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不渡没有出城,这是一条回家的路。
事情和他想象中有些偏差,或者说偏离的很大,但是他就是知道......
邢舟一定会来找他。
[邢舟,也许我对你的感情并没有你对我的,那么激烈和孤注一掷。]
[但是我很确定,如果我的生命明天就要结束的话,我最想与之共度一天的人......]
[是你。]
第46章 [短命鬼关爷已死]
关不渡在黑夜中行驶,迎面飘来余烬与灰色的雪,车窗的前视镜不停有雨刷在左右两侧摇摆,将模糊的玻璃擦去雾气,然后又被蒙上一层阴霾,如此反复。
行驶了大约将近两个半的小时。
好在关宅本来就位于中心城的另一侧边缘,来往的道路又不是人群密集之处,除了不得不撞上好几个燃烧着的人形怪物,一时也畅通无阻。
开的时候还是漆黑蹭亮的车,到了山脚下却已经周身都是摩擦的灰色痕迹,还有血痕。
关不渡将车停在关宅的门口,从车里下来,呼出一口沉郁的气息,白色的哈气如烟雾,飘散无痕。
不同于中心城里的狼狈残骸,关宅还是如同记忆中的样子,只有这一处古宅,似乎伫立于时间的长河之外,不受半点世俗的纷纷扰扰,唯他独立。
就连关不渡离开前,门口的许多脚印都被大雪掩盖,山脚下时不时有炮火的轰鸣,还有火焰的燃烧,只有这里像是另一个安宁孤僻的世界。
关不渡没有多做停留,朝里面走去,推开年代久远的扇开木门,进到有些温暖的室内,将头上罩着的衣服取下,在一片黑暗里环顾四周。
屋内一片死寂,甚至没有活人的半分气息。
关不渡脚步微顿,朝着后院走去,蓝色的月光照在积雪上,视线也渐渐看的清晰。
当第一个脚步落在厚厚的积雪上时,踩出‘嘎吱’一声响。
关不渡停下了脚步,看向一处。
挂着许多冰晶和冰花的桂树下,一个浑身是血的人靠在那里,身上的血染红了白色的积雪,像是晕染在白色画布上的红花。
原本紧闭双目的人,耳朵微动,挣扎着抬起几分头,有些失神的眸子看向远处的人影,其实已经看不到对方的面孔,只能看到虚虚一个影子。
可是这人就是肯定道:“关爷......你来了......对不起......我没有找到你......”
声音后面有些滞瑟和哽咽。
关不渡不再停留,脚步快了几分,踏在厚厚的积雪上,朝着那棵树下的人趔趄走去。
邢舟模模糊糊见看到跑来的身影,似乎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这狼狈的一面,他挣扎着起身,好不容易站直了身体,身上的血渗地更多了,身形虚晃朝前倒去。
落入一个有些凉意,却安心的怀抱。
关不渡稳稳抱住对方的身体,“邢舟,你辛苦了。”
流出的血是滚烫的,身上却是寒冷的,不知在对方在这里等了多久。
关不渡渐渐收紧了这个怀抱。
他没有一上来就对邢舟说什么,你不应该回来,也没有反对对方的鲁莽,只是静静抱着对方冰冷的身子,轻轻拍打着对方的后背,像是安抚。
滚烫的液体落入后脖颈,关不渡听见邢舟微微哽咽,带着一丝哭腔的声音,很委屈:
“关爷......我没有找到你,我找了好久好久,可是我不知道城主把你关在什么地方,不知道你过的好不好,吃的好不好,他们有没有不给你饭吃......”
关不渡的心脏像是被人捏着,可听到这话却忍不住轻笑一声,嗓音低哑道:“你把执法部队当成什么□□帮派了吗?就算是判死刑的罪人,也会有一口吃的,而且还很丰盛。”
谁料听到这话,不知哪里刺激到邢舟,他委屈的更厉害了,像是受伤的野兽在对自己最信任的人委屈哭诉。
邢舟将脸埋在关不渡的肩膀上,轻轻蹭着,“关爷,你不是罪人,我才是......”
邢舟心底悔恨又委屈。
如果不是他曾经参与投资了‘明日计划’,连累了关不渡,他怎么会被城主盯上,怎么会被人关起来,中心城又怎么会变成这样!
关不渡感觉到怀里的人渐渐脱力,他一时支撑不力,两个人又靠在那颗蒙上一层冰霜的桂树旁。
关不渡让邢舟靠在自己的怀里,唇畔擦着对方的耳边,像是情人间的耳鬓厮磨,“邢舟,我不是,你也不是,谢谢你,最后这么努力的来见我。”
远方空投的玻璃制式药弹,落在有些年代的房檐上。
破碎的玻璃里,扩散出一些黑色的雾气,沾染到瓦片上,立刻如大火燃烧起来,转瞬就将整个墙焚烧,亮着橘红色的火焰,倒映在雪地上。
滚烫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混着鲜血,划过一抹红色的痕迹,邢舟的声音越来越弱,“关爷,人死了以后,还会有轮回吗?”
“如果有下一辈子,我还想跟着你。”
关不渡喉咙哽塞,缓缓开口道:“好。”
邢舟紧紧抱着关不渡的手微微松了几分,他半瞌着眼,“关爷,我之前见过你用桂花酿酒......雪化了以后......我想和你一起在树下赏花喝酒......”
关不渡嘴角微勾,“好。”
邢舟的声音细弱蚊蝇,“关爷......下一辈子,我还是会喜欢你,但是你不能再喜欢我了......”
关不渡微愣,不解道:“为什么?”
“因为这样,你就能......一个人离开......”
耳边的声音如飘雪,融化在耳畔,冰凉又晶莹。
关不渡好久都没有反应过来,等再低头去看,怀里的人已经没有了呼吸。
他伸出手,轻轻摸向邢舟有些冰冷的脸颊,微微摩挲着,像是不会厌倦。
庭院的墙壁已经被火舌舔舐,大红色的火焰围成了一个圈,将这方清冷孤僻的院子彻底照亮,几点火星落在冰晶似的桂花树上,融化薄薄一层的冰霜。
在滚烫炙热的温度下,那颗入了冬的桂花树,像是彻底开放一般,冰晶融化成水一滴一滴往下落,冰蓝色的桂花,彻底露出它原本的金黄色。
夜静轮圆之际,丛桂怒放,清幽扑鼻,连焚烧的焦味都被压下。
桂花一夜忽开放,靡靡风还落,菲菲夜未央。
关不渡抬头,看到那一夜之间盛开的桂花,轻声道:
“邢舟,你看,不等夏天,桂花就开了。”
【滴滴滴滴滴!】
【检测到观测目标VVVVIP资深舔狗用户00003号关不渡死亡,本次观测任务结束!】
【现重启观测计划......滴滴滴,第三阶段观测开始!】
【尊敬的资深舔狗用户00003号关不渡先生,您好!很期待与您的第三段旅程,您的服务小狗狗‘天勾’十分期待与您同行!】
【舔狗不是罪,深情不是错!失败乃成功之母。】
【让我们一同力挽狂澜,不抛弃不放弃,共同谱写‘舔狗的幸福人生’吧!】
关不渡这一次是被大火焚烧而死。
滚烫的火舌舔舐他的衣角,然后是他的眉发,继而是全身的皮脂和脂肪,有一种被置于大火中,渐渐烧干而死的煎熬。
过程虽然很缓慢,但是他罕见的很享受这个过程,因为这种缓慢却煎熬的痛苦,生平第一次,却也甘之如饴。
大概是因为死亡的时候,不是他一个人,还有怀里的邢舟在陪着他。
深海的刺骨冰冷,大火的炙热焚烧。
极冷和极热的极致,没几个人能亲身体会,关不渡显然是独一份了。
耳边传来熟悉的‘咔哒’声,金属门摩擦滑动的声音传来。
关不渡缓缓睁开眼睛,全身还有一种滚烫焚烧之感,他循声望去,对上了一双青灰色的沉静眸子,嘴角一勾。
刚饱含信心走进来的城主大人,脚步一顿,罕见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像是被一双比他更高维的视线盯住,叫他无法反抗似的。
城主喉结滚动,明明对方才是被囚/禁关押的人,可是他却有种被动之感,警惕道:“你......想说什么。”
关不渡靠在冰冷的铁质椅背上,双腿交叠,淡淡道:“想说的话有些多,不过现在没有多少时间了,还请城主大人先与我移步去一个地方。”
第一次关不渡死亡,是因为他与城主目标不一致,暴露了他与城主之间的信息差,并且浑浑噩噩之下,上了城主让人事先准备的车,这才死亡。
可是他回来的时间点却很微妙,不早也不晚,正好卡在是否决定上车前的一个关节节点。
所以关不渡早在那个时候就推测,‘死而复生’的时间一定有某种规律,不可能又把你回溯到一个不可挽回的时间节点。
一定是有且只有一次机会,让你避免上一次的死亡。
那么这一次同理,为了避免这一次整个中心城的覆灭,继而导致自己的死亡,他一定要阻止上一次的病毒扩散。
所以,当关不渡在这个关押他的房间里睁眼,并且第一个人见到的是城主的时候,他就明白如何避免上一次死亡的结局了。
因为这个时间点,正好是邢舟在他的安排下去找林栖枝,并且会与对方发生一定矛盾,强行获取所有实验资料的时候。
可以顺理成章的推测,上一辈子整个中心城大面积的病毒感染,一定与林栖枝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第47章 [短命鬼关爷已死]
邢舟看着关不渡被执法部队的人带走,神情紧绷,原本明亮的琥珀色眸子暗沉冰冷,就像林间窥伺敌人的野兽。
不过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或者说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立刻驱车朝着林家驶去,不等通报,直接长驱而入。
林家是在密集的别墅区,不过似乎为了避人耳目,所以哪怕是清幽的别墅区,林家也是在最边处,而别墅区后面的山林地下,就是巨大的地下实验室。
因为之前他曾经为林栖枝投资过的原因,所以也有通行的权限。
冰冷的地下实验室,空气中都飘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通过层层安检和防爆力的安检门,邢舟在一处实验室里找到了林栖枝。
穿着白大褂的林栖枝,站在一处血迹斑斑的试验台前,铁质台子上用玻璃器皿浸泡着各种各样的人体器官,绿色的液体冒着小气泡漂浮在血色的脏器之上。
捏着镊子和仪器的林栖枝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动作一顿,看向身后,面容激动隐隐有几分疯狂,“邢舟!你来了!我就知道你一定改变了注意。”
“我告诉你,我的实验已经有了巨大的进展,这些人体的器官在我研究出来的新TD-1890药剂的浸泡下,离体的存活时间大大延伸!”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林栖枝的白大褂背后是洁白如雪,可他一转过身来,白色的衣服上全是沾染的血迹,已经干涸成黑色的固体黏在衣服上,黑白交加。
不等邢舟回答,他激动道:“这意味着我们的方向是正确的!‘明日计划’马上就能成功了!只要还有更多的实验材料,更多的实验样本和数据,我保证不出半年,我就能研究出来,让人体细胞分裂并且延迟死亡的药剂!”
“这可是人类延长生命的神药啊!这样一来,那些想要长生的人,一定会不惜代价的购买新TD-1890!”
“整个世界都将明白,时间就是金钱!而我们则是出售时间的人!能够掌控人类的生和死,这可是只有神灵才能做到的事情,却被我做到了,哈哈哈哈......”
邢舟眼神寸寸冷了下来,虽然之前他就曾警告过林栖枝,但是很显然,对方压根儿就没有打算听他的。
“林栖枝,你这个疯子。”
林栖枝镜片后面的眼睛疯狂又痴迷,他嘴角的笑容一僵,像是被泼了一盆凉水的狂热信徒,面无表情看向邢舟。
他冷冷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把你当做朋友,才愿意第一时间给你分享这个喜讯,但是你看起来好像并不怎么高兴。”
听到朋友两个字,邢舟面容微微扭曲,眼底划过一抹怒火,他一把揪住林栖枝的衣领,拳头捏紧,咬牙道:“朋友?你他妈还把我当做朋友?”
“我之前有没有告诉过你先暂停这个计划,可是你都做了什么?当面告诉我用那些人只是微量的试药,背地里直接给老子他妈的解刨了!”
“当面告诉我整个实验的计划只有你和我知道,可是背地里不知道联合了多少个世家,早就暗中积蓄了不少资金,还有脸说自己资金紧张?”
“要不是关爷亲自从城主那里得知真相!你他妈还想瞒着我多久!”
邢舟拳头死死捏紧,要不是他还有关爷嘱咐的事情,他保准现在就将林栖枝套上麻袋,打上个三天三夜也不解气!
林栖枝伸手挥开衣领上的手,后退了好几步,慢条斯理整理衣服,淡淡道:“邢舟,我知道你生我的气,是,我是欺骗了你。”
“可我也是为了整个‘明日计划’的完美实施,要不是你瞻前顾后,我怎么会瞒着你,况且我只是瞒着你一些事情,但是从未做过伤害你的事情吧?”
“而这项实验如今取得了巨大的进展,这对关爷来说也是百利而无一害。”
林栖枝灰色的眸子看向邢舟,不解道:“你喜欢关爷,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如今能让关爷拥有和正常人一样的生命,你却反对起来,我有的时候真不明白你们在想些什么。”
邢舟深深呼吸,眼神平静又坚定:“关爷他从不会用别人的生命,来延续自己的时间。”
“事已至此,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好自为之吧。”
邢舟说完这句话后,便朝对面的办公区走去,他记得所有的实验资料都在那里。
刚转身一步,邢舟余光瞥到急速划过的白芒,好在他从小就是在外城区的生死搏杀中活下来的,身体本能的一个侧身,避开了对方的刀子。
邢舟冷冷看向还欲冲过来的人,一脚踢向对方的肚子,后者砸在身后冰冷坚硬的手术台上,痛呼一声。
“林栖枝,你想杀我,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
林栖枝有气无力的苦笑一声,蜷缩在地上,一只手背着掏向白大褂的口袋,忽然拿出一个装着不明液体的玻璃瓶,砸在地上,白色的雾气飘散开来。
林栖枝面色泛白,捂着肚子爬起来,“邢舟,你到底是误会我了,我怎么会杀你呢,到底是多年的朋友,只是让你睡一觉罢了,免得你坏了我的实验计划。”
“你!”邢舟立刻捂住口鼻,可还是不免吸入了几分成眠药剂,脑子瞬间有一股想要沉睡的反应。
他立刻拿起地上的实验刀具,薄薄一层却锋利无比的刀刃划在大腿上,立刻清醒了几分,不过没有多久又想沉睡。
他转身离开这个实验室,朝着另一侧的办公区走去,没走几步就往大腿上划一刀子,不多时腿上的血液洇湿了裤脚,流到地上,蜿蜒一道曲折又绵长的血痕。
没几步路的通道,此刻却无比的漫长。
邢舟昏昏沉沉,视线也模糊起来,巨大的困顿席卷他的意识和理智,“不行......不能睡......”
“关爷,关爷还在等着我......”
“他还在等着我......”
邢舟这次直接将刀刃朝着自己的大腿上插进去,旋转了几圈,立刻流出小溪一样的热血,剧烈的疼痛让他无比的清醒,他痛呼一声,靠着墙壁快步往前走。
就在转弯的时候,他撞上一个人,铺面一股夹杂着凛冽冬雪和清幽的桂香,让他一愣。
邢舟不可置信看向面前的人,看着对方将自己轻轻拢入怀中,“关爷......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是在做梦吗?
关不渡视线落在邢舟的腿上,轻轻拿过那只浸满热血的手术刀,指节捏紧泛白,他说:“邢舟,不是做梦。”
那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等邢舟问出口这句话,他看到关不渡的身后,通身洁白、气势冰冷的城主,还有穿着统一制服的中心城执法部队。
关不渡虽然有很多话想问邢舟,但是可以以后再问,最重要的问题是:“邢舟,林栖枝呢?”
邢舟指了一个方向,城主和关不渡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那些执法部队的人,立刻朝着尽头的实验室,将那里包围住。
关不渡打横将邢舟抱起,小心不去触碰他大腿上的伤口,在另一侧通道里找了一处空闲的休息室,将邢舟放在床上。
邢中从脚下滞空的时候,就神情一愣,下意识搂住对方的脖子,呆呆的看着对方半截棱角分明流畅的下巴和血色的薄唇。
被放到床上的时候,才后知后觉,脖子和耳尖都通红无比,就像一只被打蒙的呆愣愣的猛兽,瞬间收敛了爪牙,捂着自己的脸害羞的样子。
关不渡觉得这样的邢舟很少见,他用修长如玉的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脑袋,触手的头发蓬松浓密,很好摸,他嘱咐道:“邢舟,你在这里好好休息,我处理完外面的事情就回来。”
邢舟老实的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一向轻佻肆意的桃花眼倒是多了几分乖觉和羞赫。
不过关不渡此刻已经转身离去,倒是错失了一处好风景。
关不渡跑到通道最里面的实验室,就看到外面严阵以待的执法部队,还有从里面无归而出的城主。
他看向里面空空荡荡的实验室,问道:“里面的人呢?”
城主摇头道:“被他提前跑了,不过我们的人在外面早已经部署好了,他跑不出去。”
随着城主轻轻挥手,那些穿着全副武装,手持武器的执法部队,立刻井然有序的一间间搜寻地下实验室,还有专业的研究人员控制住里面所有的实验药剂还有材料。
城主看向一旁独自沉思的关不渡,青灰色的眸子带着疑问,“关家主,你是怎么推测出林栖枝会将整个中心城都当做他的实验场,不,与其说是推测,你更像是亲眼见过一样。”
城主到现在还忘不了,就在半个小时之前,他和关不渡在那个封闭的房间里的谈话。
虽然关不渡并没有给他所谓的实证,可是看着对方的眼睛,他心底就弥漫一种不安和恐慌,就仿佛真的会有世界末日来临一般。
城主自认不是什么精神论者,可是那双沉静笃定的墨眸中,那种不安像是黑色的旋涡将他吞噬。
所以才有了他直接启动中心城的一级警备,调动军用飞机,用最短的时间,带着人手直接包围住这里。
“嗯,城主说的没错,我就是亲眼见过。”
关不渡说完这句话,便利索的转身离去,他还没有忘记被自己放在一旁的大傻子。
城主:“......”要不要这么敷衍。
关不渡走到房间里,看到的就是眼前的这一幕。
身材修长的大男人,此刻像是不安的小兽一般蜷缩着,双腿一时不知道放在那里,凌乱微卷的头发垂落在额前,遮掩住那双轻佻明亮的眉眼还有眼下的青黑,闭目的样子比起醒来的时候,多了几分不安和乖顺。
关不渡走到床边,拿过实验室里一些应急的纱布和剪刀,为邢舟简单的包扎了大腿上的伤口。
然后他将人轻轻抱起,胳膊用力绷紧,脚步稳当,朝着外面走去。
从地下实验室出来。
外面有些明亮的日光,让关不渡微微眯眼。
门外那些严阵以待、穿着黑色制服的官方人士,已经渐渐撤离,反而是都围在一辆通体漆黑的大车旁边,车上只有一道栏杆的小窗。
垂下头颅,低着头被人押解进车里的林栖枝,余光瞥见关不渡,立刻挣扎起来,“关爷!关爷!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研究的初衷和念头,其实是因为你而起!”
“我是真的想要救你!不忍心你这等清绝超脱的人,被绝望的命运所禁锢!”
关不渡脚步停顿,淡淡看向对面的人,表情冷淡,除了面对邢舟,其余的人依旧无法让他有丝毫的情绪波动,他说:“想法很好,但是麻烦你下次自以为是想救人之前,先问问对方需不需要。”
林栖枝苦笑一声,原本从来梳理整齐的头发垂下来几缕,金丝镜框上的镜片碎裂成网,“关爷,您还是那么无情无欲的样子。”
说到这里,林栖枝看了一眼被关不渡抱在怀里的邢舟,忽然有些情绪失控着大吼道:“可是关爷我真的能理解你!因为我们本质上都是一种人不是吗?”
“我们都是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人,无法融入这个俗世的生活,无法体会别人的情感!”
“处在这个巨大的世界里,就像个旁观者,只有我们在乎和感兴趣的东西,才能掀起半分的情绪!”
关不渡没什么话和对方说,也不想听这人自以为是的价值观输出,收回目光,转身离去。
林栖枝忽然挣扎起来,朝着关不渡的背影吼道:“关不渡!你其实根本就不喜欢邢舟吧!不然你怎么可能让他来阻止我!你有没有想过,你让邢舟来阻止我的实验,就是让他亲手杀死你啊——”
关不渡脚步停下。
“哈哈哈......”
林栖枝忽然大笑开来,表情趋于疯狂,摇头道:“我看的没有错!你所谓的喜欢不过是逗弄他人情感的恶趣味而已。”
“你根本就不曾想过,你一个活不过三十岁的短命鬼死了以后,邢舟这个正常人以后的人生会怎样度过!但凡你心底有一丝丝在乎他,就该明白他会生不如死!”
“你和我一样都是自私自利,有着不容他人置疑和否定的价值观!比起对自己的坚持,你根本就不在乎邢舟的想法,哈哈哈......”
两侧的武装人士立刻拉着林栖枝的胳膊,将他往车里面塞进去。
“老实一点!进到车里面去!”
关不渡低头垂眸,看向微微呼吸急促的人,胳膊收紧了几分,然后继续朝着前方走着。
微风拂过,树枝上堆积厚厚的积雪,被风裹挟,飘在空中,像是金色的雪花。
关不渡将邢舟放在副驾驶,系好安全带,然后驱车朝着关宅。
车前的前视镜,迎面还是纷纷扬扬的飘雪,不同的是,上一次是灰色的余烬,而这次在冬日暖阳照耀下的金色雪花,金光闪闪。
关不渡一边开车,一边想着,这人欠的债都是要还的。
邢舟上辈子加这辈子给他当了十几年的司机,而今天则是他还债的第一天。
开过中心城干净明亮的街道,能看到巨大的建筑上的显示屏里,还有许多频道都在讨论热点问题,譬如:关家主谋的‘明日计划’。
现在林栖枝刚刚被抓,想必城主和他的一些上层人士,还要进行一定的研究和商榷,才能决定后续的事态发展。
就如同关不渡刚刚掠过的那道街边屏幕上,里面的专家就在说,要对这次实验的主谋,关不渡处以死刑!
这是全体中心城民超过一半的人都赞同的事情!
街边还有一些游行示众的人,举着牌子,形成一只队伍,朝着中心塔走去,似乎想对城主示威。
有趣的是还有另一只队伍,举着关不渡高清照片巨大的美照,认为此事有阴谋。
两支队伍如同两军对阵,很快就碰撞在一起,冲散彼此的队伍。
关不渡目不斜视,很快就驶离这处纷乱之所,墨眸还是一片淡漠平静,时不时看向副驾驶上闭目沉睡的人,眼底才会划过一抹温度。
关不渡开到关家的山林下,就在上山的必经之路前,忽然被一道冲出来的纤瘦人影拦住。
他猛地踩下刹车。
前方肩头和头顶都堆积了一层厚雪的清瘦少年,是光月,少年冷得都打哆嗦了,鼻尖冻得通红,走到主驾驶旁。
车窗滑落,两个人的目光相接,关不渡问道:“何事?”
光月清透的眼睛仔细的看着车窗里的人,哪怕关不渡这张脸很有辨识度,可他依旧在努力的辨认,或者说努力的将对方记住。
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知道那些事情不是你做的。”
关不渡没有回话。
光月继续道:“我之前神志不清的时候,捅伤了你,可事后我却好好地在医院里接受治疗,我只能想到一种可能,就是关爷您放过了我。”
“你连我都能放过,那些网络上说的事情,肯定不是你做的!”
关不渡微微垂眸,随即看向车窗外,面前这个少年比之他的第一世少了几分死寂和阴影,那双清透的圆润眸子里,倒多了几分活气。
关不渡问道:“你就是为了说这句话,在这里漫无目的地等着?”
光月低头看着脚尖,默默摇了摇头,然后似乎是做好了心里准备,抬头看着关不渡的眼睛,郑重道:“关爷!之前捅伤了你对不起!我知道这道歉很轻,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关不渡淡淡道:“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和报答。”
也许林栖枝说的有一点没有错,关不渡做事做人,确实一切都是按照自己的价值观出发的。
救下光月不是要什么报答和感激,就是这样符合他自己的价值观和思维模式而已,他并不在乎别人的想法和感情。
光月一愣,罕见局促了一会儿。
他看出来对方似乎不想多说,可是直接转身离去显得有些失礼,继续说些感谢的话,对方更是不需要,他一时踌躇不定。
关不渡将车窗拉上,最后说道:“光月,我真心祝你,有光明的未来。”
即使对方从出生,就活在这座城市里最黑暗,最阴暗的世界,可却也有走向光明的机会。
光月一愣,直到车窗彻底关上,隔绝了里面的人,他眼眶蓦地通红,胸口臌胀又酸涩,迈着步子跑远了。
关不渡关上车窗,刚准备发动车子,忽然觉得右侧有一道不容忽视又有些幽怨的视线,他扭头看去,“邢舟,你醒了?”
“伤口怎么样?”
邢舟其实这一路上压根儿就没彻底睡死,这也算是一种小时候养成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