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来讲,白黎长的不像坏人,说的话也都算合理,未必不是真话,而且就算留在外面也没什么搞破坏的能力,但是一切都太过巧合,他不能就这样毫无芥蒂地相信对方。
一步走错满盘皆输,这一盘他输不起。
白黎不出声了,低下头抿紧嘴唇,柔软的两颊微鼓,侧过身体不看人,生气的样子和小白一模一样。
江寒陵扫了一眼身旁的小狗,放下瓶子,拿出一件衣服用指尖焰点燃。
衣服以极快的速度烧了个干干净净,出现在白黎身上。
白黎一愣,神色放松些许,放开抱膝的双臂,拢好衣襟,站起身。
然后一只袖子就掉了下来。
白黎:……
他扯扯嘴角:“能不能顺便把针线烧给我?”
江寒陵的个子比他高,好好的睡衣穿在他身上活像唱戏的宽袍大袖,哪跟哪都不挨着,衣襟下摆达到大腿中间那么长,一条胳膊露在外面,整一个衣衫褴褛,拿根棍再拿个破碗就能上街要饭去了。
黑色衣料衬得下面那两条修长笔直的腿惊心动魄的雪白细腻,不是一般醒目。
“……等等。”江寒陵移开目光,拿出针线和睡衣配套的裤子一起烧了过去。
“还有裤子!”白黎高兴起来,“我就知道你是好人!”
江寒陵不明白这人为什么心这么大,刚才还在生气,现在给条裤子就又高兴了。
月检度假福肺
白黎套上裤子,拿着针线就蹲在地上开始给自己缝袖子,专心致志,兴致勃勃,完全看不出刚才的不愉快。
这么好骗,很像能被焱玖三言两语忽悠瘸的笨蛋。
该不会天真到以为给他衣服就是相信他的意思吧?
江寒陵坐在床边,手指摩梭瓶子:“你别多想,我只是觉得有碍观瞻,快点缝,缝完就到瓶子里去。”
“……”白黎撤回一张好人卡,“我不想和你说话了,反正也说不通。”
他觉得仰视对方放狠话不够有气势,拎着缝到一半的衣服站起来。
正要张嘴,过于宽松的裤子非常丝滑地顺着腿掉了下去,堆在脚腕上。
白黎:……
江寒陵沉默了一下,扭过头,嘴角勾起可疑的弧度。
第49章 出窍9
白黎满腔的愤懑全变成了崩溃,眼疾手快地用手里的衣服挡在身前,顺势重新蹲下:“别看!”
然而再挡也没用,话也说的太晚,以江队长双眼超过5.0的优秀视力,就刚才那一两秒的时间已经足够把他从头到脚扫描一遍,如果能透视说不定体检报告都出来了。
这一刻,白黎精神恍惚大彻大悟,怀念起了当狗的日子。
虽然他不至于因为被人看光就哭天抢地要死要活,但也没有暴露癖,没开放到能对这种状况若无其事。
当狗多好呢?至少毛够多,大家都不穿衣服,不会尴尬,原始自由且美好。
可能是因为不想面对糟心的现实,白黎的思绪一路跑偏,越跑越偏,偏到了阴曹地府。
如果投胎可以填志愿的话,他决定,以后一定要把当长毛狗写在第一志愿的位置,并且不服从调剂,哪怕去西伯利亚拉雪橇也在所不惜。
江寒陵很君子地转过脸面对床头那边的墙,目不斜视:“我还没怀疑你想借机逃走,你倒指挥上我了。”
白黎痛苦地抹了一把脸:“你还笑,同情心都被狗吃了。”
什么叫借机逃走?能逃得了吗?但凡他有这个本事能在煞神面前逃走,哪还用一天到晚为了自己的小命担忧?早就单枪匹马找到焱玖老窝杀他个七进七出了。
看看,还在笑呢。不是觉得有碍观瞻吗?怎么笑得出来的?平时怎么就不见这家伙那么爱笑?以别人丢脸社死为乐,什么人呢这是?还有没有一点审人的样子了?
面对白黎胆大包天的指责,江寒陵出奇的平静:“也许我不应该怀疑你。”
白黎直觉他没憋好屁,将信将疑:“真的?”
“真的。”江寒陵点点头,一针见血扎中他的心,“没见过这么笨的。”
白黎感觉脑子里的理智嘣的一下断了弦。
“你才笨!来,现在就拿那个破瓶子收了我。”他一怒之下怒了一下,顾不上破衣烂衫,噌噌几下穿好衣服,双手拎着裤腰站起来,宣布残忍的事实,“你以后没有狗可以吸了!”
读了一个月的心,白黎深知这话对江寒陵来说有多精准打击。
果然,江队长勾起的嘴角迅速变平,回过头来,面无表情,冷气逼人。
白黎浑身一抖,下意识后退两步,又大着胆子继续说:“看、看什么看?你以为小白就不怕你?”
江寒陵淡淡道:“你还敢提这个?”
要是他出言嘲讽或斥责,白黎还不会太害怕,偏偏这人想起自己被欺骗感情却表现得如此淡定,不咸不淡地来了这么一句,很难说是不是脑子里已经想好了什么复仇小阴招。
白黎抓着裤腰的手微微颤抖。
寻常凡人被欺骗感情都有奋起杀人的,江大煞神会不会有更加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招数?
可是怂了一次又一次,太丢脸了。
不行,这回一定不能怂,监察队再怎么样也是抓坏人的,他就不信江寒陵会对一个无辜者下黑手。
江寒陵眼底冷光乍现,手里的鞭子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鞭稍轻轻摆动,像一条血红的毒蛇,冷不丁就要给人致命一击。
作为一个法器,它可以攻击寻常武器碰不到的对象,比如说魂魄。
白黎今天丢脸丢够了,明明是受害者却要被当成罪犯同伙怀疑,又不小心走光被嘲笑,憋了一肚子怨气,梗着脖子不想认输。
蝎尾又扭了扭,鞭稍的细刺在24瓦大灯的照耀下反射出金属光泽,熠熠生辉。
江寒陵从床边站起身,背光的高大身影像一座塔笼罩在面前,凛冽的煞气扑面而来,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人的心脏缓缓收紧,令人不由自主地战栗。
白黎警惕地盯着他,后退两步。
江寒陵漫不经心地看着他,靠近三步。
“……”白黎忽然蹲下双手抱头,“好汉饶命!”
江寒陵停止继续靠近,语气略带嘲弄:“就这么点胆子,也敢骗我、跟我叫板?”
白黎缩成一团,嘴非常硬:“都说了不是故意的,你自己疑心重还笑话我,表达不满是我的正当权利。”
“那你知不知道?”江寒陵垂眼看着他,暗中讶异这人看着不矮居然能软到把自己团起来,嘴上不忘威胁,“现在就算我把你抓起来关到地老天荒,或者直接杀了你,都没有任何人会发现,就算发现了,也不会有人质疑我的决定。”
这话跟死亡通知没什么两样。
“……”白黎吸吸鼻子,声音低的像蚊子哼哼,“我觉得你不是那种人。”
江寒陵微怔,不动声色:“你以为你很了解我?”
白黎的声音大了一些:“喜欢小狗的不会是坏人,这就是我的善恶观。”
说完,叹了口气:“你可能是不记得了,有一次你出去遛狗,放慢脚步等老人一起过马路,还有上次在杜局长那里,你说凡人和修士的命都一样重要,而且你每次遛狗都记得戴牵引绳,专门躲开怕狗的人,我觉得你和别人说的一点都不一样。”
“……”江寒陵嗤笑,“你是幼儿园老师?接下来是不是要给我发小红花了?”
白黎仰起脸看他,直白道:“我就是想说,虽然你凶了亿点点,但我相信你是个好人。”
两人之间只相隔不到半米距离,从江寒陵的角度看下去,白黎的眼睛分外明亮,神情是全然的真诚和信赖,像那天在证件照上感受到的灵力一样纯净。
像狗,江寒陵脑子里只有这两个字。
白黎现在是人形,眼神却和小白看人的时候一模一样,纯真坦然,毫无保留。
他怀疑白黎,白黎却不记仇,直言不讳地说相信他。
沉默了一会儿,江寒陵收起蝎尾鞭:“帮我个忙。”
“帮忙?”白黎怔了怔,“你不怀疑我啦?”
江寒陵摇头:“我还是不能完全相信你。”
“那还帮什么帮?”
“焱玖夺了你的舍,可以感应到你的存在。”
“你想让我帮忙找到他?”
“对。”
“那你就不怕我直接把你们引到他老巢一锅端了?”
“这个不需要你操心。”
“好吧。”好歹威胁是暂时解除了,白黎拎着裤腰站起来,“我该做什么?”
“很简单。”江寒陵说,“变回去。”
变回去?
说得容易,白黎连自己怎么从小白身上出窍的都没弄明白,要不是有菖蒲祖师出手,还不知道得什么时候才能有说人话的机会,等从焱玖手里抢回身体后说不定只会汪汪汪了。
江寒陵侧过身让开路,小白躺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四肢舒展,像一块半融化的棉花糖,雪白蓬松的一滩,嘴巴微张,粉色的小舌尖随着规律的呼吸若隐若现。
白黎面露难色。
他不知道变回去的方法,也不想随便把药仙的事说出来。
菖蒲既然拜托楚逍君帮她找人,楚逍君也搞得神神秘秘,送吊坠的时候含糊其辞没把真相告诉江寒陵,那么菖蒲的本意肯定是要保密的。即便江寒陵不会起歹心,那也不能未经当事人同意就传播人家的秘密,这有违白黎做人的基本操守,恐怕菖蒲知道了也会不高兴。
江寒陵见他呆在原地不动,敏锐地察觉出什么:“你不会变?”
白黎诚实摇头:“不会,非得变回去才能帮忙吗?”
江寒陵失望地伸出手,拿起刚才顺手搁在床头柜上的玻璃瓶。
很显然,江队要把失去利用价值的白某关起来。
白黎:……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比狗还狗的人?
他咬牙切齿道:“我试试,试试行了吧!”
江寒陵愉快地同意了:“请。”
白黎撇撇嘴,走到床边,凑近小白,伸手放在小白身上。
经验有限,距离把控得不是很好,他的手直接穿过皮毛伸进了小白肚子里,跟游戏穿模一样,视觉效果相当炸裂。
江寒陵嘴角又翘起了微妙的弧度,虚握起拳头挡在嘴前,轻咳。
“……”白黎试图挽尊,讲了个冷笑话,“我和小白是掏心窝子的关系。”
江寒陵抬手示意他继续。
白黎收回手,想了想,弯下腰用额头贴上小白的额头,这一次距离恰到好处,画面没那么惊悚了,甚至还有点子温馨。
可惜依旧没用,动作维持了几秒,不见丝毫变化,人还是人,狗还是狗。
江寒陵热心提问:“白医生,孩子体温正常吗?”
“你能不能不要捣乱!”白黎真是忍不住想给他喂哑药,好好的帅哥怎么就长了张嘴?
江寒陵正色道:“我明天还要工作,再给你十分钟,十分钟之内找不出办法,只能委屈你去瓶子里待着了。”
白黎深吸一口气。
魂魄不需要呼吸,但他需要平息满肚子的无语。
白黎开始第三次尝试,看了江寒陵一眼,不甚情愿地伸手触碰小白脖子上的吊坠。
果不其然,吊坠上瞬间闪过一道白光,传来一股强大的吸力。
几乎就是一眨眼的功夫,白黎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座孤岛上。
他先前就猜测碰吊坠有用,不过是不想当着江寒陵的面暴露菖蒲,现在这么一弄傻子都能看出有猫腻,到时候又要被套话,他哪能敌得过诡计多端的江某人,这不妥妥白送吗?
诡计多端的江某人眼睁睁看着吊坠把白黎的生魂吸了进去,走到小白身边观察,只见吊坠上有莹莹的光芒,不太耀眼,柔和地闪动着,流水一般。
小白今晚的睡眠质量尤其好,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从始至终由人摆弄就是不醒,状态和当时被阴桃花勾去魂的陈冬一模一样。
江寒陵试探着在小白头上轻拍:“醒醒?”
小白呼吸匀畅纹丝不动。
江寒陵加重力道推了推小白的背部,开始报菜名:“吃饭了,今天有牛肉干、鸡肉干、鸡胸肉、猪肉脯……”
倏尔,小白头顶那两只粉白的耳朵弹了一下,往报菜名的方向转。
江寒陵继续说:“三文鱼、鸡腿、火腿肠……”
或许是冥冥中来自吃货的力量,小白终于有了大动作——翻了个身,肚皮朝天,张开嘴大声打呼,呼噜声像电钻,不知道的还以为谁这么勤快大半夜不睡觉组装衣柜。
江寒陵:……
白黎对外面的情况浑然不知,抓着裤腰站在岛上,迟疑地往里走了几步。
菖蒲还在岛上,这次不荡秋千了,正盘腿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打坐,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白黎不敢贸然打扰前辈,停在距离她五十多米的地方,等她打坐完毕。
很快,菖蒲就睁开眼睛看见了他,也不挪窝,盘腿坐在石头上冲他招手:“过来呀,我又不吃人。”
白黎身上还是那身又破又不合身的衣服,把长出一截的袖子和裤腿挽起来,抓紧裤腰,尽量维持着所剩无几的形象朝菖蒲走过去。
走到跟前,正要抬手行礼,奈何裤腰占了手,只好弯腰鞠躬:“晚辈见过药仙祖师。”
菖蒲的装扮还是千年前的样子,一身青绿色衣裙,清新淡雅,乌黑浓密的长发挽起简单的发髻,发尾垂到腰间,风吹过,像一匹华美的黑缎子飘飘扬扬。
出于礼貌,白黎没敢多看,匆忙扫了一眼就恭敬地低下头。
菖蒲连客气都不客气一下,自来熟道:“你这是从哪抢的衣服?也不弄件合身的来。”
白黎抑制住见到偶像的激动:“条件有限。您先前说拜托仙尊帮您找人,仙尊把您的吊坠给了我,请问我有什么能帮您的?”
“哦,没有。”菖蒲说,“虽然你很可爱,但我找的不是狗。”
“……”白黎微笑道,“其实我是人。”
“是吗?”
“不明显吗?”
菖蒲诚实地发表自己的看法:“我觉得不是很明显,像狗妖。”
白黎:……
他再次重申:“我是人,性别男,年龄二十二周岁,身高一米七八,体重六十千克,职业药修,貌端体健,无不良嗜好,云鹤派京墨长老门下应届毕业生,毕业论文题目是……”
“打住!”菖蒲制止他全文背诵个人简历,“你说你是药修?”
白黎点头。
“那就奇怪了。”菖蒲说,“怎么会变成狗呢?”
白黎无奈道:“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菖蒲垂眼看着自己的双手,“我的时间不多了。”
白黎想了想,总结出重点:“我被夺舍后生魂离体,附在了一只狗身上。”
菖蒲面露疑惑,招手:“过来我看看。”
白黎走到她面前。
菖蒲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失笑:“真有意思,你和那只狗的魂魄混在一起了,难怪我感觉你一会儿像人一会儿像狗。”
白黎:……
听起来倒没什么恶意,就是不像好话。
菖蒲问他:“你想不想抢回身体?”
这不是废话么,白黎使劲点头:“想!”
菖蒲又问:“你为什么会选择做药修?”
白黎犹豫了一下。
就药修而言,选择这个专业的理由有很多种,例如天赋要求低、比较能适应修真界灵气日渐稀薄的环境、好就业、可以治病救人,诸如此类。
面对药仙前辈,说自己是为了悬壶济世显然更能搏好感。
但是白黎不想撒谎,抿抿嘴唇,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觉得好玩。”
不同药材放在一起会产生各种各样的效果,毒药可以救人,灵药也可以杀人,他从小就觉得这些特别有意思。
本以为前辈会嫌弃这个理由,不料菖蒲一拍大腿,文雅形象全无:“说的太好了!”
白黎茫然地看着她,不知道好在哪里。
菖蒲也不解释好在哪里,直截了当道:“我死的太早,连徒弟都没来得及收一个……”
“您要收我当徒弟?”白黎惊讶道,“可我已经有师父了,而且辈份上也不合适,我可以帮您……”
“唉,听我说完。”菖蒲一挥手,“我现在就是一缕神识,快要消散了,没空收徒弟,就算有空也没法,我那本书不知道丢哪了。”
“啊?”白黎有些难过,他还以为药仙真的没死,原来是留下最后一缕神识藏在这个吊坠里,现在连这缕神识都留不住了。
亲眼看见名修陨落比历史书上冷冰冰的记载更令人伤感。
菖蒲看见他落寞的样子,不以为意道:“生死轮回都是命,我关在这里也无趣得很。”
白黎认真道:“您还有什么愿望吗?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替您完成。”
菖蒲指着身后的岛:“就这个愿望,它叫方寸岛,我好不容易弄出来的秘境,失落掉就太可惜了,跟你投缘,给你了,岛上也没什么好东西,地不错,你有空随便种点东西,别荒废它就行。”
药仙好不容易开垦的地,一定要好好对待。
白黎郑重道:“您放心,我一定选择最好的药草种在这里,不辜负您的期望。”
“那倒不用。”菖蒲大大咧咧道,“没那么金贵,种点瓜果蔬菜也行,比药好吃。”
“……”白黎说,“好的。”
菖蒲洒脱一笑,抬手在他眉心一点:“最后一点灵力,给你了。”
白黎被戳得向后仰了仰头,感觉浑身流淌过一股舒适的暖意,心情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张张嘴,正要出声,只见面前的青绿身影逐渐模糊,随着方寸岛上的清风消失在水天之间。
他转过身面对四面环岛的水域,悲伤地自言自语:“您还没告诉我怎么出去呢。”
话音刚落,水域卷起一波滔天巨浪把岸边的人卷走了。
白黎猛然睁开眼,看见视线上方有张熟悉的脸——江寒陵手里拎着一块毯子,正要往他身上盖。
该说不说,江队长有时候也挺温暖的。
白黎尚且沉浸在偶像逝去的感慨中,眼眶微热,感动道:“谢谢。”
“不用谢。”江寒陵放下毯子,“我只是觉得有碍观瞻。”
不是穿衣服了吗?
白黎直起脖子往下看,看见朝天的四只狗爪、白毛绒绒的胸部、粉色的肚皮以及粉色的……那啥。
作为狗来说,这种姿势很常见,没什么好稀奇的。
问题是他是人。
白黎一个激灵,奋力翻身,把自己缩成一团:“抱歉。”
江寒陵看着口吐人言的萨摩耶幼崽,略感糟心,捏捏山根,提出一个具有建设性的问题:“你会不会给狗做裤子?”
“……”白黎想给他的奇思妙想鼓掌,“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我专业不对口。”
第51章 海市1
上午九点半,章瑜靠在酒店客厅阳台的竹编摇椅上,迎着朝阳苦读电子书,双目无神,嘴里念念叨叨。
“蜃妖族,原形为巨型贝类,擅长幻术。首位族长大名叫做海带,修为深厚,首次在妖类中提出家族观念,带领族人在南海一带开辟大片领地,享年一千二百五十六岁,寿终正寝。后历任族长皆取海姓以纪念其永不言败的精神,现任族长是第十八代,名叫海哲。”
“……值得注意的是,蜃妖族内部有着独特的丧葬文化——族内有威望的领导者,例如族长,在他们逝去之后,族人会将他们的贝壳制作成精美的家具,以供贵客登门时使用,表达友好?”
“因此,当你受到蜃妖族如此高规格的礼待时,请不要表现出过度抗拒,以显示对亚文化群体的尊重?”
“这合理吗?”章瑜越读越迷惑,五官有四官都皱了起来,满脑子都是问号,“敢问把长辈的……壳制作成家具给客人用就很……尊重他们双方?”
他本来想说“尸体”,紧急刹车换成了冲击力没那么强的“壳”。
可仔细想想,蜃妖的壳就算不是整个身体也是身体的一部分,约等于人类的头盖骨。
拿长辈的头盖骨做家具?难不成还能加持什么特殊buff?
那群大生蚝也太狂野了吧?
休采梦靠在沙发上咂摸棒棒糖,双手一摊:“你管他合不合理呢,记住就行了,别说不该说的话,入乡随俗,实在不行就装哑巴。”
章瑜对此接受不能:“这不是装不装哑巴的问题。梦姐你沉浸式幻想一下,明天到了蜃妖族,人家请你坐下,你低头一看,屁股下的凳子是拿他爷爷做的,再给你上杯茶,你再一看,托盘是他奶奶,茶杯是太奶奶,你小心翼翼地把茶杯请到桌子上,又发现桌子是太爷爷,然后人家说公主请喝茶,请问面对如此款待你该如何做出高情商回应?”
“……”休采梦越听越瘆得慌,拿起一包薯片朝章瑜砸过去,“闭嘴!”
连骁照常充当和事佬:“凡事都有好有坏,至少他们还挺……环保的,哈哈。”
章瑜撕开薯片包装往嘴里塞了一片,含糊道:“难为你了,看待问题的角度真别致,上学的时候阅读理解一定经常拿满分。”
“让你失望了。”连骁很惭愧,“我从来都没及格过。”
“不重要。”章瑜摆手,“你是无冕之王。”
休采梦啧啧摇头:“说得对,你就解读吧,谁能解读过你呀?”
连骁被夸得无地自容,赶紧转移话题:“你们知不知道队长去哪了?我一大早就看见他出门,到现在都没回来。”
休采梦不以为意:“遛狗去了吧?说起来小章同学自己都没溜过几回小白,全靠队长含辛茹苦拉扯孩子,这就叫视如己出,跨越种族的大爱,可以荣登感动修真界十大人物排行榜了。”
章瑜大笑,举手:“我申请替队长写颁奖词。”
三人编排得正欢,阳台对面的大门外响起读卡成功的提示音,门把手咔哒一声。
章瑜一抹脸,表情严肃下来,立即坐端正,火速进入学习状态。
另外两人对视一眼,转头看见江寒陵推门进来。
江寒陵像往常一样随身携带小狗挂件,手里握着牵引绳,小白摇着尾巴跟在他身后,脚步欢快,像一团滚动的棉花球。
连骁笑着打招呼,江寒陵“嗯”了一声。
休采梦总感觉哪里不对,默默观察这一人一狗的一举一动。
江寒陵关上门,弯腰帮小白解下牵引绳擦干净爪子,直起身,随手把牵引绳挂在玄关衣架上,走到客厅,从茶几抽屉里找出遥控器打开电视播放动画片,调节音量后放下遥控器,戴上耳机,和其他人一样坐下来开始学习《南海本地风土人情详解》。
小白很自觉地跳到沙发上,选择正对电视的位置,挨着遥控器趴下,乖乖地看起了动画片。
屏幕里的汪汪队正在立大功,屏幕外的小狗看得一脸认真,也不知道能看懂多少。
以前众人没空陪小白玩的时候,小白也看动画片,乖乖的不吵不闹,和现在一样,章瑜说这叫寓教于乐。
休采梦满目狐疑,摸摸下巴,看看人再看看狗,装作不经意地伸出手,用指尖在沙发扶手上敲了几下。
这几下看似随意,实际上却是他们三个私底下琢磨出来的一套暗语,也算是互相确认身份的备用方式,前几天江寒陵去灵虚山的时候刚完善好,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章瑜和连骁听见休采梦的暗语,纷纷顺手在自己身边的东西上轻轻敲打起来。
一时间,皱眉眨眼,摸头咳嗽,六只眼睛互相对视,眉来眼去聊了起来。
【休采梦:队长有情况。
章瑜:什么情况什么情况?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连骁:哪有啊?不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休采梦:你们看他的黑眼圈,昨晚一定没睡好。
连骁:有吗?没看出来。就算有也是正常的吧,最近这么忙。
休采梦:我昨晚半夜出来找东西吃,看见队长房间门缝透光,里面好像有男人说话。
章瑜:你要说这个那我就不困了,细说男人。
连骁:难道在你们心里队长不是男人?说不定他打电话或者说梦话呢?
章瑜:那灯光呢?打电话说梦话哪个要开灯?
连骁:说不定队长怕黑呢?
休采梦:你要不要听听看自己在说什么?
章瑜:你要不要听听看自己在说什么?
连骁:……
连骁:我错了
连骁:会不会是蜃妖族那边私底下派人来找他?
休采梦:有这个可能。
连骁:那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休采梦:不清楚,但是我个人认为这个猜测太无聊了。
章瑜:就是,真无聊。哎,听说队长这把年纪都没谈过,他的取向总不会是工作吧?
连骁:你是说……绝对不可能!
休采梦:我是说队长今天看起来心情不太好,连小白都没摸一下,要不是有绳子我都感觉他根本不认识小白。还有,如果不是他自己同意,有几个人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房间里?
章瑜:对啊!
休采梦:这一系列线索连起来,你能想到什么?
连骁:想到什么?
休采梦:当然是他背着我们搞地下恋情,昨晚因为任务凶险与恋人产生争执,于是不欢而散心情郁闷彻夜未眠,以至于今天整个人浑身上下散发怨气,连吸狗的心情都没了。
连骁:原来是这样……队长真可怜啊。
章瑜:就是这样啊,连哥你刚才想到什么了?噫!
连骁:……
江寒陵:还有呢?
休采梦:没了。
江寒陵:不再说点什么?
休采梦:真没了,我就看出这么多。
章瑜:……祝你好运。
连骁:……梦姐,要不你看看身后?】
休采梦吃完瓜,工作带来的压力一扫而空,心情无比轻松,不明白那两人又是追问又是挤眉弄眼的在干什么,顺着连骁的提醒扭回头,正对上一双冷灰色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