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祈说:“别管他们了……对了,你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什么?”
裴慢慢摇摇头,过了一会儿,抬头看向陆时祈,问道:“哥哥,你都这么早起来了,不跟他们一起去吗?”
“……”
“等会儿他们出发了,就该把你落下了。”
“……”
还以为他们的招式有多瞒天过海,事实也没能坚持过几天,最终依旧被裴慢慢识破了。
陆时祈问:“你知道他们要去做什么?”
裴慢慢眨眨眼:“还能做什么……他们又不是能好好相处的关系,突然这么同心协力,肯定是去……去裴家了吧,也只能从裴家着手,去找我当年为什么会在这里的原因吧……”
起初裴慢慢是真相信了他们给的说法,以为他们就是在谈事业谈生意。
可次数多了,怪异的点多了,这个说法自然而然就立不住了。
裴慢慢也不是真蠢到没救的程度,连这点推测都做不出。
他刚认回亲生父母,又是身心比较脆弱,一连病了好几天的时期——试问还有什么事比这个时期的他更要紧,能让两个爸爸前后忙活这么多天呢?
除了他的身世之谜,裴慢慢真想不到第二个。
虽然他很不愿意提起裴家,现在回想童年经历,依旧觉得那是段晦暗无光的地狱生活。
可要想探寻真相,裴家注定是绕不过的一环,他们能找到的切入点,也就只有裴家。
“其实他们告诉我也没关系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连这点承受能力都没有。”
裴慢慢故作轻松:“而且他们要真找到当年的真相了,难道还要继续瞒我吗……肯定也要告诉我的啊……”
裴慢慢看向陆时祈,挤出一点点笑容:“虽然我真的很讨厌裴家……但是没关系,总要面对的嘛,所以你快去吧,不要瞒着我,要是知道了真相,也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病后消瘦的小少年,站立在晨曦之下,看上去那么苍白脆弱,却又那么坚韧逞强地挤出了笑容。
“不要总把我当小孩子一样……我也想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就算我出不了力,至少不要瞒着我嘛。”
这一刻,陆时祈觉得自己透过这具小小的身躯,看到了他强大坚定的灵魂。
“好。”
心头一阵动容。
等陆时祈反应过来,自己竟已经伸手将裴慢慢抱进了怀里。
拥抱很贴近。
陆时祈还用手揉揉他的脑袋,说道:“要是知道了真相,我都会告诉你,不会隐瞒。”
“但不管真相是怎么样,都已经过去,都已经没事了,所以别怕。”
对于这个突然的拥抱,裴慢慢并没太大反应,也不觉得这是陆时祈的反常行为。
因为他们抱一下很正常,他只能从这个拥抱里感受到“安慰”跟“鼓励”的力量。
但陆时祈后来说的话,才是让裴慢慢感到眼眶发热,差点又掉下眼泪的真凶。
似乎只有陆时祈能看穿他每次强作镇定下的害怕跟不安。
要面对改变自己人生的真相,又要回忆过去那段宛如黑暗深渊的童年回忆……他怎么能不害怕呢?
“……嗯。”
裴慢慢只能拼命忍住被戳破的脆弱情绪,不让眼泪滑落下来,保持坚强认真的模样。
“我不会害怕的。”他说,“都过去了,已经没什么了。”
陆时祈将他按在怀里,顺着安抚好一会儿:“也不用勉强压抑自己,真害怕也没什么。我会陪着你的,没事。”
这么说,裴慢慢眼眶更热了。
要不他从小就依赖黏着陆时祈呢,因为只有陆时祈能看破他的小情绪,又能给予他最可靠的安慰。
“……嗯。”
“那我走了。”
“……嗯。”
陆泓景跟沈厉川起了个大早。
今天要去偏远乡下,光车程就得三四个小时,还不算其他事情需要花费的时间,以及再回来的三个四小时。
他们不想让裴慢慢起疑,最好是能在一天之内完成来回,当然要早点出门。
这几天两人互相嫌弃归嫌弃,但在这件事上立场一致,竟也处出了几分带着不耐烦的默契。
速度又快又明确地上了车后,陆泓景拿出干巴早餐,沈厉川拿出了喝的东西。
“先吃点东西再出发吧。”陆泓景说,“在屋里吃不方便,万一慢慢起来,还得跟他解释。”
虽然解释借口已经找好,但早说晚说还是不一样的。
早说可能被识破,说不定要带着愧疚感出门。
晚说那就无所谓了,事情都已经做完了,信不信都随便了。
“你喝咖啡还是别的?”
“咖啡吧,提神。”
“好,其实我也只拿了咖啡,没有别的。”
“……”
两人吃到一半,后座车门突然被打开,原本该去跑步的沈雾深出现在这里,一屁股就坐了上来。
两位爸爸都被吓到,心脏双双一惊。
沈厉川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雾深淡定说道:“昨天你们不是说了今天出门吗,我也想知道真相,我跟你们一起去。”
虽然对于沈雾深这种先斩后奏的行为不太满意,但考虑到二十岁的沈雾深人高马大,能成为一个很不错的战斗力,沈厉川跟陆泓景还是默许了他的行为。
“好吧,你吃早餐了吗?”
“我很早就起来了,已经吃过了。”
“行。”
两个爸爸继续吃早餐。
等快吃完了,结果后车座另一边车门又被打开,这回是陆时祈坐了上来。
看到沈雾深在车内,陆时祈明显一顿,但依旧坚定地坐下。
在大人开口询问前,他先说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
还真是拿这两个天才儿子没办法。
虽然他们也不对付,但想法招式竟统一上了,都起了个大早前来蹲守。
陆泓景跟沈厉川没说话,沈雾深先说道:“要是我们都去,少了这么多人,不太好吧,慢慢也会起疑心的。”
陆时祈冷哼:“那你现在就下车吧。”
“……”
气氛一秒变得紧张起来,陆泓景头疼:“好了好了,你们都下车吧。”
“今天是去做正事,我们没空管你们扯头花。”
沈厉川也赞同:“都走是太显眼了,慢慢也会怀疑的,你们还是都下车吧。”
“不用担心这点了。”陆时祈说,“慢慢早就起来,刚才看到你们鬼鬼祟祟出门,已经猜到你们要去做什么了。”
“……”
陆时祈看向沈雾深,语气有种奉旨前来的得意:“跟你偷偷摸摸不一样,我是慢慢让我来的。”
“大概最信任的还是我吧,只有我跟着,他才最放心。”
听到裴慢慢已经发现后, 陆泓景跟沈厉川两个人都不好了。
请问他们这几天捏着鼻子忍耐对方,努力演戏的意义是什么?
肯定是对方的演技太糟糕,才会因此露馅被裴慢慢发现!
大事当前, 眼下不是指责埋怨对方的好时候, 两人将不满暂且压在心底。
主要看陆时祈的反应也挺淡定,那应该不是有事的样子。
“那慢慢怎么说?”
“慢慢没事吧?”
两个爸爸的声音同时响起。
至少在关爱孩子这方面,他们的心思是一致的。
陆时祈看着沈雾深无话可说的模样,内心很难不得意。
裴慢慢说得对,他就是小气幼稚,还外加偏执。
在二楼听到沈雾深跟裴慢慢的对话,看着沈雾深对裴慢慢又捏又掐又亲昵,那会儿是真想直接从二楼跳下去, 然后狠狠摔在沈雾深身上。
他知道沈雾深是裴慢慢的亲生哥哥,这些言行再正常不过。
可当了裴慢慢十年唯一的“哥哥”,突然他最讨厌的死对头跳出来跟他争这个称呼,试问谁能心理平衡?
也就是能力不足,不能打死沈雾深。
否则陆时祈只想把他绑到火箭上,一键发送外太空。
陆时祈说:“要说慢慢一点事没有,你们也不会相信。”
“介意肯定是有点介意的。”
“但他也想知道当年事情的真相,不希望你们总把他当小孩,什么事都要瞒着他。”
陆泓景忙道:“这也是为了保护他。”
沈厉川接上:“就算他十六岁,那也还是小孩啊。”
“他知道你们是这样的想法, 所以看出来了也没说, 不想辜负你们的心意。”
“……”
陆时祈字字见血:“但这不是你们可以心安理得隐瞒的借口。”
“……”
“既然他不想被当成小孩对待,那就正视他内心真正的需求, 尊重他的想法。”
“……”
陆时祈说得过分有理,两个爸爸无话反驳。
真相不可能隐瞒他一辈子, 总是要告诉他的。
“但真相也许会超出他的承受范围。”陆泓景道,“这样你也觉得该告诉他吗?”
陆时祈说:“不是我们该不该,最重要是他想不想知道。”
“……”
陆泓景跟沈厉川又沉默了会儿。
其实很想反驳陆时祈的话,站在父亲的立场上,保护孩子是本能,肯定会想为孩子屏蔽一些过分残忍的事件。
但看看身后的他们——这不就是他们的孩子吗?
虽然这俩孩子各有各的不同寻常,跟普通人家的小孩不一样,可同样作为孩子,肯定是他们更了解裴慢慢的想法。
沈雾深都没出言反驳,可见他也认可陆时祈的这些说法。
那他们还能说什么呢?
“行吧……你说得也有道理。”陆泓景叹了声气,“到底要不要告诉慢慢真相,我们回来再讨论,总之今天争取就把这件事搞清楚。”
“但出发前,我必须先跟你们说清楚。今天出去,必须一致对外,你们俩不准再有任何争执,能做到吗?”
陆时祈冷哼:“这有什么难的。”
沈雾深道:“放心吧,我忍耐力很高的。”
“……”
“……”
好了,一句话就能听出来,这对他们仍是件留有难度的事。
沈厉川按了按额头:“你们先牵个手,用行动证明一下决心。”
“……”
“……”
两人的脸色当场一起骤变。
瞬间涨成猪肝色,写满不敢置信跟不情愿。
陆泓景啧啧两声:“看看,看看,连牵个手都做不到,叫我们怎么相信你们?”
“不是没什么难吗?不是忍耐力很高吗?结果连最基础的肢体接触都不行吗?”
“……”
“……”
很明显,这就是大人的故意为难。
但这种为难又挺有必要。
今天是去做正事,要是他们又在外面互怼起来,只会增加麻烦程度。
陆时祈道:“爸爸,你放心吧,不管他做什么,我都能忍他的。今天一切都以慢慢的身世真相优先,我分得清轻重。”
沈雾深也不甘示弱:“爸爸,我都已经是成年人了,就别拿对付小孩那套对付我了吧?”
还是在暗中较劲,谁也不想放过谁。
陆泓景跟沈厉川很硬气:“话说再多都没用,总之你们必须牵手一下以示决心。”
“否则现在就一起下车,谁也不跟最公平。”
“……”
“……”
话说到这个份上,谁要再找言语推辞,那反而显得谁更小气了。
没办法,为了保住在车上的位置,沈雾深忍辱负重,主动先说:“那就牵一下手吧,本来我们就是该好好相处的关系,对吧?”
说着,沈雾深将手伸到了陆时祈面前,看上去一副牺牲颇多,这辈子做的孽足够一笔勾销的表情。
陆时祈只能将手放了上去,咬牙切齿地回复:“……是啊,雾深哥哥。”
“……”
这一声哥哥喊得沈雾深头皮发麻,恨不得把陆时祈一脚踢出去。
“这么多年,你第一次喊我哥哥,感觉很特别。”
“我早该这么喊了,你是慢慢的哥哥,当然也是我的哥哥。”
“……”
很怪,这话真的很怪。
但又说不出怪在哪里。
总之他们真牵了手,用行动证明了他们愿意好好相处。
陆泓景跟沈厉川信守承诺,带着他们一起出发。
陆时祈跟沈雾深出卖尊严,可算保住了在车上的位置。
“好了,那我们出发了。”
这回仍带上了四个“打手”。
几人都快跟成老演员了,摆出凶神恶煞的模样不在话下。
但都到最后一步了,沈厉川的黑老大人设肯定不能崩,必须坚持到底。
作为黑老大,沈厉川当然也不能亲自开车,为维持他的人设,又能让他们在一辆车内——陆泓景只能勉为其难充当这个司机。
效果显著。
裴有志看到那么厉害的陆泓景都要给沈厉川当司机,对他的身份更加深信不疑。
裴有志跟他们一辆车,被迫坐在了陆时祈跟沈雾深之间,大气都不敢喘。
两位大少爷刚牵手结束,现在周身气压很低,看到对方就想吐,恨不得全呕在对方身上。
前面是恐怖的黑老大跟看他极其不爽的大老板,后面是两位一人一拳就能把他锤死的大少爷。
裴有志一路如坐针毡,动都不敢动。
车内空调温度再低,他内心都急得直冒汗。
车子一共开了三个多小时,才算抵达目的地附近。
虽然没有离开A市地界,但这边已经是很偏僻的农村,路变得很窄又不好开,最后一段路需要下车步行。
他们没让四个“打手”跟着,毕竟在这地方过分显眼不是什么好事。
最后就两对父子跟着裴有志过去。
太阳高悬空中,没有树荫遮盖的地方,热气腾腾,简直能把人晒化。
下车走了一两分钟,两位大少爷的心情更不好了。
“还要多久才能到?”
裴有志走在最前面,早已汗流浃背:“……快了快了,就在前面,马上就到了。”
对话重复了三回,走了至少十来分钟,这才到了目的地。
他们完全是被裴有志骗过去的。
这会儿别说两个大少爷想揍他了,陆泓景跟沈厉川也想痛殴他一顿。
裴有志前十年有多死皮赖脸,现在就有多卑躬屈膝。
“到了到了,就是这里,就是这里了!”
他们走到了一户农村小房前。
是比较老式的旧房子,矮矮的一层平屋,面前算是个院子,再面前就是将他们隔绝在外的围栏。
院子里养着鸡鸭,这种气温下气味熏人,边上还栓了一条狗,见有陌生人过来,立刻开始狂吠不止。
“二爷爷,二爷爷!”
裴有志站在门口,大声地喊了起来。
但这么扯着嗓子喊了老半天,都不见有人出来开门,只有院子里的狗叫得更吵更烦了。
而院内房子大门紧闭,怎么看都是没人的样子。
裴有志也意识到了这点,逐渐尴尬:“他应该在家才对啊……这个点该吃饭了,他肯定也快回来了,肯定会回来的……”
“就不能给他打个电话吗?”
“对对对……我现在就打电话。”
裴有志连忙掏出手机,可拨通电话后,久久等不到回应,始终没人接听。
裴有志就更尴尬了,赔着笑脸:“……这,这老人家用不惯手机,出门不爱带,也很正常……但他肯定会回来的,总要回家吃午饭的,各位再等等,肯定很快就回来了……”
特意开了这么久的车过来,还晒太阳走了那么长一段路,今天要没见到人,他们肯定不会回去。
“我们等没关系,能见到人就好。”沈厉川说,“但要是等了也没见到人,你可就要想清楚了。”
“……”
裴有志咽咽口水,面色难看了几分:“要不各位找个阴凉的地方等等,我去找找看……老人家串门也不会走太远,我去附近找找……”
但这时,一个矮壮的中年男人朝这边走来,看到几人站在门前,出声询问:“……你们找谁呢?”
裴有志见到对方,瞬间双眼一亮:“……叔叔!哎呀叔叔你来得太好了,我是小志啊!前两天才跟你们打过电话的裴有志啊!”
裴有志喊得亲热,实际关系一点不亲。
虽然都姓裴,但他跟裴慢慢养父母都不亲,跟这家更是绕着弯了。
不过这两天受沈厉川威胁,他急得到处找人,倒是将这些亲戚都认了一遍。
对方看裴有志的眼神明显淡淡,估计连姓名跟长相都没对上号。
“……哦,哦是你啊,你怎么过来了?”
“嗐,我是真有急事要找二爷爷帮忙,但我要接二爷爷过去,二爷爷就是不肯,我只好将人带过来了。”
裴有志凑到矮壮男人身旁:“这几位大老板呢,有钱,特别看重这件事,亲自过来的。”
“……”
男人看看裴有志,又看了看陆泓景跟沈厉川,再看看两位年轻大少。
觉得裴有志没说假话后,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将院门打开了。
“进去说话吧,外面站着怪热的。”
尽管进去也差不多,只是少了点没被太阳晒到的光线,空气里的温度跟沉闷差距并不大。
“二爷爷什么时候回来啊?”
“他在田里忙活呢,哪里有空回来。”男人请他们进屋,“坐吧,有什么事问我就行。”
幸亏有男人回来了,否则等不到老人家,裴有志怕自己要被手撕了。
为此裴有志特别殷勤地帮他们擦了擦凳子,等着他们坐下后,自己还是在边上站着。
“叔叔,今天过来也是为了我在电话里说过的那事。”
裴有志当然不会把真实情况说出来,只说裴慢慢现在出息了,要当大明星了,有大老板看中了他的能力,要跟他签什么什么样的合同,但因为裴慢慢身份有问题,手续办不出,养父母又不在了,只好回这边问问,想办法将手续补办一下。
“这两位就是看中孩子的老板,他们特别看好跟孩子的合作,也特别重视这件事……我说孩子的手续有点问题,需要回这边再问问,他们就亲自过来了。”
谁会管到底什么样的合同,又什么样的手续,男人听他说完这些,依然是漠不关心的样子。
“但孩子的养父母都不在了,又是十多年前的事情,现在都不知道该找谁办。只能东问一点,西凑一点,最好是能找到当年情况的知情者……叔叔你要知道的话,千万告诉我们啊。”
男人还是事不关己的态度:“你也说是十多年前的事了,过去了这么长时间,我哪里还记得……况且我都没见过那孩子,一点不熟,根本不认识啊。”
“瞧您这话说的,怎么会不认识呢,以前你们两家关系这么好,你肯定见过孩子的。”
说着,裴有志走到男人身边。
也不需要偷偷摸摸了,而是正大光明地拿出了一个红包,塞进男人的手心。
“这是两位老板的见面礼,他们是真心看重这件事,诚意满满的……合作要能定下来,慢慢绝对大有出息,到时赚了大钱,想想是谁帮他把身份手续搞定的,肯定更少不了您的……”
红包是裴有志自己准备的。
这些年从陆家这边吸了这么多血,可算让他吐出了一点。
不过到头来还是给了裴家人,也就他们一家最清楚这家的德行。
手里捏到扎实的红包,男人的表情当场就变了。
打开朝里面偷偷瞥了一眼,确定都是红的后,漠不关心的脸上立即覆盖了笑容。
“好吧,既然你们这么有诚意,那我就帮帮你们吧。”
态度说辞跟之前简直就是两模两样。
“这事你们问我,那算问对人了……当年他们把孩子抱来的时候啊,我没几天就过去看了。”
沈厉川默默捏紧了拳头。
闷热的空气让他的耐心一点点流逝,但最后的理智压制着他忍耐,继续听下去。
“这孩子身份手续有问题也是正常的……实话跟你们说吧,这孩子压根不像领养的,八成是从外面哪里买来的。”
男人不知他们的真实身份,说话自然就不怕死,什么都敢说。
可裴有志知道,听到男人这么说,后背唰唰直冒冷汗。
“唉哟叔叔,这种事可不能乱说……”
男人看了他们一眼,显然已经被红包收服:“我看两位老板都是大方的爽快人,要真想办好手续,那肯定得找对正确方向是不……要是两位老板介意这点,那我就不说了。”
“不,你继续说吧。”
沈厉川恶狠狠地捏着拳头,心头又冒火又像滴血。
“我们不在乎他是怎么来的……我们只是想搞定他的手续,你说得没错,找对方向才好办事。”
男人笑了笑:“我就说嘛,两位老板见多识广,这种小地方的花招算什么,肯定见过更多的。”
裴有志赶紧打断:“叔叔,你说孩子是买的,有证据不?”
男人笑了一声:“你要那种实打实证据的话,我是拿不出来,但我当年亲眼见过的。”
“说是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结果牙齿都快长一排了,明显满周岁了,糊弄谁呢?”
沈厉川拼命压制着翻滚的情绪。
连陆泓景都一怔。
这就能对起来了。
原来是“养父母”对小家伙的年纪动过手脚,真是他们将裴慢慢的年纪做小了一岁。
“那么好模样的小孩,又是小男孩,真要领养也轮不到他们啊……别说十多年前了,就算是现在,照样也轮不到他们。”
年纪小,模样好,四肢健全没有任何先天疾病,放在哪里都是抢手的香饽饽,本地走关系都不一定能排上号,在外地就更不用说。
“再说吧,这种事在十多年前也不稀奇,大家心里都知道,只是表面上不说罢了。他们无儿无女的,也只能去买一个了啊,不然能怎么办呢?”
裴有志的后背都快被汗水浸透了。
他们见到裴慢慢的时候,小家伙已经长大了,差一岁根本不明显。
而且那时裴慢慢长得又瘦又矮小,别说五岁了,就算说成三四岁也有人信啊。
见沈厉川都快碎掉了,陆泓景问道:“那能找到当年的中间人吗?”
他说:“最好是能把具体情况问清楚点,好办手续,之后还要核对细节……方便我们提前做准备。”
男人点点头:“我懂我懂,老板们有门路,这点小事根本不算难题。”
“但中间人是谁我就不确定了,虽然这种事不稀奇,可人家也不可能明目张胆地说出来啊。”
陆泓景道:“事情过去这么久,一时想不起来也是正常的,麻烦你再好好回忆回忆吧……之后事情办成了,我们另有谢礼。”
陆泓景看向裴有志,示意他赶紧再给个红包。
裴有志倒还真有准备。
不过这次还没掏出来,男人摆手说道:“但这我是真不确定了……虽然我说大家心里都知道,可这事真要说出来,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要蹲牢子的事,谁敢正大光明说自己是做这个的?”
“……”
“不过要说可能跟这件事有关的人,我倒知道一个,你们可以去他们那问问,兴许这事就是他们牵线的……就算不是他们牵线的,他们也更有可能认识牵线人。”
裴有志连连点头:“那真是太好了,那就拜托叔叔了,他们住哪,现在过去方便吗?”
“他们住在隔壁镇上,我知道地址,等会儿把地址写给你们。”男人道,“但是我跟他们关系一般,也有七八年没见面了,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搬家……只能说,你们去碰碰运气吧。”
“行。”裴有志赶紧点头,“那我们现在就过去,麻烦叔叔把地址告诉我们了。”
男人将地址写给了他们。
几人自然也不会再多做停留,立刻就驱车前往。
距离不算远,大概就七八公里。
但因为对路况不熟,这边的道路又窄,七绕八绕的,绕了快一个小时才到。
地址是正确的。
他们顺利找到了房子,房子大门看上去半新不旧的,很难判断里面到底有没有人住着。
能确定的是敲了半天门,照样没有人来开。
气温达到一天最热的顶峰,一行人又一直饿着肚子,连午餐都没吃。
尽管没人说什么,但气氛恐怖压抑到裴有志说话都不敢太大声。
“要不,要不各位先去吃点午饭吧……我在这里等着就行,要是有人回来,我立刻打电话通知你们。”
这一早上过得是太艰难。
算是得到了有用的消息,奈何这些消息实在叫人心头沉重。
连陆时祈都因太长时间没进食而开始情绪烦躁。
最后“打手们”在镇上找了一家小餐馆,随便打包了几份快餐,他们坐在车上吃了几口,应付应付就完了。
其中一个“打手”心地还挺善良,也没想饿死裴有志,特意给他打包了一份。
只不过裴有志没能上车吃饭,他就坐在人家大门口扒拉盒饭。
人多难免显眼。
又是这么多男人,待了这么长时间,看上去好像不法分子前来讨债。
最后住在隔壁屋的老太太没忍住好奇心,开了窗户的一条缝,担忧又严肃地问他们:“……你们是什么人啊,来找谁啊?隔壁没人住的,人早就搬走了。”
一听人搬走了,裴有志连饭都不吃了,将饭盒一放,赶紧上前询问:“阿婆,隔壁真没人住啊?”
老太太说:“早没人住了,搬搬走都快十年了……你们什么关系啊,找他们干什么,这家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裴有志也算灵活,听到老太太是这种态度,连忙接上:“是啊!他们真不是好东西!”
“十多年前欠了我们家好多钱,死皮赖脸至今没还,我实在气不过,今天特意带人一起来讨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