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摩耶幼崽是读心小骗子by枕刀眠
枕刀眠  发于:2024年10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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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衣袂翻飞的身影飘然落到台上。
白黎乍一眼没认出这长发飘飘的是谁,仔细一看,失声:“师兄!”
花锦川却跟不认识面前这两个人一样,略显呆滞的眼珠微微一动,锁定目标,二话不说,出手就攻了过来,身法快如奔雷。
江寒陵眼疾手快,挥手一挡。
两条血红长鞭缠在一起又迅速分开。
白黎惊呆了:“双胞胎?”
“假的!”江寒陵把他护在身后,“又被控制了。”
顾不上多说,花锦川再次出手进攻。
江寒陵左手护住白黎,右手挥鞭。
花锦川眨眨眼,左手背在身后,抬起右手,挥鞭。
白黎不会用鞭子也看出了端倪:“他在学你!”
对面的花锦川似乎成了一面镜子,丝毫不差地镜像了江寒陵的招式,因为没有顾忌,用的力道比他更猛,隐约有占上风的势头。
江寒陵果断变换战术,揽住白黎飞身跃起。
他的身形快如闪电,手里的长鞭如同活了过来,在半空中蜿蜒游动,无数条鲜红虚影织起密不透风的网格,铺天盖地,兜头朝花锦川罩了下去。
花锦川攻势稍缓,很快就在焱玖的控制下调整了打法,不再一板一眼地镜像,变化出几十个幻象。
一模一样的幻象不停变换位置,再多长两双眼睛也难分辨哪个才是真的。
这场打斗观赏性极强,四周响起嘈杂的喝彩。
不过两个呼吸的时间,双方过了数十招。
江寒陵突然按着白黎低头,右腿使了一招蝎子摆尾,踢中了什么东西,跟前“铮”地一响。
白黎还没反应过来,再抬头,就见鞭网和幻象同时消失,花锦川手里的假蝎尾鞭脱了手,正举着一柄出鞘的霜白色长剑。
他觉得那柄剑有点眼熟,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江寒陵说:“清霜。”
白黎一下子醍醐灌顶:“姜琛?”
再一想,又不明白了:“清霜不是断了吗?”
“假的。”
再多的来不及细想,江寒陵一抖手腕,鞭梢朝前抽去。
花锦川举剑格挡,反而被缠住了手腕。
江寒陵用力一扯,把他扯到近处。
花锦川顺势往前一刺,势如破竹。
江寒陵带着白黎往右一晃,旋即从左边滑步避开剑锋。
花锦川被假动作骗到了,剑尖往左扫了了个空。
双方在台中央错身而过。
离得最近的时候,白黎甚至在花锦川的眼珠里看到了自己和江寒陵的影子。
就在这一瞬间,江寒陵动作轻微地晃了晃右手,沉声:“还不醒!”
嘈杂中间,耳边传来泠泠的的铃音,花锦川猛然一怔,眼底闪过一丝清明。

花锦川眼皮一颤,毫不迟疑反手挥剑刺向白黎。
江寒陵顺手在白黎后背上一托,自己后背却漏出了破绽。
这种生死对决,哪怕只有一点破绽都是致命的。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发生,白黎被推得一个踉跄,紧接着就听到四周惊呼,再回头,只看见一截剑尖突兀地出现在江寒陵右腹。
就算不是真正的清霜,那也实在是一把好剑,即便把人捅了对穿,剑刃也锋利依旧,雪亮的剑身更是不沾半点血。
杂乱的喝彩全成了嗡鸣的背景音,只有因为伤痛而沉重的一呼一吸在眼前无限放大,白黎目眦欲裂:“不要!”
花锦川利落地抽走剑,带起一串血花。
江寒陵浑身一震,脱力倒在地上,浅卡其色的衣服布料上迅速洇开大片殷红。
白黎吓得腿软,连滚带爬扑过去:“没、没事的,别怕,我能治好你,我能救你,我能……”
他跪在剑尖下,拼命往江寒陵伤口上撒止血药粉,两只手不停发抖,血和药粉和成粉色的泥,腻在他的手掌纹里。
江寒陵脸色煞白,抓住他的手:“没事,别怕。”
手指被暗示性地捏了捏,白黎顿了一下,用力抽走血迹斑驳的手,带着哭腔喊:“你闭嘴!”
他手忙脚乱地拿出丹药往江寒陵嘴里塞,哭得咳嗽:“你答应过要带我回家的!不能说话不算数!”
花锦川对小白师弟的悲伤哭泣完全无动于衷,站在旁边像个断电的机器人。
娑罗看够了鹣鲽情深的戏码,抬手制止场内的杂音,等会场里彻底安静才出声:“挑战失败,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江寒陵深吸一口气,单手捂着伤口,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勉强挺直腰板:“愿赌服输。”
这回,娑罗却不再像开始那样欣赏他的勇气了,抬抬手指:“把他们带过来,给九先生赔罪。”
两人被抓到了魔君座位跟前。
白黎不由自主地往焱玖那边看。
焱玖冲他微微一笑,目光玩味。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对上视线,神情截然不同。
娑罗似乎早就知道了,对这有些诡异的一幕视若无睹:“等大会结束,这两个人由你处置。”
焱玖摸摸下巴,行了个不甚标准的礼:“多谢君上。”
白黎瑟缩,挪了两步,贴到江寒陵身边。
江寒陵感觉鞋跟被轻轻碰了两下,低头。
娑罗看见仍旧留在台上的花锦川,摇头:“九先生,要是单打独斗,你这件兵器未必有胜算,打扮得再花哨又有什么用?”
焱玖把花锦川召到身边,帮他捋顺凌乱搭在肩膀上的发带,懒洋洋道:“欸,君上这就不懂了,他现在不过是个半成品,有了这位江道友,我就能锻造出成品,到时候咱们再看。”
或许是感觉 “道友”这个词滑稽,娑罗嗤笑一声,没再多问。
白黎想起刚才花锦川手里的假蝎尾鞭和假清霜,再联系到焱玖一直想抓他和小白,脑海里灵光乍现——难道这个疯子是受了他的生魂和狗共存的启发,想用花锦川的躯壳和江寒陵的魂魄造出一个受他控制的姜琛?
可为什么是姜琛?
难道他以前死在姜琛手里感觉不甘心,这回发现姜琛早就死了,又要重新做一个出来?
是他杀别人全家,又不是别人杀他全家,究竟哪来这么大执念?
白黎百思不得其解,又不知道江寒陵的具体打算,只好憋住满肚子的问题,收回心思等着打配合。
江寒陵却连招呼都没打,直接冲着娑罗开口:“这位……”
话没说完,离娑罗最近的那个魔将忽然指着观众席大声喊:“抓住他们!”
白黎急得往前迈了半步又被魔卫逼回原地。
会场骚动起来。
再厉害的高手也架不住车轮战,更别说今天整个场子里全是高手,前后不到五分钟时间,连骁、休采梦和章瑜接连被抓。
娑罗怒极反笑:“很好,景盐,沙屿,你们最好能给本座一个合理的解释。”
景盐是司仪,沙屿就是刚才喊“抓住他们”的那个魔将。这次临渊大会是交给他们办的,现在跟个筛子似的混进来这么多修士,简直是现成的笑话,传出去够另外两个魔君笑到八百年后。
这两个人渎职到这种地步,就算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
面对盛怒的魔君,解释就等于推卸责任,景盐和沙屿纷纷明智地选择闭嘴,挑了个不那么碍眼的地方并排跪下认错。
娑罗理都不理他们:“把他们带过来!”
白黎看着被押过来的三人,揪住江寒陵的袖子。
魔君的威压令会场里所有魔族都大气不敢出。
焱玖笑容松弛:“君上,先别着急生气,您也知道修士都是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阴谋诡计可是多的很呢。”
他说这话,像是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也是修士。
娑罗犀利道:“你的意思是,魔族不如修士聪明?”
“君上真喜欢说笑。”焱玖面不改色,“我的意思是,监察队的名声众所周知,您也许不认识,现在在您面前的可全是监察队成员,他们挑这个时机倾巢而出进入魔界,甚至混进临渊大会,目的未必单纯。”
娑罗态度不明朗,“哦”了一声:“是吗?”
连骁和休采梦这么长时间没见江寒陵,从刚才看见他受伤就已经在强忍了,神情一个赛一个激动。
这会儿听见黑白颠倒的发言,连骁终于忍不住了啐了焱玖一口:“你放屁!”
休采梦也冷笑:“我今天可算是见识到什么叫厚颜无耻了。”
章瑜或许是因为前几天才见过他们,还算冷静,只是不屑地瞥了焱玖一眼。
焱玖微笑道:“承让,论厚颜无耻我还比不上诸位,至少我承认所谓的邪修名头,诸位却是做着夺人性命的事,还自以为是在伸张正义。”
连骁怒冲冲的:“我们当然是在伸张正义!杀的就是你这种东西!”
焱玖语气不变:“敢问,这世上谁敢说自己能完全代表正义?谁有资格审判别人?谁又有资格断定别人该不该死?”
他这番话有意无意地引着娑罗想起了死在海市的那些魔族,让她的脸色阴沉程度又上了一个台阶。
连骁还想反驳,又一时被绕进去找不到合适的话,求助地看向休采梦和章瑜。
江寒陵用眼神示意他们不要激动:“在其位,谋其事,我不想讨论自己究竟有没有资格代表正义。我们今天到这里的目的也非常明确,那就是逮捕重犯焱玖,给所有受害者一个交代。”
“魔君阁下。”他不卑不亢道,“您作为最出色的魔君,消息灵通,就算不认识我,还不至于不认识蝎尾鞭。相信您只是不想和修真界起冲突罢了。我开诚布公,也请您行个方便,这样对大家都好。”
消息灵通,肯定也知道逍遥仙尊出关的消息,那么要不要选择撕破脸皮和修真管理局杠上,也就很明朗了。
娑罗脸上的阴云减少了一些:“你还算聪明。”
接着话锋一转:“可本座也不能任由你们在自己地盘上撒野。”
“何止是撒野啊?”焱玖戏谑道,“君上,我早就说过,他们都是些伪君子,什么开诚布公都是笑话。据我所知,监察队所有成员都潜进了会场,可到现在为止,我数来数去,怎么就是少了一个呢?”
白黎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明明自己就是受害者却连证明监察队代表正义的话都插不上,一直忐忑地听着三方互相明枪暗箭,这会儿忽然听出了问题。
少的不是一个人,是两个。
焱玖得到的消息有错误?
白黎悄悄瞄了江寒陵一眼,没看出异样。
那么这就是他故意误导的?会是在哪一步给出的错误消息?焱玖怎么会轻易相信?
对了,花师兄!
白黎恍然大悟——如果一开始花锦川得到的部分消息就是错误的,那么无论怎么被控制被催眠,他都不可能说出正确消息。
娑罗就更不知道少的是一个还是两个,只是打量监察队众人的目光里添上了狐疑。
就在局面即将陷入僵持的时候,观众席里清脆的声音打破僵局:“不用找了。”
章瑾飞到魔君座位正下方最底下一排,一步一步登上高阶,走到众人面前,举起左手展示印戒:“我是监察队现任队长,有队长作为人质,不知道魔君觉得这个诚意够不够?”
除了江寒陵,包括白黎在内,所有队员都惊讶地看着她。
娑罗似笑非笑:“识时务者为俊杰。各退一步吧,就请……”
她停顿了一下,找到合适的称呼:“这位现任队长和前任队长留下来观战,至于其他人,各凭本事,能带走九先生,本座不拦,要是不幸牺牲,那就抱歉了。”
说到“前任队长”的时候,娑罗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浅淡的嘲讽。
没有比这更好的状况了,传说中精于算计的江寒陵走了一步臭棋,把队长印戒交出去,反而牵制住了一个强战力。这么一来,另外三个死了也是技不如人,她可以保住一个有用的人才,同时还有足够的理由不和修真界起正面冲突。
以后也许是要开战的,但现在还不是合适的时机,太早了。
一路上跟打地道战似的躲躲藏藏,连骁早就忍够了这窝囊的打法,撸胳膊挽袖子:“来!”
休采梦把章瑜护在身后,手里准备掐诀。
气势是相当足,但从之前交手的情况看,光靠他们三个,基本没有赢面。
现在所有的转机也许就在剩下那一个人身上了。
可是杜将铭去哪了呢?
白黎心里焦急,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悄咪咪往下面瞅。
焱玖仍旧不打算亲自上场,控制着花锦川朝他们举起了剑。
花锦川微微压低身体,做好进攻的准备。
连骁握紧拳头,抬手,同样压低身体,直瞪着他后面的焱玖。
气氛剑拔弩张。
就在双方动手的一刹,突然一道金光直冲娑罗而来,眨眼返回上空。
娑罗拂袖击反突如其来的袭击:“谁?”
上空降下浑厚有力的嗓音:“雪枯山姜氏宗主姜琛亲传弟子,修真管理局现任局长,杜恩,杜将铭。”
白黎猝不及防,眼花了两秒才看清,那金光是一柄剑,正被从天而降的杜将铭踩在脚下。
值得一提的是,在两秒钟之前,他的外形是美女蛇,就那个唱rap的,被白黎当面要过签名的,美女蛇。
身材火辣,妆容朋克,十分时髦,还会怒音。
白黎:……
有一句话他要收回——这场面他真没见过。

杜将铭这别具一格的出场方式震得整个会场鸦雀无声。
他本人貌似不觉得哪里有问题,负手立在剑端,身姿挺拔,神情板正,跟几秒钟前的形象找不到一点关系,脸色更是完全不尴尬,径直落下来,利落地收了剑,略一点头:“娑罗魔君,久仰。”
娑罗表情不善:“阁下久仰的方式真是别出心裁。”
杜将铭淡然道:“老夫以剑入道,不过打个招呼而已。”
要不是他自己提起来,白黎都忘了这个以平庸著称的吉祥物式局长也是位剑修来着,刚才那把闪金光的剑就是他的本命法器,叫做若拙,据说上次出鞘是一百多年前。
按人们调侃的说法,若拙物似主人形,就是个摆设。
不过河清海晏的有个摆设也就够了,至少人品挺好,没出过大乱子。
现在看来,“摆设”这个词是说错了,关键时候杜局长很有魄力,输人不输阵。
不说别的,就冲这份心理素质,白黎觉得杜前辈干什么都会成功的。哪怕当rapper,也会成为顶流。
没错,就是这么自信!
白黎绷着脸,努力忘记美女蛇的倩影,转头去关注江寒陵的伤势。
他知道那一剑避开了要害,但是他心疼,刚养好才没几天,师兄下手真黑。
没想到,刚转头就看见江寒陵一鞭子抽向跪在角落里的魔将沙屿。
众人,包括娑罗在内,注意力全在高调出场的杜将铭身上,一个没反应过来,鞭子居然越过魔君抽中了沙屿。
当然,能当上魔君座下的第一魔将,沙屿也不是吃素的,就地翻身躲开了大部分力道,只不过胳膊被鞭梢的刺划了个口子。
娑罗出手护短:“看在远来是客的份上,本座再三忍让,你们还真以为本座好戏弄!”
杜将铭横起剑拦住这一击:“魔君坐得太高,连身边人换了瓤子都不知道!”
“什么?”
趁着他们两个杠上,江寒陵和章瑾果断对沙屿动手,打得周围一片狼藉。
与此同时,花锦川动作再次受控,神智却是清醒的,满脸惊恐地举起剑开始攻击,连骁和休采梦一起牵制住了他。
章瑜一如既往地惜命,在混战中间磕磕绊绊窜到白黎跟前:“别怕!我保护你!”
“……”白黎说,“如果你不躲在我后面,我就信了。”
场内的无辜群众被这突如其来的大战惊呆了,有的怕被误伤往远处跑,有的义愤填膺大喊着“君上撑住”往近处挤,其余魔将和魔卫也纷纷出手一边维持秩序一边要加入战场。
说时迟那时快,娑罗突然转身,不顾破绽暴露给杜将铭,脚尖在座位上一蹬,顺势跃过江寒陵和章瑾的战圈,一把掐住沙屿。
江寒陵见势不妙,试图阻止她:“等等!”
然而晚了,娑罗掌心攒起黑气,一掌拍在沙屿天灵盖上。
血雾喷溅,血肉模糊。
沙屿哼都没哼一声,就变成了一滩不成人形的东西。
娑罗抬手抹掉溅到下巴上的血,斜睨焱玖:“不知死活。”
出乎意料的变故让整个场面都停滞了一秒。
一道虚影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离开沙屿的尸体,融进白黎的躯壳。
下一秒,花锦川攻击力翻了一倍,眼神开始发木,瞳孔发红,握剑的手剧烈颤抖,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快……跑……”
章瑾挥手飞出一把符咒:“跑个屁!”
焱玖惬意地活动筋骨:“分成两半太费神了,还是这具身体好用。”
他笑着朝白黎说:“小朋友,这根骨给你就浪费了,谢谢啦。”
江寒陵冷着脸,护住白黎。
章瑾飞出去的符咒没等靠近就成了灰烬,花锦川攻击力接连翻倍,连骁和休采梦一起上也只能维持微弱的优势。
花锦川仅剩的神智不断被吞噬,持剑的手停止颤抖,动作顺畅起来。
焱玖吹了一声口哨。
休采梦手里泠泠作响的引魂铃应声裂开。
花锦川眼底血红,灵力骤然暴发,震倒了连骁和章瑾。
剑身上聚集起刺眼的流光,他举起剑,靠近章瑾,然后重重挥下!
“姐!”章瑜吓疯了。
杜将铭往那边冲了半步又停下。
当啷一声,花锦川跌坐在地上,两条腿都从膝盖的位置卸掉了关节,以一种奇怪的角度弯折着,再站起来都难,更别说动武。
假清霜剑掉在旁边,他的脸颊浮现两点梨涡,既痛又快:“你太小瞧我了!”
“我以为你跟他不一样。”焱玖叹了口气,抬起手虚空一抓,“该物归原主了。”
随着他的动作,江寒陵腰带上的红宝石碎成渣滓,飞出来一面巴掌大的铜镜,落到他手里。
阴阳镜的封印开了!
江寒陵本来就有伤,被储物法器破碎的冲击牵动了伤口,不由得弯腰闷哼。
白黎赶紧要帮忙治疗,结果被一把搂住:“别乱动!”
阴阳镜到了焱玖手里,就好像游鱼遇到了清泉,镜面里红光大盛,伸出无数不停抓挠的指爪鬼影,仿佛无数饿鬼要把人拖进去啃皮噬骨。
这种场景实在令人恶寒,娑罗眉头皱得死紧,下令手下保护好场内的魔族百姓,正要动手,脸上闪过犹豫,还是没出手,选择了坐山观虎斗。
刚解决完花锦川,眨眼又出现了更严重的问题。章瑾、连骁和休采梦连气都没喘匀,又开始和阴阳镜对战,越打破绽越多。
白黎看得火烧眉毛,再看看靠他支撑才能站直的江寒陵,只能干着急,忍不住扭头瞅了杜将铭一眼。
上啊,好歹也是前辈,还是剑修,应该挺能打?
可杜将铭不知道在想什么,光朝白黎这边看。
章瑜看不下去了,拔腿就往章瑾那边跑:“姐!”
同一时间,杜将铭终于也出了手。
战圈里,休采梦已经被逼得变回了原形,章瑾被阴阳镜探出来的鬼爪抓住了肩膀,连骁正在拼命帮她脱困,可惜鬼影重重,打掉一个,身上又多出两个,诡异的怪力直把人往镜子里拖。
休采梦发出嘶哑的鸣叫,拍打着翅膀俯冲向焱玖,准备用爪子殊死搏斗,干扰他对阴阳镜的控制。
结果被一掌从空中打到了地上,只能眼看他们离阴阳镜越来越近。
杜将铭和章瑜同时加入战圈。
焱玖没搭理章瑜,分出心思打量杜将铭,哼笑:“你居然老成这样了。”
杜将铭抛出若拙,右手在剑刃上一抹:“你却还是那么令人作呕!”
他腾空跃起,沾着血飞速在手心画了一个符咒,直接抓住鬼爪。
霎时狂风骤起,鬼哭狼嚎刺破耳膜,阴阳镜红光减退。
焱玖脸色剧变。
来不及了,章瑜接住若拙,大喊:“动手!”
他的声音,才是真正属于杜将铭的老迈沧桑。
白黎愣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下意识仰头看向江寒陵寻求答案。
江寒陵却眼眶通红,单手把他抱进怀里,亲吻他的额头:“别看。”
“砰!”
修长的手指扣动扳机,子弹没入焱玖的丹田位置,金色法阵蔓延开来。
“对不起。”白黎听见江寒陵说,“这是我仅有可以给你的,好好活下去。”
两股力量同时开始拉扯他的魂魄,一股来自法阵,一股来自抱着他的人。
“小白!”不远处传来花锦川惊恐的叫骂,“江寒陵!我要杀了你!”
章瑾也在哭喊:“小瑜……小瑜你别吓姐姐……”
“姐。”章瑜的声音异常虚弱,“我没事,就是以后好像画不了符了,你别生气。”
连骁正在求助:“花先生?他……他手指焦了,两根,你……你帮忙看看……”
休采梦大概是摔晕了,扑棱翅膀,“啾啾”叫了两声。
说来也奇怪,明明周围这么吵闹,白黎还是把一切听得清清楚楚。
他抱住江寒陵,摇摇头:“我不要。”
两股力量只剩一股,江寒陵的表情倏然空白。
白黎意识一飘,视角乍然转换,丹田炸开剧痛。
他的身体被金光法阵紧紧束缚着,焱玖正挣扎着想要脱离。
杜将铭变回了他自己的模样,神情里透出一种疯狂的悲喜交集,正挥舞着若拙催动法阵。
剧烈的灵力波动给目光所及的一切都蒙上了不真实的光晕。
冷风呼啸,细小的雪粒飘飘扬扬。
焱玖的挣扎加剧了疼痛,不只是伤口疼,浑身都疼,每一根头发丝,每一个骨头缝都疼得要命。
白黎感觉身体忽冷忽热,心里无法抑制地涌起山呼海啸的委屈。
他头脑昏沉,已经快要不明白究竟发生什么了,他不想疼,他从小到大都没这么疼过。
为什么还不死呢?
可是他不想死。
为什么不想?
为什么……
若拙指天,法阵爆开耀眼的金光。
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分离开来,白黎忍不住弓下腰发出嘶吼,撑不住倒了下去。
江寒陵接住他,连抱都不敢抱。
花锦川双手在地上磨得皮开肉绽:“小白!”
白黎瞪着阴沉的天空,慢慢吸了一口气,说:“对不起啊,师兄,我又要让你难过了。”
他又深呼吸了一下,说:“你们别再吵架了。”
最疼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他现在甚至感觉不到余痛,浑身都有种轻飘飘的虚脱感。
焱玖的魂魄被法阵的金光笼罩着,嚣张依旧,冷笑:“姜琛有眼无珠,收了你这么一个废物做徒弟,如今后继无人,居然要靠偷袭取胜,真是可笑。”
杜将铭耗尽修为,外貌开始快速衰老,满头白发黯淡毛躁,原本平整的皮肤成片地发皱、松弛,出现了星星点点的褐色斑点,执剑的手变得干枯粗糙,腰背不受控制地佝偻,尽显疲态。
唯独神情是与往日截然不同的璨然,如同鲜衣怒马的意气少年。
他举起若拙,剑尖直指焱玖,下巴微扬,大声斥责:“你没有资格提起我师父!”
他的声线已经非常苍老了,这个总是温和笑着的前辈,别人眼里的平庸之辈,在做了很多很多年的孤儿之后,终于用尽力气证明了自己。
对这种小孩赌气式的宣言,焱玖哪怕濒死都不屑于给一个正眼:“怎么,我哪点说错了?”
杜将铭盯着他,满眼的愤恨逐渐转为嘲讽,嘴角慢慢挑起讽刺的弧度,最后,竟然真的笑出了声。
他大笑:“当年人人都说你聪明,可你真是个愚不可及的蠢货。”
他大笑着流出眼泪:“你恨他赶你走,你不知道,他当年修的是无情道。”
他边哭边笑,悉数对方的罪行:“你害了他姜家满门,害得他几乎走火入魔!你有什么资格提他?你连死在他剑下都不配!”
焱玖的神情乍然破碎。
杜将铭放声嘲笑:“焱玖,你咎由自取!你活该!”
他满意地看着对方瞪大眼睛奋力坐起来又虚弱地倒回地上,笑得越发畅快,状若疯癫。
笑到最后,咳嗽几声,溘然长逝,至死拄着剑屹立不倒。
天地间玉屑飞舞,一片素白。
焱玖躺在地上,神情空洞,沉寂半晌,眨眨眼:“姜琛,最后一个与你有关的人也死了。”
又说:“你瞧,还是我赢了。”
话是对花锦川说的。
三魂受损七魄残缺,他这会儿大概已经五感消退神智不清,认错了人。
花锦川表情麻木,整个人像一座死寂的雕塑。事实上,任何一个人突然经历这种翻天覆地的变故,都很难再做出什么表情,那太耗费力气了。
他本能地觉得自己应该大哭一场,应该歇斯底里,应该恨,应该报仇,应该讨公道。
可是恨谁才好?
可是到底该向谁报仇?
可是公道又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坐在地上,低头俯视焱玖,头脑钝痛,仅剩的一点属于活人的思维在茫然飘忽中捕捉到一根线头——如果姜琛还活着,会给出什么样的回应?
又或者不会有任何回应?
焱玖的魂魄颜色开始变淡了,斑驳的雪光透过脸颊,像晶亮的泪痕。
他的手微微一动,虚影穿过花锦川的手指,抓了个空 。
“姜琛,你恨我,好不好?”
“我不恨你,我可怜你。”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焱玖的视线很短暂地清晰了一瞬,或许只是幻觉,他好像又看见了那张俊逸出尘的脸,双唇微抿,两颊显出盛蜜的梨涡,眼底含着悲悯,霜白色剑柄拨开如血残阳下的野草丛,朝他伸来一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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