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音细细算来,那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他有些气恼:“好啊,这么重要的事,你居然一直瞒着我,害得我因为流言,觉得对不起你,伤心了好久。”
宗政逍摸摸他的脸,笑着哄他:“如今世家以为我们跟宁王府有了隔阂,我自然不能光明正大跟宁王府亲近,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且宗政连钧还在考察期,我还没决定好以后要不要立他为太子,不确定的事儿,我不想告诉你,免得你挂念。”
戎音道:“要不是这次这件事,你是不是要等把宗政连钧推上太子之位后,才会告诉我真相?”
宗政逍摸了摸下巴,道:“倒不至于这么晚,我至少在决定好要立他为太子那天,就会把所有真相都告诉你。”
戎音瞪他:“这二者也有什么区别吗?”
宗政逍挑眉,“后者比前者早几天?”
戎音气恼,轻轻锤了他一下,“你就贫嘴吧!”
“好了,不逗你了。”宗政逍抱住他,撒娇似地道:“还有点累,阿音陪我再歇会儿可好?”
“嗯,都听陛下的。”
戎音和衣躺下,靠近宗政逍,任由他将自己圈进怀里。
在这一刻,让他安心的感觉再次回归,他再也不用忍受昨日那样的凄凉孤独了。
如同两棵纠缠生长的树,不分彼此,谁离了谁都会死。
他们俩,本就该是这样的关系。
而再次将爱人拥入怀中的宗政逍也悄悄长出了口气,闻着戎音身上的香味,他躁动的心才逐渐平复下来。
戎音一夜未睡,现下安了心,又有宗政逍陪着,困意便再克制不住,没过一会儿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昨夜的高烧也把宗政逍折腾得不清,他在睡熟的戎音头顶落下一吻,轻声说了句“我爱你”,便随他一起去会见周公了。
宫人本想进来添热水,等看见床上紧紧相拥的两人后,她脸上顿时露出了了然的笑容,心情大好地退了出去,顺带关上了门。
她高兴不是没缘由的,两位主子闹别扭,虽然不会拿他们这些下人泄愤,但气氛太压抑,他们也会跟着不舒服。
银鲛园里,就该一直充斥着欢声笑语才是。
直到傍晚,戎音才悠悠转醒,刚睁开眼睛,就发现宗政逍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戎音凑过去蹭了蹭他,因为还没完全清醒,说话都带着鼻音:“你没睡吗?”
宗政逍道:“不是,刚醒没多久。”
戎音醒了醒神,才翻身坐了起来,抻了个懒腰。
“你饿不饿?”戎音低头看向宗政逍。
宗政逍手撑着下巴,还在盯着戎音看:“还行,不算饿。”
戎音都被他盯得有点不好意思了,伸手去挡他的视线,“干嘛这么看我?”
宗政逍握住戎音的手,拉过去亲了亲,道:“看你好看。”
“算你嘴甜。”戎音趁机撸了把“龙头”,而后快速跳下床,招呼宗政逍:“快点起床,你不饿我都饿了,我想吃饭!”
宗政逍眼眸含笑,朝戎音伸手,“生病了,不舒服,要阿音抱抱才能起床。”
戎音叉腰,故作严肃地道:“不许任性,快起来。”
宗政逍别过脸:“不听不听,鲛人念经。”
戎音:“……”
他用的都是我的招数啊!
“怕了你了。”戎音再次上床,半拖半抱地把宗政逍这个“巨婴”弄下床,亲自给他穿好衣服,带他去洗漱,还给他擦了脸。
考虑到宗政逍病患的身份,厨房做的食物都比较清淡,戎音送佛送到西,饭都是一口一口喂给宗政逍的。
“阿音你真好。”宗政逍脸上始终带着笑,视线就跟固定了似的,半点没从戎音脸上偏移过。
“你眼光也不错。”戎音故意跟他玩笑。
看着两人这黏黏糊糊的氛围,宫人们的神色也跟着放松不少。
饭后,太医来为宗政逍看诊,已经确定他身上没什么严重的伤,只需要喝药静养几天就能好。
尽管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但临走前,太医还是忍不住劝道:“陛下,有您在,大晟江山才能稳固,切勿仗着年轻就胡来,坏了根本,晚年可就遭罪了。”
戎音听见太医的话,又想起宗政逍淋雪的原因,眼神不由得黯淡了几分。
这时,宗政逍却默默握住了他的手,戎音看了过去,宗政逍对太医道:“太医的叮嘱朕记住了,以后定会更加爱惜身体。”
太医没想到宗政逍居然会那么客气地回应他的话,心里激动的同时,也十分欣慰,他们陛下果然不是那种不听劝的昏君。
太医笑呵呵地被送离银鲛园,宗政逍才转头跟戎音对视,“又忘记我下午跟你说过什么了?不要习惯性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
戎音噘嘴:“这又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改掉的。”
宗政逍摸摸他的头,“那我就陪你慢慢改。”
戎音这才笑了起来,“好啊。”
睡前,一碗苦涩的药汁被端到了宗政逍面前。
虽然知道宗政逍并不怕苦,但戎音还是提前备好了蜜饯,只等宗政逍喝完,就塞进宗政逍嘴里。
宗政逍也果然不出他所料,豪迈地一口干完了整碗汤药,宗政逍把他塞的蜜饯吃进去,却又不满足地接着靠近他。
“我还想要点别的东西解苦。”他的视线落在戎音嘴唇上,意思不言而喻。
“哼,流氓。”戎音嘴上不乐意,但行动却没有半分迟疑,主动扣住宗政逍的后脑勺,吻住了他的唇。
纠缠间,戎音既尝到了汤药的苦,也尝到了蜜饯的甜,宗政逍自我惩罚的后果,他通过这个吻,也替他承担了一些。
夜间,两人靠坐在床头,戎音窝在宗政逍怀里,听他讲述对宗政连钧的看法。
“当初救下苏婉儿和宗政连祺的偷梁换柱之计,就是他想出来的,对国家大事,他也有自己的见解,平日里会将自己写的策论交给我检查,他对事件的看法鞭辟入里,提出的策略也可圈可点,这几年,他也将家人照顾得很好,无论是能力还是品德,他都算优秀。”
戎音也道:“在原小说里,他接手男女主留下的烂摊子,不仅稳定了江山,还促进了农业和经济的发展,只可惜就是太过勤政,最后反而寿命不长。”
“看来阿音你也很看好他。”
“至少在原小说里,他是一个好皇帝。”戎音抬头看向宗政逍,“陛下打算等完全扳倒世家,再立他为太子吗?”
“嗯。”宗政逍道:“他的优秀,还不适合提前暴露于人前,要是被世家发现宁王府其实并没有跟我闹翻的话,他肯定会被世家针对,我之前布下的一些棋子也会失去作用。”
戎音闻言,眼神里的疑惑渐渐消融。
这一夜,还未睡着的不止宗政逍和戎音。
崔家主看着下人,道:“都办妥了吧?”
下人道:“回老爷,那宫女服毒自尽了,什么都没说出去,皇上的人在查她背后之人,不过在我们的刻意引导下,他们已经快找上李家了,至于我们的那几个眼线,都已经灭了口,他们几人与我们来往的证据也被处理干净,皇上的人即便抓到了那个小内侍,也查不出什么的。”
崔家主道:“下去吧,有情况及时向我汇报。”
“是。”下人很快就退了出去。
明明计划已经成功了,可崔家主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
今天早晨,收到陛下生病不早朝的消息时,崔家主就知道自己这步棋走成功了,虽然损失了几个眼线,但如果真离间了宗政逍和戎音的感情,那也值得。
但失去了小内侍那个内应,他们对银鲛园的情况再次回到睁眼瞎的时候,他不知道宗政逍不早朝,是真的病了,还是在处理他和戎音的感情危机问题。
崔家主的心里有些焦躁,总觉得计划的结果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完美。
不过哪怕最后真不如他所愿,计划失败了,宗政逍也追究不到他头上。
只不过要劳烦李家,替他背下这个黑锅了。
崔家主看向窗外的夜色,眸色阴沉。
李家,李楚无缘无故打了个喷嚏。
谁又在念叨他了?
第二天宗政逍准时去上早朝,他脸色虽然差了点,但眉宇间并无郁色,唇角反而挂着淡淡的微笑。
崔家主看见他这副表情就知道,自己这回输了。
胜败乃兵家常事,崔家主失落一会儿就迅速恢复了冷静。
只不过事情还没结束,他的替罪羊还没到位呢。
下朝后,崔家主看着走在前面的李楚,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李楚背后一凉,心道真是怪了,昨夜是耳朵烫,今天是后背凉,难不成自己要倒霉了?
不得不说,李楚预判了真相。
当被宗政逍宣进宫,一封奏折狠狠砸到头上时,李楚那一瞬间是懵的。
自己又怎么得罪这位神仙了?
“自己好好看看,这就是你的忠诚!”宗政逍厉声呵斥,眼神冰冷得吓人。
李楚打开折子,看见上面对某位宫女关系网的调查结果后,一滴冷汗无声地从他额头滑落。
“好你个李楚,一边装作投诚于朕,一边却在朕身边安插眼线,还命令她装作勾引我,挑拨朕和戎音的关系,京城里关于朕选秀的流言,也是你李家传播出去的吧,李大人,你两面三刀的本事,一般人可学不来。”
面对宗政逍的指控,李楚的第一反应是磕头,磕得砰砰响那种。
紧接着,他大声申冤:“陛下,这宫女确实是家主从前安排在您身边的眼线,但家主和臣都从未启用过她,臣转投您的阵营以后,更是就当不知道她的存在,所以命她挑拨您和戎老板一事,还有外面的选秀流言,都绝不是臣所为,还望陛下明鉴!”
说完,他又重重磕了个头,额头已经磕破了皮,地板上沾了点点血迹。
李楚这人,对别人和对自己一样狠!
宗政逍像是并不信他:“如今她已经服毒自尽,人都没了,自然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反正死无对证。”
李楚跪行上前几步,再次大声道:“陛下,臣对你的忠心日月可鉴,而且如果臣真的是假意投诚,也真想挑拨你和戎老板的关系,又怎么会用自己的人,只要您一查,臣不就暴露了吗?”
宗政逍冷冷看着他:“万一你就是利用这种心理,故意用自己人,再说这些话来为自己开脱呢?”
李楚默了默,眼神悲戚地看向宗政逍:“陛下已经笃定我就是元凶了,对吗?”
宗政逍道:“你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那就拿出证据来,告诉朕元凶不是你,而不是在这里逼朕相信你是被陷害的。而且你以为你是完全无辜的吗?朕身边埋着你的眼线,哪天你要是起了歹心,命她在朕的茶水里下毒,到时候朕才是有冤不能申。”
李楚赶紧道:“眼线一事是臣的过错,臣愿意接受惩罚,之后臣会把李家在宫里安插了哪些眼线都全数告知陛下,算是臣亡羊补牢。请陛下放心,臣已经没有退路,只会对陛下忠心耿耿,至于宫女挑拨和流言一事,求陛下给臣一点时间,臣一定会给陛下一个交代!”
或许是他诚恳的态度打动了宗政逍,又或许是宗政逍有别的想法,总之,宗政逍最后给了李楚半个月的时间。
半个月后,他必须把证据摆到自己面前,否则他将一力承担所有罪过。
李楚头破血流地从宫里出来,并且又被宗政逍找借口降了职的消息,很快就传进了崔家主耳朵里。
知道自己嫁祸成功,本来因为计划失败有些沮丧的崔家主,心情意外好了许多。
再之后,宫里的崔家眼线又传来消息,说李家的卧底已经被宗政逍连根拔起,一个都没剩。
崔家主还没来得及幸灾乐祸,一个流言就迅速在京中流传起来。
说是崔家二郎早年骑马时意外受了伤,那玩意儿坏了,起都起不来,雄风不振,因此在床事方面,养成了一个恶毒的怪癖。
他专挑年轻的女人和男子,在这些人身上使用特别残忍的工具,以此发泄自己无法抒发的欲望,听说玩死了不少人,但都让崔家瞒了下来。
秦楼楚馆里的妓子兔儿爷,也爆料了崔二爷确实有那方面的嗜好,曾经弄残过他们楼里的人。
各种小道消息越来越多,还有无知小儿传唱歌谣,一时间京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崔家身上。
连之前盛传过一阵的陛下选秀的流言,都被这个惊天八卦所取代。
眼见崔家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笑话谈资,崔家主震怒,而崔二少则是彻底崩溃了。
他受伤不能人道了是真的,喜欢折磨年轻男孩女孩也是真的,可这些秘密他以为自己和崔家瞒得很好,不会有外人知道,现在忽然被人爆出来,而且还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这简直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要是被官府查出来他做的那些事,他会不会跟李傲一样完蛋?
“爹,这件事到底是谁传播出去的?我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
几天没休息好,崔二少脸色憔悴,双目赤红,抱着头在李家主面前走来走去,俨然是疯魔了。
自从当年那次意外后,他的精神其实就不太正常了,只是因为没受到刺激,所以才压制住了。
此时他最大的秘密被暴露,这让他怎么能冷静!
崔家主走到二儿子身边,举起手就是狠狠一巴掌,声音响彻整个房间。
“没用的东西!遇见问题只知道咋咋呼呼,崔家人的稳重聪明你是半点也没学会,被人家算计也是活该!”
原本还在叫嚷的崔二少被这一巴掌打得噤了声,牙齿撞到嘴里的软肉磕出了血,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滑落。
缓过神来后,他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眶看向父亲,颤抖着道:“爹,我是你的儿子,我被人欺负,连在你面前发泄几句都不能吗?”
崔家主看着他的眼神满是厌恶:“与其在我面前哭诉,不如自己动动脑子想想办法,我还能给你处理一辈子的烂摊子吗?”
崔二少也怒了,大声吼道:“我想办法?我想出办法来了你会让我去做吗?当初你明知道我摔下马是因为大……”
“闭嘴!”崔家主怒吼着打断他,“崔家清誉,容不得你诋毁!”
“呵呵,清誉,就为了整个崔家的狗屁清誉!我忍了这么多年!你现在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批评我!”
“凭什么?凭我是你老子!”崔家主其实也被这流言弄得很心烦,现在流言的主角居然还敢顶撞自己,这更是让他火冒三丈。
“你觉得崔家清誉没你重要,但你别忘了,没有崔家,你连屁都不是,现在外界流言四起,如果不是崔家给你挡着,你早被官府抓去调查了,哪还有机会在这里跟我叫板!”
被父亲这么骂了一通,崔二少不知是怕了,还是想通了,他冷漠地看了父亲一眼,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离开了书房。
等他走后,管事才敢进来,对崔家主行了一礼,道:“老爷,李家大少上门拜访,是否要让他进来?”
崔家主攥紧拳头,压抑住怒气,冷笑:“我没去找他,他倒先自己上门来了,领他去花厅,我倒是要看看他来是想说什么。”
“是。”管事退了出去。
崔家主整理好情绪,伪装出了那副清高孤傲的姿态,这才前往花厅。
他到时,李楚正坐在座位上悠闲地抿着茶,神态十分之惬意,不见半点被皇帝责罚的颓唐。
看见崔家主进来,李楚连忙起身行礼,“崔伯父,贸然来访,还请勿怪。”
崔家主扶起他,扯出一抹假笑,“贤侄客气了,你能来,伯父很是高兴呢。”
“是吗?”李楚微笑着跟崔家主对视,“为什么高兴?伯父也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崔家主道:“也?难不成贤侄上门,是有要事?”
李楚笑而不答:“坐下说吧,我看伯父你脸色很不好呢。”
崔家主嘴角的笑意淡了点,“多谢贤侄关怀。”
两人一个落座主位,一个回到客座,崔家主率先开口:“这些日子有关我崔家的谣言,贤侄可听说了?”
李楚开了口,说的却是另一件事,“我被人陷害,惹得陛下大怒,从而被降职的事儿,想必伯父也有所耳闻吧。”
两人在质问对方。
既然都到这种时候了,也没必要再装了。
崔家主道:“贤侄怎么就能确认,陷害你的是崔家?”
李楚道:“我李家宫中的眼线们在被全部拔除之前,也没有闲着吃干饭,那几个经营地下赌场的内侍死得蹊跷,而恰好,我其中一个眼线传消息给我,说曾经看见过其中一个死者,在跟你们崔家的人联络。”
“一面之词罢了。”
“我手下的话我都不信,我还能信谁?”
信你吗?
这句话李楚没说出口。
崔家主看向他:“所以这就是你的报复?”
李傲跟他对视,毫不露怯,“谈不上报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崔家主眼神冷漠,“贤侄,你胆子比你爹大多了,你爹可不敢到本家主头上动土。”
李楚笑道:“我爹不敢反抗是因为他要顾及整个李家,而我则不用考虑这些,我李家被你们当刀当挡箭牌使,却还要承受你们的背刺,你觉得我应该对你崔家感恩戴德?我再不济,拼上我的性命和整个李家,总能把你崔家也拉下水,痛打落水狗这种事,我相信皇上应该很乐意去做。”
“你这是威胁我?”崔家主的表情阴郁。
“不是威胁,提醒罢了。”李楚神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伯父,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有些时候别做得太过分,给别人留条生路,也是在给自己留退路。”
李楚这回是真的生气了,崔家主这个畜生,想借他对付皇帝也就罢了,还算计他,让他背黑锅。
他要是再不采取行动,都等不到宗政逍除掉崔陈二家,他就会先被当做垫脚石,毫不留情地踩进淤泥里。
而崔家主也明白,李楚说的都是实话,他不像李家主他们这些长辈一样在意家族声誉,他们只考虑自己,所以李楚他敢也能做到鱼死网破。
崔家主有些后悔,当初李楚将李家主算计得瘫痪在床时,他还挺欣赏李楚的这份聪明和狠厉。
直到刀子落在了他身上,他才意识到李楚有多可恶。
现在他也跟李家主一样,想将李楚除之而后快,可他不能这么做,原因还是为了整个崔家。
他不能让崔家在自己手里出问题,否则他百年后,无颜面对地下的列祖列宗。
崔家主深呼吸一口气,问李楚:“你想怎么样?”
李楚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端起茶杯慢慢喝了起来,直到看见崔家主等得不耐烦了,他才回答。
“这次我李家在宫中的眼线全部被抓出,我被降职,还被皇上视为眼中钉,损失惨重。传播崔二少的流言,只是我回敬伯父您的手段,之后我不会再管,要怎么处理是你崔家的事。”
“至于对利用我和李家的补偿,我的要求很简单,以后你们要对皇帝做什么之前,一定要跟我商量,以及以后少拿我当刀使,毕竟不止你崔家想活,我李家也想继续绵延千年。”
崔家主狐疑地看向他:“就这些?”
他总觉得李楚不是那么大方的人。
李楚语气嘲讽:“崔伯父先做到了这些再说吧。”
崔家主不得不点头:“好,我答应你。”
“那就多谢伯父体恤贤侄的不易了。”李楚边说边起身,“既然事情已经解决,那侄儿就不继续叨扰伯父您了。”
“嗯,代我向你父亲问好。”崔家主克制住脾气,嘱咐了一句。
李楚:“我会的。”
等李楚离开一段时间后,崔家主再也忍不住,挥手将桌上那杯茶拍到了地上去。
茶杯碎裂,热水飞溅,崔家主脸黑如墨,胸口剧烈起伏着。
临近年关,街上热闹非常。
李楚从李家离开后,并没有坐马车,而是自己步行回家,身边也没有跟着小厮侍卫。
走到一半,一个男子伸手拦住了他,低声道:“李大人,我家少爷有请。”
李楚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绕开他接着往前走,男子再次上前阻拦,这次语气强硬了很多,“李大人这是敢做不敢当,连受害者也不敢见了吗?”
李楚定定看了他许久,久到男子被他阴冷的目光盯得别开了视线,他才冷声开口:“带路吧。”
男子把他带入茶楼雅间后就退了出去,还将门也关上了。
李楚也不担心有人要杀他泄愤,闻到里面有茶香飘来,便绕过屏风走了进去。
矮几上放着小火炉,火炉上的瓷壶内煮着茶水,崔家二少坐在矮几一侧,身边放着一杯茶,脸上的巴掌痕迹清晰可见。
李楚几不可查地挑了挑眉,走到他对面坐下。
“你们崔家人还真好客,我才跟崔伯父喝过茶,二少你又来请我品茗,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崔二少神情冷漠,看着李楚嬉皮笑脸的样子,眼神里满是恨意。
“有关我的流言,是你传播出去的吧。”是肯定的语气。
李楚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茶,轻轻吹了吹,喝完以后才道:“对,是我做的。”
见他被自己质问还那么气定神闲,崔二少差点绷不住,扑上去打人,但几经思考后,他还是克制住了怒意,追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们这些权贵,谁家还没点阴私,大家都心照不宣,可李楚却偏偏将他的事情爆了出去。
在从书房出来前,他其实还没查到这件事是谁做的,但他发现李楚莫名其妙上门,再回想起前些天有关李楚被皇帝责罚的消息,心里就猜到了是他。
至于为什么还要问这一句,也不过是不甘心罢了。
李楚道:“这个问题其实你该去问你父亲,不过刚好我心情不错,就回答你了。”
他看着崔二少,淡淡道:“我最近被皇帝责罚的事你应该都听说了吧,那是你父亲做的,他利用我的人设计皇帝,皇帝查到我头上,就惩罚了我,而我查到真凶是你父亲,就报复了你崔家,就这么简单。”
崔二少还是有些不理解:“为什么偏偏是我?”
李楚:“你要听实话吗?”
崔二少定定地看着李楚,李楚耸了耸肩,道:“好吧,告诉你实话,因为你是崔家嫡系子弟里面,最不受宠的一个,我拿你开刀,你父亲会生气,但不会太生气,这样我才有机会跟他谈条件。”
说着,像是怕刺激崔二少刺激得还不够,李楚说得越来越难听,“你父亲更重视你大哥三弟还有四弟,如果我选择的报复对象是他们,你父亲都不用等到我上门承认,或者找到证据证明,他只需要猜到是我做的,就会出手惩治我,但你不一样,他不会为了你直接出手,所以,我退而求其次,只能选你了。”
崔二少脸色惨白,却没有出言反驳,因为他清楚李楚说的都是事实。
李楚接着火上浇油:“其实你没必要觉得心寒,家里孩子多了,一碗水端不平也是常事,我爹当初不也只对我小弟好,不看重我嘛,你尽管放心,哪怕只是出于维护崔家的颜面,你爹都会替你摆平这次流言的,你是他儿子,他不会放任你不管。”
“就只是替我解决流言?”崔二少忽然问道:“你觉得他除此之外,不会为了我对付你,帮我报仇吗?”
李楚微笑:“这你就要去问你爹了,反正方才我跟他见面,说既然他害我,我也害你一回,就算互相抵清了,他要是敢对付我,我不介意把你们整个崔家都拉下水,他怕了,就答应我了。”
崔二少红了眼睛:“你是说,我父亲为了崔家,放弃为我报仇了,是吗?”
“或许是,或许不是。”李楚道:“这都要看你父亲,我做不了主。”
崔二少低下头,沉默了。
李楚叹了一口气,道:“我们这种大家族就是这样的,家主要为全家考虑,即便有一些私心,也只会留给更疼爱的人,就像我父亲,从小就娇纵我弟,哪怕他犯下滔天大错,我爹也会东奔西跑地帮他解决,而我呢,当初我弟经常欺负我和母亲,父亲也不管……”
说到这里,李楚语气带上了几分苦涩,他深呼吸了几口气,然后扯出一抹笑来:“还好我足够好运,弟弟走了,没人跟我争家主之位了,现在父亲又病倒,李家就是我的天下,我也有资格跟你父亲他们平起平坐了,那句俗语怎么说的来着,终于是媳妇熬成婆了。”
崔二少缓缓抬起头,眼神阴森得可怕,“李大人如今大权在握,真的只是因为好运,是媳妇熬成婆吗?”
李楚怔愣了一瞬,眼眸里闪过一抹异样的情绪,笑容也不像之前那么自然了。
他道:“当然了,不然还能因为什么?”
崔二少没有拆穿他,反而又问了一个问题:“听说当今圣上最初其实并不是太子的第一人选,他是在先皇病亡后,靠跟兄弟拼杀,才得到了帝王之位。李大人觉得,陛下当初所为是对是错?”
李楚笑了笑,道:“陛下的对错,轮不到我这个臣子来评说,不过换作我是陛下,我只会比他更早动手,普通百姓家的兄弟尚且会为了家产相争,更何况争的是皇权,那可是这世间最至高无上、可定人生死的权利,要是不争,就等于是把命放进别人手心,任人拿捏,傻子才会坐着等死。”
崔二少俯身,急切地问:“你成功了,对吗?”
李楚还是装傻:“我不明白二少的意思。”
看着李楚含笑的眼眸,崔二少退了回去,坐直身体,“你不承认也没关系,你姨娘交代的那些内容,其实我早就听说了,也猜到了你之前都做了什么,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为了报复你,就把这些事说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