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燥—— by巫哲
巫哲  发于:2024年10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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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枕溪扩……哦没有扩……”陈涧看着纸上自己写上去的字,他在枕溪后面加了个“(要改名,名字记得问单羽)”,他没事儿加这么一句上去干嘛呢脑子不好用到这种程度了吗连这都觉得自己会忘?
“是咱们民宿第一次会议……”陈涧继续往下说。
“什么扩?”陈二虎很认真地问了一句,“什么枕溪扩?”
“没有扩。”陈涧说。
单羽在旁边很低地清了清嗓子,陈涧扫了他一眼,本以为老板是在提示他什么,看过去的时候才发现是没憋住笑。
“没有扩是什么意思啊!”陈二虎对于自己开会第一句都没听明白很不爽。
“意思就是他说错字儿了啊!”胡畔白了他一眼。
“是,”陈涧吸了口气,重新看了一遍纸上的字,自我介绍环节,“大家应该相互都认识了吧?”
“认识了。”陈二虎抱着胳膊看着胡畔。
“认识不认识就那么回事儿吧。”胡畔说。
“以后就都是同事了,大家把名字都报一遍吧。”陈涧怀疑这俩人要不打个岔能当场呛起来。
虽然这个要求有些奇特,但大家还是很配合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单羽。”单羽也跟着说了一句。
陈涧看了看他,忍住了没当众叹气。
“接下去要说一下具体的岗位和工作安排,大家有什么疑问或者建议可以在后面提出来……”陈涧抬头看了一圈东倒西歪坐着的各位。
真像啊……
看到单羽的时候,单羽倒是没东倒西歪,但手指撑着额角一副似笑非笑看戏一样的表情让本来就没底的陈涧更没底了。
看戏是吧,那你先演。
“在此之前,有一个比较重要的事,就是枕溪改名的事,”陈涧说,“请单老板给大家说一下。”
单羽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毛,笑着坐正了身体。
“真要改名吗?”赵芳芳问。
大家一块儿看着单羽。
“大隐。”单羽说完又重新往后一靠,冲陈涧抬了抬下巴,“店长继续。”
这就完了?
不过陈涧在对这个回答的简洁程度震惊之余还没忘了单羽的那句“你们鼓掌通过一下就行了”,于是他举手拍了拍。
胡畔第一个跟上,接着是三饼,很快大家都鼓起了掌。
“大什么玩意儿?”陈二虎一边鼓掌一边问旁边的三饼。
“大益。”三饼说。
“那不是茶叶店吗?”陈二虎说。
“可能以后卖茶叶。”三饼说。

陈涧有那么一瞬间体会到了自己上学那会儿老师在讲台上面对一群傻子时的无奈。
不过这么一来他倒是没那么紧张了,毕竟在连枕溪括都要追着问的人面前,他只要没一直磕磕巴巴,就是一个优秀的店长了。
接下去的内容也不难说,主要就是工作安排,所有的岗位都是身兼数职。
前台除了接待入住,不忙的时候得给客人提供些简单的服务,保洁得管做饭,保安……不,安保人员除了之前跟陈老板说的那些,现在还得帮着打扫院子和民宿门口那条路的卫生……
店长还有修剪花木的工作。
店长除了要去学开车,还得学习园林知识,因为老板没有钱老请园丁过来打理。
店长忍不住看了老板一眼。
“大致就是这样,”陈涧从头到尾又扫了一遍纸上的内容,确定没有什么遗漏的了,“大家有什么想法和建议现在可以说一下,一起讨论讨论。”
“我有个建议。”胡畔举手。
“说吧。”陈涧说。
“能不能把咖啡厅再弄起来?餐厅旁边那块是咖啡厅吧?有咖啡杯什么的,但是没设备了,”胡畔问,“我看小镇上都没有咖啡馆,只有超市里卖瓶装咖啡。”
“谁喝那玩意儿啊。”陈二虎说,“单老板这么洋气的人天天都拿着瓶可乐灌。”
陈二虎的观察力居然还不错。
“就我们谈合同那天他喝的是茶。”陈二虎又说。
那天他喝的也是可乐。
“以后还要卖茶叶。”陈二虎继续说。
……什么卖茶叶?
“你见过几个洋气人啊?”胡畔说。
“你这么说就算挑事儿了啊。”陈二虎看着她。
“不是你先的吗?”胡畔说。
“讨论,”陈涧打断他俩,“是讨论,不是吵架。”
“可以试一下,”单羽靠着椅子,很悠闲的样子,“不过谁会做?”
“我会一点儿,做得一般,不复杂的可以做。”胡畔倒是很诚实。
“到这儿来玩了,也不太会追求咖啡的口味了,有就行,”单羽说,“一会儿散会了跟店长细说一下吧。”
“好。”胡畔点点头。
“我也想问问,”赵芳芳也举了举手,“就是让我做饭那个,菜单是按以前的吗?有些我不会做。”
“不要以前那份,你重新写一份,你会做的写上给店长,”单羽说,“不用太多,有几个家常菜就可以。”
“那我可以。”赵芳芳点头。
胡畔和赵芳芳都发了言,陈二虎作为一个陈老板,只跟胡畔抬了一下杠还被老板驳回了,显得有点儿没面子,于是他也举了举手:“单老板。”
“陈老板说。”单羽很给面子。
“就那个……晚上……”陈二虎说到一半突然换上了神秘的表情,“晚上……”
“晚上什么?”单羽看着他,“你要约我吃饭还是散步。”
陈涧没忍住笑出了声。
陈二虎瞪了他一眼,刚还表示了会帮助陈涧,这会儿就被陈涧嘲笑让他非常不满。
“陈老板是想说晚上的特别行动吧,”陈涧赶紧配合起来,看着单羽,“具体行动计划用不用讨论一下?”
“陈老板下午不要待在民宿了,明天早上再出现,”单羽说,“去找点儿血,别在附近,去远点儿的村子找点儿猪血鸡血之类的。”
“嗯。”陈二虎点头,想了想又恶狠狠地补充,“要不要弄点儿活物过来现杀现泼,比较凶残。”
“你要不直接拿刀手腕子上划两下过去甩吧。”单羽说。
陈涧非常想提醒他一下,别跟谁都这么说话,陈老板他未必能听懂。
“行行行,我找现成的。”陈二虎说。
哟听懂了。
“晚上等我电话,”单羽说,“直接过来进去就干,我们的人不要出去,明天等着看戏就行了。”
“明天用我们过去喊吗?”三饼还记着这个事。
“不会让你们错过的。”单羽说完轻轻拍了拍桌子,“会就到这儿吧,店长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陈涧松了口气,可算开完会了。
他快速把面前的纸折好放回兜里,跟在单羽身后走进了电梯。
单羽靠着轿厢看着他。
陈涧转过头,回手按了一下楼层。
想到单羽的反手盲按,他犹豫了一下,转回头往后伸出手,在面板上摸索着,想弄明白单羽是怎么按到的。
“是不是傻。”单羽说。
“我试一下,”陈涧还是往后摸着,“你怎么按的?”
单羽把手里的拐杖拿起来,往轿厢旁边的金属条上敲了敲:“看这儿,店长,我只教一次。”
陈涧顺着看过去,发现金属条上清楚地映出了面板上的按钮。
“我靠。”他说。
“厉害吗?”单羽问。
“……牛逼。”陈涧说。
说实话,就算能看到,也还是挺厉害的,毕竟是反手,用的还是拐杖,而且只一次精准点击,还很快。
四楼挺安静,听不到楼下一帮人热烈的说话声。
“找我什么事儿?”陈涧进了办公室问了一句。
“店长工作第一天感觉怎么样?”单羽坐到沙发上,斜着往旁边一躺,“坐吧,聊聊。”
陈涧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脑子有点儿乱。”
“对手底下的员工有什么想法吗?”单羽问,手指在太阳穴上一下下揉着。
“虽然……”陈涧想了想,“但大家对民宿还是挺有热情的,陈二虎也能这么配合是我没想到的。”
“他大概率干不长,”单羽说,“现在还有新鲜感,是他没体验过的生活,过一阵发现工作无聊还处处受限,可能就会烦了。”
“是么?”陈涧说。
“三饼还可以,三饼脑子比他老大的好使,”单羽说,“可以培养一下,以后也学个车什么的。”
“嗯,”陈涧点点头,“老四老五他们跟陈二虎应该差不多,胡畔我觉得不错。”
“是,”单羽一边揉脑袋一边闭着眼睛说,“胡畔挺有意思,也是个有主意的,关键时刻拎得清。”
陈涧没说话,有点儿担心单羽这个脑袋疼的问题,小豆儿奶奶有时候也头疼,但一般睡一觉就能好,单羽这都两天了还在疼。
“有时间找胡畔问问需不需要预支工资,我看她应该手头没有钱了,试用期工资可以预支给她,”单羽说,“注意避着点儿人,小姑娘要面子的。”
“嗯,晚点儿我找她,”陈涧在单羽想要再开口的时候打断了他的话,“你这个头疼,不是说吃了止疼药能好点儿吗?开会的时候我看你还挺……”
“挺贴心,”单羽手上动作停了,睁开眼睛看了看他,“我开会的时候躺椅子上按脑袋么,会不开了啊?”
“要有什么问题去医院看看吧。”陈涧说。
“有按摩店吗这儿?”单羽问,“我脑袋疼得脖子连带背都有点儿酸。”
“正规的吗?”陈涧问。
“不正规的我现在腿也不方便啊。”单羽说。
“……什么玩意儿!”陈涧愣了好几秒才赶紧提高了声音,“我说的是那种正规有证的按摩师之类的店!”
“哦。”单羽笑了笑,“有吗?”
“没有。”陈涧说。
单羽按着脑袋笑得更厉害了:“你大爷,我这一笑脑袋疼得要炸了……不正规的有吗?”
“老村有一个正骨的老头儿,小豆儿爷爷很信得过他,”陈涧说,“附近村子和镇上也不少人找他,市里都有人开车过来。”
“我是头疼,不是头骨疼。”单羽说。
“他也有按摩,”陈涧说,“不过你确定你这个按摩一下能缓解吗?”
“走,”单羽坐了起来,“现在就去,我快疼吐了。”
买了车之后方便了不少,但现在整个店里有车本儿的一共就俩人,陈二虎和单羽。
陈二虎为了晚上的计划,这会儿已经离开民宿,去外面潜伏了。
单羽头疼得都快炸了的情况下,还得自己开车。
陈涧去学个本儿的重要性这就体现出来了。
“要不还是开挎子?或者我摩托车带你?”陈涧问。
“摩托车吧,挎子一会儿给我头震掉了。”单羽说。
陈涧把自己的摩托车开了过来,单羽跨到了后座上,脑门儿往他后背上一顶。
“怎么了?”三饼正在院子里扫落叶,看到立马过来问了一句。
“头疼……”陈涧往后看了一眼。
“找陈按摩啊,他给捏捏没准儿就不疼了。”三饼说。
“就是要去找他呢。”陈涧说。
“挺住啊单老板,”三饼看着单羽,“一会儿就好了。”
“……你再啰嗦两句我够呛能挺到路口。”单羽说。
“走了。”陈涧一拧油门,摩托车冲出了院门。
因为腿没挂在陈涧手上,单羽得自己抬着左腿以免磕到脚蹬子上,开上小路之后这姿势其实就有点儿吃力了,特别是头疼的时候。
陈涧松开了握着车把的左手,伸到身侧,抓住了单羽膝盖位置的裤子。
“干嘛?”单羽问了一句。
“你腿放松吧,”陈涧说,“别一直使劲了,我怕你脑袋一会儿炸了溅我一身血。”
“单手骑摩托?”单羽抬头看了一眼前面的路,“在这种破路上?”
“这种破路上我还能撒把骑呢,”陈涧说着抓着他裤子又提了提,“放松吧,摔不了你。”
单羽没再说话,只是放松了左腿。
陈涧拎着单羽的腿开进了村里,陈按摩家住得离小豆儿家挺近的,他和单羽不需要以这样的形象穿过村子中间最热闹的那条路。
单羽运气还不错,陈按摩家今天来的人不多,就一个正在拔罐的本村的大姨。
“骨折成这样我治不了啊。”陈按摩隔着裤子一看单羽的腿就说了一句。
还是挺厉害的。
“不治腿,他头疼得厉害,脖子和背都酸了,”陈涧说,“您给捏捏吧?”
“头疼啊,”陈按摩起身走到一张椅子后面,指了指椅子,“坐这儿吧,哪个位置疼或者酸?疼到什么程度了?”
“要炸了,”单羽坐到椅子上,“太阳穴往后都疼。”
“没睡好吧最近。”陈按摩一手抵着单羽脑门儿,一只手捏住他脖子后面一下下揉着。
“嗯,这几天有点儿失眠。”单羽说。
陈涧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这人天天不到十点就回房间了,进了屋就不再出来,陈涧一直觉得他作息比村里的牛都规律,居然失眠?
“不是这几天,”陈按摩说着又捏住他手腕拿了一会儿脉,“得有一阵儿了。”
单羽没出声。
“是吗?”陈涧问他。
“别瞎打听。”单羽说。
“我给你捏一会儿你马上就能好一半,回去睡一觉就基本没事儿了,”陈按摩很有自信地说着,“但你这个失眠得调理一下,要不还得疼。”
“中药……”单羽刚开口说了两个字,陈按摩手上突然使了点儿劲,单羽疼得一下坐直了,手往旁边胡乱一抓,抓着陈涧的手就一把攥紧了,最后一个字起着调出来的,“吗——”
“哎哎哎哎哎哟……我次……”陈涧脸都拧巴了,一连串地喊着,他可算知道单羽为什么能抓着人手腕就把人甩个跟斗了,这手劲,骨节都抓得发白了,他在单羽手上搓着,希望他能松开,“放松放松放松……”
“疼疼疼疼……”单羽拧着眉。
陈涧赶紧又往陈按摩胳膊上拍着:“陈大爷你轻点儿轻点儿轻点儿……他疼疼疼疼……”
“好了,就这一下,”陈按摩松了劲,在单羽脖子上一下下刮着,“我这还没使多大劲呢,大小伙子这么不吃劲儿。”
旁边拔罐的大姨都乐了:“这个老板长的这样子,一看就忍不了疼,我头疼还能下地呢。”
这俩玩意儿还能有这个因果关系呢?
陈涧看着单羽的脸,大姨应该看看这个不吃劲儿的老板是怎么揍人的。
单羽手上慢慢松了劲,但还是抓着他的手没放开。
“受不了别按了?”陈涧有点儿不放心,他没找陈按摩看过病,也不知道会不会把单羽再给按出新毛病来。
“等,”单羽抓了抓他的手示意他不要急,似乎在感受,“好像……不那么疼了。”
“以毒攻毒了吧这是,”陈涧说,“手划一刀疼,在你腿上砍一刀,手立马不疼了,陈大爷您有数没数啊?”
“你知道个屁,”陈按摩说着松开了单羽,拍了拍他的肩,“好了,感觉一下吧。”
单羽靠在椅子上,头往后仰着,长长舒出一口气。
陈涧看着他的侧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头疼加上刚受完刑,这会儿闭着眼睛的单羽脸色有些苍白,没有了平时悠闲中透着无所谓的状态,仿佛能轻松掌控一切的单羽居然在这一刻显得有点儿脆弱。
“怎么样?”陈涧轻声问。
单羽松开了他的手,竖起食指放到嘴边“嘘”了一声,还是仰着头闭着眼没动。
陈涧没再出声,趁着单羽没看他,一通甩手。
之前跟赵芳芳聊天儿的时候,赵芳芳也说过善人老板长得好,是小镇上长得最好看的老板。
这会儿单羽被陈按摩一通连招收拾得顾不上嘴欠了,看着的确是挺好看的。
又过了一会儿,单羽才捂着自己脖子后面把脑袋扶正了:“不怎么疼了。”
“真的吗?”陈涧问。
“怎么你是见不得我好么?”单羽扫了他一眼,“假的,你躲开点儿我脑袋马上就要炸了留神溅你一身血。”
“看来是好了。”陈涧说。
“陈师傅怎么收费?”单羽回头问陈按摩。
“随手的事儿,”陈按摩说,“不收费。”
陈按摩有自己的坚持,这种小手法一般都不收费,陈涧有点儿担心以单羽的性格会坚持,但单羽并没有,只是让陈按摩给他抓了几副调理失眠的药。
“会煎吗?”陈按摩问。
“会煎吗?”单羽问陈涧。
“他当然会,”旁边的大姨说,“小豆儿爷爷的药都是他煎的,这些事儿他没有不会的,从小就能干。”
“……会。”陈涧说。
“会。”单羽冲陈按摩点点头。
拿了药出来,单羽没有坐上摩托车的意思,出了村口之后拄着拐顺着外面沿河的小路慢慢遛达着。
陈涧只能跨在摩托车上跟着他也慢慢用腿往前划拉。
划拉了一会儿他忍不住问了一句:“是要走回去吗?”
“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单羽说。
“那些药,”陈涧只能继续划拉,“你真打算喝吗?”
“不打算,那么苦。”单羽说。
“我就知道,”陈涧说,“那你万一……是不是店里事儿太多了,你压力太大睡不着啊?”
“真逗,”单羽看了他一眼,“你个枕溪括都没睡不着呢,这店干得下去干,干不下去就当别墅住着,我有什么压力。”
“那你为什么失眠。”陈涧问。
单羽叹了口气:“你上学的时候作文是不是挺好的,都这么一大圈儿了还能绕回之前的主题呢?”
“老板一切安好我们才能赚钱。”陈涧说。
单羽笑着看了他一眼:“你爸还欠着多少钱没还?一共。”
“交换。”陈涧说。

“这词儿是这么用的吗?”单羽说。
“……不知道,”陈涧如实回答,“本来应该是这么用的,但你一问,我就不确定了,不知道你在哪儿等着损我。”
“有点儿自信,”单羽说,“咱俩一样的学历。”
陈涧愣了愣笑了。
“我先问你个不用交换的问题。”单羽停了下来,坐到了旁边的一堆砖块上,看着前方的河面。
“嗯。”陈涧停下,一条腿撑着地,确定单羽是想在这儿坐一会儿之后,他下了车。
“正常情况下,咱俩现在是什么关系?”单羽问。
陈涧愣了愣,什么关系?
主仆吧。
衣食住行呢,看病都陪着了。
哦,正常情况下。
“上下级关系吧,你是老板,我是员工。”陈涧说。
“嗯,”单羽点点头,“所以你越界了知道吗?”
陈涧站在单羽身后没动,上一次单羽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是因为三饼拿床垫的事儿。
但这次按陈涧的理解,跟三饼那事儿完全不同。
他顿时有些迷茫。
也猛地有些不爽。
“那你打听我的事儿不越界吗?”陈涧问。
“老板了解员工的家庭背景方便管理,不越界。”单羽说。
“你这……”陈涧听得有些无语,“你这老板当得挺霸道啊。”
“老板嘛,哪有不霸道的。”单羽说,“而且不了解清楚了,哪天被人坑进牢里了都还是蒙的。”
陈涧还在为前半句话无言以对的时候,后半句话让他更没了声音。
单羽偏过头:“你是想问这个事儿吗?”
是想问这个来着。
但你说得略微有些突然。
“嗯。”陈涧有些尴尬,不是越界了吗老板!
“除了老板和员工的关系,”单羽说,“我也拿你当朋友。”
陈涧站在单羽身后,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不知道他说这话的时候,是正的还是反的。
“就当朋友随便聊几句。”单羽说。
陈涧往前迈了一步,站到了单羽身边。
单羽拿了一块砖扔到他脚边:“坐。”
“……我蹲着吧。”陈涧蹲了下去。
“蹲吧,毕竟两条好腿是得都用上。”单羽说。
陈涧笑了笑,还是有些尴尬,于是顺手从路边的泥里抠了块石头出来往前扔了出去。
“我之前的公司,跟朋友合伙开的,”单羽把手伸到他面前,“他比较有经验,我不太管事儿。”
陈涧看着他的手,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犹豫了一下把自己抠出来的第二块石头放到了他手里。
单羽抛了抛手里的石头,往前也扔了出去,石头砸在了另一块石头上,脆亮的声音传出很远:“厉害吧。”
“什么厉害?你不管事儿厉害?”陈涧有点儿跟不上他的思路。
“我砸到你刚才那块石头了。”单羽说。
“那不可能,”陈涧说着又扔了一块出去,“这一片石头能看到个屁,我也能砸个响。”
他的石头落地,噗的一声,没响。
单羽又扔了一块,依旧是一声脆响。
单羽未必是真的砸中自己之前扔的了,但前面碎石头挺多的,自己每次都能砸中泥地也是很神奇。
话题没再继续往前推进,变成了砸石头,也很神奇。
“你合伙人干什么了?”陈涧低头搓着石头上沾着的泥,试着把话带回去。
“用公司名义集资诈骗被人举报了。”单羽说。
陈涧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转头看了他一眼。
“看什么,是不是觉得我应该是因为打架斗殴进去的?”单羽也看了他一眼。
这种可能性明显比诈骗要大啊老板。
“多少年啊?”陈涧问。
“三年。”单羽说。
“我以为会跟你腿受伤有关系呢。”陈涧说。
“谁说没关系呢,”单羽笑了笑,“我刚出来三个月就被人蹲了,要说没关系那我也太倒霉了。”
“为什么啊,”陈涧皱了皱眉,“要说报复你,你也不是没事,你也进去了啊……”
单羽笑着没说话。
“……你举报的?”陈涧问。
“你家里还有多少债?”单羽没回答这个问题,“感觉你每天脑子里就想着钱了。”
“十六万七千三。”陈涧说。
单羽偏过头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这么精准的吗?”
“做梦都能梦到,”陈涧说,“很精准的。”
单羽轻轻叹了一口气。
陈涧对于家里的债并没有太多感触,时间太长了,经历的也太多了,他倒是对单羽的事很感慨。
“说实话,你这合伙人……”陈涧说,“这样的朋友你居然跟他合伙。”
“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单羽问,但没给他回答的时间,“我这样的人,身边能有什么好人。”
你挺聪明的,脑子好用,嘴毒也说明你脑子好用,打架应该很厉害……
陈涧没有说出来,他看到的是现在的单羽,三年前的单羽是什么样的,他并不知道,也许是陈大虎见了要下跪磕头的程度。
……那监狱还是很能改造人的啊。
“走吧。”单羽站了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砖渣子。
“单老板,”陈涧也站了起来,“你刚说的……我们是朋友……”
“怎么?”单羽应了一声。
“是怕我尴尬吗?”陈涧问。
“你那么容易尴尬的吗?”单羽说。
陈涧没说话。
“不是。”单羽说着走到了摩托车旁边,“一会儿不用提着我腿了,头不怎么疼了。”
“那看来陈按摩还是管用的,难怪每次小豆儿奶奶头疼都找他,”陈涧跨上了车,单羽这说走就走的,他情绪都有点儿跟不上,“要不那个药你还是喝点儿试试?万一也管用呢。”
“苦。”单羽也上了车。
“憋着气哐哐倒进去就完事了,”陈涧说,“要不再头疼怎么办啊。”
“再来找他按呗。”单羽说。
陈涧回过头看着他:“你知道你刚喊成什么样了吗?我手都让你捏碎了。”
“我看看?”单羽笑了。
陈涧把自己左手举起来,手背上清晰的三道红色指痕,把他都吓了一跳。
“我靠,怎么成这样了?”他搓了搓手,本来以为就是会有点儿红了。
“陈店长手这么嫩的吗?”单羽说。
“我……”陈涧吸了口气,没再说话,发动了车子,算了,就多余说这一堆。
让他意外的是,单羽没有直接回民宿,而是让他带着去了趟镇上的小集市,买了一个煎中药的小砂锅。
“不是苦吗?”陈涧说。
“试试吧,万一再疼一次,我怕我把你手捏废了。”单羽说。
“下次让三饼陪你去。”陈涧说。
“那不行,三饼没收我一万四。”单羽说。
倒是分得很清楚。
以前陈涧上班的时候最开心的就是被派出去办事,跑个腿儿,买个零碎什么的,都有种旷工了的快乐。
这会儿虽然有单羽这样的老板,回到民宿也还是会愁。
“你跟我们店长说。”摩托车刚一进院子三饼就指着陈涧说了一句,又冲陈涧喊了一声,“店长,弄外墙和围栏的来了。”
“好。”陈涧应了一声,让单羽下车之后把车停到了墙边。
三饼不愧是单羽看好的人,这会儿居然知道叫店长不叫老板。
“我先进去了。”老板抱着自己的药和砂锅,连蹦带跳拐杖都没太用地进了屋。
“别的都好弄,”陈涧把工人带到院子外面,院墙是一段墙面加一段围栏相间隔着的,“这些木头都得换,我之前跟你们老板说了的。”
“嗯,木头我们都拉来了的,”工人说,“里面的墙还是按原样刷一下是吧?”
“颜色确定要对得上啊,”陈涧说,“这个墙不是白色的。”
“知道,以前就是彭老板调的颜色,”工人说,“明天刷的时候他会过来调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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