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这次行动失败,他哪怕凭本事逃过牢狱之灾,可学者肯定是不能继续当了,毕业论文通过的目标也会石沉大海。
他当然相信艾尔海森给大家制定的计划,从认识他到目前为止,艾尔海森一直都是正确的,但还是会忍不住去想失败后的各种可能。
不是因为害怕,也没有不情愿。
一一只是那样的话,会有点遗憾。
能得到在教令院学习的机会很不易,他一直很珍惜。
思来想去,赛特斯的目光时不时的偷看和自己并肩行走的高大青年,却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和方式与他开口。
“你一直在看我,有什么事吗?”
灰发青年顿住脚步,转过头来冲他挑眉。
眼见偷瞄的行为被对方发现,赛特斯突然觉得有点尴尬,抬头看了看天,然后搔了搔脸颊。
“艾尔海森,可否拜托你一件事。”
那双泉水般清透的绿眼睛正宁静而专注的看着他,示意自己正洗耳恭听。
“等事情结束,能不能帮我修改一下论文?”
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大概是觉得自己退化成了一个需要家长援助的孩子,内心深处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耻感。
至冬人很注重培养个人的独立性,赛特斯也不例外,因此从小到大很少有他独立完成不了的事情,一次失败的事情,多做几次就成功了,但当前,毕业论文却成了一个例外。
再看艾尔海森的反应,发现对方看自己的眼神莫名意味深长。
“我可以抽时间指导你,直到你上交它,至于能不能通过,与我无关。”艾尔海森声明。
有这句话,足够了。
赛特斯陡然间放松下来,心中涌现出一股动力。有艾尔海森这位天才的鼎力相助,他相信自己的论文绝不会再因不符合要求而被退回。
随着夕阳缓缓西沉,两人身影的暗影在地面上被拉伸得愈发修长。
「小吉祥草王已逃离净善宫,立即赶往城内搜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反复听着虚空终里留下的通讯,阿扎尔手都不觉抖了几分,布满褶皱的苍老脸上面色铁青,如中雷击一般,眼里闪过不可置信。
他再三向教令官确认了这条讯息的真实性,又自己确认了一番,直到脑海中清晰的浮现出信息时,就再也淡定不起来。
明明只有他有发布这种信息的权限,到底是谁……
是谁绕过他的权限来下达这条命令的,又是如何做到的?
把艾尔海森那几个碍事的家伙抓住关起来,自觉胜券在握的阿扎尔顿感不妙,不明白怎么转眼又出了这么大的篓子。
乱套了,一切都乱套了。
他独自一人马不停蹄的赶往净善宫,惶恐耳机里听到的是事实。
待他气喘吁吁地推开大门,快步朝着记忆中囚禁着小吉祥草王的囚笼走去,脑海里仍不断反复推敲着刚刚的信息。
[小吉祥草王已逃离净善宫……]
[已逃离……]
[……搜捕]
一一这怎么可能?
阿扎尔扶着额头,试着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让眼前所看到的一切不会因为内心的动摇而发生变化。
不要再想这种可能性了,不要再想了一定只是那些家伙耍的手段,只要他亲眼确认的话……
他眯缝着眼睛,仔仔细细地盯着那个悬在空中的牢笼看,想在里面找找看有没有那个小白影儿。
空空如也,无影无踪。
“不可能,这不可能,一定是我眼花了……”他揉了揉眼睛,声音因为震惊和不敢置信变得虚浮。
再睁开眼,草神的身影又出现在了那透明的玻璃罩里。
“欸?真的又出现了……这是怎么回事……”
“真是让我看到了滑稽的一幕啊,阿扎尔。”
赛诺抱臂倚靠在门上,俯视着站在下沉的过道上反复自我怀疑的阿扎尔,冷声嘲讽。
“即便是大贤者,一旦头脑中被虚空投入了某种想法,也会变得连眼前的事物都认不清一一”
“你们从来都只能看到自己脑海里的世界,自己认为的世界。”
“也正是如此,你们才无视了小吉祥草王的存在……”
赛诺阖眸,眼底闪过一抹沉痛和惋惜。
令人难以置信,须弥竟长期处于这种自私之人的统治之下,而一位深爱着须弥的神明,却遭受了长达百年的囚禁之苦。
“她明明是那样一位贤明的神。”
大风纪官的声音带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赤红的眼眸中隐约闪烁着肃杀之气。
“赛诺,你一直在等这样的机会吗?”
阿扎尔的语气不紧不慢,看上去一如往常的泰然自若,仿佛之前慌张无措的不是他一样。
他笑道:“尽管虚空预判到你会再次回来与我对峙,可我却没有料想到会是这样的情景,算是我大意了。”
“宁可承认是自己的错误,也不愿说是虚空的问题,你果然还是老样子。”赛诺冷哼。
“我的确想不到,高傲的你也会跟艾尔海森和旅行者他们联合在一起。”
“人是会变的,阿扎尔。所以承认吧,虚空再也预判不了我的行动了,对么?”
“哼,跟我说说吧,你们都调查到了些什么……”
阿扎尔似乎是放弃了,想要最后从他口中得知真相,可只有了解他的赛诺知道他的打算。
赛诺毫不留情拆穿了他:“想拖延时间?这里是净善宫,在你自己的规定下,教令院的人员都严禁出入这里,不会有人来教你的。”
“在神明面前认罪吧,阿扎尔。”
握紧赤沙之杖底端重重点地,胡狼头套上的纹理散发出淡淡的紫色荧光。
一一这是赛诺作为大风纪官,即将审判罪恶的表现。
“认罪?哈哈……哈哈哈哈哈。”
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此时的阿扎尔根本没有一丁点悔改之意。
在他看来,相比他们的伟业,他们的造神计划,小吉祥草王的存在不足以相提并论。即便以她的牺牲为代价,对须弥而言,这亦无关紧要。
须弥所迫切需求的,是一位力量强大、能够领导须弥信仰的神明。小吉祥草王在力量上不足,心智也犹如孩童,他们人为创造一位新的神明,又有什么不妥?
不过仅半秒,阿扎尔的笑声戛然而止。
感受到脖颈上传来的森冷寒意,阿扎尔在死亡威胁的笼罩下,不由自主地陷入了僵直状态。
一把匕首正紧紧抵在他的咽喉上,好似只要他动弹一下,锋芒就会划在他的皮肤,深深割进他的气管。
“在审判那之前,劝你老老实实回答他的问题,阿扎尔。”
赛诺沉声警告一一事实上,这也是他给阿扎尔最后的忠告。
阿扎尔不自觉吞咽了一下口水,面上还算镇定。
在大贤者这个位置上呆了这么多年,他的心理素质自然是极好的。
“[散兵]在哪里?”
赛特斯另一只固定在阿扎尔肩膀上的手又用力了一些,几乎要把他的肩膀卸掉。
虚空终端一下就定位了,就算他因为行动受限转不了头看不到背后坚持自己的人的脸,赛特斯的身份信息也能不费功夫地在他脑子里清清楚楚。
“……我记得你,素论派的学者。”
一滴汗液顺着阿扎尔的下颌滚落在匕首的刀身上。
“杀了我又如何?”
“我们的计划已经成功了,须弥已经迎来了它的新神。”
“一一新生的神明会带给你们死亡,你们会等到那天的。”
“……我会控制好力道。”
赛特斯的脸上霎时笼罩上一层寒霜,其脸色之阴沉,仿佛浓墨即将滴落。
他声音低沉而令人不寒而栗,抛下一句让人捉摸不透是赛诺的承诺,还是对阿扎尔的威胁。
作者有话要说:
快马加鞭!!争取九月内完结,最晚更到十月首完结
一一一一
大贤者一开始还端着自己大贤者的身份,用反叛失败的后果企图叫他放弃对自己的逼贡。
不过在被划破表皮,伤口渗出细小的血珠,他终于开始慌了,又询问赛特斯是否想要功名权利,说自己可以栽培他,将来还有可能成为贤者,受万人尊敬。
一一不过赛特斯没理会他,作用在他肩膀上的手又加了几分力道,大的几乎要把他的整条胳膊卸掉。
悬于脖颈之上,仅需轻轻一抹便能终结生命的利刃,以及肩头那剧烈至极、仿佛要将筋骨撕裂的痛楚。
这等恐惧与痛苦,对于步入暮年的阿扎尔而言,衰老的骨骸实难承受此般折磨。
“好啊,告诉你们又何妨?在强大的神明面前,你们就如同蝼蚁一般……”
话音未落,快步走过来的赛诺,毫不犹豫一个手刀利落的劈在阿扎尔的后颈,出人意料的举措让赛特斯都愣了一瞬。
“前辈?”
单手稳住昏迷的阿扎尔欲坠的身体,赛特斯面露不解地看着赛诺。
他刚想开口说阿扎尔还没透露散兵的位置,可赛诺却只是轻轻摇摇头,耐心地跟他解释。
“他不会说的,不过是在拖延时间。”
以他对阿扎尔的了解,这是知道应该从阿扎尔嘴里撬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了。
透明的囚笼在玻璃般脆弱的破裂声后逐渐消逝。
纳西妲那小小的白色身影悬浮于空中,双眼缓缓睁开,一双绿意盎然的大眼睛好奇打量着周围,双脚平稳地降至地面。
她的目光最后停留在面前的赛特斯身上。
青年的神情带着几分柔和,深邃的蓝眸子注视着自己,纳西妲能感受到他在发自内心的为自己的自由感到高兴。
“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在现实中见面呢……曾经都是在梦里,或者在别人的身体里。”
纳西妲弯着眉眼笑了。
接着她俏皮的眨眨眼,像个找大人兑现承诺的孩子:“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一起玩跳房子。”
“嗯。”赛特斯伸出小拇指:“我们拉勾过,不会忘的。”
净善宫的大门被用力推开,“呯”的一声巨响将两人的对话打断。
潜意识以为是敌袭的赛特斯将纳西妲连忙护在身后,发现是第一时间得到纳西妲获救消息的旅行者和派蒙风尘仆仆地赶到,便松了一口气。
“纳西妲!”
急切地奔跑过来,面上洋溢着难以掩饰的欢愉。
眼下,计划已经成功了大半。
“真的谢谢你们大家能来救我,但同时我也要向你们道歉。”
纳西妲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十分郑重其事的说道。
“这段时间里我有在好好反思,是我的妄自菲薄与对教令院的迁就才促成了现在的局面,给你们添了这么多麻烦。”
“你值得被拯救。”旅行者温声安慰。
心中一阵暖意,纳西妲眉目松动。
她感激道:“谢谢你们。”
感受着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静和迷茫,稚童模样的神明再次环顾着这个囚禁了自己五百年的地方。
“呼……这种感觉可真是奇妙。”
偌大而空旷的宫殿,孤独而冷清。
脚掌踩在地面上的实感,和昔日漫长的回忆交织,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堆在胸口,是宁静,也是迷茫。
不敢相信,她真的获得了[自由]。
“用自己的身体走出牢笼,原来会是这样的心情。”
纳西妲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感慨,并缓缓地低垂了眼帘。
“好像我刚刚做了一场无比漫长的梦一样,甚至分不清此刻究竟是梦醒,还是说我其实刚刚才诞生在这世界上。”
“不过,现在好像不是该沉醉于这种感觉的时候呢……”
一一事情尚未解决。
那最终的,也将是最艰难的一战还在前方等着他们。
必须得抓紧时间,阻止[伪神]的诞生。
纳西妲缓缓抬起首,其眼眸中绿意盎然,坚定之色犹如春芽破土,生机勃勃。
此时的她,确乎是一位真正的神明,摆脱了昔日的青涩与稚嫩。
歉意地看了看旅行者,又看了看赛特斯。
“嗯,真是不好意思,明明你们刚拯救了一个神明现在却又要你们帮忙拯救一个国家,甚至是一个世界了。”
神明的力量主要来源于人民的信仰,虽然她是这个国家的神明,如今因为百年的禁锢,并不像大慈树王那样受人爱戴,所以她现在的力量少的可怜。
她能做的,似乎只有想出最为优良的对策,尽全力辅助他们接下来的行动。
“我现在要先做一些准备工作。从禁锢中出来以后,现在的我就可以直接与虚空核心建立联系并进行操作了。”
“这可能需要一些时间,在这期间你们也去做一些准备吧。”
为了不打扰纳西妲,几人挪步在净善宫外的等待。
因为无事可做,派蒙和赛特斯详尽地叙述了任务期间的点点滴滴,包括艾尔海森大飙演技骗过了在场所有人,甚至连大贤者都深信不疑这件事。
得知到每个人的任务都进展得颇为顺畅,赛特斯不禁为众人的安然无恙而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纳西妲的动作很快,他们几人没等多久,就又被叫进了宫内。
纳西妲将刚刚制作的成果展示给他们看一一也可以称得上升级版的虚空终端。
那是一个白白的漂浮物,圆墩墩的身体,长着一对柔软飘动的像是兔耳朵一样的东西,外观上很是可爱。
“目前可能他们还用不到,但某些情况下应该可以帮得上忙。”
纳西妲说。
“我已经弄清[伪神]的所在地了,那么事不宜迟,我们抓紧出发吧。”
因为艾尔海森之前在虚空中散发全力抓捕小吉祥草王的消息,院中的教令官全部涌向了街道,导致教令院内空无一人的景象。
纳西妲引领他们悄无声息地潜入至教令院的深处,乘坐研究员身份验证的专用电梯,径直下达至最底层。
穿过地下的复杂通道,最终到达一扇紧闭的机械铁门前。
贤者们想要实现造神计划,又不想被发觉最安全也最方便的办法,就是直接在教令院内部开工。
赛特斯不禁惊讶于教令院的计划,真是疯狂又大胆,但不可否认他们是对的,毕竟谁也不会想到,在教令院这象征着智慧的圣洁地方,隐藏着教令院贤者们对神明的轻蔑和对生命亵渎的罪孽。
这地方的构造,无疑是一个庞大工程,如果要形容,比起造神的基地,一个巨大的造神工厂更贴切一些。
看得出,贤者们确实将造神计划视为了终极目标,就像一场百人参与的赌局,将所有的精力和财力都投入其中,毫无退路。
“……我总感觉那个博士和教令院的贤者们不同,不像是带着某种迫切的目的在做事。”
纳西妲思索片刻道。
“就好比他对实验的结果没什么兴趣,只是在享受过程一样。”
“唔……愚人众的执行官净是些奇怪的家伙,不如说博士的这种[奇怪]是完全[不奇怪]的。”
回忆着至今为止见到的那几个执行官,派蒙对于博士的任何行为已经不足为奇了。
她嘿嘿一笑,打趣的望向发呆的赛特断。
“像赛特斯这种,如果还在执行官里,应该能称得上异类了吧~”
正思考着一会儿需不需要自己强行破开眼前这道门的赛特斯:“?”
回归正题。
“那个伪神的本体……是叫散兵对吗?”
纳西妲回忆之前与散兵的短暂接触,借已知的信息,开始认真地剖析了散兵的内心世界。
“之前和你们一起接触过他的意识,他的身上很明显有着非常强烈的执念。”
“一种是原本作为神之心的容器而诞生,对神之心本能的渴求……”
“而另一种执念应该和他过往的经历有关,我也说不清楚。”
纳西妲无论是观察还是分析,都细致入微,结合在接触散兵意识时看到的过往,每一条都非常准确。
一一就好像她很了解散兵,和他本人接触过很多次那般了解。
“说起来……你们和散兵很熟悉吗?可以和我详细讲讲,他是一个怎么样的家伙。”
在朋友面前评价朋友喜欢的人,虽然知道赛特斯不会生气,但派蒙还是感觉不太好。
“这个嘛……还是让赛特斯来吧,他们之前是同事,比我们更了解他。”
派蒙跑去推了推赛特斯的肩膀,想把他推到纳西妲面前一一推了几下都纹丝不动,还累得气喘吁吁,干脆撒了手,飞到一边去了。
结果余光看到赛特斯嘴角勾起的弧度,这才意识到对方刚刚是在故意逗她呢,气鼓鼓的跺了跺脚:“你个幼稚鬼!!”
“嗯,我来讲吧。”
短暂的胡闹完,赛特斯耸耸肩。
他和纳西妲讲述了关于散兵的事,他将自己所知道的,详尽到和散兵的初见,他们第一次对话,散兵是如何帮助自己离开至冬,稻妻时温泉偶遇的交谈,邪眼工厂的战斗,禅那园里产生的意识连接。
包括同行的旅行者和派蒙已知或未知的所有事情。
在说的过程中,赛特斯的内心并不平静。
神情时而柔和,时而流露感伤,受回忆中那道身影的不断牵动而波动。
仿佛在讲一件只属于两个人的故事,思绪如同秋日里的落叶,轻轻飘摇。
随着叙述的深入,赛特斯的嗓音渐次低沉,如同夜幕下的海浪,轻轻拍打着心房的岸边。
哪怕派蒙一直觉得散兵是个恶劣不讨喜的家伙,听着赛特斯的亲口讲述,小小的脑袋也突然意识到。
[一一原来那样恶劣的家伙,也是有人用真心爱着的。]
纳西妲目光凝聚在赛特斯的面庞上,静默无声地聆听完毕整个讲述,随即沉思半晌。
似乎,她更多是从赛特斯的神情变化,而非单一的赛特斯叙述中获得所需要的信息。
“你想改变他的命运吗?”
纳西妲好奇地问。
“在既定的过去的基础上,为他写下新的篇章……听完这些,我认为如果是你的话,是肯定没有问题的。”
然后没等赛特斯有所回应,她又继续说道:“他对你有所依赖,数次将残存在内心的善良留给了你,而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或许他本性并不坏,但因为对象是你,他才会把难得的美好如你所说的那样表现出来,唔……这么说的话……”
纳西妲顿了顿,想到了最贴切的形容,笑眯眯道:“你一定是他的[特例]吧。”
作者有话要说:
双向奔赴的爱恋。
视线凝聚于掌心,他缓缓握紧拳头,力量在指尖汇聚。
他会陪他踏足那未知的将来,帮助他去做更多正确的事,一点一点弥补自己过往犯下的错。
让他接纳自己,接纳这个并不完美的世界。
陪他探索生命中除却对成神的热切渴望之外的深层意义,即便他诞生起就不平凡的生命,他仍可选择像平凡快乐的生活。
一一如果他想,自己一定会竭尽所能去帮他。
“那我们走吧?”
观察到他内心似乎已经有了答案,纳西妲指向了那扇通向更深处的大门。
“穿过这里,当面去见见他。”
一个拥有着神之心力量的愚人众执行官,有多难对付,几人都难以想象。
哪怕是有着执行官实力的赛特斯,也不能确定能否成功。
这是无疑是一场恶战,但是他们必须面对。
纳西妲也表示自己很紧张,这是她作为神明降生以来第一次直面这种程度的灾难,她资历尚浅,并没有足够的信心能像大慈树王曾经那样去妥善处理这些事。
基地内是更加错综复杂的结构,层层叠叠,远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大。
还有相当数量的愚人众在巡逻。
在一路披荆斩棘后,他们终于到达了最后的一道门前。
据纳西妲所说,散兵就在里面。
在旅行者与派蒙关切的注视下,赛特斯阖眸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呼吸,确认做好准备后,轻缓地将手掌放置于门扇之上。
那扇厚重的大门缓缓地被推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宽敞的空域,一尊通体呈现深邃紫色的机甲巍然矗立在平台正前方。
他们的到来,似乎并没有激起机甲产生反应。
远远看去,位于机甲头部中央,还有一个人影。
纳西妲走近几步,只瞧了一眼,便明白怎么回事,张开五指将手掌对准了机身。
温和的草元素力化作荧荧光点从她手中缓缓飞出,机甲胸前那巨大的雷元素的标识亮了亮,很快就有了反应。
“这世间……对我的「诞生」竟是如此急不可待”
被唤醒的散兵慢慢地抬起头,双臂慢慢伸展开,一如高高在上,俯瞰众生。
赛特斯这才注意到那些密布于他单薄脊背上的管道,犹如一丛丛奇异的花枝,而散兵便是那朵既明丽夺目又充满诡秘,散发着一种过分夸张且近乎病态的美感。
人造的神明,人类智慧的结晶。
“我还记得你们。”散兵嗤笑一声。
“智慧之神[布耶尔],还有旅行者。”
半垂着泛着紫色幽光的眸子,视线轻飘飘地落在每一个人身上,最后停留在为首的橙发青年身上。
散兵朝他伸出手,在居高临下的视角,地面上的人影便如同触手可得的掌中之物,看上去是那样的渺小,竟有几分惹人怜爱。
真是……
愉悦至极。
“你还是来了,是改变主意了吗?”
散兵微微牵动了一下嘴角,然而赛特斯的答复依然是否定的摇头,这让散兵的神情显而易见地冷彻下来。
“一一我会让你知道,你没有拒绝的权利。”
猛烈的威压转化为一阵狂风肆虐。
刹那间将几人中最轻盈的派蒙直接吹的人仰马翻,幸亏旅行者反应敏捷,在稳住自身的同时,迅速地拉住了派蒙的斗篷,赛特斯也紧握纳西妲的手,这才预防了她的跌倒。
一一这种威压的感觉,确实是是神明级的。
贤者们将散兵原本身为机械人偶的躯体概念极致化,又有来自神之心源源不断的能量输送。
毫无疑问。
此刻的散兵已经是货真价实的[神明]了。
“我们来迟了吗……”
派蒙瑟缩了地后退了一步,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和对即将面临的战斗而忧虑。
“已经完全成为神明的……散兵。”
“散兵?”
散兵轻嚼着二字,语气傲然带着淡淡讽意,在仿佛回忆一个早已淡忘的过往。
“那对我来说已是久远的代号。”
“精神升华为神明之时,仿佛已经度过了与天地同等的岁月。”
“从此身回望……”
“国崩的存在是如此渺小……如此,丑陋。”
散兵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一一是对过去的他自己。
他厌恶那个曾经没有力量的自我,无法反抗命运,无法挣脱束缚,受制于人类情感牵绊的自我。
都是因为过去的他太弱小,太无能了,才会选择与人类为伍。
如果他早就像现在这样成为神明,就不会再有接而连三的[背叛]。
机甲机身腾空而起,受散兵意识地操控彻底启动,散兵瞬间被包裹其中,机甲伸展出的四条机械臂,几人被笼罩在庞大的机身阴影之下。
这样的散兵带给在场数人的压迫感较之前愈发强烈。
“每个诞生于世的神明,每一颗神之心上,都应该镌刻着纷争二字吧。”
散兵的声音混着冰冷的机械音,听起来颇为虚幻不实。
机甲俯视着纳西妲,他对神明有着难得的尊重,耐心问道:“一一这种力量的鼓动,以及心底为此而产生的雀跃,你难道感受不到么?”
派蒙鼓起勇气为纳西妲大声辩驳:“纳西妲才不会跟你有什么同样的感受呢……!”
“你知道,你是在打断神明间的对话么?渺小之物,给我有点自知之明!”
散兵语气不悦,赛特斯明显感受到了他瞬起的杀念,又很快消散。
大概是他目前仍有意与纳西妲进行交谈,还不想动手。
派蒙显然受到了惊吓,不由自主地向旅行者身边贴近。在条件反射的作用下,她甚至能够想象得出,此刻身处机甲之中的散兵,会用怎样嫌恶的目光审视着自己。
这样说话的方式,众人似乎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散兵。
[他还是那个他。]
赛特斯那紧绷的心弦,得以松弛了一口气,一一这是他从进入这里开始就顾虑的事。
“魔神战争不过是在「法则」驱使下,毫无价值的损耗,再度提起它又有什么意义。”
纳西妲无奈叹息,可散兵依旧不觉得这场战争有何不可言论之处一一那可是成神的机会,是展示自身力量的宝贵契机,可以和提瓦特的众神一较高下。
可惜啊……可惜。
他在心中叹惋。
“呵呵……是么,我可是因为自己无缘参加真正的魔神战争而深感遗憾呢。”
散兵轻笑一声,毫不在意纳西妲对自己观念的纠正。
他讽刺道:“这世上原来真的有不渴求力量的神明,我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司掌智慧的神,怪不得就连你的人民都会将你背弃。”
“无论是岩神还是风神,他们对于力量并无欲求,斯卡拉……”
他上前一步将纳西妲袒护在身后,眼露严厉之色。
虽然对方的是散兵,是自己的心系之人,但他无法苟同散兵用言辞攻击一位贤能神明的痛处。
在这五百年来,纳西妲所承受的,是不应得的无辜之苦。
尽管纳西妲已拥有五百年的生命,在神明的悠久岁月面前,她仍旧宛如初生的孩童。对于她而言,人类不过百年的存在不过瞬息即逝,然而,他依旧不由自主地待她如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