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貌废物被迫登基后by谢沧浪
谢沧浪  发于:2024年09月23日

关灯
护眼

他以为李昭漪会犹豫,会继续问,小孩子最重情谊,他都已经费一番功夫给他解释的准备。但李昭漪什么都没有说。
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和他道别。
陆重攥紧了掌心。
片刻后,他吐出了一口气。
也罢,他想。
听话也是好事。他所求的,也就是李昭漪平平安安。
他调转马头,顺着来时的路回城。
而此时此刻的皇宫内,已然已经乱成了一片。
木柯是一醒就立刻到了澄明殿的。
他对于自己遭受的袭击惊骇不已,但此时此刻显然不是追究“叛徒”的时候,他赶到澄明殿,想和云殷汇报情况,却见殿门紧闭。
殿内,云殷脸上的笑意彻底没了。
他看着面前的人,语气仍是平静的,但眸光已经冷了。
他慢慢地道:“你说什么?”
李淳瑾看他的神情,突然一笑:“真没想到,原来你最在意的是他。”
“我和人做了交易。”她咳嗽了一声,“总得遵守承诺。不过我要是你,真这么在意,就找个地方把他关起来,锁在床榻之上,除了你,谁也见不到。你瞧瞧,这一纵容,不就让人钻了空子。”
“多谢建议。”云殷笑了笑,温和地道。
他转身,推开殿门。
澄明殿前,两方人马相对而立。云殷和李淳瑾在里面谈判,是博弈,也是为了各自的人争取时间。
只是此时此刻,李淳瑾看着为首的将领,脸色一变。
这不是她的人。
她身侧的男人已经开了口。
“殿下。”他轻声道,“有一点你估计错了,本王现在想通了。本王不想如你所愿,并不是因为太子殿下。而太子殿下,也根本不在乎他身死之后,我会做什么。”
女子脸色全然变了:“你!”
云殷直起身,不再看她,冷漠地道:“今日叛党,一个不留。”
“云殷!你疯了!”话音落下,李淳瑾满脸惊骇,嘶声道,“李昭漪已经走了你知不知道?!你要是动手,今夜过后,你便是彻彻底底的乱臣贼子,云氏一族百年声名将会尽数毁在你手上,你的祖父、你的父亲都为了大燕死在了战场上,你想让他们白死,死了也要背上千古骂名吗!”
“那又如何?”云殷说。
“……什么?”
女人看着面前的男人,踉跄地后退一步,拼命摇头:“疯了,你疯了!云殷,我没想到你竟是个疯子!”
“比不过长公主殿下。”云殷笑了笑。
到了此时,他终于不再收敛身上那种战场上特有的、肃杀而冰冷的气质。
他冷冷地看了女子一眼,不再多言,转过了身。
这是一场碾压式的战役。
它甚至都不能称之为战役。在所有人都意识到,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束缚住云殷之后,拦截的人早就心生退意。尤其是,这本就是一盘布好的局。
黎明破晓,整个京城重归寂静。
云殷驱马,路过被绑缚的女人之时稍作停留,听到了她的呓语:“……你会后悔的。”
“云殷,你会成为千古罪人,你不敢见他,你根本不敢下去见他……”
一旁的木柯满脸厌恶,却掩不住脸上的担忧之色,他驱马靠近正驻足看着不远处日光的人,试探着轻声道:“……主上。”
云殷开了口:“你晚到了。”
木柯满面羞惭。
他正要解释,却听云殷道:“陆重。对不对。”
木柯的话便硬生生咽了回去。
“我早该想到。”云殷叹了口气,轻声道。
他早该想到的。
李昭漪对陆重,根本不是防备,而是亲近。
是怎样亲密的关系,才能让久别重逢的第一面,就能迅速地和对方打起配合。又是怎样长年累月的默契,让陆重能够找到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还有。
又是怎样深厚的,感情。
才能让他的好下属花了那么多时间走到他面前。
只为了带一个人走。
所有的这一切,他统统不知道。
而他曾经以为,李昭漪能依靠的只有他。
云殷感觉自己应该生气,就像李淳瑾说的,自己亲手养的小傀儡背叛了自己,这对于他来说,应当是挑衅一般的奇耻大辱。但是事实却是,此时此刻,他的内心非常平静。他看着天边乍起的晨光,道:“木柯。”
木柯赶紧应声:“属下在。”
“三天之内。”云殷道,“我要看见李昭漪和陆重出现在我的面前。”
“……是,主上。”
“进殿吧。”云殷平静地道。
他调转马头,走向他既定的命运。
只是没走几步,他的马突然停在了原地。
晨光熹微,不远处,马声嘶鸣,漂亮的少年紧紧地攥着马上的缰绳,分明是害怕的,看着他的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却依旧是云殷熟悉的平静。
大约是云殷的视线太过专注,他耳根微红,转瞬却又鼓起了勇气。
“我……”他道,“我不放心。过来看看你。”

他骑马并不算熟练,统共也就是云殷教他的那几个时辰。
这一路上他几次几乎要被马甩出去,要不是云殷当时教他的时候花了心思,让他打下了还算扎实的基础,他身上多少要带些伤。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
李昭漪想,或许他也没有那么笨。
来了之后他就知道他来对了。
眼下宫内已经恢复了寂静,但痕迹犹显。
再过小半个时辰,天就完全亮了。
到那时,宫里的事会迅速传遍每个角落。而他来时,看到别院那里刚刚被扑灭的大火。他意识到,这或许也是李淳瑾的目的之一。
能和平合作,当然最好。
但万一计划失败,他这个皇帝不在,云殷只剩下两个选择。
要么背着骂名登基,要么和李淳瑾合作。
而李淳瑾也了解云殷,她知道,云殷骨子里根本就不是什么乱臣贼子。这样的方式,是在至少争取合作的第一步。
李昭漪抿紧了唇。
权力斗争的残酷以一种猝不及防的姿态展现在他的面前。
他却出乎意料地平静和坚定。
只是他刚要再开口,腰上却突然一紧。
在他走神的时候,云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策马到了他身侧,一把把他捞到了自己的马上。他的马儿骤然失了主人,在原地无助地打了几个转。
这一下实在是让李昭漪猝不及防。
他的脸被按在云殷的胸膛上动弹不得,他闷得慌,忍不住挣扎,小声地叫:
“云殷你干什么……”
男人不理他,将他往上带了带,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他吩咐木柯:“告诉程澜,陛下找到了。别院那边的人撤了,其余一切照常,今日的早朝暂停。”
木柯躬身道:“是.”
李昭漪出现的刹那,他便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事到如今,他当然知道事态的发展。李昭漪的出现实在是及时雨,他在,之后的事就好办多了。
他看着李昭漪的目光带着感激和复杂。
感激自不必多说。
复杂……
他对自家主子的性格再清楚不过。
李昭漪今日若逃了,下场或许会很惨。毕竟他也算是背刺了云殷。
但木柯总觉得,是李昭漪的话,再惨也惨不到哪去。云殷不会要他死,顶天了就是找回来拘在宫里。
拘着,也是好吃好喝。李昭漪又是天生让人心软的脸和性子,假以时日,指不定没兴趣了,就真放他走了。
但他今日回来了。
不管出于什么理由,他主动地站到了云殷的身边。
……以木柯对云殷的了解。
这一回,无论如何,他怕是不会再放李昭漪走了。
当然,至于云殷究竟什么态度,还得看李昭漪回来的真正原因。
木柯心里祈祷着。
……陛下。
您可千万要想清楚了再说话。
木柯这边心绪复杂,那一边,李昭漪却完全无法顾及任何东西。
他这会儿整个人都陷在云殷的怀里,被扣得紧紧的,整个人被奔腾的马儿颠得恍恍惚惚,只能被动地抓着云殷的衣服不敢放手。
他总觉得现在这个姿势很不对劲。等到了下马处,他终于想到了合适的形容。
就像是……
他目光涣散地想。
就像是凯旋的将军,掳走了他心爱的战利品。
他不知道云殷要带他去哪里,也不知道云殷现在在想什么。一直到马停下来,他晕头转向地睁开眼,才发现不远处就是澄明殿。
云殷带他下了马,他腿一软,差点栽倒。
再抬头,就看到了满地狼藉。
这是战争的残骸。
李昭漪一下子攥紧了手心。
云殷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来:“知道这些是谁的人么?”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是真正的喜怒不形于色。只不过熟悉了之后,他几乎不在李昭漪面前展现这一面,每每跟他说话,大多数时候,都是逗他的语气。
带着戏谑,却很温柔。
李昭漪抿紧了唇。
他知道,他免不了这场拷问。
犹豫了片刻,他选择说实话:“知道。”
“是……大姐。”
云殷看着他,陈述事实:“陆重把什么都告诉你了。”
听到某个名字,李昭漪一下子抬起了头。
片刻后,他艰难地道:
“……是。”
虽然他抱着侥幸。但是这事瞒过云殷的可能性太小,他攥着掌心的手越攥越紧。
他想开口解释,但云殷已经跳过了这个话题。
他道:“自己进去,还是我抱你进去?”
李昭漪一怔。
片刻后,他意识到云殷的意思是说,进澄明殿。
他低声说:“我自己可以。”
他以为云殷是照顾他腿软。
他腿也确实软。
长时间的骑马加上刚刚被勒得喘不过气的拥抱,他这会儿腿都有点抖。
但他更不想让云殷抱他,那太丢人。
他往澄明殿走,为了证明自己的腿不软,还快步走了几步。几乎是他走近澄明殿的刹那,周围就围上了一圈沉默而训练有素的士兵。
他们都戴着重重的盔甲,身上带着若有似无的铁锈气息。
沉默地变成一堵铜墙铁壁。
李昭漪抿紧了唇。
他不敢再迟疑。只是在临进殿之前,他转过了头:“云殷。”
云殷逆着光站在原地,看不清神情。
他说:“怎么了?”
“你可不可以,不要怪陆重。”李昭漪有些语无伦次地说,“他对你很忠心,他只是想完成和我的约定,真的。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你能不能,先不要对他动手。”
这话不该这个时候说。
按照李昭漪原本的设想,这话应该在云殷盘问他的时候,他一字一句地告诉云殷。连带着他和陆重的羁绊,以及他们逃亡路上的计划。
从陆重说他们要兵分两路开始,李昭漪就知道,陆重不打算活了。
逃出宫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陆重和李昭漪一起跑,那么京城的动向,他们一概不知。如果李昭漪没猜错,陆重留下来,就是为了迷惑云殷,给李昭漪争取最多的逃跑时间。
毕竟他是云殷的旧部,最了解暗卫的动向。
但是李昭漪不想。
他不想自己的自由建立在陆重的死亡之上,那样他一辈子都不会快乐。
只有他回来,亲自向云殷求情,云殷才有放过陆重的可能。
不然陆重必死无疑。
但是云殷看上去暂时不想审问他。
他不知道云殷要去干什么,也不确定陆重现在到了哪里。他只能先把最要紧的说出来,以免云殷一怒之下,还没知道真相,就把陆重杀了。
李昭漪的神经紧绷着,他紧紧地观察着云殷的神情。
从他开口开始,云殷就没再动。
他背对着朝阳,看不清脸上的神情。一直到李昭漪说完,他才开了口。
他道:“先都退下吧。”
周围人潮水般离开,李昭漪看着他一步步走近,进了殿内,还顺手关上了身后的殿门。
殿内没点灯。
殿门一关,窗户也没开。
霎时,整个澄明殿就陷入了一片昏暗。
夕阳光都被阻挡在门外。
李昭漪站在原地,有点紧张,也有些茫然。
他不知道云殷为什么要进来,但云殷似乎没有生气,这应当是一个好的讯号。
他喉咙发干,正想再说两句,却突然被搂住了腰。
李昭漪瞪大了眼睛。
他被捏着下巴抬起。
下一刻,他被腰上的手一带,踉跄着跌进了对方的怀里。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覆上了他的唇,他呼吸蓦然急促,却已然被撬开了唇齿。
李昭漪第一次知道亲吻,是在一个很偶然的时机。
那个时候他还很小,偶然在冷宫后面的树林里撞见了纠缠在一起的一对太监宫女。他吓得不轻,回来的时候还踩断了一根树枝。
当时吓得不轻,只是陆重跟他解释,惊吓却又变成了羡慕。
他还理解不了什么是对食,什么是情爱,他只模糊地理解到,这两个人是比旁人更亲密的关系。他想,能在这冷宫中有一个可以依赖依靠、彼此扶持的人,好像也是一件好事。
可是再长大些,这件事又好像没有那么美好。
他经常能感受到窥探的视线。
那种黏腻的,贪婪的。像是躲在暗处的毒蛇。
喝得醉醺醺的掌事太监在夜半闯入他的屋子,眯着眼在黑暗里摸索着要亲他的脸、解他的腰带,他用陆重给他防身的刀胡乱地刺向对方。
天亮了,血流了一地。
他堵住还在呻/吟的人的嘴,慌乱地用约定的方式叫来陆重。
后来他再没见过那个太监。
陆重摸着他的头发,沉默了很久。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对方手抖。
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任何碰触的亲密都成了他的阴影。
他刻意地避开任何人,有一段时间会缩在柜子里睡觉。然后在噩梦里醒来。一直到长大真正懂事,这些噩梦一般的反应,才好上了许多。
真正转变,是那个下着雪的白天。
云殷抱着他自冰面回到岸上。
明明气息那么近,他却没有任何排斥和恶心的感觉。
从那一刻开始,他从那个困扰了他许久的噩梦里走出来。自此,粘腻的铁锈味,变成了新雪的气息。
李昭漪靠着身后的门板,浑身发软。
他的腰还被抓着,整个人因为没办法借力不住地往下滑。他不得不攀着身前人的肩膀,让自己不要滑倒在地上。
他急促而断断续续地呼吸着,四面八方都是面前人的气息。在某个时刻,他的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声音,攥着对方衣服的手指骨节发白,像是可怜又无助的小兽。
云殷神情漫不经心,动作却很用力。
李昭漪怀疑自己的腰已经被掐青了,他呜咽着,眼睫都在抖。
却被捆在门和云殷的怀抱里,哪儿也去不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被放开。
新鲜的空气涌入鼻腔,他有些恍惚地撑住身后的门板,有温热的东西顺着眼角滑下,透过朦胧的泪光,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狼狈的样子。
身后是晨起清脆的鸟鸣。
他被按在自己的寝殿被肆无忌惮地侵/犯,这一点让他羞耻得发抖。
冷寂的空气里,云殷的手抹过他的唇。
李昭漪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发难,也不知道这个亲吻究竟代表着什么。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他嘴唇被亲得发麻,云殷的手碰一下,就有些轻微地发疼。
他不知所措地喘着,目光有些迷蒙。
然后,他听到了云殷的声音。
云殷的语气带着明显的喑哑。刚刚的那个吻,让李昭漪终于窥得了他压抑的情绪之下汹涌的一角。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云殷或许远没有表面的那么平静。
或许,他应该之后再和他谈。
可是已经晚了。
云殷看着他,语气很慢地说:“李昭漪,所以你回来,就是为了给陆重求情么?”

这是云殷第一次叫李昭漪的全名。
李昭漪一度以为对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毕竟也没有人会直称皇帝的名讳。
他的名字是皇后赐的。
到底还是皇子,总得有个正经名字,但皇后显然也没有在这费心思的想法。
一曲涟漪舞,让许嫔赔了一生,也成了李昭漪的名字。李昭漪一直觉得,或许皇后给他起这个名字,也是一种嘲讽。
云殷的话音落下,李昭漪的脑子总算恢复了一丝清明。
他先是条件反射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想起了什么,抿紧了唇。又摇了摇头。
他说:“一,一部分。”
救陆重,一部分原因。
云殷看着他,眼睛里似有情绪翻涌。
李昭漪有些小声地喘着气,明明是瘦弱又易病的体质,唇色却鲜艳欲滴,像是春日最绚烂的花才会有的颜色。他回来的时候也是这样。
背对着朝阳,形单影只,但像是带着无尽的勇气。
他眸色渐深,放开了李昭漪。
李昭漪:?
突然被放开,他差点没站稳,撑了一下身后的门才把握住平衡。
他直起身,有些懵看着云殷。
刚想开口,就被打断。
云殷淡淡地道:“在这呆着。”
他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
但这并不代表李昭漪的事不重要。
相反,正是因为李昭漪的事情是他要处理的事情中最重要的,所以,他才需要暂时将其搁置在一旁,以免其他杂事扰乱他的思考。
说完这句,他就走了。
他的身后,李昭漪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
良久,他转向不远处的镜子,抬手,有些茫然地碰了碰自己被亲得已经有些红肿的唇。
云殷进了殿就关上了门。木柯只能在门口干等。
等的时候,门里传来的动静让他心惊肉跳。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劝劝,门就被打开。
云殷衣衫齐整地走出来,除了领口微乱,看上去挺正经。
……他是说,没他想象的那么激烈。
他咽了口口水,刚准备劝几句,就听到云殷道:“让御膳房把早饭送过来,别做太油腻的。做点陛下平日里爱吃的。”
木柯愣了愣。
很快,他反应过来,赶紧躬身称是。
吩咐了人,他跟在云殷身后,而此时此刻的京城,已然恢复了平静。
其实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昨晚都是个不眠之夜。昌平动手之事早有端倪,朝中未必没有听到风声的。只是皇权之争牵连甚广,很少有人敢轻易站队。
等到天亮,各自从眼线那收到了宫内的消息,便也尘埃落定了。
公主府自然是被围了,连同一起下狱的,还有魏家一干人等。罪名自然是谋逆,定了这样的罪名,就再无转圜的余地。
这一回,就连蔺平都没有说什么。
一切进行得悄无声息,待到午后,澄明殿前的阶上已经干净如初。
淡淡的血腥气逐渐被风吹散。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木柯来报:“王爷,陆掌印找到了。”
然后,他附在云殷的耳旁说了几句话。
云殷的手一顿。
“知道了。”他道。
木柯察言观色:“……要让刑堂的人审吗?”
刑堂是云氏的刑堂。
他们内部一直有个说法,进了刑堂,基本就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了。
云殷没说话。
片刻后,他道:“让他直接来找我。文政殿。”
木柯攥着的掌心松开,不动声色地吐出了一口气,应了声是。
陆重听到木柯说的话的时候,还有些不可置信。
他低声重复了一遍:“王爷说,让我去文政殿找他?”
木柯不敢多说,只是道:“是。”
他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陆掌印,你的胆子也太大了,那可是陛下!你带陛下出宫,且不说能不能成功,陛下的身份尊贵,你想过你什么后果么?”
陆重淡淡地道:“我早就做好了死的准备。”
他的命就是许萦彩给的。
送李昭漪出宫,确认了他安全后,他就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木柯哑然。
陆重对他的态度倒是意外,他道:“我袭击了你,你不觉得生气?”
他平日见木柯,总觉得对方过于跳脱。
只是云殷信任木柯,他也从不会多说什么。
木柯:“……”
他抽了抽嘴角。他生气有什么用。
面前这人命都不要了,就是个疯子。谁会跟疯子计较。
他没好气地说:“你先管好你自己吧。”
说罢,他不再和陆重多言。
两人到了文政殿。进了门,木柯离开,陆重干净利索地跪下:“主上。”
他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他怔了怔,抬起头,看到了云殷低着头的侧脸。
他正在翻手上的一份信件,上面有着云氏独有的火漆印记,这是内部的密报。
他将这份密报从头看到尾,然后,才终于感知到陆重的存在一般,抬起了头:“回来了。”
这个反应实在平静得不像话。
就像是陆重无数次出任务回来跟云殷汇报。
他心下意外,不免怀疑,却不知究竟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送李昭漪出宫他筹谋了许久。因着云殷送他上位横生枝节。
但是除此之外,每一条模拟的路线,每一个用的人,都经历过一遍遍的考验。李昭漪在宫里困了十八年,他是真的想送对方走。
只是到现在,他也没收到应有的反馈。
没有反馈,也没有任务失败的信号。
一切都像是陷在迷雾当中。陆重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的可能。
就在他心思千回百转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了云殷的声音。
他轻声道:“陆叔。”
陆重心神一震,攥紧了拳头。
满室的寂静里,云殷撑着额头,笑了笑:“许久没有这么叫您了。”
“其实对您这些长辈。”他道,“我做晚辈的,应当表示尊敬。只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身在这个位置,总是身不由己。有的时候,我也觉得好生无趣。”
陆重嗓子发干:“王爷言重了。”
他不知道云殷为什么突然这么叫他。
这其实是他刚站队云氏进入影卫系统时,云殷对他的称呼。
陆重比云殷大了一轮,他叫陆重陆叔。
那个时候云殷还不是掌握大权的摄政王,意气风发的少年世子,从父亲的手里接过影卫系统这把家族最锋利的刀,对待他们这些影卫却礼貌客气。
陆重……
他知道自己不能太重情,但是他无法不心软。
说到底,云殷比李昭漪大不了多少岁。
后来呢。
后来,他看着云殷一步步走进权力的漩涡,看着云殷陪着李昭钰在累累白骨之上夺那个位置,看着他一日日地变得喜怒不形于色,看着他……
潜龙殿一夜,李昭钰火海身亡。
陆重听闻消息,第一反应不是李氏王朝的覆灭。而是这把火,怕是要在云殷心里烧一辈子了 。
那个时候,他不是没有心疼过。
那是他当晚辈看的人。
他也不是不知道李昭漪走了,会给云殷带来麻烦。
但是他的力量实在是有限,只能保护最想保护的那个人。再者,私心里,他确实觉得,云殷若是登上那个位置,会是万民之福。
……那么,逼他一把,有何不可。
但是此时此刻,他知道。
这些,不过是他减轻自己负罪感的一厢情愿。
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王爷。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但是陛下的消息,我不可能告诉您。”
“你早就认识他。”
“是。”
“什么关系。”
“……”
“师徒。他叫我师父。”
“为什么带他走。”
“……王爷,不是每个人都想当皇帝。小殿下在冷宫困了十七年,最想要的不是权力,是自由。他从未接触过政事,又何必强求与他。”
“所以,你背叛我。”
“……”
陆重轻声道:“只有这一件。”
“属下只想带他走。”
“然后让本王亲自动手。”云殷敛了笑意,淡淡地道,“借本王的手,了却你最后一桩自我了结的心愿。”
陆重抿紧了唇。
云殷站起身,居高临下。
他的脸上漠然又平静,他轻声说,像是自言自语:“都说坐在龙椅上的是孤家寡人,奇怪,本王似乎尚且没坐上那个位置吧,怎么也有这样的感觉呢。”
陆重一下子抬起了头。
他的嗓子喑哑,说不出话。
他不说话,云殷却也不再多言。他道:“本王不会杀你。”
“自己去刑堂按着规矩领罚。从今往后,你不再是云氏影卫。但本王依旧要你管着东厂,本王要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你记住,这是你欠本王的。”
他道:“去领罚吧。”
这段话,他说得干脆。
陆重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怔住了。
……怎么可能?
云殷怎么可能不杀他?
且不说云殷平日最厌恶背叛,单论云氏的刑罚体系。
他这一次,都必死无疑。
怎么会?
他心里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忍不住开口叫住云殷:“……王爷?”
云殷垂首看他。
他突然笑了笑,轻声道:“你该庆幸,陛下回来了。”
“不然,谁也救不了你。”
话音落下,陆重脸色煞白。
云殷往殿门外走的时候,陆重终于回过了神。
他连滚带爬地往云殷身边靠,拽住了云殷袍子的下摆,他颤着唇:“王爷。”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