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息家里正好在修房子,次日一早便拿了工具上吴阿奶家,帮人把屋顶漏雨的地方修缮好,缺胳膊断腿的桌椅板凳全部翻新。
吴阿奶笑容满面,直夸凌息勤快善良,霍大郎娶了个他真是有福气。
刘枝在旁附和,两人将凌息夸出花来,凌息听得耳热,转移话题问:“刘阿叔你酿酒的手艺是哪儿学的?”
刘枝笑容收敛,低垂眼睫,“跟我之前死了的丈夫学的。”
虽然刘枝头婚嫁了个会家暴的鳏夫,但有一点好的是,对方有一门酿酒的手艺,婚后男人忙不过来,刘枝跟着打下手,渐渐就学会了。
“除了米酒你还会酿别的酒吗?”跟凌息猜测的相同,毕竟以刘阿叔的家境,家里人不可能花钱送他去学技术,只可能是从亲近人那里学来的。
刘枝闻言怔了怔,“常喝的也就米酒,黄酒,酒楼里会卖些果酒。”
凌息脑中灵光一闪,眼睛骤然发亮,“那葡萄酒呢?”
刘枝被他亮晶晶的双眸闪了下,愣愣摇头:“没有。”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凌息脱口而出,打了个响指,赚钱的法子这不就来了吗。
刘枝听不懂凌息口中的诗句,只顿觉凌息气度非凡,远比自己在县城见过的那些读书人更有读书人的派头,注视凌息的目光不由更为崇拜。
“刘阿叔,咱们一起做笔生意吧。”凌息转过身朝刘枝伸手。
刘枝如同中了降头,毫不犹豫答应:“好啊。”
第34章
几秒后,刘枝猛地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答应了什么,连连摆手,“不行不行不行,我不行的。”
凌息却不给他反悔的机会,“刘阿叔,你刚才已经答应我了,吴阿奶都听见了。”
刘枝着急忙慌回头去看吴阿奶,吴阿奶笑得慈祥,力挺凌息,“是啊刘枝,作为长辈你可不能出尔反尔,惹小辈笑话。”
刘枝:“……”
“好了,事情就这么决定了,我先回去同霍哥商量好章程,需要麻烦你时我再过来。”凌息留下这么句话,眨眼功夫便消失无踪。
刘枝彻底傻眼,“吴阿奶您怎么也帮着凌息胡来,我咋能成事。”
吴阿奶乐呵呵道:“人凌息都不怕,你莫不是白比人多吃十几年的饭?”
话是这么说,可凌息的确比自己强呀。
刘枝惴惴不安地坐到吴阿奶身边,拿起菜择起来,试图转移注意力。
“酿酒?”霍琚听完凌息的想法后,颇为意外。
凌息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解释:“嗯,上次打回来的酒度数太低了,我有办法提高它的纯度。”
“你会酿烧刀子?”霍琚以为凌息口中所指是边疆的烧刀子。
凌息托着下巴琢磨了会儿,不太确定地说:“我没喝过你口中的烧刀子,我的办法其实就是蒸馏提纯,不过器材限制纯度无法提太高。”
霍琚没太听懂凌息口中所谓的“蒸馏提纯”,大概知晓凌息有办法提高酒的度数,光这点的确是个商机,至少在他眼中比起寡淡无味的米酒,更喜好烈性一些的酒。
“可以一试,不过得提前告知世人此酒烈性,以免贪杯惹出事端。”
经霍琚提醒,凌息放在了心上,万一遇上好胜心强的,喝出问题找他负责,他可负不起。
他郑重颔首,“知道了。”
两人一番合计后,凌息的头发差不多干了,吹熄蜡烛爬到床上躺下。
“我见山中荔枝挺多,你们这边的人喜欢吃荔枝吗?”黑暗中凌息躺平了望着屋顶询问身边人。
霍琚低沉的嗓音轻缓响起:“喜欢,往年会举办诗会,吃荔枝,咏荔枝,文人雅士云集。”
凌息闻言猛地坐起来,“在哪儿举办?啥时候?”
幸亏霍琚心脏强大,否则早被凌息一惊一乍的动作吓死许多回了。
“八月中,天气不似六七月炎热,还能再吃一茬荔枝。”
霍琚闭眼回忆了会儿,“应该是在贵妃岭举办诗会。”
听到地点,凌息猜测道:“贵妃岭该不会是因为某位贵妃喜好荔枝而得名吧?”
“的确。”霍琚听出他是猜的,日常觉得凌息有点神棍的本事在身上。
凌息啧啧两声摇摇头,算了算日子得加快进度了。
“我明天开始和刘阿叔一起酿酒,你换我下去修房子。”
说是修房子,其实是变相的监工,人都有懈怠心理,况且多修一天房子能多吃一顿肉,干活的人便逐渐开始划水,企图拉长工期,凌息多火眼金睛,哪能让他们得逞,自己在旁边吭哧吭哧干活,那些大男子主义的汉子们瞧见,累死也不能不如哥儿,于是干活越发卖力。
凌息每天轻轻松松,可苦了那群汉子,一个个每天累得像死狗,回家后倒头就睡,若非亲眼看见过凌息家丰盛的饭菜,他们家里人都要怀疑自家汉子是不是遭受了非人的虐待。
“好。”霍琚欣然同意。
“你若是要上县城,帮我把背篓里的弓箭带去卖了。”
“弓箭?”凌息近日注意力没放在霍琚身上,不晓得他竟还做了弓箭。
“嗯,我用的鹿筋,少于五两银子不卖。”霍琚叮嘱凌息。
凌息差点没给吓到床底下去,“五两银子?你抢钱啊?”
饶是用了鹿筋,一张弓也用不了五两银子,霍琚是在上面雕花了吗?
无视他的震惊,霍琚淡淡开口:“懂行的人会愿意出钱。”
简简单单一句话,不打算多解释几句,尽显酷哥本色。
凌息在黑暗中能清晰视物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男人线条锋利的侧脸,剑眉星目,硬朗刚毅,尤其通身铜皮铁骨散发出浓浓的荷尔蒙气息。
就在他盯得目不转睛之际,黑暗中一道略显喑哑的声音响起,“你夜能视物?”
“嗯。”凌息轻轻回应,不觉这有什么可稀奇的。
简短一个字的回答,印证了霍琚长久以来的猜测,心潮翻涌,艰涩地滚动喉结。
他能清晰感受到少年的视线,像火星即将把他点燃。
男人被迫偏过头,用后背隔绝少年磨人的注视,却听夜色中清浅一声哀怨地叹息。
不禁气笑了,哪家正经儿郎会一直盯着另一个男人看,莫不是想屁股疼?
念头稍起,后脖颈儿便一片烧灼,霍琚的大手捂上那片灼烫,懊恼自己实在缺乏自制力。
于是,凌息照常睡了个好觉,霍琚则胡思乱想了一整夜,次日周身低气压环绕,以至于鼓起勇气试图上前与他谈话的霍常安,在看见他的瞬间怂了,双脚在原地打了会儿架,局促地躲进施工队里。
大哥今天似乎心情不太好,还是改天再聊吧。
吃过早饭凌息背上背篓去摘了许多果子,他打算各种果酒试着做一点。
吴阿奶家住得较为偏僻,很少有人经过,如今多了个刘枝,比较忌讳的人家更是提着孩子耳朵警告他们远离此处。
人少清静,吴阿奶早就看开了,刘枝原本也不是熟络的性子,正好不用听村中人的闲言碎语。
对于凌息而言,则是很好的实验基地。
“刘阿叔,你还有酒曲吗?”凌息擦了擦溅到脸上的清水。
刘阿叔愧疚地摇头,曹家人守着他收拾的包袱,他只带了几身衣服和贴身的东西,“没有。”
酒曲通常分大曲、小曲、红曲、麦曲、麸曲五类,最常使用大曲和小曲,麸曲后由人工培育暂且不论,红曲在美食上使用较广,例如豆腐乳、樱桃肉等。
而麦曲则是最先出现的曲,用以酿造黄酒。
小曲酿造时间短,出酒多,但没什么香味。大曲相反,酿造时间长,出酒少,耗费曲,但香味醇厚,酒质量高,度数也高。
“没关系,酒曲制造不难,只是比较费时罢了。”凌息摆摆手,安慰刘枝。
原本就紧巴巴的时间越发不够用。
刘枝勉强笑了笑,吴阿奶突然进屋拿出一盒白团子,“你们看看能不能用?”
每天与酒打交道的刘枝哪能认不出这是什么,喜出望外:“酒曲!”
“吴阿奶您怎么会有酒曲?”
吴阿奶笑容稍敛,话语间满是回忆,“我男人和儿子在世时,我们一家三口经常关起门喝上两口,他们最喜欢我酿的桂花酒。”
“抱歉。”刘枝神情感伤,他刚失去孩子,非常能与吴阿奶感同身受。
“没关系,傻孩子都过去了。”吴阿奶树皮般干枯的手抹去刘枝眼角的泪水。
这下有两位技术人员加上凌息一位理论指导,痛痛快快干起活来。
“过段时间就能酿桂花酒了,吴阿奶你不介意我尝尝您的手艺吧?”凌息回头冲吴阿奶笑了笑。
吴阿奶摘下他头顶飘落的花瓣,笑容慈爱,她特别喜欢凌息这孩子,无有不应,“好,阿奶给你酿。”
酿酒需要时间,所以他们一下准备了好几坛子各种各样的酒。
前面流程相差无几,主要多了凌息所说的蒸馏的过程。
忙活了一整天,凌息决定明早去趟县城,他得打几口铁锅回来。
刘枝想同凌息一起去,帮他提东西,凌息立马拒绝,“刘阿叔,你要真想帮我,就先好好休息养身体,你现在身子太虚弱,若是落下病根儿往后日子更难过。”
“好吧。”刘枝并非听不进去道理的人,虽有失落还是乖乖听话答应。
趁着要进城,凌息拜托大灰他们捉了几只猎物回来,又带上狼群帮他采的草药,举目望过去,根本拿不完。
霍琚站在他身后,替他感到不好意思,“改天给它们烤点肉犒劳一下吧。”
凌息听得口舌生津,“好呀好呀。”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给他烤肉吃。
狼群们馋得流口水,但没狼敢跟凌息抢食,只能装可怜眼巴巴望着霍琚。
霍琚:“……”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他居然从一群狼眼睛里读出了“可怜”二字。
凌息大包小包进城,没法儿从守城官兵眼前混过去,不得已交了两文钱。
他首先前往扬春堂,卖掉草药,又问了打铁铺和弓箭坊的位置,途径食肆时顺口问一嘴收不收野味,万一运气好呢,可惜他运气不如何,没一家要收的。
率先抵达打铁铺,和老板预定了四口大锅,老板上下打量他的衣着,看出他是个农户,家里人若是多些,要四口锅还算正常,稍作犹豫应承下来。
一口锅两百文,四口锅拢共八百文,凌息先到老板娘那边交了定金,出门时肉疼不已。
默默告诉自己是前期投资,会收回来的。
转过一条街,恰好到了弓箭坊,此处装修豪华,进出的人身着华服,门口停着马车,当是专做有钱人生意的。
伙计见凌息仪态万方,近了看相貌不凡,虽然一身粗布麻衣却气度超然。
笑容满面迎上来,“这位小哥儿可是要为家中人挑选弓箭?”
读书郎不仅要考学问,也要学习骑射,伙计便将凌息当做寒门子弟的夫郎或兄弟,总归不可能是哥儿自己用,毕竟舞刀弄枪的哥儿可不好说亲。
凌息取下背篓,“请问贵地可收自制的弓?”
听闻是来卖弓的,伙计也没怠慢,“收的,且慢我去寻老板。”
凌息等了会儿,好奇地环顾四周,墙上挂着的弓还真有雕花的。
“好弓!”一只手突然从凌息身后伸过来,直接握住他放在柜台上的弓。
凌息反应极快,将弓往自己身边一拉,躲开来人的手,回头看去,是一位锦衣华服的青年,约莫二十出头,手里摇着扇子。
本要发怒的青年看清凌息的脸,眼睛微微睁大,“好俊俏的小哥儿。”
若换作旁人,必然觉得自己受了调戏,凌息却欣然接受他的夸赞,“你眼光不错。”
青年怔忡,万没料到会得到一个小哥儿这般回答,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好有意思的小哥儿。”
他骤然合拢扇子,指着凌息道:“我要把你娶回家。”
跟随他而来的人齐刷刷瞪向凌息,周围看热闹的路人更是停下脚步,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扫视他们。
而人群的焦点凌息,云淡风轻表示:“我成婚了。”
青年沉默半秒旋即发出更加响亮的大笑,“有意思,真有意思!”
估计他长这么大也没见过凌息如此淡定的小哥儿,霎时对凌息兴趣更浓。
“表哥!你在说什么胡话,这来路不明的小哥儿哪能进邵家门,姨妈不会同意的!”拎着翠绿色裙子跑进来的女子大惊失色,一边劝说还不忘狠狠瞪凌息。
凌息仿佛好好走在路上的狗子,莫名其妙被踹一脚,就差龇牙咧嘴咬回去了,但瞥了眼弱不禁风的女子,勉强按捺下冲动。
弓箭坊老板适时过来,笑脸迎人朝凌息身后的青年说:“公子请自行挑选,若有喜欢的,可让伙计取来一试。”
这才同凌息交谈,走近了老板发现来卖弓的小哥儿模样生得真好,个子也罕见的高挑,垂眸扫视过柜台上的弓,眼睛一亮,“好弓,这位小哥儿可否让在下试上一试?”
一把好弓不在外表,霍琚做的两把弓堪称朴素,但懂行之人都能一眼辨出好坏。
“自然。”凌息在末世使用过弓箭,但没使用过如此落后的,故而对此了解不深。
两人正友好交流中,一道轻蔑的声音响起,“听闻贵店是城中最好的弓箭坊,如此简陋的弓也看得上,想必是浪得虚名了。”
老板神色尴尬,好声好气同绿裙姑娘解释:“这位小姐,本店的弓箭都是师傅们尽心竭力制作出来的,店内从外面收的货品也有一定门槛,不会轻易将粗制滥造的东西送到各位贵客眼前,东西好坏还得用了才知,若有任何不满之处,本店会一一处理。”
绿裙姑娘见老板态度良好,也不好发作,抱臂冷哼一声,青年将她拉到一旁,“抱歉,表妹任性了些,还请见谅。”
“方才我正好一眼相中这把弓,既然小哥儿要卖,老板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卖与我。”
老板开了多年店铺,从衣着打扮就能判断出眼前人是个不差钱的,当然愿意卖对方面子,“好说好说,二位不如里面请。”
凌息背篓里放着野味,以及霍琚的药,他昨晚特意瞧了眼,之前抓的药快喝完了,是以今天卖草药换的银子几乎没多少落入口袋。
进项全靠手里两把弓和背篓里的野味。
凌息随手拿起弓跟着老板往里走,绕过前厅,后院极为宽敞开阔,地面摆放着几个箭靶子,拿给顾客试弓箭使用。
凌息挑了挑眉,老板还挺专业,难怪听那姑娘说这家店是县城最好的弓箭坊。
“你要几把?”凌息希望最好两把弓一起卖了,省得他再同老板费口舌。
绿裙女子却不高兴地瞪着凌息,小声嘀咕:“狐媚子。”
凌息无语,他正大光明跟人做买卖,咋就成了狐媚子,干脆无视对方。
青年沉眉用眼神警告小表妹,小表妹幽怨委屈地噘起嘴。
青年名叫邵淳,此次出来是为即将回家的小叔准备礼物,他小叔应征入伍,多年未归,因此与家中关系僵硬,偏他记忆中儿时经常被小叔带着玩,最是黏对方,听闻对方归家的消息,邵淳迫不及待想早点见到人。
假如可以和小叔拥有同样的弓,岂非美事一桩。
邵淳欣然决定,“我全要了。”
凌息熟练露出职业假笑,“承蒙惠顾,你要试一试弓吗?还是我帮你试?”
邵淳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身旁的小表妹则直接开始嘲讽:“你一个小哥儿还想替我表哥试弓,莫不是想趁机勾搭我表哥,怪不得常听人说乡下的小哥儿花花肠子多着呢。”
“毕莲!谁教你这样说话的?快道歉!”邵淳高声呵斥。
毕莲红了眼睛,被吓得亦是被气的,她有哪句话说错了吗?
而原本怒从心中起的凌息听到女子的名字后,差点没大笑出声,强忍住嘴角抽搐。
多亏姑娘爹娘给取了个好名字,不仅打消了他的怒火,而且令他有了笑容。
“没关系,毕莲……呼……毕莲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消息闭塞,不得已偏听偏信实属正常。”凌息的话直接帮忙把锅甩给毕莲身边的丫鬟婆子,在她耳边乱嚼舌根,算是给全了这位小姐面子。
邵淳却听得深思,毕莲身为待字闺中的小姐,接触不到腌臜事,嘴里能说出这些难听的话,必当是从身边人嘴里习得的,他眸色暗了暗,回去必要让母亲好生查清楚。
只当是个容貌出众些的普通哥儿,不想对方随便一席话便引人深思,邵淳看凌息的眼神不由变得高深莫测,真心实意感到可惜起来,怎么就早早嫁了人呢,若嫁给自己,必是良配。
毕莲察觉邵淳的情绪,大脑轰鸣理智尽失,“你一个乡野出生的小哥儿真有本事啊,装什么装!指不定背地里干过多少脏事呢。”
“毕莲小姐,我已成婚,家中丈夫腿脚不便,靠着手上功夫赚点银钱维持生计,我们清清白白做人,没偷没抢,你们若不想买弓便算了,何必无故诬人青白。”凌息没发火破口大骂,无奈地叹了口气,抱起两把弓要走。
邵淳立马拦住凌息,“对不住,对不住,我是诚心诚意想买弓,弓我就不试了,既是你丈夫亲手做的,想必差不到哪儿去。”
他干脆利索从小厮手中接过钱袋塞给凌息,“这里是二十两,多的部分当是我替小妹赔罪了,实在抱歉。”
凌息没想到随便装一装就能得到翻倍的银子,努力压住上扬的嘴角,干脆利索接过钱袋,“没关系。”
看在二十两银子的份上,凌息好心提醒:“我丈夫说此弓不适合初学者,需有一定臂力的人才能拉开,切勿逞强尝试。”
邵淳压根儿没把凌息提醒的话放心上,一个乡野村夫能有多少见识,他自幼跟随祖父习武,虽谈不上大有所成,但在同龄人中也算佼佼者,拉开一把弓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你丈夫不过一个泥腿子,我表哥可是打小习武,厉害着呢,你这破弓他一根手指头就能拉开!”小表妹不甘心地隔着小厮的阻拦冲凌息喊叫。
凌息暗暗翻了个白眼,充耳不闻,转身就走。
毕莲气得跳脚,“你!你居然敢无视本小姐!表哥,你快拉给他看!你超厉害的!”
邵淳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想到自家母亲为了让自己和毕莲培养感情,特意把人接到家中来住,假若这门亲事如她们所愿成了,他大概活不过两年就会被吵死。
由于毕莲闹着让邵淳展示,回家后邵淳不胜其烦,在一群下人的围观中走到院子里,拉弓射箭。
拉弓——
他拉不动!
邵淳不信邪地继续拉,毕莲在旁边两眼冒星星地加油,期待的目光似两把火炬,叫邵淳无法忽视。
什么叫骑虎难下,这就叫骑虎难下。
最后以邵淳拉伤手臂,静养一月作为结局。
至于花二十两寻来的两把弓,双双放入收藏室积灰,没能见到邵淳小叔的面。
“凌哥儿,好久不见。”冯磊在后门碰上凌息,诧异地擦干净手,三两步迈出门。
凌息着实听不惯这称呼,“好久不见,麻烦叫我名字。”
冯磊摸摸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你应该比我年长点吧,我叫你一声冯哥好了。”凌息坚持。
冯磊听到“冯哥”二字,闹了个大红脸,“我……我十八了。”
年龄意料之外的小,凌息问他几月的,冯磊老实回答:“十二月,我冬天生的。”
“那我比你大点,我春天生的。”凌息出生在春暖花开的三月。
两人俱是十八岁,大小不过月份,凌息便提议直接以名字相称,冯磊不好意思再拒绝,点头应下。
凌息觉得他不太机灵,也不知在师傅底下学手艺学得到几分。
“你们这儿还收野味吗?”凌息跑了几家食肆都没人收,最后来了合宴酒楼。
上回托了红缨哥哥冯磊的关系,卖出去了手里的兔子,今天过来时间不凑巧没见着红缨,只有冯磊一人在后厨忙活。
“你稍等,我去问一问师傅。”冯磊快步往里走。
凌息站在门口等人,正在洗碗的婶子好奇打量他,猝不及防对上视线,人家不慌不忙,刚好开口问:“小哥儿,你莫不是磊小子的夫郎?”
“不是,我认识他妹妹。”凌息解释。
几个洗碗的婶子听到他的话,眼珠子转了转,追问:“你多大了?哪儿的人?可有婚配?”
“我家侄子今年二十,模样周正,与你正般配,你要不要叫家里人去见一见?”
好家伙,搞了半天是打算给他做媒。
凌息赶紧拒绝,“多谢婶子们好意,我成婚了。”
“啊……这样啊……应该的,应该的。”婶子们热情骤然消散。
“我就说生得这般好模样,哪可能留给你家侄子。”
“那可不一定,你瞧东家家里的哥儿不也生得俊俏吗,快二十了还没嫁出去呢。”
几人压低声音聊起八卦,凌息站在门口的双脚偷摸往里挪了挪,竖起耳朵。
原来是得了怪病,脖子上长了个大疙瘩,成天闭门不出,以泪洗面。
“凌息,你进来吧,师傅说先看看成色。”冯磊朝凌息招招手。
凌息没再继续听八卦,跨步走进去。
老师傅抽着旱烟,目光矍铄地审视凌息背篓里的猎物,“这些都是你猎的?”
凌息不可能告诉他是狼群帮他猎的,平静颔首,“是我猎的。”
狩猎并非易事,何况能猎到活的,客人吃野味吃得不就是那一口鲜,从前那些猎户带来的猎物虽说都是刚死不久的,但终究比不过现杀的。
凌息在这点上远胜过那些猎户。
老师傅抬起眼凝视凌息,“你能保障固定货源吗?”
“我只要活的,价钱可以高上一些。”
周围的茶楼酒肆不在少数,谁家没认识的猎户,要显出竞争优势,就得在细节处下文章。
凌息心中一喜,波澜不惊答应,“可以。”
老师傅见他虽是个哥儿,年龄又轻,但做事沉稳,喜怒不形于色,眼中多了几分欣赏。
定下三日送一次野味,签订了契书,凌息按下手指印,又完成一件大事。
契书是酒楼管事写的,听闻他是邻水村人士,笑了笑道:“说起来你们村长跟我曾做过同窗呢。”
这下更不用担心人跑了,管事不由对凌息多了分和颜悦色,还请他喝了杯茶水,别看不过简单的粗茶,进来屁股挨上凳子,茶水一倒就是两文钱。
离开合宴酒楼,凌息去采买了些东西,等出城天边染作绯色,像是要烧起来。
再不快点回去,天就该黑了。
凌息还未加快脚步,四周突然窜出几道人影将他团团围住。
凌息不动声色观察他们,衣衫破旧脏乱,手里虽拿着刀,却不过是寻常家中可见的东西。
一群乌合之众。
凌息放松了警惕,丝毫没将他们放在眼中。
狩猎者和猎物,这些人怕是搞反了。
“这么漂亮的小哥儿怎么孤身一人?不如让爷陪你快活快活。”
下一秒,凌息一拳头打歪了男人的脸。
“快活吗?”
那人倒地不起,身体抽了抽,彻底昏迷。
剩余几人齐刷刷看向倒地的同伙,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脖子僵硬地扭转不回去。
他们产生幻觉了?
火红的霞光照映天地,仅剩的光亮在一声声痛呼中逐渐消失,被黑暗吞噬。
收拾完一群人,凌息脸不红气不喘,一脚踩在带头人的胸口:“谁派你们来的?”
“没……没谁……”那人已然被打成猪头,亲娘来了也认不出。
凌息脚下一用力,差点把男人肋骨踩碎,“饶……饶命……饶了我吧,真没谁……我们兄弟几个……咳咳……瞅见你得了二十两,一时鬼迷心窍……”
还真是见财起意。
天色已晚,城门也关了,凌息想把人送官府去也没辙,眼珠子转了转,指着他们几人命令:“你们互相脱衣服。”
“啊?!”几个地痞流氓干过的坏事不少,头一次遇到如此匪夷所思的事,纷纷反应不过来。
凌息眯了眯眼睛,催促:“快做。”
“好好好!别生气别生气。”几人浑身是伤,疼得龇牙咧嘴,还得忍着恶心互相脱衣服。
凌息等他们脱到只剩裤衩,用他们的裤腰带将人绑起来吊在树上,“再让我知晓你们为非作歹,下次吊的就是你们人头。”
连连求饶的几人险些吓尿裤子,齐齐摇头表示再也不敢了。
眼瞧着少年逐渐走远,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四周荒无人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明天一早进城出城的人们将看见他们这副样子,肠子都快悔青了。
他们干嘛要惹这尊煞神。
凌息行至山脚下,忽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立在那里,凭借他敏锐的夜视能力,认出那是霍琚。
“你怎么在这儿?”凌息加快脚步小跑过去。
霍琚上下打量,确定他完好无损,眼神方才恢复平静,“等你。”
简单两个字,令凌息水平如镜的心湖泛起涟漪,仿佛有股股温泉水流入。
“我能有什么事,倒是你腿脚不方便,视力也不如我好,万一……”话说到一半凌息清晰感觉到男人冰刀子似的目光,慢慢闭上嘴巴。
“你在嫌弃我?”虽是问句,霍琚的语调却是陈述句。
凌息迟钝的脑子意识到他日常将人惹生气了,不过这回他至少明白原因,急忙哄道:“绝对没有,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对你特别满意,真的。”
少年睁着一双明澈的眼睛,乖巧地冲霍琚眨巴。
霍琚木着脸揭穿他:“你说我体力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