他许久不曾觉得这般畅快,也已许久不曾觉得体内灵力如这般充裕。
师无衍此刻燃的香显然是难得寻觅的好东西,而谢执玉以往来师无衍住处时,可从未见过他燃香,这东西十之八九还是为了他……他不由垂下眼眸,心中再一次冒出了那先前那念头。
——若他并非天生魔血,他本是不必离开宗门,也不必离开师尊的。
师无衍轻声打破了当下的平静,问:“入门秘籍,还记得吗?”
谢执玉不想再胡说八道,老实回答:“……记得。”
师无衍又问:“那还记得如何拿剑吧?”
谢执玉:“是。”
“很好。”师无衍这才回过身,看向谢执玉,道,“至少不需我再手把手教你一回。”
他令谢执玉盘腿调息,于此处运转宗门心法秘籍,而他只是坐在一旁,微微蹙眉看着谢执玉,道:“我门中剑意,本需心无旁骛,淬炼剑心。”
谢执玉立即睁眼,想要反驳,却觉师无衍将手中竹枝点在他肩上,道:“静心。”
谢执玉只好再闭上了眼。
“剑意于心,随心而行。”师无衍停顿几息,宛如寂水一般的语调稍有起伏,却又极快便複了平静,道,“你既还记着,便先运转心法。”
谢执玉原还偷偷睁眼,想看看师无衍究竟因何而语调起伏,可不想他又被师无衍抓了个正着,吓得他立即闭眼,而师无衍叹了口气,又一回重複:“静心。”
谢执玉这才仔细照着师无衍的意思,老老实实运转宗门心法,师无衍默声在一旁看着,见谢执玉似乎运转功法无碍,他方点了点头,又拿出一瓶丹药,递给谢执玉,道:“吃了。”
谢执玉伸手接过,正要道谢,师无衍又递过一个香囊,放在他掌中:“安神。”
谢执玉想要说话,师无衍却好像还不曾拿完东西,他看了谢执玉一眼,那目光止住了谢执玉后头的语句,而师无衍稍显沉默,竟一气取出了许多香囊,全都系在一根红绳上,他一气将这些香囊都塞给了谢执玉,皱着眉说:“更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