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确是乱而且挺脏,不光有一笼鸡,后来还上来了几筐山货, 但后面也并没有多好。
旁边一个老太太抱着个小女孩儿, 小女孩儿手里抱着个小土狗。
土狗一直在咬单羽袖子上的口袋盖儿, 小女孩儿一直在哭,老太太一直在骂她。
“一只狗, 卖了就卖了,你上学又不管它……”
“我养它的,我每天回来都喂它。”小女孩儿说。
实在是很吵, 单羽从狗嘴里扯出袖子, 偏开头看着窗外, 贴得太近, 又在玻璃上磕了两下脑门儿。
“不要咬别人!”老太太一巴掌拍在狗头上。
小狗叫了起来,哼哼唧唧地更吵了。
单羽转回头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也看着他。
“去老镇还是市里?”单羽问。
“镇上。”老太太说。
“去卖狗吗?”单羽又问。
“不卖。”小女孩儿说。
“是啊,生了一窝, 就剩这一个了,”老太太说着又踢了踢脚下的一个篮子,“还有这些蘑菇……”
“能卖多少钱?”单羽问。
“卖不了多少, 今天摘得少,也就四十来块钱, ”老太太又拍了狗一巴掌,“算上狗能卖个一百吧。”
小女孩儿一听这话抱着狗又哭了。
“卖了给你买新衣服, ”老太太说, “别哭了, 以后还生呢。”
“生了又卖的, ”小女孩儿抹着眼泪, “我不要新衣服。”
“这么小的狗也就三十吧。”单羽说。
“喂了一阵儿了,哪才三十,”老太太说,“都五斤了!”
“不卖的。”小女孩儿反复强调着。
单羽拿出了钱包,抽了一张一百出来,递给了老太太:“狗和蘑菇我都买了。”
老太太愣了愣,接过了钱。
“不要再骂了,”单羽说,“吵死了。”
“你也别哭了,”单羽又看着小女孩儿,“知道红叶小镇吗?”
“嗯。”小女孩儿点点头,“就刚才那里。”
“下车顺着街走到头,大隐民宿,”单羽说着从她手里拿过狗,塞到自己外套里,狗头探了出来,他把狗头按下去,拉链拉到了顶,“你的狗就在那儿,你以后想看它就去。”
“你不吃它吗?”小女孩儿问。
“不爱吃。”单羽说。
“真的吗?”小女孩儿又问。
“真的。”单羽点点头。
车开到老镇,小女孩儿被老太太扯下车的时候又回过头大声喊着:“真的吗!我去找你看狗的话!真的吗——”
“真的,”单羽说,“你哪天要离家出走没地方待了也可以去。”
班车在老镇会停一会儿上下客,单羽跟司机打听了一下,找了辆返程的班车,给狗套了个袋子,跟蘑菇一块儿让司机给带回小镇路口。
回到车上,他的位置上已经坐了人,不过没所谓,前面堆着的各种鸡鸭山货差不多都在老镇下车,他坐在了之前放着山货的一个座上,屁股下面还能摸到土渣子。
难怪陈涧和陈二虎他们都愿意骑摩托车。
他拿出手机,把返程的班车车牌号发给了陈涧。
【乏单可陈】叫人去路口那里接一下狗和蘑菇
陈涧过了两分钟回了消息。
【陈鱼落雁】?
【乏单可陈】刚买的
【陈鱼落雁】什么狗什么蘑菇?
单羽回了条语音:“五斤重的土狗,一筐刚摘的蘑菇,狗养着,蘑菇吃了。”
【陈鱼落雁】………………………………………………………………
单羽笑了笑,顺手又点开了手机相册。
最近的三张照片都是陈涧,烫头一张,巡店一张,最新的那张是在等车的时候拍的。
陈涧靠坐在摩托车上,腿撑着地,看着车来的方向。
胡畔的技术还是不错的,这个新烫的发型起码比陈涧自己弄的强,没有原来那么乱,只是压掉了混乱的天然卷,在头发上烫出了弯曲的纹理,看上去自然而随意。
不过这发型是需要打理的,单羽把手机放回兜里,枕着后面一个大叔甩到他椅背上的不知道装了什么的袋子闭上了眼睛,看得出来陈涧起床的时候整理过,烫头的水平一般,整理发型的水平倒是很牛。
陈涧跨在摩托车上,看着远处开过来的班车,看车牌就是单羽托运了狗和蘑菇的那辆。
“大隐的是吧?”司机打开车门,拎下来一个筐和一个尿素袋子放在了他脚边。
“是的。”陈涧看了一眼,筐里是蘑菇,老村摆摊卖五块一斤的那种普通蘑菇,袋子里是一小团还在动的东西。
车开走之后,他解开了系在袋口的绳子。
里头还真是一只狗,小土狗,最土的那种黄毛黑嘴的,村里谁家狗生了,直接可以去要一只的那种。
“真牛逼。”陈涧有些无语,不知道单羽在车上干了什么。
他把筐放到后座固定好,再把狗掏了出来,塞到自己外套里,狗很小,估计也就五斤,还算老实,回大隐的路上一直在哼唧,但没有乱动。
“我的天啊,”胡畔从屋里跑出来,接过陈涧从外套里掏出来的狗,“他让你去拿的就是这个狗吗?这不是土狗吗?”
“嗯,还有蘑菇……还算新鲜,”陈涧说,“让赵姐做菜吧。”
“车上买的?”老五从花园也走了过来,“买这些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陈涧无法想象出一个合理的场景,“他买两棵白菜送回来也不奇怪,就是好玩吧。”
“这狗养哪儿啊?”胡畔挺喜欢这小土狗,放地上带着来回跑,“有名字吗?”
“叫蘑菇吧。”陈涧说。
“蘑菇蘑菇来,你叫蘑菇了知道吗?”胡畔逗着狗。
“我们仓库里还有之前围栏拆下来的旧木板,”陈涧看着老五,“会木工吗?”
“不会。”老五如实回答。
“会给木工递工具吗?”陈涧又问。
“会。”老五点头。
“来吧。”陈涧拎着蘑菇筐往屋里走。
“谁是木工?”老五跟在后头。
“我呗。”陈涧说。
岳朗的时间掐得很准,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单羽刚下了车,还在站台上走着。
“北口啊,”岳朗说,“原来那边修路,车都停这边儿了。”
“嗯。”单羽应了一声。
“一会儿直接去饭店,”岳朗说,“没叫别人,就小路和大康在包厢等着。”
“行。”单羽跟着人群往前走,不断有人拖着行李从他身边超过去,每一个人都脚步匆匆。
只有他不急不慢地走着。
到出口的时候同车的人都已经走光了,外面就岳朗靠着出站厅的柱子看着这边。
他走出来的时候,岳朗一眼就看到了,一边快步迎过来一边指着他:“你他妈怎么不爬出来。”
单羽笑了笑没说话。
岳朗也没再说话,过来张开胳膊用力地抱了他一下,然后又退后了一步看着他的腿:“腿好了吗?”
“还行,就是爬不快。”单羽说。
“你大爷。”岳朗说。
“走吧。”单羽偏了偏头。
“等等,”岳朗看着他,“我先看看。”
单羽站着没动,也看着岳朗。
出来之后他没见过任何朋友,算起来跟岳朗已经快四年没见了,这会儿猛地也有些感慨。
“没什么变化,”岳朗说,“我还想着你会胖点儿呢。”
“你老了。”单羽说。
“四年了,怎么不得老个一两岁的。”岳朗说完又瞪着他,“没有你这么说话的啊!”
单羽笑了笑,过去搂了搂岳朗,在他背上拍了好几下。
“操,”岳朗抹了一把眼睛,“我是真挺想你。”
“看出来了,”单羽说,“走吧先憋着,晚点儿哭给我看看。”
“你他妈……”岳朗瞬间眼泪就给憋了回去。
似乎一切都没什么变化,熟悉的气息,熟悉的街道,身边熟悉的朋友,岳朗的车都还是原来那辆。
但一切又真的变了很多。
单羽看着前方的路,拿出手机看了看,下车的时候有消息进来,他没顾得上看。
是陈涧发来的一张照片。
木头小狗屋和在里头趴着已经睡着了的那只小土狗。
【陈鱼落雁】安顿好了
单羽回了条消息。
【乏单可陈】起名字了吗
【陈鱼落雁】蘑菇
【乏单可陈】吃呗
【陈鱼落雁】名字!
【乏单可陈】多打一个字手指头是不是能磨短了?
【陈鱼落雁】狗现在叫蘑菇
单羽啧了一声,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
“隐居生活还可以?”岳朗看了他一眼。
“还行,”单羽说,“小镇子挺清净,就三条街。”
“太小了点儿,都不够你惹事儿的。”岳朗说。
“我现在老实,”单羽说,“改造好了。”
“操。”岳朗皱了皱眉,“这事儿一提我就来气。”
“他一直在老房子吗?”单羽问。
“他也没别地儿去了,之前房子不是卖了嘛,”岳朗说,“找他容易,他要不上你家去本来都不想管他了。”
“不服呢。”单羽说,“憋着火。”
“他有什么脸憋火,”岳朗提高了声音,“有火就憋着,憋不住就他妈自焚去!”
单羽笑了起来,靠着椅背:“朗哥好嗓子。”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找他?”岳朗问,“对面房子我租了一个月。”
“明天。”单羽捏了捏手指。
“然后呢?”岳朗看了他一眼。
“趁没住两天赶紧退租。”单羽说。
“滚蛋,谁给你退。”岳朗说。
岳朗订的饭店不是以前他们总去的那家,那家去得太熟,从老板到服务员都认识,几年没见单羽,少不了要过来聊几句。
背后打听来议论去,单羽无所谓,但当面寒暄,那是单羽最烦的事儿。
这家是新开的,谁也不认识谁,就很舒服。
“他俩见了你肯定得哭。”岳朗推开门的时候说了一句。
屋里坐着的小路和大康在开门的瞬间就立马看了过来。
视线越过岳朗,看到单羽的时候,同时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单羽哥!”
单羽进了包厢,回手关上了门,看着站得笔直的两个人,笑了笑:“这架式,比我关得久。”
小路踢开椅子大步走了过来,抱住了单羽:“我靠,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放心,”单羽拍拍他胳膊,“死了也躺棺材里先让你们看完了再烧的。”
“烧完了就剩个嘴,”岳朗打开门冲外面服务员说了一句,“上菜。”
“单羽哥。”大康情绪稍微控制得好一些,等小路走开了他才过来,也抱了抱单羽,“单羽哥……单羽哥……”
“回音壁啊。”单羽说。
大康笑了起来:“没怎么变。”
“周先生说还要再续一个月,”胡畔边吃饭边在手机上点着,“还订了每天的晚餐,问可不可以跟我们员工餐一块儿吃,我就答应了。”
“嗯。”陈涧点了点头。
“周先生是谁?”陈二虎问。
“102的那个,叫周乐成,”胡畔低声说,“我看他这几天还挺正常的。”
“他怎么不去镇上租个房,”老五说,“不比住这儿便宜么?”
“租房子有人收拾吗?有人天天给做饭吗?”胡畔白了他一眼,“有人往外推自家生意的吗?”
那边102的门打开了,周乐成走了出来,往餐厅这边看了一眼。
“吃饭吗?”陈涧问了一句。
“嗯。”周乐成笑笑,走过来拿了一套碗筷坐下了。
“有什么口味上的要求,可以跟赵姐说。”陈涧说。
“我都行的,”周乐成说,“陈店长,吃完饭我有点事儿想跟你聊聊。”
“好。”陈涧点点头,跟胡畔交换了一下眼神。
也不知道为什么交换,这个眼神交换得也没什么意思,基本内容就是——
来了来了,哇哇哇,终于等到他主动说了……
吃完饭,陈涧跟周乐成一块儿遛达出了民宿,本来陈涧是想在花园里转转,但周乐成直接出了院门,顺着小路往前。
陈涧只能跟上。
“本来想直接跟你们老板聊,”周乐成说,“但他好像没在?”
“他出差了,得过几天才回来。”陈涧说。
还好出差了,真跟他聊,以老板的风格,谈话方向太不可控了。
不过要真有什么事儿,还真得他在。
不知道得几天回来,走的时候也没问。
要不要问问?
什么时候问呢?
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正在吃饭……
“我又想想,跟你聊可能更合适,”周乐成说,“你们老板好像不怎么管事?”
“也管。”陈涧收回思绪。
但管得不多。
“是这样的,我写了点儿东西,”周乐成低头在手机上点着,然后把自己手机递给了陈涧,“你先看看。”
“哦。”陈涧接过手机先快速扫了一眼,看起来是个论坛,打开的是个贴子的界面。
看到标题的时候陈涧有些吃惊地挑了挑眉毛,忍不住抬眼看了看周乐成。
《一场倒计时里的旅行》。
“你这是……”陈涧有些紧张,手机上的字他都有点儿看不清。
“我病了,已经没有治疗的意义,”周乐成说,“所以想要记录一下最后的日子,到处走走玩玩。”
“你不是要自杀吗?”陈涧问完就想掐自己一把。
这话说得比你们老板也没好多少。
“也想过,”周乐成笑了笑,“但暂时没有这个计划了,再住一个月,我就回家去了,陪陪我奶奶。”
不陪陪父母吗。
陈涧想问,但没问出口。
“这里是我待得最久的地方,”周乐成说,“一开始只是想玩几天就走,但那天……打完牌之后……就想再住一阵儿。”
陈涧没说话,靠在旁边的树上,低头开始看这个贴子。
“你俩先回去。”单羽坐在沙发上,对着窗口,窗帘拉着,对面就能看到方旭家老房子的客厅。
小路和大康都没动。
对面方旭还没有回来,以单羽的性格,他们不确定方旭回来了单羽会不会直接就找过去了。
“我今天在这儿住,”岳朗说,“有情况你们再过来。”
单羽看了他一眼,啧了一声没说话。
“我们明天一早过来。”小路说。
“带早点来。”单羽说。
“嗯。”小路笑笑。
他俩走了之后,单羽拿过手机看了看,陈鱼落雁没有发消息过来。
“你是在等什么吗?”岳朗躺在旁边的沙发上问了一句。
“嗯?”单羽看了他一眼,“我店长一晚上都没给我汇报工作。”
岳朗顿了顿:“你现在是什么万恶的资本家啊?就半天不在店里都要盯着?”
陈涧蹲在民宿外面的亭子里, 拿着周乐成的手机看他的帖子。
帖子的时间跨度挺长的,差不多从大半年前开始写的,那会儿周乐成的病已经发生了骨转移, 因为发现得太晚, 能用的治疗手段已经很少……
周乐成决定放弃痛苦且几乎不可能提高生存几率的治疗。
“拼了那么多年, 决定歇一歇,在最后的时间里好好感受一下我没有好好体验过的生活, 去看看我还没有见过的世界……”
“我想再看看人间。”
帖子热度很高,很多人每天都等着看他的更新,如果更新晚了, 还会有人担心他的身体状况。
陈涧看得不是很细, 毕竟这个帖子会勾起他很多回忆。
他已经模糊了的关于妈妈最后的那些日子。
妈妈几乎没有离开过这里, 没有体验过更多的人生, 没有去过更大的世界,她最后的日子里感受到的是身体的病痛和钱越欠越多还不上的双重煎熬。
周乐成的文字很简单,不怎么带有明显情绪, 都是最直白的描述。
“海水和海风都是粘腻的,很有夏天的感觉,我在沙滩上挖了个坑, 一个小朋友帮我埋好,我只躺了二十分钟就诈尸了, 但第三天还能在身上突然摸到沙子……”
“司机推荐的这家店很难吃,吃了几口就打包走了, 回旅馆洗了两遍, 拿去喂流浪狗, 但它没有吃……”
“下雨了, 今天不敢出门, 现在我很容易感冒,精神想要向上,身体却在向下的状态很无奈……昨天药到了,还是决定按时吃药,避免突然出现想要放弃肉身的情况……”
陈涧估计这里的药指的就是那些抗抑郁的药。
这些细碎平静的文字里藏着他的痛苦。
往后翻了十几页,周乐成来到了小镇。
“一个人造的百年古镇,镇龄不到十年,我就算不病死,应该也很难在死之前等到它名符其实凑够百年……”
陈涧笑了笑。
“很有意思,这个民宿有点像土匪窝……”
什么鬼?
陈涧看了周乐成一眼。
“疑似保安且的确应该是保安的人看起来像个打手,身手不太好但很敢打的那种……店长看起来武力值很高,不好惹的样子,脸很冷……前台的脏辫女生反倒是最有安全感的样子,但她有花臂……”
陈涧本来没注意过这些,但被周乐成这么一描述,他自己都感觉这个店干的不是什么正经生意。
“刺激了朋友们,今天民宿里进了贼,大半夜的全体员工出动,连客人都出去了十几个……好久没有这种热血沸腾的感觉了……可惜体力不够,要不我也会去的……”
“今天在店里转了转,碰到了老板……腿上有伤,特别像一个退隐江湖的幕后黑手……”
陈涧看到这句话的时候皱了皱眉。
这应该是那天周乐成找自杀房间被他和单羽撞见的那次。
如果在热度这么高的帖子里提到大隐有个房间死过两个人,那单羽得给自己再造多大的谣才能压掉这个传言?
他迅速地扫了几遍,发现周乐成并没有提这件事。
甚至这会儿他才注意到,周乐成没有提过任何具体信息,整个旅程都只有一个大的地点,但具体到吃了哪家住了哪家,都没有提过名字。
陈涧看了周乐成一眼。
“没有人知道我具体去过哪里,”周乐成说,“我想要这次旅行对于其他人来说不是那么真实的,也希望对于我来说像是一场梦。”
陈涧没有说话。
再往下看,就是那天打牌的事儿了。
“今天来看看半山的景,拼了命才上来的,差点累断气……”
“完全没有想过的事发生了,刚才我跟冷脸店长还有他带来的哼哈二打手在半山打了一个多小时牌……他们应该是怕我自杀……”
……三饼和老五不知道谁是哼谁是哈。
“但现在就有一点想跟你们商量,”周乐成说,“很多人觉得这里很好玩,景色很美,觉得这家民宿很有意思,也很有人情味儿,想知道这是哪里。”
“你是想说吗?”陈涧问。
“先得问问你们,”周乐成说,“因为这样带来的并不全都是纯游客,我不知道你们愿意不愿意。”
“谢谢,”陈涧说,“你考虑挺周全的。”
“你们商量一下吧要不,”周乐成说,“我是想在……死之前说,应该还得有一阵儿。”
“也就是说,如果有一天我们店突然生意爆起来,就是周乐成死了。”三饼说。
“可以这么说吧。”陈涧说。
他们几个人坐在宿舍的小客厅里,一块儿把周乐成的帖子看完了,心情都有些低落。
“这样一想,就觉得好难受啊。”胡畔轻轻叹了一口气。
“是啊,”赵芳芳抹了抹眼角,“他人还挺好的。”
“都说人越好越容易得那个病,抑郁什么的。”三饼说,“考虑得越多,越容易病。”
“你说陈涧啊?”老五问。
“什么玩意儿?”陈涧看着他,“你脑子是不是漏液了?”
三饼拿起手里的大包辣条就拍在了老五脑袋上:“短路了是吧!”
“别打别打,”胡畔笑得不行,“夸店长人好呢。”
“这事儿先放着吧,也不急,”陈涧站了起来,把对讲机拿了,“咱们也不用有什么特别表现,他反正知道我们都知道了,等单老板回来的。”
“嗯。”三饼点点头,想想又有点儿感慨,“你说,挺好的人,病了,那边偷情的,屁事没有……”
三饼去打听了,那边的确有一对热恋情侣入住,非常热烈的那种,只要出现就在么么哒没停过。
二楼的女人肯定是已经看到了,但一直还没有行动,可能是在收集证据……
陈涧走出员工宿舍,准备再巡一轮就去一楼,今天晚上他值班。
本来应该是胡畔,但这是大隐重新营业以来第一次没有老板,他有些不踏实。
按说就算老板在店里,这会儿也是待房间里假寐派不上用场……
看到走廊那头的办公室时,他停了脚步。
在楼梯口站了快十秒,他还是往办公室那边走了过去。
办公室没锁门,里头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单羽一般都不锁。
陈涧在屋里转了一圈,把开着的窗户关上了,最后在沙发上坐下愣了一会儿。
说实话,他现在情绪有些低落,周乐成的那些旅程记录看得他挺难受的,会想起很多事儿,虽然跟周乐成的事并没有什么直接关联,但很多他从来不去想的回忆却被翻开了。
换了以前,他会自己去林子里转转,找个没人的地方待几个小时,憋一憋也就憋回去了。
但今天他却很想跟单羽聊聊。
如果单羽在店里,他跟周乐成聊完肯定是先来这里,把事儿跟单羽说了,听听他的意见,哪怕并不涉及自己的情绪,心里也能踏实很多。
陈涧看了一眼手机,已经很晚了。
这也不是什么急事。
老板应该是没睡,但肯定跟朋友在一块儿……
会跟朋友在一块儿吗?
他并不了解单羽,哪怕是那天单羽跟他说了方旭的事儿,他也并不了解单羽,他认识的,熟悉的,甚至在某些情况下能预判言行的,只是大隐的老板单羽。
并不是那个五百二十七公里之外的单羽。
他轻轻叹了口气,把手机放回了兜里,起身离开办公室。
“你睡不睡?”岳朗抽出自己的枕头砸在了单羽身上。
“睡不着,”单羽靠在床头,枕着胳膊,看着手机,“我择席,也不习惯旁边还睡个你。”
“那你睡沙发去,”岳朗翻了个身,“你要不就手机一直亮着,别老一会儿一亮一会儿一亮的。”
“节约用电呢。”单羽说,“你怎么不睡沙发。”
“你以为我想跟你挤这个破床啊,我平时跟我老婆都睡二百平的大床……”岳朗说。
“她打你一巴掌都得先助跑二里地。”单羽笑着说。
“没错,”岳朗说完叹了口气,“客厅那个破沙发是他妈斜的。”
“那我睡着它就不斜了吗?”单羽点开陈鱼落雁的朋友圈,这人朋友圈里一片空白,私聊倒是挺热闹。
就跟他这人似的,表面上什么也看不出来,私下里还挺……
单羽看着对话框里言简意赅的陈鱼落雁。
私聊也没跟他热闹。
“你他妈就挺邪门儿的,”岳朗说到一半自己先笑了,“斜斜得正。”
单羽也笑了起来,把手机塞到床垫和床头之间的缝里,往下出溜着躺下了。
虽然入睡困难,但好在岳朗睡着了之后呼吸很有节奏感,一二三四二二三四的,听到后半夜,单羽总算是睡着了。
大概是担心他们的老大会单独行动并且岳朗一个人阻止不了,小路和大康一大早就拎着早点过来了。
单羽被叫起来的时候连梦都只来得及开了头。
“几点?”他问。
“七点十分。”岳朗捏着根儿油条边吃边回答。
“你是怎么不借助外力起来的?”单羽有些无奈地下了床。
“我八点半上班,路上连骂带堵得一小时,”岳朗说,“我又不是老板。”
单羽看了他一眼:“你今天旷工吗?”
“我把年假休了。”岳朗说。
“操。”单羽愣了愣,“你还能回家吗?”
“我年假十五天,我老婆说留十天就行,时间长了看着我烦,容易有离婚的冲动。”岳朗说。
“你……”单羽站了起来。
“他回来了,”小路在客厅里压着声音喊了一嗓子,“刚进门儿。”
大康探头进了卧室:“单羽哥。”
“走。”单羽拿过外套穿上就往外走。
“吃完早点的。”岳朗说。
单羽扫了一眼桌上的早点,伸手也拿了根儿油条叼着,打开门走了出去。
岳朗没说话,冲小路和大康偏了偏头,他俩跟在单羽身后出了门,岳朗又过去拿了瓶豆奶才关门跟上他们一块儿下了楼。
单羽对这里很熟,毕竟是小时候来过无数次的地方。
他在单元门里站了一会儿,看了看对面三楼的窗户,把叼着的油条吃完了,确定了窗口那儿没有人之后,又拿出纸巾擦了擦手,这才走了出去。
这是个老小区,住的大多是老人,为数不多的租房年轻人这会儿不是已经去上班了就是还没起床,老人们早锻炼都还没回来,四周很静。
走进对面楼道的时候,几个人同时放轻了脚步。
三楼的门关着,这房子很多年没人住了,甚至没装防盗门,只有一扇老式木门。
没有人敲门,小路从兜里摸出了一根小铁条。
单羽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让开。
小路犹豫了一下,退到了一边。
这种木门撬起来很容易,踹起来动静其实也很小。
单羽抬起右腿一脚踹在了门锁上,门发出一声闷响,猛地往里弹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