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琚应下又转头和凌息商量,“明日我随村长去县城办事,你留下同大家一起建房子。”
听到自己不用进衙门,凌息眼睛一亮,满口答应:“好好好。”
村长以为霍琚的意思是让凌息管饭,村里谁家建房子,全村人都会去帮忙,主家管中午一顿饭算作酬劳。
“你夫郎一个人恐怕忙不过来,我叫两个妇人夫郎过去帮把手。”
凌息纳闷儿,不是说哥儿力气小吗,干嘛不叫汉子来帮他?
霍琚知晓村长误会,开口解释:“凌息力气大,可以帮着建房子,他做饭厨艺一般,麻烦村长找两个厨艺好的婶子阿叔。”
一个小哥儿力气再大能有多大,在村长看来霍琚纯属胡闹,哪有让自家夫郎去干重体力活,跟一群汉子混在一起,也不怕被人说闲话。
村长拉下老脸,严肃教训霍琚:“霍大郎,作为家里的顶梁柱,你怎么能让你夫郎做这种事,这不是欺负人吗,既然娶了人家,就得对人好,我们邻水村可不兴出负心汉。”
霍琚:“……”
他该如何解释,自从遇到凌息,都是他在挨欺负。
“知……知道了,多谢村长教诲。”霍琚辩无可辩,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凌息没忍住偏过头偷笑,好惨一男的。
“午饭准备什么?”凌息打算趁天未黑,抓点野味给明天备着,人家过来帮忙修房子,总不能叫人吃糠咽菜吧。
霍琚按了下他的手背,压住他跃跃越试的冲动,“我跟村长请教过,不必太丰盛,中规中矩就行,否则往后别人家修房子不好办。”
村子小,到处都是人情世故,一不小心就可能得罪人。
“来帮忙的人多,汉子们吃得也多,明天让来帮厨的人多做些杂面饼子,你猎只兔子或者山鸡回来,做个肉菜,炒一个素菜,再煮一锅汤就足够了。”
凌息点头如捣蒜,顿了顿道:“等等,我们家全是白面,没有杂面。”
陡然从凌息口中听到“我们家”三个字,霍琚神情微怔,心脏有如海浪轻拍,柔软而湿润。
“嗯,明早我和村长去县城办事,回来得早我会买些,若我中午前没回来,你就拿家里米面去跟人换点。”说到这儿霍琚墨黑的眼眸看向凌息,像个头一回送孩子上幼儿园的老父亲,恨不得帮他把所有事全干了。
“算了,我明天早点起来先换些杂面回来。”
凌息迟缓地意识到霍琚居然在担心他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哭笑不得地说:“我十八不是八岁,而且八岁都能打酱油了,动动嘴皮子的事,哪有啥问题。”
回过神霍琚也感觉自己操心过头,凌息指不定杀人跟砍瓜切菜一样,哪用得着自己瞎叮嘱。
“酱油是什么?”霍琚再次听到新词汇,好奇询问。
凌息眨巴眨巴眼睛,“你不知道酱油?”
霍琚思索片刻,确定自己对这俩字没印象,“不知道,类似麻油,猪油吗?”
“不,酱油是一种液体调味品,放入菜肴中能增鲜提味,促进食欲。”凌息解释完后又补充道:“对了,酱油是咸口的。”
霍琚若有所思地颔首,“那岂不是能代替盐。”
凌息挠挠后脑勺,“我记得菜谱上它俩都会放,盐的地位肯定无法取代,盐里面有人类需要的元素,长期缺乏会生病。酱油的制作方法里也需要加入盐。”
说着说着脑中灵光一闪,“我要是把酱油做出来,能赚钱吗?”
霍琚沉吟两秒,语气深沉地告诉他:“能,但估计会被暗杀。”
“啊?”凌息突然脖子一凉,他卖酱油犯哪条法律了?
“大盛严厉管控盐铁,尤其北方战事刚平,国家急需休养生息,填充国库,盐铁上的利益少说也有百倍,酱油一旦问世,对盐造成冲击,触犯到某些人的利益,你觉得他们会放过你吗?”霍琚眸色深深,藏着凌息看不清的复杂情绪。
凌息并非无知小儿,马上明白过来,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生活在这个时代,平民百姓过于渺小卑微,高门府邸的看门狗不高兴了也能淬你一口,更何况龙椅上的那位。
酱油不是不可以问世,是不可以握在他自己手里。
他一没身份,二没靠山,贸然拿出有价值的东西,无异于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那我的松香皂是不是也不能卖了?”凌息举一反三。
霍琚点头,“暂时不能。”
凌息做的松香皂他用过,清洁能力非常强,用完后手上会残留淡淡的香气,高门贵女们必定很喜欢,花多少银子都不在乎。
“县城有钱愿意买松香皂的人不多,反倒容易使你被有心人盯上,得不偿失。”
也就是说县城缺少松香皂的目标客户,大家消费能力跟不上。
凌息按按眉心,仰天长啸:“钱好难赚。”
太多局限了。
“慢慢来,总有办法。”霍琚相信以凌息的聪明才智,区区一百两不在话下。
如果凌息知道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大概想掐死他,站着说话不腰疼。
次日清晨,天光未亮霍琚便起来洗漱,他一动作凌息睁开眼睛,懒洋洋打个哈欠,“几点了?”
“卯时了,时辰还早你接着睡。”霍琚听他黏黏糊糊发飘的声音就晓得人没醒,刻意压低声音回话。
凌息蹬了蹬腿,将身上薄被踢开,伸了个懒腰,“我起来给你做早饭,吃了再睡。”
简单日常的对话却是霍琚久未体会的,他的眸色不自觉柔和,“不用,我把昨晚的肉汤热一下加点面就吃了,你现在不睡晚点村里人过去帮忙你可睡不了了。”
凌息听得砸吧两下嘴,口腔中唾液分泌个不停,他也想吃肉汤面,但听了霍琚后半截话,纠结两秒选择睡回笼觉,翻个身抱住薄被继续和周公下棋去。
霍琚被他一系列行为逗乐,还真是个小屁孩儿。
今天要上衙门,霍琚担心遇上认识他的人,故意没穿新衣服,换上之前用皮子做的衣裳,做猎户打扮。
上回在半路遇到官兵,他提心吊胆好几日,到这会儿仍没啥动静,应当蒙混过去了。
宁王前脚来,后脚就有官兵四处盘问,霍琚不得不加强警惕,若非今日之事没法由他人代劳,他万不会进出衙门。
脑子里一通胡思乱想,半点不耽误霍琚手上功夫,烧火做饭他从小做到大,即使多年未碰,重操起旧业依旧手到擒来。
现在他们用的灶是凌息自己垒的,同寻常农村人家中用的灶有点不一样,以石头泥巴混合草茎,下暴雨也没把它冲垮。
霍琚琢磨着等山下的房子建成,他们得打两口铁锅,竹屋里原来的铁锅砸了洞不能使用,他们一直用的陶锅和石锅,或者竹筒,竹筒煮鱼还能增添清香,凌息尤其喜欢。
面条是霍琚亲自揉面做的,现如今胸口的伤已无甚影响,他动作利索双臂结实有力,拉起面来格外轻松,从前在家赵秀娟教他的都是手擀面,拉面还是凌息教他的,掌握技巧后很快便得心应手,然而凌师傅只会嘴上功夫,手上功夫差点,不是把面拉断就是拉得粗细不均匀。
霍琚这个徒弟大概于厨艺一道很有天赋,光听他讲便能融会贯通,完美还原凌息曾在菜谱上见过的食物。
新鲜的拉面在锅里煮沸后加入一瓢冷水增加面条的韧性,口感会更加弹牙有嚼劲,沸腾后再次加入冷水,反复三次捞出锅正正好。
浇上昨晚剩下的肉汤,撒上一点翠绿的葱花,喷香扑鼻的拉面便做好了。
霍琚单手端起大碗走到房檐下,伴随清脆的鸟鸣,大口大口将爽滑可口的拉面吃下肚。
似乎在梦中嗅到了拉面的香味,凌息闭着眼睛吧唧吧唧嘴,嘟哝道:“好吃。”
收拾好屋子,霍琚杵着拐杖往山下走,一头巨狼毫无预兆窜出来,霍琚浑身肌肉绷紧,神色一凝,进入备战状态。
天边洇开淡淡的橘红色光晕,巨狼从阴影中走出来,晨间的风吹佛它的皮毛,威风凛凛的巨狼竟主动在霍琚面前俯下身子,拿脑袋拱了下霍琚。
霍琚被拱得怔忡,啥情况?
待他凑近了瞧,终于认出这头巨狼正是那晚踩断张保顺骨头的家伙,他恍然大悟,试探性伸手摸摸巨狼的脑袋,“你是凌息的朋友?”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迷糊的声音,“对了,我忘记告诉你,我拜托了大灰送你下山。”
霍琚回首,果然见到凌息披着件外袍站在房檐下揉着惺忪睡眼。
“你怎么起了?”
凌息摸摸肚子道:“被你煮的面香醒了。”
霍琚唇角泄出一丝笑意,“我把面放锅里煨着,你正好吃了,免得坨掉。”
听闻有自己的份,凌息哪还管得了霍琚和大灰,小旋风似的跑了。
霍琚揉揉狼脑袋,“你叫大灰啊。”
“嗷呜——”大灰嗅到他身上充斥着凌息的味道,认定他是凌息的人,对他态度非常好。
大灰体型比普通狼大上许多,即使霍琚一米九七的身量骑在它背上也不显局促。
霍琚刚坐稳大灰便风驰电掣地奔跑起来,裹着露水的冷风拍打在男人面庞,霍琚压低上半身,骑马般迅速调整好坐姿。
高大英武的男人骑着一头矫健的巨狼穿梭于山林中,晨辉拨开云层照射到他们身上,恍如神话故事中才会出现的画面。
大灰把霍琚送到山脚就停了,男人摸摸它的毛发,“谢谢,快回去吧。”
大灰好似能听懂他说话,毫不留恋地飞奔向大山,三两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霍琚意识到,同凌息相关的一切貌似都很神奇。
他杵着拐杖慢悠悠往村口走,浓雾萦绕间村长赶着牛车缓缓驶来,瞧见霍琚时有一瞬的惊讶,“大郎你这么早就来了?”
霍琚自然不能告诉村长是大灰送他下来的,镇定地点点头,“怕耽误事。”
村长满意颔首,不愧是打过仗的男人,果然比村中平辈稳重,换作其他家小子,哪个不是天大亮了才被自家爹娘踢着屁股赶来。
“稍等一会儿,顺便捎上其他人。”村长家的牛车不常拿出来,但每回都会刻意多等一会儿,给村民们行个方便,大家才不会在背后说道他抠门。
“还没吃早食吧,你苏婶子烙的饼。”村长从怀里掏出两个饼,大方分霍琚一个。
霍琚摆摆手道谢,“多谢村长,我吃过了。”
村长明显不相信,他起得够早了也只能把饼子带到路上吃,霍琚跟他差不多时间到,腿脚又不方便下山费劲儿,起得必然更早,哪有功夫吃东西。
“甭跟我客气,一个饼子而已,不值钱。”村长误会霍琚脸皮博不好意思要,直接把饼塞进他手里。
手里的饼子热乎乎的有点烫手,蔓延到霍琚心口,他将饼子收起,真心实意道:“谢谢村长。”
两人等了大概一刻钟,陆陆续续有村民过来,其中居然有刘阿叔。
刘阿叔名叫刘枝,是本村人士,娘家距离婆家几步路的功夫,刘枝刚到说亲的年纪就被父母以五两银子的价格嫁给隔壁大岩村一个鳏夫。
起先日子还算和睦,对方虽然年纪比他大十多岁,但能挣钱,怎料时间一久,男人便暴露了真面目,对刘枝动辄打骂,还踹掉了刘枝一个孩子,事后非但不忏悔,反倒埋怨刘枝不中用保不住胎。
刘枝哭得肝肠寸断,以为自己下辈子就要葬送在这个火坑里了,不想他男人外出送货遭遇流匪没了性命,男人能赚钱,刘枝却守不住钱,男人一走,家中亲戚便上门瓜分了遗产,将刘枝赶回娘家。
刘枝回到娘家天天被爹娘骂废物,说他丈夫留下的东西合该是他的,居然连房子都被人占了去,当真半点不中用。
可刘枝一个哥儿能有什么办法,娘家人不帮衬他,只晓得说风凉话,况且他也没一儿半女,人家骂他是外人的确没错。
刘枝娘家哪能容许他在家吃白饭,他男人尸骨未寒,刘枝又被娘家嫁给了现在的男人,收了三两银子,要不是对方是个瘫子,实在没人愿意嫁,刘枝一个二嫁夫,哪值三两。
刘枝像个货品一样被卖来卖去,每天除了勤勤恳恳干活,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刘枝哥你肚子有六个月了吧,咋还独自进城?”同刘枝年纪相仿的妇人表情难掩诧异。
刘枝笑容有些勉强,“我感觉近日肚子不太舒服,不大放心还是去瞧瞧大夫。”
其他人纷纷侧目,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这可大意不得,该去看看。”
“你这胎来得不容易,多注意点没坏处。”
“我公婆也这么说,这不特意让我进城找大夫问问。”刘枝听闻大家关心的话语,脸上多了丝笑意。
一妇人撇撇嘴,“那他们还不出个人陪你,也不怕你一个人出啥事。”
刘枝笑意收敛,尴尬地说:“我公婆帮我看铺子呢,脱不开身,何况他们身子差不宜奔波。”
那妇人还想说什么,被身旁人的手肘撞了撞,不情不愿闭上嘴。
村里谁不晓得那两口子纯粹懒货,年纪大了身子不爽利很正常,可也没有把家里家外所有事都扔给孕妇干的道理。
刘枝现今的夫家姓曹,曹家老俩口原有两个儿子,老大身强力壮,孝顺能干,娶了个媳妇儿也是家里家外一把手,成亲第二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日子和和美美。
老二小时候也是个机灵的,可惜五岁那年顽皮学人爬树摘果子,从树上掉下来头先着地,万幸捡回一条命却成了瘫子。
有老大在,哥哥嫂嫂帮忙照顾弟弟,曹家日子还算过得去,好景不长,有一年冬天老二说想吃鱼,疼爱弟弟的哥哥就拿上鱼竿去冰钓,结果人掉进冰窟窿里没了,老大媳妇儿恨得要死,要不是小叔子想吃鱼,她男人能出事吗!
老大媳妇儿看到曹老二就恨,精神逐渐失常,有天夜里竟然偷偷用剪刀杀人,黑灯瞎火没扎准心脏,扎到了肩膀,痛得曹老二哭天喊地,曹家老俩口听到立马冲进屋把人拦下。
老两口剩下唯一一个儿子,那容许旁人害他,即便是老大媳妇儿也不成,闹着要把人送官府,还是村长从中调解,最后老大媳妇儿被娘家人带了回去,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娘家人为了跟曹家彻底断绝关系连孩子都没要,况且曹家人也不会答应把他家血脉交给外人。
于是尚且年幼的孩子被记在了曹老二名下,成了曹老二的大儿子,因为对老大心怀愧疚,即使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曹家也没放弃送老大儿子去读书。
然而,他们压根儿没想过,读书的钱是刘枝这个最没关系的后娘劳心劳力挣的。
霍琚在旁听着他们谈话,不置一词,后背挺直地坐在那儿,事不关己。
刘枝余光瞄到霍琚的侧脸,他不欲和人谈论自家事,特意跟霍琚搭腔,“昨日上我家打酒的小哥儿是你夫郎吧,他生得真好看。”
霍琚不明白刘阿叔干嘛同自己搭话,而且这话让他不太好接,淡淡点了下头,“嗯,劳烦您关照。”
“你太客气了。”刘枝无措地摆手,都是乡下人,咋霍大郎言辞谈吐跟达官贵人似的。
其他人凑上前打听,“霍大郎,听说你们今天要建房子,你当真打算跟那小哥儿一起过日子啦?”
“你不怕他身上的怪病吗?”
“你晓得他打哪儿来吗?定没定过亲?”
“他不是跟顺子差点成事吗,霍大郎,你不介意呀?”
八卦是人的天性,但问到正主面前,还问得一句比一句难听,着实过分了些。
霍琚不惯他们的臭毛病,面色一沉,冷如冰霜,气势摄人,叽叽喳喳的人群霎时鸦雀无声,仅剩车轮子碾压地面的声响。
他虽未言一个字,眼神却似冰刀,直插人心,捅穿他们肺腑,众人后背冷汗直冒,一个个缩紧脖子大气不敢出。
“凌息是我夫郎,对他不敬便是对我有意见,对我有意见可以找我当面说。”男人眼中溢散出凶光,叫人如芒在背,如坐针毡,恨不得马上跳车逃命。
惹不起,惹不起,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就是不一样,一个眼神便令人胆寒。
这下谁还敢讲他家闲话,不要命了!
几人点头如捣蒜,小鸡啄米般低着脑袋,余光都不敢乱瞟。
村长抽着旱烟驾着牛车,全程没吱声。
还真和他媳妇儿说的一样,霍大郎是个有本事的,比霍常安,霍常胜他们强。
牛车难得安安静静一路,村长耳根子得了个清净。
抵达县城,村长先去寄存牛车,其他人各自忙各自的去了,村长回来就剩霍琚一人站在大树下等他。
“刘枝也走了?我还说送他去医馆呢。”村长寻思到底是村里的孩子,能帮一把是一把,而且添丁是好事,万一沾了小孩儿气回去,家里多添个孩子呢。
“刘阿叔说他认识路。”霍琚跟刘枝提过,刘枝不愿意麻烦他们,婉拒了他的好意。
“行吧,衙门在那边我们过去吧。”村长指了个方向,领着霍琚前往。
事实证明,霍琚的顾虑不过虚惊一场,事情办得非常顺利,他们从衙门出来,晴空万里,烈日高悬,霍琚正打算买些米面回去,便听人群传来一阵骚动。
“来人啊,孕夫见红了!”
“有没有大夫啊,快来帮帮忙!”
霍琚跟村长俱是心头重重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将二人笼罩,村长脸色青白,嘴唇颤了颤,“应……应该不是吧……”
霍琚无法给他肯定的回答,沉声道:“先去看看。”
村长迈开腿往人群拥挤的方向跑过去,霍琚杵着拐杖紧随其后,二人前脚刚走,后脚腰间佩刀,身板挺直的男人带着手下往衙门走,脚步倏然停住,视线望向霍琚离开的方向。
“大人?”手下纳闷儿地顺着他看去的方向张望,啥也没看见。
佩刀男人收回视线,“没事。”
背影有点熟悉,但对方杵着拐杖,一身猎户打扮,应当不是他想的那人。
第27章
“诶,大郎家的,你同婶子说说你是咋跟大郎好上的呗。”前来帮忙做饭的婶子拉住打算随村中汉子上山砍树的凌息。
“是呀,我早就好奇死了。”另外一位婶子也满脸八卦。
凌息可不想和她们蹲在灶火旁聊八卦,八卦主人公还是自己,他摆摆手装傻表示自己听不懂,指了指上山的方向挣脱婶子的拉拽,一溜烟儿跑没影。
“嘿,都是成亲的人了,咋还害羞呢。”婶子叉着腰望向凌息跑远的方向。
另一个婶子洗手准备开始和面,发面需要一段时间她们得先做好准备,头也不抬地说:“到底是年轻夫郎,以为都像你这个老家伙一样没脸没皮。”
“赵丹桂你说这话我可不爱听了,骂谁没脸没皮呢。”那婶子作势去掐对方脖子,两人笑作一团。
凌息追上大部队时,他们刚找好地方准备砍树。
“我们一群大老爷们儿,你来做什么?”率先站出来说话的是霍常胜,霍琚的大堂哥。
虽然霍琚从家里分出来了,但到底是堂兄弟,霍琚盖房子他没有不来帮忙的道理,连霍常安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来了,藏匿在人群中远远望了眼他这位来历不明的嫂子。
凌息理所当然回答:“帮忙啊。”
霍常胜身后站着群年轻汉子,有的成了婚有的未成婚,但无论成没成婚都不妨碍他们看美人,从凌息过来他们盯着他看的视线就没挪开过。
听到凌息的话,顿时一阵哄堂大笑,话语间不乏调笑意味:“你个小夫郎能帮什么忙?拿得动斧子吗?”
“待会儿爷们儿干热了,脱了衣裳,你还敢待下去吗?”
“哈哈哈哈哈,万一小夫郎就喜欢看呢。”
霍常胜和霍常安面色陡变,虽然怪这群汉子嘴没个把门,但也怪凌息硬要往男人堆里扎,哪家安分守己的夫郎会像他一样。
“行了都闭嘴。”霍常胜拿出大堂哥的架势,冷下脸吼了一声,又转向凌息,“你也瞧见了,这里不适合你来。你一个做夫郎的,在下头同丹桂婶子她们做好饭就行。”
一来一回,凌息总算回过味儿了,他们这是把自己当姑娘调戏呢。
凌息脸上没了笑意,从前在末世凌息没少因为脸嫩遭到调-戏,但一个个都被他打服了,出任务时他去过一些偏远地区,鱼龙混杂,女人吃不上饭只能出卖身体,包括长得稍有姿色的男人,一层一层压迫,连妓之间也有鄙视链。
此时此刻,凌息感觉到了冒犯,因为他现在的身份是哥儿,所以他被看不起了。
凌息不欲理会他们,自顾自走到稍远一点儿的地方干活,他没打算跟他们闹起来,毕竟人家是来帮他盖房子的。
“他干嘛呢?还不肯放弃呢,好倔的脾气,放我家我铁定把他收拾服帖。”
“少吹牛,谁不晓得你婆娘把你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常胜要不你去看看?出了事可不好同霍大郎交代。”
霍常胜脸色不太好看,摇摇头收回视线,“用不着,他想干就随他去,吃了苦就晓得厉害了。”
霍常安一直盯着凌息离开的方向,犹豫要不要跟上去,那样清瘦一道背影,似乎轻轻一捏就会碎掉。
这会儿他们全然忘了在村长家凌息一脚把门踹坏的本事,被凌息漂亮纤细的外貌欺骗,始终认为他柔柔弱弱,宛如娇花。
直到他们这边一群男人吭哧吭哧轮流砍树,另一头接二连三传来“砰砰砰”的巨响。
震得鸟雀飞散,烟尘四起。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天没人开腔。
“是……是不是出事了啊?”有人小心翼翼说。
“要不去看一眼?人真出事咱们可不好交差啊。”
他们面面相觑,最终由霍常胜做决定过去瞧一眼,再讨厌也是他堂弟娶的夫郎。
一行人提着斧头工具风风火火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到达目的地后,纷纷怔在原地。
好家伙,他们几人轮着砍也要砍许久的树木,凌息居然独自砍了好几棵。
“嗯?”凌息闻声抬头,手里正举着斧子。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盯着他,凌息随手把斧头扛肩上,疑惑道:“你们有事?”
几人瞧瞧倒地的树,再瞧瞧一脸轻松未出汗的少年,不约而同往后退了一步,不愧是霍大郎看上的哥儿,力气竟然如此大,全村也就霍大郎这个当过兵杀过人的汉子受得住。
“你……这些都是你刚刚砍的?”他们仍不敢相信。
凌息淡定颔首,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对,你们要是没事我就继续了。”
他神情平淡,起先嚣张的汉子们却不敢再对他出言不逊,恭恭敬敬点头:“你继续,继续。”
凌息不清楚他们来一趟到底为了啥,干脆不再搭理,举起斧头干活。
“砰砰砰!!!”
汉子们往回走地路上听着身后传来的巨响,反射性绷紧皮-肉,仿佛凌息的斧头不是砍在树上,而是砍在他们头上。
“我们也得加把劲儿干。”
“对,不能输给一个夫郎。”
日头逐渐升高,汉子们干得满头热汗,衣衫湿透,山上没有旁人,他们习惯性脱掉上衣,一时忘记另一头还有个小哥儿。
汉子们休息的坐下休息,轮工的继续砍树,嘴里骂着该死的日头,太毒辣了。
远处一道身影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就走到了他们跟前,喝水的汉子张大嘴巴,水从嘴里漏出来也未察觉,睁大眼珠子瞪着那道身影从他们面前经过。
“我先下去了。”凌息甚至淡定地同他们打了个招呼。
一片死一样的寂静后,山林里爆发出鸡飞狗跳般的叫喊声。
“啊啊啊啊啊!他看了我的身子。”
“艹啊,问题根本不是这个好不好!他竟然扛着几棵树就跑!”
“老天爷,要不让草药郎中再给他瞧瞧吧,确定不是妖怪?!”
正常人哪能轻轻松松扛起几棵大树就跑,又不是小树苗,他们一群人活到这么大闻所未闻。
脑中猛地回忆起刚才他们嘲笑人家能干什么的画面,一个个大男人臊得面红耳赤,他们这么多人加起来还没人小哥儿一个人能干。
赵丹桂和刘淑芬在围裙上擦擦手,琢磨是不是该叫人回来吃饭了,忽然望见一道身影扛着树下山来。
“我的妈,那是哪家孩子,力气咋这么大!”赵丹桂眼睛瞪得溜圆,高声惊呼。
刘淑芬赶紧站起来凑热闹,“哎哟,我活大半辈子只听说过念书算数特别厉害的,天生神力的还是头一回瞧见。”
“这要是咱们村的汉子,早被媒人踏破门槛了。”
村里最受欢迎的便是壮劳动力,力气大能干活,就能养活一大家子人,这样的汉子哪怕长得丑点,也有大把姑娘愿意嫁。
在两双充满期待的目光中,那道身影步伐矫健地走近,放下肩上的树,溅起一地灰尘。
凌息抬起袖子擦了下脸上的脏灰,掀起眼皮瞅见两位帮忙做饭的婶子二脸呆滞地注视着他。
“我身上有什么不妥吗?”为什么一个两个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是凌息!居然是凌息!
凌息可是个哥儿啊!怎么会天生神力!?
两位婶子陡然反应过来,难怪她们听说张保顺偷了凌息家的东西,偷的全是米面肉一类的好东西。
因为事情发生在晚上,去张保顺家的基本是汉子,好多女人夫郎听自家男人回来说起,以为是吹牛,或者黑灯瞎火看花眼了。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哥儿和一个瘸腿杵拐杖的汉子,哪儿来的本事弄到那些好东西。
如今她们相信了,就凭凌息的神力,啥好东西弄不到手啊。
都说霍琚可怜,娶了个身份不明,名声不好的哥儿,分家一个子儿也没得到,哪曾想人家娶了个金疙瘩回来。
凌息这么有本事,往后啥置办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