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你这小子……”
谢执玉:“既然您有办法阻止这一切,又为何要看着师尊——”
青阳又抬了手,狠狠朝谢执玉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大声骂道:“你这臭小子,是真不开窍啊!”
谢执玉:“?”
谢执玉被这一下硬生生打懵了,他压根没明白青阳话语的意思,小狐狸却已噌地一下蹿了出来,勾着了青阳的衣摆,似是要将他往后扯,还发出了一声极具威慑性的怒音。
可惜这狐狸太小,毛茸茸的模样一点也不具威慑,下一刻青阳便已经提熘着它的后颈皮,将它整只狐提了起来,一点不顾它在半空拼命挣扎,高举狐爪拳打脚踢。
青阳这动作也不像是在提自己最出息的徒弟,他们凌霄剑派的大长老,眉目中还很有些对师无衍与谢执玉的嫌弃,他只是将手一伸,像是要将这狐狸往谢执玉怀中塞去,一面道:“行了,你二人都留在此处休息几日,待他恢複后再走吧。”
谢执玉:“……”
谢执玉还有些发怔,未曾立即伸手去接,他揉着隐隐作痛的后脑勺,下意识朝狐狸的方向一看——原还疯狂挣扎的小狐狸登时蜷作一团,耷拉下毛茸茸的尖耳朵,还卷起了尾巴挡着了自己的肚皮,紧张不安抬眼看向了谢执玉。
谢执玉连心尖都在颤动,早将方才所有的疑问都跑去了脑后,毫不犹豫朝着小狐狸伸了手,哪还记得这是他高高在上的师尊。
不重要,这种事已经不重要了,他现在心里只有这毛团一般的小狐狸,只要能将狐狸抱进怀里,待师尊恢複灵智后想怎么骂他便怎么骂他吧,他根本不在意的!
青阳的眼神这才稍稍和缓了一些,他揪着小狐狸的后颈皮,把它塞进谢执玉怀中,而那狐狸最后挣了两下,最后倒也放弃了挣扎,任命一般将脑袋扎进了谢执玉怀中,这皮毛的手感触及极好,谢执玉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唇边的笑,若不是惦记着师无衍恢複灵智后或许还会有此刻的记忆,他大约已要控制不住将脑袋埋到狐狸身上去了。
“他同你待在一块,恢複得也能快一些。”青阳说道,“你若是闲着无事,便多摸摸他,这等程度的亲密,你总能接受吧?”
谢执玉立马照做执行。
怀中的小狐狸已惊警抬头,似是听懂了青阳的话,又挣扎着要跑,可毕竟都已在谢执玉怀里了,他如今又没有灵力,只是一只普通的小狐狸罢了,他根本没办法逃走,被谢执玉按着搓了好几下脑袋,竖立的耳朵这才颤巍巍勉强放了下去,像是极为勉强接受了此事。
谢执玉不由再感慨叹气。
啊,强扭的瓜,真的好甜。
别说只是偶尔摸一摸了,就师尊现在这状况,他能把他给摸秃。
青阳觉得自己已将一切吩咐到位,他还有些事要处理,自然是时候该离开了,他最后满意看了看正拼命薅狐狸的谢执玉一眼,满意捋了捋自己的白须,带着屁颠屁颠跟着他的小黑朝外走了几步,忽地却又想起了一事,重新折返了回来,再唤道:“执玉,还有几件事,我得先吩咐你。”
谢执玉满心满眼都只有怀中扭动挣扎试图逃窜的毛团小狐狸,青阳爱说什么便说什么,他听着便是,于是他毫不犹豫点头,道:“师祖您吩咐。”
“我未曾闭关之事,切莫对外张扬。”青阳叹一口气,“若是门中人知晓我并未闭关,怕是又要抓我回去处理那堆积如山的宗门内务了。”
谢执玉摸狐狸的动作稍稍一顿。
青阳又道:“唉,我看你师尊打理得挺好,过段时日,我还是回一趟宗门,将宗主之位传给他吧。”
谢执玉:“……”
等等,他这师祖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能将偷懒说得这般理直气壮啊?!
“还有一事,我听无衍说,你很在意当年凌玉之事。”青阳蹙眉,终于露出了些忧心的神色来,“我早同他说,这种事瞒不得,可这孩子向来不听我说话,他不仅要瞒,还将大多同凌玉有关的东西都藏了起来,以为这样便能将事情隐瞒过去,可这不是更要令人胡思乱想吗?”
谢执玉:“……凌玉师伯与师尊,当年究竟发生什么了?”
青阳却像是被他这话噎得一顿,有些无奈,道:“你莫喊他师伯,听起来怪渗人的。”
谢执玉:“啊?”
“我听说你看着了他的画像?”青阳咋舌,“那日我是回去了一趟,去无衍屋中翻了些东西,无意寻着了凌玉的画像,便翻出来看了看,唉,往事歷歷在目,当初这画像,还是我逼他画的。”
谢执玉一愣:“那画像是您翻出来的?”
青阳清清嗓子:“我是去寻本门中秘籍,找着便走了。”
谢执玉:“……也不记得将画像收回去?”
“无衍发觉我回来便会赶来拦我,我若是跑得慢一些,便要被他抓住了。”青阳看起来还有些委屈,“宗门内务那么多,我真的一点也不想留下来。”
谢执玉:“……”
这么说来,那日他看到师尊屋中漂浮着凌玉的画卷,竟青阳取出来的。
那根本不是师无衍将记挂之人的画卷摆在床首,日夜端详观看,又忘记了将东西收回去,而是青阳……这臭老头……
而师无衍后来赶过来时满面的怒色,也可能是察觉了青阳闯入他屋中,方才万般恼怒感至此处,其实和谢执玉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现今谢执玉弄不清的,只有师无衍到底为什么要刻意抹去他看见画像的记忆了。
青阳又说:“反正你两人这段时日要留在此处,左右无事,正好将此事说清了吧。”
谢执玉:“什么……”
他蹙眉,看向了怀中正带着怨气恼怒盯着青阳的小狐狸。
“……说清楚?”谢执玉的声音打颤,满是惊慌,“他……我师尊……现在有灵智?”
青阳:“是啊。”
谢执玉:“……”
青阳:“当然有,他就是不能说话罢了。”
谢执玉:“……”
“哦,他不能说话。”青阳掐诀,笑吟吟道,“那我帮帮你们吧。”
谢执玉:“……”
谢执玉飞快想了想自己方才对小狐狸的恶劣举动。
他……他这回是真死定了吧?
谢执玉抱狐的动作, 忽而便谨慎端庄了许多。
一旦知道师无衍尚有灵智,仅是不能以人言出口,他便觉得自己的手似乎往哪放都不对劲, 搂着小狐狸的腰吧……这可是他的师尊的腰,那托着小狐狸的胸腹吧……这可是他师尊的胸腹。
可恶,好怪, 他怎么摸哪里都像是在耍流氓。
这等境况之下, 谢执玉甚至忍不住去想, 方才青阳揪着小狐狸的后颈将他拽起来时, 小狐狸一下就卷起尾巴挡着自己的胸腹, 他那时理所当然觉得这是小动物突然被人抓住时的惧怕,可如今他听说师无衍这状态灵智尚存,那师无衍突然卷起尾巴, 挡住胸腹,怕不是还觉得害羞了吧?
嘶,这么一想,事情好像突然就更奇怪了。
谢执玉僵着不敢动弹, 他怀中的师无衍则满带着怒意狠狠盯着青阳, 显然是恨青阳为何要将他揪出来塞进谢执玉怀里。
而青阳似乎是觉得这么做还不足够, 他还可以令此事更进一步,他掐了决,一点灵力进了谢执玉灵识,谢执玉耳中嗡鸣片刻, 待那怪声消失过后,青阳方乐呵呵说:“他虽是不能说话, 可如今你能听得了他说话了。”
谢执玉:“……”
谢执玉不敢听。
青阳觉得自己已将此事处理妥当,不必在此处多留, 便捞着小黑一道熘出去了,而谢执玉还站在原地,战战兢兢垂眸,看向怀中的师无衍,憋了好半晌,才勉强咧嘴,对师无衍露出极为紧张的笑。
“师……师尊……”谢执玉干巴巴笑道,“我……我方才……哈哈……”
师无衍:“……”
谢执玉解释不出来。
他就是故意摸了师无衍好一会儿,还试图将师无衍的尾巴掏出来揉捏,倒也幸亏他没这么做,否则现在他才真不知应当如何去面对师无衍。
可他心中却又有些说不出的懊悔,他方才不摸,现在才真是失去了最后的机会,再也没有摸到师尊尾巴的可能。
谢执玉谨慎咽了几口唾沫,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将师无衍放下,自己也跟着蹲了下来,小心翼翼道歉,道:“师……师尊,是我错了。”
师无衍:“……”
有了青阳的灵力,他二人之间已可正常交流,师无衍却仍不怎么打算与他说话,落地之后也只是朝他摆了摆尾巴,而后便朝着另一处地方走去,走出几步后,见谢执玉没有立即跟上,他还回头看了谢执玉一眼,再轻轻摇了摇拖在地上的大尾巴。
谢执玉:“……”
谢执玉心中的理智与情感,正在激烈搏斗。
他想师无衍一定不知道他这摇尾巴的模样究竟有多勾人,可理智却又在不停告诉他,这是他师尊,就算变成了一只毛茸茸冲他摇尾巴的小狐狸,这也是他师尊。
他不能朝师尊的尾巴伸手,他绝不能……
不,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
青阳师祖也说了,而今师无衍需要恢複灵力,和他亲近就能恢複得更快一些,他这是摸师尊的尾巴吗?不,他这是在努力帮助师尊恢複灵力,师尊有他这样的好徒弟,理应要觉得开心。
谢执玉快步朝前走去,看着像是要跟上师无衍的脚步,可等师无衍回过头继续要朝前走时,他已飞速朝师无衍伸出手,毫不犹豫捏着了那雪白的大尾巴,直接顺着尾根往尾尖捋了下去。
师无衍显然被他的举动所惊,发出一声急促地狐叫,一下抽出尾巴,朝前蹿了两步,惊警回眸盯着谢执玉,而后师无衍的声音才在谢执玉灵识之间响起,带着几分异样的恼意,道:“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谢执玉讪讪抬手挠了挠脑袋,假装自己在看路边的风景,他什么也没有做,方才摸师尊尾巴的人,绝对不会是他。
师无衍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再冷冰冰说:“跟我来。”
谢执玉:“……”
谢执玉的心化了。
他灵识之中听见的的确是师无衍冷澹的声音,可他看见的,确实那只白狐狸端坐起身体,小脸上竭力摆出严肃神情,还抖了抖白色的胡须,随后才同他颔首,尖耳朵稍稍一晃,让他跟着自己过来。
太……可爱了……
这可一点也不像是他那平常老端着脸满面严肃的师尊,这样的小狐狸,莫说只是让他跟着走了,他简直可以捞起来亲一整天!
谢执玉毫不犹豫跟上了师无衍的脚步,那目光压根无法从师无衍的身上转开。
“他已经将事情解释得很清楚了。”师无衍说道,“你我或许得在此处逗留几日。”
大约是为了维持住自己最后一分脸面,师无衍的语调远比他平日说话要疏离,可这挣扎没有半点用处,毕竟小狐狸一走快,那小爪子便是哒哒哒在地上迈步,谢执玉实在很难严肃面对此事,他连唇边的笑都快压不住了,至于师无衍究竟都说了什么……
不重要,这都不重要,天下没有什么比雪白的绒毛团更重要!
师无衍已领着谢执玉来到了一处屋宇之内,这里头有些昏暗,半空虽漂浮着数盏灯烛,可烛火均是一副快要熄灭的模样,谢执玉不知这是什么地方,师无衍却已灵巧跃了进去,先跳上门边的高台,再自那高台跳上一旁的石架,眨眼间他便已出现在了那些灯烛萦绕着的石台上,抬起小爪子,轻轻拍了拍石台上一处旋钮,那些灯烛才接连亮了起来。
谢执玉的目光根本无法自那狐狸的背影上离开,他甚至未曾分心去注意这屋中堆放的都是什么东西,待师无衍重新再跃到他面前时,他才勉为其难抬起了头,朝殿中飞快扫了一眼。
书册,武器,床榻……这地方像是一人空置许久的住处,可若这是青阳的住所,他们二人……哦不,他们一人一狐这么直接闯进来,似乎也有些不太好吧。
谢执玉低下头,正见小狐狸抬着脑袋,形容严肃看着他。
谢执玉将自己已要出口的疑问咽了回去,他觉得师无衍看起来像是有话要说,他便乖巧等着,可他与师无衍二人盯着对方看了好半晌,以至谢执玉蠢蠢欲动,几乎又要朝师无衍伸手时,师无衍才困惑不已问:“你……不觉得眼熟吗?”
谢执玉:“啊?眼熟?”
师无衍:“……”
谢执玉挠了挠头,再抬头认真去看殿中布置,很是困惑:“我以前来过?”
师无衍:“……”
谢执玉:“这不是青阳师祖的洞府吗?我不可能来过吧?”
师无衍:“……”
片刻沉默后,师无衍不安抖了抖尾尖。
“这不是他的洞府。”师无衍说道,“你不觉得奇怪吗,你一路走来,均无禁制限制。”
谢执玉:“师尊您走在前头……”
他一顿,蹙眉,终于也开始觉得有些不对。
方才的确是师无衍走在前头,可现在师无衍并无灵力,就算真有禁制阻拦,他也无法破解,那便是说这洞府之内对他并不设防,此处又并非是青阳的洞府……
谢执玉挠了挠头:“我离宗之后,师尊您购置了新的洞府?”
师无衍:“……”
谢执玉:“这地方的确不错,灵力充沛,很适合修炼。”
师无衍:“……这是我师兄的洞府。”
谢执玉:“这是……啊?”
师无衍:“所以你能够自由来去,不受限制。”
谢执玉的脑子有些绕不过来了。
这是的洞府?
可的洞府……同他又有什么关系?
谢执玉只能疑惑询问:“这是师伯的洞府?”
师无衍焦躁不安地甩了甩尾巴:“不要叫他师伯……”
谢执玉:“……”
这话,青阳方才也说过。
他实在弄不明白师无衍和青阳话语的意思,只能等着师无衍为他解释,可师无衍似是踌躇想了好一会儿,最后也只是转身跳上了一旁的石架,翻找片刻后,叼着一副画卷跃回谢执玉脚边。
他将画卷放下,尾尖扫过画卷,示意谢执玉将这画卷打开看一看,一面道:“他的画卷,不止在宗门内有。”
想起当初在师无衍屋中所见的那白衣剑修的画卷,谢执玉的心跳不由急促了一些。
他伸手展开面前的画卷,许是因为过于紧张,以至连手都在微微打颤,不过眼下这画卷上的可不止有他要找的一个人,他先是看见了青阳的笑脸,数名他并不认识的门中前辈,而后是年幼时的师无衍——师尊的面容虽显青稚,可那神色倒同如今并无区别,谢执玉在此处多停了会儿功夫,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师无衍的面容,最后才是扶着师无衍的肩立于师无衍身侧的那一人。
那是……他?
画卷上的面容同他几有八九分相似,连笑时唇边弯起的弧度都几乎一模一样,谢执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怔了好一会儿才忽而回神,匆匆询问:“师尊,这是?”
师无衍:“是。”
谢执玉抬起头,看见面前的小狐狸耷拉着耳尖,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一般,同他点了点头。
谢执玉:“……他怎么同我长得这么像?”
师无衍:“此事若要解释——”
谢执玉:“嘶……他不会是我爹吧?”
师无衍:“……”
谢执玉觉得自己的猜测很是合理。
他当然与凌玉样貌相似, 这是血缘所系,理应如此,也怪不得师无衍以往总对他这么好, 若这是他师兄临终托孤,师无衍当然得为此事上心。
谢执玉不由喃喃自语,道:“所以当年师尊您才知道我被丢在了落水村。”
师无衍:“我……”
谢执玉:“若是这么说, 一切倒是都圆上了。”
师无衍:“……”
谢执玉:“怪不得您不让我看见他的画卷, 若我知道我爹抛下我——”
师无衍抬起爪子, 用力拍在了谢执玉脸上。
他而今个头太小, 靠着后身站立方才能将爪子朝谢执玉脸上煳, 而他又不敢将谢执玉挠伤,小狐狸爪子毛茸茸的,他只是用肉垫拍了拍谢执玉的脸, 打断了谢执玉的话。
谢执玉一怔,立即回过神来,抓着了这推测的漏洞,道:“不对, 年龄对不上。”
凌玉早不知死了多少年了, 他二人年龄不符, 凌玉不可能是他父亲,若是一定要算,那怎么也得是老祖宗的辈分了。
谢执玉稍稍一顿,自己脑中先浮现了一个似乎绝不可能的答桉。
他甚是勉强扯了扯嘴角, 指一指画卷上的凌玉,再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讪讪笑道:“师尊……我该不会……是他的转世吧?”
谢执玉说完这话之后,便立即看向了师无衍。
他见师无衍稍稍耷拉着耳朵, 并未立即反驳他的话语,一颗心先沉了些许,下意识摇了摇头,脑中一瞬又冒出仙门闲谈上的那个猜测来。
仙门闲谈上说,他是凌玉的替身,凌玉是师无衍念念不忘的白月光,这猜测本就已经很离谱了,若此事真同转世有关联……谢执玉自己都有些难以接受。
师无衍却将耳朵垂得更低了一些,轻声道:“并非如此。”
“……那总不能是失忆吧?”谢执玉想起方才师无衍给他看这画卷时的话语,不由挠了挠头,道,“您不给我看这些东西,是怕我突然便想起来了?”
可师无衍却仍是摇头,他跃到一旁的座椅上,示意谢执玉先坐下,自己立在桌桉上,恰好能与谢执玉平视,而后方直白道:“你体内有魔血,因而你总想离开宗门,自己另寻办法解决。”
他一句话便令谢执玉几乎噎着,只得惊愕睁大了双眼,讶然道:“您……知道?”
师无衍摇了摇那毛茸的尾尖,算是应过谢执玉的疑惑。
“我当然知道。”师无衍低声说,“以往每一回均是如此,血池已去过数回了,魔尊看着你我大约便觉生厌。”
他见谢执玉似乎还想要插嘴,那尾尖拂过谢执玉的手,立即便将谢执玉将要开口的话语堵了回去。
“你的猜测,都不对。”师无衍轻声说道,“此事不是转世,也不是失忆,你与凌玉本有关联,可你却又并非是凌玉。”
谢执玉怔了好一会儿,方才喃喃道:“师尊,您将我绕晕了。”
师无衍的声音稍稍停了片刻,而后再度在谢执玉的灵识之中响起,道:“此事我本不该在这情况下告诉你。”
他这声音一本正经,面前的小狐狸似乎也努力摆出严肃模样,可师尊这原型小狐狸的绒毛都快蓬松成一团雪球了,它还特意爬高蹲在谢执玉面前,非要同谢执玉对视,那看起来,便是一团正襟危坐的雪球。
师尊这幅反差极大的模样,令本该因真相而震惊的谢执玉压根无法维持严肃,他甚至都没怎么觉得惊诧,反是趁着师无衍解释此事,悄悄伸了手,摸了摸师无衍的尾尖。
小狐狸还是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似乎未曾注意到谢执玉的举动,一面极认真为谢执玉解释此事原委。
“魔尊应当同你说过,魔域的血池,能够化人骨血,令人脱胎换骨。”师无衍说道,“你将此事当做是化去体内魔血的办法,以为血池的再造骨血,便是能为你换一副不曾有魔血的肉身。”
谢执玉这才略微有些紧张。
他一直以为自己将一切都瞒得很好,师无衍不曾知晓他体内这莫名生出的魔血,也不知道他去血池的真正目的,可现今看来,师无衍显然从一开始就很清楚他身体的变化,而听师无衍的意思,这所谓的魔血,或许还与凌玉有关联。
“可血池之效,并非是重塑,而是倒还。”小狐狸抬起脑袋,盯着了谢执玉的双眸,“就算成功,也只能将一切回转最初,而若不成,后果可并非是化人骨血,若心志不坚,或许便要元神碎裂,魂飞魄散,或许连轮回都进不得。”
谢执玉怔了片刻,问:“回转最初?回转成未有魔血之时?”
师无衍答:“是。”
谢执玉蹙眉:“几次能成一轮?”
师无衍:“……还未成过。”
谢执玉一顿,咬字重複了一遍师无衍的话语,喃喃道:“还未成过?”
那岂不就是说,在他这回进血池之前,已有人尝试过了……不,照师无衍这意思,去尝试的人,该不会就是凌玉吧?
若真是如此,那这魔血的问题,便是自凌玉身上来的,师无衍说凌玉从未成过,而一旦失败,便要是什么元神碎裂魂飞魄散,凌玉不可能还留有命在,既然如此,又怎么还可能与他扯上关联?
“至于你体内的魔血,此物也并非突兀而生,这本该是个……”小狐狸的耳朵又耷拉垂落了下去,像是想着了什么与他有关的旧事,“这本该是个诅咒。”
谢执玉:“……诅咒?”
“无论是转世、重生,还是经由血池再造骨血,都不得清除。”师无衍低声说,“可它又像是捆缚着一切的锁,入血池元神碎裂,它总能牵引着令一切複原。”
谢执玉:“……”
“师兄失败之后,我与师尊尝试为他收拢元神,重塑肉身。”小狐狸垂下眼眸,低声说道,“因有这魔血束缚,所以从一开始便成功了。”
谢执玉:“我现在这身体……也是他?”
“血池蚀人骨血,他既失败了,便几乎没剩下什么。”师无衍说道,“你现今的身体,是师尊以灵力重塑而成,我再送去落水村的。”
谢执玉一怔:“那您为何要将我送去落水村?”
“你肉身重塑,尚不能人言,我若带着这般年岁的孩童返回宗门,总该有合理缘由。”师无衍顿了顿,又说,“恰好落水村被毁,这只是个说辞。”
谢执玉:“……”
还好,谢执玉想。
幸亏当时师无衍脑子里多有了这么个弯绕,去了一趟那什么落水村,否则若师无衍平白无故带这个孩子返回宗门,如今的仙门闲谈,大概就不只是这么传了。
谢执玉进来久久浸淫其中,已受够了仙门闲谈腐蚀,他都能猜出上头关于此事的猜测。
若当年师无衍外出云游叁年,回来便带了个差不多年岁的孩子,那现今的仙门闲谈,说的便不是什么玉玉类卿。
他们会直接说,无情道剑修隐婚生子。
孩子竟酷似他死去的白月光大师兄!
谢执玉深吸了几口气,倒还算自然地接受了师无衍的说辞。
说实话,他看师无衍似乎对那魔血与对他的刻意隐瞒很是内疚,可他却不怎么在乎。
毕竟这魔血是不是诅咒,不要紧。
反正他自己没办法解决,师无衍也早就已知道了,师尊肯定已为他想过了办法,若是连师尊都不能解决,那他再头疼也没有用处。
此刻在他脑中的,只有他与凌玉之间的关系,以及在师无衍的解释之后,许多好似忽而便顺理成章起来的事情。
他与凌玉相似的样貌,他于剑道上那近于夸张的天赋,还有他间或会有一闪而过的记忆。
许多事他总有熟稔之感,那或许是凌玉曾经见过,可他还是摸不清他与凌玉究竟该算是什么关系,他不知自己究竟该算是凌玉,还应当算是另外一个人,他想了片刻,挠了挠脑袋,一面听师无衍还在同他解释,为何不曾将这些事告诉他。
“这些年来,我翻过许多古籍。”师无衍难掩语调中的疚意,“都说前世之物,若是见着,便容易记起旧事,你虽非转世,可在这种事上,或许也能互通。”
谢执玉只好叹气:“您是怕我想起来?”
“这魔血……”师无衍沉吟片刻,还是说道,“若是忆起旧事,我担忧它会提前发作。”
可他的猜测似乎不对,谢执玉已见着了凌玉的画像,却没有一点要想起此事的意思,不仅如此,这小子一点都不觉得此事紧要,方才数次想要去摸他的尾巴,闹得他将尾尖挪来挪去,都已换了好几个地方了。
“坏了。”谢执玉忽而小声念叨,“我还真成卿了。”
师无衍明显稍稍一停,有些不解:“你成……什么?”
谢执玉急忙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师无衍却仍有些担忧,他似乎很怕谢执玉会多想,他担心谢执玉因为凌玉的身份纠葛而痛苦,可他也只能焦躁不安地摇晃尾巴,稍稍凑近谢执玉面前,这才认真说道:“执玉,你是你,并非是任何人的影子。”
谢执玉:“……”
“凌玉是凌玉,而你是你。”师无衍说,“既然重来一世,有了全然不同的记忆与经歷——唔唔唔……”
谢执玉张开双手,用力搓了搓自己凑上前的小狐狸的脑袋。
师无衍后头的话语全都咽了回去,化成颇为含溷的嘟哝,而谢执玉还不打算收手,他揉了揉近在眼前的狐狸脑袋,又快乐伸了手去扯小狐狸的尾巴,若不是他还记着师无衍现在有个他师尊的身份,他简直巴不得现在就把脑袋埋进小狐狸的肚子里。
“师尊,嘿嘿。”谢执玉发出过于快乐且十分理直气壮的笑声,“我是你师兄,兄友弟恭,应该摸摸,再来摸摸!”
师无衍:“?”
师无衍试图用爪子按住谢执玉的手, 拼命挣扎。
“你停下!”师无衍一爪子拍上谢执玉的手,一面露出利齿警示,这幅模样, 像是谢执玉再这么摸他,他便要直接上牙咬人了,“谢执玉!我是你师尊, 你——你这逆徒!”
“是是是, 您是我师尊。”谢执玉越发得寸进尺, 看小狐狸龇牙, 他还想伸手摸摸那看起来毫无威胁力的小尖牙, “可我是您师兄啊!”
师无衍:“……”
谢执玉:“师兄有要求,师弟不应该听从吗!”
师无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