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宿如果单羽不接,你想卖了再还钱是不可能的,那破地方没人要,”岳朗说,“这已经是看在你有困难的份上了。”
之前岳朗估计已经跟钱宇聊过,钱宇这会儿也没再找什么理由,只是点了点头:“现在我的确是拿不出这些钱……”
“那就把欠条签了,”岳朗又拿出了一张纸,“把今天能给的钱扣除。”
“今天能给的……”钱宇看了单羽一眼。
“你欠陈大虎的那十万,你欠的水电,你拖欠的员工工资,还有各种维修费用,”单羽说,“二十万。”
“陈大虎哪儿来的十万!”钱宇喊了起来。
单羽没说话,伸手兜着他后脑勺往桌子上就是一磕。
“哐”的一声,桌上的杯子都跟着一块儿蹦了蹦。
钱宇捂着鼻子,眼泪都疼出来了:“有话能不能好好说!”
“不能,我赶时间。”单羽说。
这一下他没太使劲,钱宇毕竟不是方旭。
但钱宇松手的时候,鼻血还是滴了出来。
单羽叹了口气,抽了张纸巾递给他。
岳朗又拿出了自己的笔,放到了欠条上:“本来不用挨这一下的,你何必呢?他什么人你也清楚,你软他就好说话,你硬他抽你个不能自理。”
钱宇盯着欠条看了能有半分钟,最后拿起了笔。
包厢门被敲了敲。
小路打开门,大康端着刚从服务员手里接过来的菜走进来,放到了桌上。
钱宇签了欠条,甚至被迫用鼻血在名字上按了个手印。
“去问饭店借个印泥不行吗,财务那儿肯定有。”岳朗很嫌弃地皱着眉。
“赶时间。”单羽拿出手机放在了桌上,“转账,钱老板。”
手机的消息栏里还是没有消息提示。
这个店长是不是不想干了!
钱宇捂着鼻子,拿出了手机。
菜没多大一会儿就上齐了,大康进了包厢,跟小路一块儿坐在了钱宇对面的位置上。
单羽不说话,直接盛了饭就开吃。
钱宇血脉略有些旺盛,吃不了两口鼻血就又流出来了,他干脆放了筷子沉默地坐着。
岳朗和小路大康几个倒是吃得很欢乐,边吃边聊,还约了晚上去唱歌。
单羽吃完刚一放筷子,钱宇就站了起来:“几位……”
“钱老板有事儿就先去忙吧,”岳朗说,“今天辛苦了。”
钱宇没再说话,回头看了单羽一眼,快步走出了包厢,生怕慢点儿又被拉回来给桌上的菜磕一个。
欠条和钱,多留这一天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岳朗他们本来想送单羽去车站,单羽拒绝了:“别太依依惜别了,又不是不见了。”
“你那个……”岳朗拍了拍他胳膊,“小号归小号,大号上不想留的人删干净,该用就用了。”
“嗯。”单羽笑了笑。
从小镇出来的时候,并没觉得有多远,现在往回走的时候,才感觉费劲得很,火车转班车的,班车还永远都那么混乱。
心情不爽极了。
上班车的时候他给陈涧发了条消息,从车站到民宿这段路虽然不远,但拖着个行李箱走过去还是有点儿莫名其妙的。
【乏单可陈】马上到了,车站接我
下班车的时候陈涧都没回消息,车站也没有人。
这他妈什么店长?
最后他拨了前台的电话:“我单羽。”
“单老板?”胡畔很惊喜地喊,“你怎么打电话到前台了呀?”
“让谁过来车站这儿接我一下,我刚下班车。”单羽说。
“三饼在呢,他马上过去。”胡畔说。
“陈涧呢?”单羽问。
“陈店长今天请假了。”胡畔说。
“请假?”单羽愣了,“他怎么了?”
“他没说,昨天晚上回村里去了,”胡畔说,“可能是有事。”
店长跑了?
瘸腿老板腿好不容易好了,出去几天回来的时候手又瘸了,店里几个人都很震惊。
“这怎么了啊?”赵芳芳看着他的手。
“玻璃划伤的,没事儿,”单羽拖着行李箱进了电梯,“过两天就好了。”
“你吃晚饭了没啊?”胡畔问。
“吃了。”单羽说。
电梯门关上之后他拿出了手机,拨了陈涧的电话。
陈涧从来没请过假,甚至连休息日都未必休息,突然跑回村里去了,实在是有些奇怪。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
单羽愣了愣,又给陈鱼落雁拨了个语音。
没人接。
“操。”单羽在办公室里站了几分钟,转身又走了出去。
“去哪儿啊?”三饼看着他,“马上天就黑透了。”
“透透气,”单羽跨上了三饼的摩托车,“好几天没呼吸新鲜空气了。”
“你手……”三饼不太放心。
没等他说完,单羽已经开着车出了院门。
小镇的气温比市里要低好几度,风也大,单羽车开到村口的时候就感觉手都冻麻了。
他把车停在了小豆儿家门口。
小豆儿正在院子里拿着根粉笔画画,抬头看到是他的时候很惊喜地喊了一声:“老板哥哥!”
“爷爷奶奶呢?你一个人?”单羽下了车,进了院子,看了一圈发现没有人,陈涧也没在。
“奶奶在睡觉呢,爷爷看人打牌去啦。”小豆儿说。
“陈涧哥哥呢?他没在吗?”单羽问。
“他去他干妈那儿了,”小豆儿说,“一会儿就回来。”
陈涧还有个干妈?
这个一会儿,还挺长的。
中间小豆儿玩累都去睡觉了。
单羽坐在院子里出神。
听到摩托车声音的时候他站了起来,走出了院子。
一辆摩托车从进山的方向开了过来,车灯打到他身上的时候,摩托车猛地减了速。
车在距离他还有几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接着陈涧跳下了车。
往前走了几步还有点儿不相信似的问了一句:“单羽?”
“你夜盲啊?”单羽说。
“你手怎么了?”陈涧快步走到了他面前。
单羽没说话。
陈涧也没说话,视线从他缠着绷带的手慢慢移回了他脸上。
夜风吹过,陈涧额前的头发晃动着,遮掉了一半的眼睛,看不清眼神。
四周很静,偶尔几声狗叫,能听到远处河水流过的声音。
还有陈涧的呼吸声。
单羽,别动!
去他妈的。
单羽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抬起了胳膊,搂住了陈涧。
搂住陈涧的瞬间, 两人的耳尖轻轻擦过。
这个微小到几乎无法察觉的触碰之间,耳边寂静的声音全都消失了。
听不到河水流过的声音,听不到风吹过的声音, 夜虫低声鸣叫的声音, 包括陈涧的呼吸声, 都在他抱住陈涧的瞬间消失了。
但又有一个声音很快地从无声中回来,轻轻扫过耳边。
是陈涧的呼吸。
二十秒内, 除了这个呼吸,单羽没有再听到任何声音。
他没有动,没有松开陈涧, 也没有开口说话。
时间像是过去了很久, 但又像是就那么几秒。
单羽微微侧头时, 再次碰到了陈涧的耳朵尖, 这冷得他想哆嗦的夜风里,陈涧的耳朵尖是滚烫的。
单羽搂着陈涧的手松了松,这个面对面拥抱的姿势陈涧是没法扇他脸的, 但可以肘击,还可以抬膝重击,甚至可以直接一脑袋磕过来……
就在他准备松手退开的时候, 陈涧动了。
陈涧的胳膊抬了起来,伸到他身后, 抱住了他。
跟他在医院伸手挡眼睛的那种若即若离不太一样,这个拥抱是实心的。
先是轻轻环住, 微微停顿之后收紧。
单羽准备离开的胳膊就那么半举着定在了空中, 不敢动, 生怕哪个关节姿势不够优美就会让陈涧受惊离开。
“你手怎么弄的?”陈涧声音很低, 但就在耳边。
“没事儿, ”单羽说,“回去跟你说。”
“嗯。”陈涧应了一声。
沉默了几秒钟之后,陈涧松开了胳膊。
单羽跟着也松了手。
放松的一瞬间感觉自己后背都酸了。
“你……”陈涧看着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二十分钟之前。”单羽说。
陈涧愣了愣,转身往摩托车那边走过去:“吃饭了吗?”
“没。”单羽说。
陈涧脚步停顿了一下,回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不先……吃了饭的?”
“你手机是卖掉还债了吗?”单羽问。
陈涧停下了,从兜里摸出手机,按亮了屏幕,等了几秒,屏幕又黑了。
“没信号,等我重启一下,”陈涧低头看着手机,“这手机旧了,有时候信号有了也连不上,得重启。”
单羽没说话,跟陈涧一块儿沉默地等着他手机重启。
过了一会儿,手机屏幕重新亮起,接就是一阵叮叮叽叽哔哔的各种提示音。
“业务挺繁忙啊。”单羽说。
陈涧没说话,在手机上点了两下,估计是打开了乏单可陈的消息,看了一眼之后往他这边又走了过来。
“我那会儿……在山里,”陈涧说,“没信号。”
“你干妈住山里啊?”单羽问。
“嗯?”陈涧看着他,“谁跟你说的?”
“我妹妹,”单羽说,“小豆儿说的。”
陈涧笑了笑,想想又点了点头:“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单羽问,陈涧这个回答,基本能确定他干妈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干妈,或者干妈就是个借口,“你干妈山魈啊。”
陈涧叹了口气,没说话。
“走,”单羽往小豆儿家院门走过去,三饼的摩托车就停在门口,“看看你干妈去。”
“……明天吧,”陈涧说,“天都黑了。”
“你还怕黑啊?”单羽问。
“不是,”陈涧看到了三饼的摩托车,“你开的三饼的车?”
“嗯。”单羽点了点头。
陈涧没说话,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感觉。
一片猝不及防的混乱里带着这几天以来最真切的踏实。
车灯照亮单羽脸的那一瞬间,他就在自己的错愕中感受到了踏实,那种一切最终都落了地,稳稳当当的感觉。
“我带你吧,”陈涧说,“出了村子就没有灯了,路不好开。”
单羽转身又走了回来。
陈涧跨到车上,把车掉了个头,单羽坐到了后座上,右胳膊肘架到他肩膀上,缠满了绷带的手就在他右前方。
“扶好。”陈涧说。
单羽的左手扶在了他腰侧。
陈涧想说要不搂着也行,如果后面是三饼他们,这会儿肯定是搂腰的,这条路颠簸得很,就这么一只手扶着,肯定坐不稳。
但他说不出口。
单羽没事儿就在健身房上吊,也许核心强大呢。
他拧了一下油门,车开了出去。
村里的路是新修的,很平,但是出了村之后,路立马就变成了土路,车灯照过去一片坑洼。
路过第一个坎儿的时候,他减了速,但车还是跟着抛了一下。
“操!”单羽晃了一下,扶着他腰的手直接一把抓了上去。
“哎!”陈涧只觉得一阵疼,赶紧回手抓着单羽的手腕往前带了一把。
单羽搂在了他腰上。
“后面都是这种路。”陈涧说。
“嗯。”单羽在后面应了一声。
陈涧没再说话,盯着前面的路。
他自己开出来的不会太在意路平不平,反正颠不颠的也不至于翻了,但单羽右手这个状态是肯定不受力的,就一只手,一个不合适还真有可能被甩下车。
一路单羽都没有再说话,陈涧也沉默着。
四周已经没有了灯光,月光开始慢慢铺出了模糊的银色。
陈涧在一条岔路的尽头停下了车。
“也没多远。”单羽下了车。
“嗯,以前都走路过来,”陈涧说,“太远了走不了。”
这里是小时候妈妈总会带他来的地方,在妈妈身体还好的时候,会带他来这边摘各种蘑菇。
具体的他都已经记不清了,脑子里只有这么一个像章节梗概一样的记忆,还有妈妈的笑脸。
不过他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来这里。
陈涧拿出手机打开了灯照着,带着单羽往林子里走了十几米,然后停下了。
单羽看着面前的林子,有点儿没看明白。
陈涧走到面前的一棵树边,拍了拍树干,回头看着他:“这棵树。”
“干妈?”单羽问。
“嗯,”陈涧点了点头,“我妈带我来认的。”
单羽愣在了原地。
居然真的是干妈,但也居然真不是人。
“这位干妈……”单羽犹豫了一下,“是起到一个什么作用?”
陈涧没说话,靠在树干上坐下了。
过了一会儿才说了一句:“心理安慰。”
单羽没有说话。
这棵树,在已经连家都没有了的陈涧心里,大概是他跟妈妈唯一能触碰得到的真实存在了。
他慢慢走过去,蹲在了陈涧面前,左腿不能受力,他不得不用右膝盖顶着地面。
陈涧看着他的腿。
“碰上什么事儿了吗?”单羽问,“这两天。”
陈涧的视线很快地往他脸上扫过,又移开了:“也没有,就是……想休息一天,很久没来这儿看看了。”
“请假为什么不跟我说?”单羽问。
“……你忙着呢吧,”陈涧说,“这边也没什么事儿,我就给自己批了。”
“我不忙。”单羽说。
陈涧看了他一眼:“我以为你忙,你说两三天……”
“两三天怎么了?我不是两三天回来的吗?”单羽问。
“……今天是第四天。”陈涧说。
时间观念还挺强。
单羽其实还想追问下去,但最后还是选择了闭嘴,这会儿也只是趁着陈涧没有防备而已。
他在旁边找了块石头坐下,跟陈涧一块儿沉默地吹着山风。
不知道陈涧在想什么。
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反正身上都吹透了,冷得有些发麻。
一直没动的陈涧突然往他这边伸了手过来,在他衣服上捏了一下,然后愣了愣:“你穿的什么?”
“衣服,”单羽说,“学名夹克。”
“单的啊?”陈涧问。
“嗯,”单羽应了一声,“你才发现吗?”
白搂了啊,这都没发现。
“走吧,”陈涧站了起来,“你肯定要感冒了。”
回到大隐的时候,三饼正在外面小路上巡逻。
看到单羽是坐在陈涧摩托车后面回来的,他愣住了:“单老板,我车呢?”
“小豆儿家呢,”陈涧说,“明天我带你过去开回来,他手开不了车。”
“他都开过去了啊。”三饼说。
“你就不该让他开过去。”陈涧说。
“是我能拦得住的吗?”三饼看了一眼已经走进屋里的单羽,“你请假没跟他说是吧?他出去的时候气得话都没听我说完,我还拦他呢……拦得住吗?”
这么气吗?
陈涧没说话,走进了屋里。
“单老板让煮点儿小汤圆,”胡畔撑着前台的桌子,一下下蹦着,“你吃吗?你吃就一块儿煮了。”
“多煮点儿吧,都吃,”陈涧说,“加点儿红糖和姜,你们要吃不惯就只给他那份加。”
“我吃得惯,”胡畔一挥手,“都加吧,我去煮,赵姐刚回家了。”
“嗯她跟我说了今天晚上回趟家。”陈涧说。
“我帮你。”三饼马上说。
“你站旁边帮我加油得了。”胡畔说。
陈涧正准备往电梯那边走,手机响了一声。
他拿出来看了一眼。
【乏单可陈】上来汇报工作陈店长
陈涧一边进电梯一边回了一句。
【陈鱼落雁】好
办公室跟前两天看上去没有什么不同,但因为单羽坐在沙发上,突然就没有那么冷清了。
“这里头是给大家带的礼物,特产和小吃什么的,”单羽指着茶几上放着的行李箱,“你一会儿拿下去分一下,还有一份零食是给小豆儿的。”
“嗯。”陈涧过去把箱子拎到了门边,“你还买了个箱子?”
“不然我还拿尿素袋子装吗?”单羽说,“狗怎么样了?”
“白天还行,晚上总叫,得有人陪着,”陈涧说,“晚上前台谁值班谁就带着它。”
“嗯。”单羽靠到了沙发上,轻轻舒出一口气。
之前天黑看不清,这会儿他能很清楚地看到单羽脸上的疲惫,想说要不明天再汇报的时候,他看到了单羽手上的绷带,掌心的位置有血渗了出来。
“你手。”他皱了皱眉。
“嗯?”单羽把手举到眼前看了看,又放下了,“哦。”
“重新包一下吧。”陈涧过去拿出了之前的那个药箱,还好这箱子里的药备得齐,中间他还去药店补了一次。
“没事儿,”单羽说,“明天再弄也行。”
陈涧没说话,把药箱放到了茶几上。
现在弄吧。
主要是想看看,这是个什么伤。
老板出一趟差,瘸腿还转移了。
单羽也没再拒绝,让他把缠在手上的绷带解开了。
看得出来这绷带是去医院或者诊所包的,陈涧松了口气。
不过盖在掌心的纱布拿开的时候,他还是愣住了。
一道横贯了整个手掌的刀伤。
“怎么弄的?”他看向单羽,“方旭吗?”
“嗯,”单羽点点头,“想捅我,我抓着刀了。”
陈涧拧着眉,低头盯着伤口。
不对劲。
没说实话啊老板。
“哎,”单羽手指勾了勾,“你是参观还是帮我换药?”
“谁捅人是刀刃朝上捅的啊?”陈涧看着他。
“嗯?”单羽愣了愣。
“他要是捅着你了,你去抓刀,有可能是掌心向上抓的,”陈涧说,“他没捅着你,说明你是在他捅过来之前就伸手去抓的是吧?”
“啊。”单羽看着他。
“伸手抓刀就算你瞎了抓刀刃上了,也肯定是掌心向下抓啊,”陈涧也看着他,“他拿刀是刃朝上拿的吗?”
“那我就不能是掌心朝上抓的吗?”单羽啧了一声。
“你这种打架老手不可能,”陈涧答得很快,“捅肚子你往上抬,让人捅胸口吗。”
单羽沉默了一会儿,想了想陈涧描述的场景,没忍住笑了起来:“操。”
陈涧看着他。
“也没少打架啊,”单羽笑着说,“陈店长。”
陈涧没再说话,低头拿了棉签给他伤口消毒。
单羽等着他再问,但陈涧不再开口。
估计自己不说,他不会再问。
这伤没缝几针肯定是单羽不愿意,陈涧消完毒,重新用新的纱布和绷带把他的手包扎好了。
“店长店长,”胡畔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出来,“问问单老板他吃几个小汤圆?”
陈涧看了单羽一眼。
“十个。”单羽说。
“你没吃饭就吃十个?”陈涧问。
“我跟他们说我吃饭了,”单羽说,“要不还得给我忙活饭。”
陈涧拿起对讲机:“他吃十个。”
“你呢?”胡畔问。
陈涧犹豫了一下:“我吃三十个。”
“妈呀你真能吃,”胡畔笑着说,“一包都给你了。”
“你去帮我买个西餐回来也行的。”单羽说。
“都关门了。”陈涧说。
单羽啧了一声:“行吧,我吃三十个。”
“你都吃了也行,”陈涧站了起来,“我也不饿。”
把东西收拾好,陈涧拎了行李箱准备下楼。
单羽靠在沙发上偏过头看着他:“陈涧。”
“嗯?”陈涧停下。
“有什么事儿都可以发消息的,”单羽看着他,“不是非得店里着火了或者陈大虎出狱了来找麻烦了才能发消息的。”
“……嗯。”陈涧应了一声,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走到楼梯口的这几步路里,他感觉自己耳朵都烧起来了。
也没顾得上按电梯,直接拎着箱子跑下了楼梯。
跑到最后一层的时候,单羽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出来:“有没有感冒药啊?”
什么玩意儿刚才为什么不说啊?
陈涧感觉自己也就走神了零点零几秒,脚底下就踩空了。
直接一个大劈叉,右腿前左腿后地出遛到了一楼。
“我操,”三饼站在楼梯口,端着一碗汤圆看着他,震惊得都忘了过来拉他,“干嘛呢!”
“元旦晚会的节目。”陈涧撑着行李箱站了起来。
“怎么啦?”胡畔从吧台那边跑过来。
“摔下来了。”三饼边乐边说, “劈个大叉坐滑梯那么下来的。”
“你还笑!”胡畔瞪了他一眼,看着陈涧,“伤没……”
话还没说完, 她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伤没……伤啊……”
“没。”陈涧把行李箱拿到了旁边的桌子上打开了, “这里头是单老板给大家买的一些小礼物……”
行李箱里是一个个包装好的纸袋, 很漂亮。
“哇——”胡畔兴奋地跑了过来,“谁家有这么好的老板啊!”
“收买人心, 收买人心啊。”三饼也端着碗凑了过来。
“陈二虎听到了抽你啊,学他说话。”胡畔拿了一个纸袋拆着。
“他刚去睡觉了,”三饼笑着说, “这几天死挺着, 估计撑不住了。”
陈大虎的判决已经下来了, 一年四个月, 像落地的另一只鞋,能感觉到陈二虎收到消息之后有一种木已成舟了的放松感,但他依旧不肯回家。
牢牢占据着男宿舍最靠里的那张床。
死也不肯回家见他爸。
这一秒陈涧突然想到了同样也不肯回家见父母的单羽。
虽然情况是不一样的。
单羽的妈妈虽然有很强的压迫感, 但总体还是和气的。
陈二虎他爸没有这么和气,老实人是老实人,不过脾气有点儿急, 跟陈二虎他妈离婚之后就带着两个儿子,教育挺硬派的, 但都知道他心疼这俩儿子,要不也不能教出个陈大虎这么失败玩意儿来……
还好大隐宿舍现在不收住宿费, 陈二虎在宿舍住得挺踏实。
没准儿要住到过年。
胡畔拆开了纸袋, 除了特产小吃之类的, 还有一个小福袋。
“我太喜欢了。”胡畔很开心, 拍着胸口, “我这颗人心已经被买走了。”
“听着怎么这么瘆得慌。”三饼拿了一个纸袋,拆开先拿了包牛肉干出来。
陈涧拿了小豆儿的那份放到一边,准备明天去拿三饼摩托车的时候带过去。
“你不拿你那份吗?”胡畔问。
“我拿个福袋就行,吃的大家分吧。”陈涧说。
“既然你这么说了……”三饼立马把他那份打开,从里面拿了包牛肉干补进了自己那袋里。
“你直接换一下不就行了吗?”陈涧说。
三饼愣了愣:“是哈。”
陈涧没说话。
“要不你能当店长呢。”三饼说。
“就为这个,这店长门槛也有点儿太低了。”陈涧说。
“损吧你就。”三饼吃着牛肉干。
陈涧去厨房,拿了个托盘,把胡畔已经盛好的他和单羽的两碗小汤圆放了上去,又从店里的医药箱里拿了盒备用的感冒药。
“店长,”胡畔跟了过来,“没事儿吧?”
“嗯?”陈涧看着她,“没事儿啊,怎么了?”
“没,我就问问,”胡畔小声说,“他去找你,那么长时间你俩才回来,我怕出什么事儿了呢。”
……很久吗?
在村里碰上的时候单羽不是说二十分钟前下的车吗?
“他什么时候去的?”陈涧问。
“三饼刚把他接回来他就出去了,”胡畔想了想,“也就七点刚过吧。”
陈涧愣住了,他从山里出来的时候都九点多了。
他拿出手机又看了一眼,乏单可陈让他去车站的那条消息,还真是六点多发的……
“怎么了?”胡畔问。
“没,”陈涧说,“他在小豆儿家等我的。”
“那还行,”胡畔说,“下回你请假跟他说一声呗,要是他不知道小豆儿家在哪儿,有事儿都找不到你,我给你打电话,你手机还不在服务区。”
“也没想到会那么寸。”陈涧端起托盘。
小汤圆还挺香的,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正躺沙发上闭目养神的单羽马上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不过看到托盘上的大碗时他愣了愣:“那是个沙拉碗吧?”
“嗯,”陈涧把托盘放到茶几上,“要不装不下,胡畔把剩下的糖水都倒这里头了。”
“我应该吃不完这三十个。”单羽说。
“我要没吃晚饭,这两碗都不够我吃的。”陈涧说。
单羽看着小汤圆们没说话。
“先吃吧,”陈涧拿起了小碗,“吃不完剩着给我。”
说完又觉得有点儿不合适,赶紧又含糊不清地补了一句:“给狗也行。”
单羽勾了勾嘴角,用左手拿起了勺:“行,一会儿你跟狗分。”
陈涧没说话,盯着小汤圆哐哐吃。
没两分钟,十个小汤圆就吃光了,这个小汤圆虽然小,但也有馅儿,还有两种,芝麻花生和山楂的,挺好吃,不是太腻。
他慢慢喝了口糖水,看了一眼单羽那边。
还好单羽让胡畔煮的是小汤圆,要让煮个面之类的,自己估计还得喂单羽。
单羽吃得很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左手拿勺不太熟练。
陈涧想说点儿什么,但他一直没停下。
陈涧连碗里的糖水都喝光了,单羽那边还在慢吞吞而认真地吃着。
就在陈涧打算要不就把碗里的姜丝也一块儿嚼了的时候,单羽终于放下了勺子,问了一句:“想说什么啊?”
是想说点儿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