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呈渊叹息,他也是魔障了,有种叶如尘无所不能的感觉,只是不想放过一点希望而已。
“罢了,我不准备再治了,既然那段记忆找不回来就顺其自然吧。我想去找谢宁,亲口跟他说抱歉,不求其谅解,如果他愿意,我们可以重新认识。”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走?天下这么大,又上哪里去找呢?”叶如尘问道。
“我也不知道,边走边打听吧。”萧呈渊说,“母亲又为我从民间寻了个有神医之称的人 ,大概十日后进京,等他看完就走吧。”
叶如尘点了点头,这样也好,就这么漫无目的去找,或许有一天就淡忘了,或许有一天就放弃了,或许有一天就想开了。
只是万万没想到,转折来得那么突然!还不等萧呈渊反应,谢宁的消息就直接啪的打到他脸上。
叶如尘下班回家,萧呈渊与他一道走。
顾青辰近日嘴馋,特别喜欢吃□□街-和悦香糕饼铺的点心,叶如尘日日去给他买。
两人一起来到□□街,却见和悦香铺门紧闭,隔壁店小二与叶如尘相熟,跟他说道:“和悦香老板家里有事回了镇上,这几日都不会开门了。”
“竟然是这样。”叶如尘有些失望,萧呈渊问:“换一家不行吗?”
叶如尘说:“就这家的花粘糕做得最好吃。”
“确实。”萧呈渊点了点头,“以前阿...,淮宁也喜欢吃。”
隔壁店小二招了招手,叶如尘凑过去,听他小声道:“青水巷白哥包子铺旁拐角处,有一个卖糕饼糖点的小摊,老板做的花粘糕跟和悦香一样好吃,还便宜,只是量少,卖完就收摊了,你可以去看看。”
叶如尘闻言谢过小二哥,他不知青水巷在哪里,萧呈渊给他带路,两人七拐八拐,来到一个小巷口。
这是条较窄小的旧巷,往来都是平头百姓,不比□□街繁华却也热闹,巷子里飘满饭菜酒香。
两人来到小二哥说的那个摊位,摊主是个女子,正低着头忙碌。
叶如尘问道:“老板,请问还有花粘糕吗?”
摊主忙抬起头,歉意的说道:“不好意思,花粘糕卖完了,这里还有......”
摊主的话顿住,叶如尘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身后的萧呈渊。
萧呈渊也愣住,“长乐,你怎么在这里?”
长乐扯了扯嘴角,转过头看向叶如尘,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您是,长林园叶大人吗?”
叶如尘点了点头,只听那姑娘笑道:“原来是叶大人,那你是给顾公子买点心的吧?我这里还有两块花粘糕,本是自留的,既然是顾公子想吃,那给您包上吧,不要钱。”
长乐从摊子下面拿出一个包好的油纸包,又装了些其他的糕点,“这都是我自己做的,希望顾公子会喜欢。”
叶如尘有些诧异,“你怎么认识我夫郎?”
长乐笑了
笑,“年前我随我家公子去灵华山,回来路上遇顾公子心善,捎了我二人一程。”
“怎么回事,长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谢宁呢?你没和他一起吗?他去哪里了?”
萧呈渊向前一步,急不可耐地连声询问,长乐对谢宁最是忠心,他以为两人该一起走才是,谢钊也是这样说的。
长乐一边将摊子收起来一边说着,“侯爷没看到吗?民女自然是一个人,公子还了我身契,我现在是自由身,在这里卖糕饼挣钱有什么问题吗?”
“那谢宁呢,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公子......”
长乐抬起头看着萧呈渊,淡淡道:“侯爷不知道吗?公子过世了啊,就在离开侯府的当天。”
“不,不可能,我不信。”萧呈渊身躯一震,摇着头,“他不是去游历了吗?谢钊亲口所说,你在说谎,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谢钊说。”长乐嗤笑,“公子根本都没回过谢府,谢大人知道什么。”
“对了,你方才还说年前遇见了顾公子!”萧呈渊紧紧盯着长乐,目光如炬,带着质疑和愤怒,企图找到长乐的破绽,随即他念头一闪,喃喃道:“是你们,那日马车里的人是你和谢宁。”
“对,就是那一天。”长乐笑了出来,有些凄凉,她慢慢道:“夜里,公子就去了,那时雪还没有停,落了公子一头。”
萧呈渊脸色瞬间苍白,踉跄着退了几步,险些摔倒,叶如尘一把扶着他。
“他怎么会死,他怎么可能会死,他,他的病,他不是自己下得药吗,解药呢,不是吃药就会好的吗!他怎么会死!他怎么死的?”萧呈渊猛地上前抓住长乐的肩膀,眼眶赤红,面目有几分狰狞,“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告诉我!”
“呈渊,你冷静。”叶如尘按住萧呈渊的手臂。
长乐吃痛皱眉,目光中也带着几分恨意,轻声道:“是啊,是有药,但药太苦,公子不喜,不愿意吃,这世间太过无趣,公子不想呆了。”
长乐看着萧呈渊,“公子最后记挂的人是我,他还了我身契,给我买了个小院,与我说了很多,将所有银两留给了我,然后就走了。”
“这世上已经没有任何值得惦念的了,公子什么都没带走,他甚至连名字都舍弃了,就像从没来过一样。”
“这世上还有无数个谢宁,但没有公子了,慢慢地,大家都会忘记这个人,包括我,也包括你。”
萧呈渊落了泪,他低下头哽咽问道:“他现在,在哪里?”
“公子不想回谢家,我把他葬在了城外一颗树下。”长乐歪了歪头,思索着,“是哪棵树,我不记得了,也没有立碑。”
“侯爷若是想知道,就自己去找吧,不过,公子不想见你呢。你食言了,骗他等了那么久,但是他不怪你,因为生生世世都不会再相见了。”
“放开我,我要收摊了。”
长乐推开萧呈渊,萧呈渊失了力气,叶如尘伸手扶住他。
长乐推着车走出几步,突然间回头,叫住萧呈渊,定定道:“侯爷,你这般样子,难不成是后悔了?亦或是心中还留有几分公子?”
萧呈渊没有回答,他靠坐在墙边双手掩面,已然说不出话。
叶如尘问:“长乐姑娘,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长乐无声笑了笑,对萧呈渊说:“侯爷,你知道灵华山里有一片梨花林吗?公子没什么想要的,但他想让那片梨树为他陪葬。”
“如果可以的话,我是想一把火烧了那片林。”长乐耸了耸肩,“可惜不能放火烧山,我没本事,只找了人砍几根枝丫。”
原来是她做的,叶如尘心道,那叫只砍了几根枝丫吗?他和顾青辰去看过,分明死了大半,凄惨极了。
叶如尘看向这女子,暗赞也是个狠人。
“如果侯爷心中有公子的话,能不能帮他完成这个意愿,亲手将那片梨花林砍了,如今梨花正开,就当侯爷为公子送葬了。”
长乐说完头也不回的就走了,叶如尘叹了口气,陪萧呈渊坐了许久,将他送回了家。
长乐做得花粘糕果然如那小二哥所说,真与和悦香的一样好吃,只有两块,顾青辰和叶如尘一人吃了一块。
听叶如尘说完,顾青辰感觉心里闷闷的,难受极了。
原来那人就是谢宁,原来他说的无名是这个意思,原来他要去的地方真的很远。
顾青辰将谢宁作的那首诗默了下来,遣人送去侯府。
南山十二月,梨花枝上白。
又闻子规啼,不见来时路。
萧呈渊念着诗,在谢宁房里哭了一夜。
后来,这个蠢人脑子已经无法转动,差点真听长乐的话去砍梨花树。
好在叶如尘拦住了他,“萧呈渊,这片梨树有可能是他在世上唯一的痕迹了,你是要亲手抹去吗?”
萧呈渊恢复一丝清明,经过一番调查,从一个许久未联系的年少时的狐朋狗友口中得知,萧呈渊曾托他买过一批梨树苗,时间正与灵华山中的对得上。
那人还乐呵着说,“你忘了吗,你还放言将来要种满山呢。”
萧呈渊笑得难看。
谢宁果然是心狠之人,他哪里是想让梨树送葬,分明是要断干净,不让这世上留下一丝他们二人的羁绊。
悲与欢,世间常态,叶如尘除了劝他放下也做不了什么。
五月,顾青辰生产。
叶府上下人仰马翻,请了三四个稳婆稳么,血水一盆盆往外端,顾父顾母和梅氏嫂子在屋外团团转。
“快了,快了,再用点力!”
顾青辰口中咬着参片痛苦的呻.吟,叶如尘听着心揪成一团,恨不能以身相替,可他什么都做不了,紧攥着手,生生让指甲刺破皮肉渗了血。
好不容易快到天亮,孩子一声啼哭将叶如尘心跟着猛一颤。
顾青辰躺在床榻上累得脱力,脸上布满虚汗,胸膛起伏着,小口小口微弱喘着气。
叶如尘也是一身冷汗,靠坐在床榻旁,轻轻握住他的手,唤道:“阿辰~”
“我没事。”顾青辰疲惫地睁开眼,笑了笑,声音有些虚弱。
“别说话,先歇歇。”叶如尘心疼道。
嬷嬷将孩子擦洗赶紧,用小被包好,走出门去道喜:“是个哥儿!”
顾母高兴地接过孩子,“哟,简直和辰儿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顾父大笑着,挥手道:“赏!全府有赏!”
元宵已经六岁了,长得粉雕玉琢,趴在小宝宝的婴儿车旁,瞪着亮汪汪如黑水晶般的眼睛,连呼吸都不敢放松,生怕惊着小宝宝。
元宵眨巴眨巴眼,小小声地问:“团子哥哥,弟弟什么时候才能说话走路?”
团子想了想,伸出一根指头,“一岁。”
元宵“哦~”了一声,伸出小爪子,“我想抱抱他。”
“不行不行!”赵嬷嬷连忙过来,轻轻拍掉了元宵的手,连带着团子一并赶了出去。
叶如尘给二娃起名为“叶青禾”,顾青辰想了想,“小名就叫宝儿吧。”
满月酒的时候,叶府大摆宴席,宴会厅内,宾客众多,一派热闹喜庆。
顾青辰将小宝儿抱出来,小宝儿咿咿呀呀笑着,挥着肉乎乎小胳膊,一群夫人主君围上来都要被萌化了。
国子监祭酒家里有个三岁小儿,聪明伶俐开窍早,他先提出,跟着好几位同僚也来起哄,都说要和叶如尘家的结娃娃亲。
“想都别想!”叶如尘气笑了,这些人是仗着大喜的日子他不会赶人,真是什么都敢说。
尤其是周御史家那个,八岁的臭小子,文不成武不就还糟心得很。
还有孙大人家那个,呆头呆脑,看着就不聪明。
程家那个爱哭鬼,柳家那个捣蛋鬼,李家那个不知道......
叶如尘板着脸一口回绝所有人,惹得众人一阵哄堂大笑。
喜上加喜,满月酒办完第二日,收到了陇州的书信,是湍水学院传来喜讯。
初三全班三十人,今年参加县试府试,考过二十九人!
顾青辰惊呆了,顾母捂着嘴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大家都高兴坏了,顾父疑惑问道:“那剩下一人是谁?”
叶如尘看向顾青辰,两人相视一笑,顾青辰道:“不用猜,肯定是许良工。”
“答对了!”叶如尘笑了笑。
说起来,许良工还是陈山长推荐入学的,也是唯一一个外地生。
他是陈山长朋友的小儿子,族内兄弟姐妹个个才华横溢,偏到他,有几分聪明却怎么也学不进去。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一点用也没有,就贪玩,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想摸,成日看杂书瞎胡整。
许父听好友说陇州开了个与众不同的学院,一脚将许良工踹出了门,打包送进了湍水学院,眼不见心不烦。
顾母叹道:“可惜了,这孩子天资聪慧,算学特别好,偏作文赋诗极差,便是再考两年怕也考不上。”
县试府试年年有,考过便是童生,虽是喜事,倒也不算什么。
但湍水学院三十人,一次性过二十九人,着实令人震
这是湍水学院第一届初三毕业生,明明打着不已科考为主,结果首战成绩斐然,直接登上陇州民报头条!
就在众人对唯一落榜的许良工议论纷纷,调侃“求其心理阴影面积”时,一封帖子送到了陈山长手中。
叶如尘举荐许良工进京入国子监研究院,虽然不是正式进研究院有官身月俸的那种,那能在那里学习就已经是半只脚进去了!
要知道许良工今年才十六岁,又专长在此,加上叶如尘亲自教导,将来的成果绝对比研究院里现在这几个半路出家的高。
许父看着陈山长递来的帖子,脸上精彩万分,一言难尽。
消息不知怎么传了出去,翌日报刊上的调侃就反转成了“求其他二十九人的心理阴影面积。”众人纷纷喷饭。
大家都很兴奋,湍水学院的老师们激动之余压力山大,上神坛光荣,一旦掉下来可是会被喷得很惨的。
湍水学院今年招生早就结束了,现在却有无数人嚷嚷着要送孩子进湍水学院。
陈山长连忙发声明让众人冷静看待,不要冲动行事,又言许良工本就聪颖,是个偏科天才。
学院老师开了一场会,最后一致决定,明年小学一二三年级扩招,四年级往上限制插班生。尤其是初中部,可以有交流生来学习,但想正式插班必须经过严峻考核。
本来湍水学院的教学模式就和别的地方不同,而初中部都是大孩子了,若为童生试专门转学过来,能不能适应都两说。
京城的殿试也早早就结束了,除许良工外,今年研究院再添新人,叶如尘又选了两名进士。
其中一名进士,乃一甲第三,也是为探花,叶如尘挖人的时候朝中吵翻了天。
当初成立研究院的时候,朝臣就知道叶如尘被允许从各种地方挖掘人才,但大家都不以为意。
结果现在各部门紧缺人手,让大家眼睁睁看着一位探花被拉进那玩意儿似的研究院,怎么可能!
大家直言让叶如尘从三甲末里面随便挑几个就不错了,无论如何不能打一甲的主意!
几位大臣肺都气炸了,在大殿上喷得口水四溅,叶如尘嫌弃地抹了把脸,等皇帝抉择。
皇帝扶额,让问探花本人意见。
“陛下圣明!”几位大臣鼻子抬老高,一副胜者姿态。
谁料那名探花知道研究院是干什么的之后,屁颠屁颠跟了叶如尘,并且两眼放光,“叶大人,久仰大名,你就是我追求的榜样!今日能得一见,钟某此生无憾!”
叶如尘儒雅地笑了笑,对面几位大臣差点背过气去。
“恭贺我院再添新人!”
酒楼内,叶如尘举杯庆贺,包括许良工在内的六人整整齐齐。
研究人才贵精不贵多,目前他们几人的小团队刚刚好,毕竟都是新人,再多叶如尘就照顾不过来了。
赵淮宁离家已久,父母也记挂万分,此次茂石俊中榜返乡,他也顺路与茂石俊一道回去。
临走前,赵淮宁特来与顾青辰道别,他如今看起来整个人都沉稳了许多。
赵淮宁知道谢宁死讯的时候,心情复杂,想起那日在马车内场景,想起那人一颦一笑,又恍惚了好几天。
谢宁的死不但对萧呈渊打击重大,也影响到了赵淮宁,成了他心中一结,他反复问自己,问顾青辰,是不是他害死了谢宁?
顾青辰只能安慰他不要乱想,回去之后,赵淮安和茂石俊也一直在开解他。
今天看来,赵淮宁好了不少。
赵淮宁说起了当初那一卦,苦笑道:“叶大人算得还真是准,是我迷了心窍。”
顾青辰拍了拍他的肩膀,“事情都过去了,回去好好看看你爹娘吧。”
赵淮宁点了点头,与顾青辰拜别。
一年后,叶如尘听赵淮安说,赵淮宁与茂石俊成了婚,兜兜转转这两人还是在一起了,顾青辰有些许感慨。
叶如尘再见萧呈渊的时候,他整个人都不太好。
长乐说谢宁被埋在了城外某棵树下,无名无碑让萧呈渊自己找,他一棵一棵找去,数不清多少万棵树,找到了好多荒坟,但年份已久,都不是谢宁。
后来,他去灵华山,去了灵华庙,去了那片梨花林。
“我只觉得万分熟悉,但什么也想不起来,究竟怎样才能想起来!”萧呈渊捶着脑袋,痛苦地像是要裂开。
后来,他在那颗祈愿树上找到了十枚祈愿牌。
从顺兴二十年到顺兴二十九年,总共十年,一年一枚。
前五枚是姻缘牌,是他与谢宁一同挂上去的,后五枚是平安牌,只有谢宁的署名,萧呈渊泣不成声。
旁人失去所爱的一刻最为痛苦,随后会伴着时间流逝慢慢消减。
而萧呈渊刚听闻谢宁死讯时,悲伤的同时更多是震惊与不可置信,心中难过的很,却说不清为何如此难过。
然后他会在找寻谢宁残存痕迹的路上,一天比一天痛,一日比一日悔。
到了今日,十枚祈愿牌,让萧呈渊跪倒在榕树下几近崩溃,痛不欲生,仿佛这世上再没有一件事能让他如此难受了。
“为什么不等等我,为什么,不再等等我......”萧呈渊几度哽咽,说不出话。
叶如尘道:“他等了五年。”
是啊,萧呈渊哭着笑,从顺兴二十四年他去越州开始,等了整整五年,最后等来新婚之夜他的一句,“这门亲事我不认。”
谢宁死了,死在和离的第二天。
萧呈渊不能想象,谢宁走的那一刻在想什么,他走的那么决绝,不给萧呈渊挽回的机会,甚至连道别都不曾有。
如果能晚一点,再晚一点,等他去找他该多好,他会说:“谢宁,跟我回家好不好。”
他心里是不是很怨他,怨他眼盲心瞎,怨他没有早日回头。
叶如尘心想,你追他五年,他等你五年,谢宁或许觉得扯平了该是不怨的。
看萧呈渊现在就这幅样子,叶如尘实在不知,若有朝一日他恢复了记忆,那该有多么绝望啊。
再后来,萧呈渊真的想起来了,他没有再哭,至少表面看起来还是挺好的。
他说:“阿宁喜欢花粘糕,我以前常买给他。”
他说:“灵华山的梨花是我为阿宁种的。”
他说:“阿宁,我的阿宁,我把他弄丢了。”
他说:“说好的等我回来娶他,我食言了。”
萧呈渊再一次去找长乐,长乐说了实话,没有坟,谢宁骨灰撒在了灵华山中。
萧呈渊死的时候,也留下了遗愿,希望将骨灰洒在灵华山中,要和谢宁在一起。
都说死者为大,可死后身事不由己,安国公夫妇怎能容许独子尸骨无存、魂无归处呢。
萧呈渊还是入了宗族墓地,没能和他的阿宁在一起。
叶如尘猜想,若萧呈渊早知如此,恐怕会直接自焚于山中。
永昌年间,天下太平,燕国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
边境危机仍在,总有小国蠢蠢欲动,但碍于燕国火器之威都不敢冒然动作。
永昌四年,南月再次进犯,攻破边关;同年,北魏突袭,南北二夹一围着打,顾子詹入了军。
一年后,南月、北魏相继国破,被大燕吞并,大燕再次威慑四方,各国纷纷遣使臣前来建交。
大燕彻底稳定下来,各行各业蓬勃发展,商业繁荣至鼎盛。
棉花被普及到了全国,让普通百姓都能穿得起棉布做的衣服,盖得起棉花填的被子。
香皂,玻璃,望远镜,银镜,还有自行车,三轮自行车都开始批量生产,慢慢走入千家万户。
叶如尘的研究院不断推出各种新东西,有的利于军有的利于民,燕国百姓生活发生巨大变化,没人再敢质疑研究院存在的意义。
永昌十五年,一则消息顶爆头条,粮食增产终于实现了!粮食乃国之根本,这个消息无疑是重大的,值得举国同庆!
顾父垂垂老矣,已然泪流满面,当初被叶如尘忽悠着他踏入这条路,他就做好了一辈子无为的准备,没想到真走的到这一步,不罔他们农科院这么多人多年来付出的心血!
叶如尘不忘初心,仍记得自己只是条咸鱼,他对目前的生活真的很满意了,孩子也长大了,他自问可以退休养老了。
可是每次提出这个想法都会遭到一圈人反驳,顾父是不再管他了,只是满朝文武都直摇头。
尤其是那几个仗着自己年纪大的老臣,一起用那种眼神围攻他,好像这就能让叶如尘愧疚一样?
哼,怎么可能?
但皇帝说:“爱卿风华正茂,身体硬朗,现在辞官为时尚早。”
可恶,去他的风华正茂,他都四十加了!皇帝老儿这是连借口都不找了!
万恶的封建主义,万恶的奴隶主!
大燕第一寺, 乃京都护国寺,建于数百年前,历经了几代王朝的更迭。
静安寺在前朝时就颇有名气,曾被多次修缮翻新。
大燕覆灭前朝之后, 定都燕京, 皇城就恰好选在静安寺的山寺不远处, 于是静安寺再一次被翻新扩建, 由大燕开国皇帝赐名,成为了护国寺。
护国寺香客众多,常年热闹, 叶如尘偏爱冷门景点,又不好烧香拜佛, 所以在京几年也没专门去护国寺溜达过。
本月初一, 护国寺有一场大型的祈福诵经活动,为期十天, 城中百姓大多都会前去烧个香, 求个平安。
顾母约了几位好友,顺道也拉着顾青辰夫夫,想让他们去拜一拜图个吉利。左右闲来无事,叶如尘就顺着顾母意愿,带上顾青辰一起去凑热闹。
这日清晨趁天凉快,几人乘坐马车早早出发, 登了山门入了寺庙,人头攒动果然热闹。
叶如尘夫夫二人今日身着月白锦衣,头束玉冠, 两人相携而走,俊美出尘的面容惹得路人频频回顾。
宝殿前, 几人烧了高香,顾母跟她的友人前去听经闻道,叶如尘和顾青辰不感兴趣,便在山寺中随意转了起来。
“阿辰以前来过这里吗?”叶如尘问道。
“来过几次,都是跟在长辈身后,也不甚熟悉。”顾青辰说着,“我记得有一大片梅园,具体在哪里倒是不记得了。”
“无碍,我们随便逛逛,说不定就找到了,娘那边可要好一会儿才结束呢。”
山寺风景倒是挺好,两人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山间小径,周围已不见人烟。
越过一片竹林,叶如尘突然看见台阶上坐着一个和尚,背对着二人数荷包。
“小师父,请问此乃何处?”叶如尘开口问道。
那和尚猛地听见声音一哆嗦,慌忙将荷包揣入袖中,转身起来双手合十缓缓道:“阿弥陀佛,此乃静竹林,旁边是我寺弟子修行禅房,并不对外开放。”
小和尚面容清秀,年岁不大,却一脸老神在在的样子,“二位施主该是迷了路,是要去前殿听经吗?小僧可为二位引路。”
叶如尘摇头,直言他们就是从前殿出来的,并无意听经问道。
小和尚点了点头,“相逢即是有缘。”他这么说着,宽大衣袖遮住掐算的手指。
“二位姻缘相牵,若小僧没看错该是夫夫关系。此来山寺并非听经,可是有或求解?不如说出来,小僧可解一二。 ”
“多谢小师父好意。”顾青辰摇头,他们并无疑难相求,“我与夫君只是随便转转,误入此处,打扰了。”
顾青辰与叶如尘相视一眼,对小和尚点头就转身要走。
“施主留步!”
小和尚叫住他们,看向顾青辰道:“阿弥陀佛,不瞒施主,贫僧观你近日有血光之灾。”
顾青辰愣住,下意识看向叶如尘,叶如尘虽然能掐会算,但在家人身上没用,闻言也是眉头微皱。
叶如尘看向小和尚,突然笑了一声,问道:“敢问大师,你算得准吗?如何收钱?”
小和尚脸颊微红,手指不停转着佛珠,“阿弥陀佛,诚意在心,施主如果信的话可留下香油钱,不信则罢了。”
叶如尘说:“那大师不妨先看看我。”
小和尚闻言抬起头,细细打量着叶如尘,对着他又掐又算。
叶如尘微微眯着眼,就见小和尚独自折腾了好一会儿,神色逐渐变得有些难看。
小和尚忍不住退了两步,抬袖擦了擦额上虚汗,“阿弥陀佛,奇了怪了,贫僧竟半点看不透施主,施主可否说一下八字?”
叶如尘冷笑,“道祖在上,哪里来的江湖骗子,有辱道门。”
“胡说!”小和尚第一次被人这样说,立刻大声反驳:“贫道乃道家正统出身,岂能与江湖骗子混为一谈,你这...!你...”
贫道?顾青辰愣住,小和尚瞳孔一颤连忙捂住嘴,啊,这就尴尬了不是。
他轻咳一声拂了拂袖,双手合十施施然道:“贫僧乃正经佛家子弟,施主莫要妄言。”
“我说为何下山这么多年竟没见过一个道士,原来都改行去当和尚了啊。”叶如尘唇角勾起浅浅笑意,对顾青辰说道。
顾青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看着小和尚上下一扫,这如何都不像正经和尚,而一身僧袍和光亮的脑门儿更是与“道家正统”毫不相干。
“看什么看,太无礼了!”小和尚感觉受到了侮辱,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突然灵光一闪,指着叶如尘。
“啊,你是同行!”
叶如尘又是微微一笑,小和尚清了清嗓子,抬起下巴,“贫道乃北元宗第一百二十三代弟子,道号不虚,你呢?”
叶如尘道:“无门无派。”
“原来是野路子出身。”小和尚眨了眨眼,骄傲道:“我就说嘛,有名有姓的就那几家,你若出身正统,我又怎会不识。”
叶如尘竟无语凝噎,“你们北元宗的正统道门子弟,都是穿袈裟剃光头,见人就说阿弥陀佛的吗?”
“当,当然不是。”小和尚涨红了脸。
这看起来真的很不靠谱,顾青辰劝道:“你小小年纪干点什么不好,为什么要做这一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