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论起来,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矛盾,警察厅长官的目的也是为了剿灭黑衣组织,作为对方亲自派来接手景光工作的人,黑田兵卫能得到如此信任,应该是一名可靠之人。
然后这世上很多事情不是‘拥有同一个目标’就可以和平共处的。
可能是感觉到景光第一次见面时对他的态度过于客套,这不是黑田兵卫想要的结果,这位前辈约了他下班去喝一杯。
像这种酒场交际景光并不是第一次遇到,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独,他偶尔也会接受这种邀请,只是每次喝都很克制。
但黑田兵卫第一天就约酒,反而让景光十分意外,但他也没有拒绝。约的酒馆就在警察厅附近,走路就能到。毕竟喝酒不能开车,车子只能停放在厅内的停车场内。
黑田兵卫显然是要和他说一些重要的事情,事先订好了包厢,但场面可以说是十分尴尬……更正确来说,在酒菜都上桌之后,两人只是面对面的坐着,谁也没先开口。
黑田兵卫在观察他,他也在观察这位老前辈。最后还是黑田兵卫先端起酒壶,往景光的杯子里倒了一杯清酒。
在警察厅的职场文化里,让前辈给自己倒酒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若是被人知道会被议论过于轻狂,更别说黑田兵卫的职称比景光这个毕业不到一年的菜鸟要高得多。
可黑田兵卫还是这么做了,而且看起来还十分顺手,就好像这是一件不值得在意的小事。
对方都做到这种程度,景光自然不好再装闷葫芦,他道:“黑田先生要比我之前想象中要豁达。”
“哦?”黑田兵卫没想到竟然是这么道开场白,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有点吃惊。
景光即便是面对这位气场很强的前辈,也不卑不亢的道:“虽然这么自夸有些厚脸皮,但我自认为还是有一点眼力——黑田先生是在愧疚吗?但这是上级的命令,你我都没有拒绝的余地吧。”
黑田兵卫抿直的嘴角微微勾起,说道:“我倒不觉得你是厚脸皮,该说不愧是孔明的亲弟弟么?你兄长的名气我也是有所耳闻的。”
但说到底,他们说的也只是一些你来我往的客套话罢了。黑田兵卫没有问景光所谓的愧疚是从何而来,景光也没有主动再深入话题的意思。
如此过去了足足有五分钟,是黑田兵卫先叹气:“你似乎对我有些敌意,但你之前也说了,作为下级,我们只能服从命令。”
景光:“那您可能要先分清楚这股敌意是谁对谁的了。”
黑田兵卫微微挑眉。可面前这位年轻的公安先生又陷入了沉默之中,这让他感到有些棘手。
——难道是我和社会脱节太久,搞不明白现在小年轻的心思么?
但黑田兵卫不觉得自己心态多老,毕竟在昏迷之时他也才33岁,还处于壮年的年纪。
说实话,他对景光的印象很好,他看过对方的履历,十分亮眼。不仅在警校期间的表现,进入警察厅之后亦是如此,即便是因为对方背景的关系受到特殊照顾,但被照顾的一方能不能扶上墙还是能看出来的。
这名后辈即便没有被特殊照顾,也有能力闯出一片天地。而又因为有背景的支撑,能少走几十年的弯路。
黑田兵卫软和了态度,他说道:“我听说你和降谷君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景光道:“是亲友。与家人无异的存在。”
黑田兵卫点了点头说:“那你更应该明白我出现的重要性,人是感性动物,人很容易因为感情做出一些不合时宜的判断。”
但景光却是不接他的话,道:“因为没有感情,才能够将别人视为棋子随意的安排么?”
黑田兵卫愣了下,意外的看着说出如此攻击性话语的景光。年轻人的锐气随着这句话的出口,在这名后辈身上展露无疑。但矛盾的是,眼前这名年轻人的表情却是十分的平和,就连眼神都十分平静。
就好像这样的话语,说出来就跟‘今天是什么天气’一般的平静。
一时之间,黑田兵卫反倒是有些语塞。类似这种话语,作为有经验的人来说有很多话术可以堵得年轻人哑口无言,但他有预感,不管他说出什么,都无法让这名年轻人信服动摇。
如果话术无法体现出作用的话,那话术就没有存在的价值。
景光说:“在毕业之前,我想象过诸多以后职场会发生的事情,但显然我所想象到的场面,不足现实的万分之一……当然,您现在可能是认为,我是一名被现实煎熬着的人吧,但其实相反,我反而变得格外的清醒。”
黑田兵卫:“……诸伏君,你是个聪明人,我觉得没必要在这时候打什么谜语……”
景光:“我从小的志愿是成为一名打击邪恶的警察,坚守社会的正义。我想像您这样的人,一开始成为警察也是这样的目的吧。但是黑田先生,您认为自己现在做的这些事情,真的有意义么?”
黑田兵卫没有说话,他只是皱着眉。
景光:“其实您也很清楚,就算上级口号喊得再响亮,就算我们拿出再确凿的证据,只要目标是个‘不能动的人’‘会对国家有负面影响’的人,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只会是无用功吧。也正是因为做的都是无用功,我们两个才会心平气和的坐在这里喝酒。”
黑田兵卫:?!
他第一次露出惊愕的神色。他仅剩完好的左眼,瞳孔收缩着,死死的盯着面前这个神色依旧那么平静的年轻人。
他的胸腔快速的起伏着,但这份失态也仅仅是一秒的时间就恢复了常态,他只是哑然说:“还真是……敢说啊。”
现在他能承认自己已经是个跟不上时代的老人了。这名年轻人说出了连他都不敢说的话。
但黑田兵卫并非是在这种情况下只能够缴械投降的人,他沉声道:“所以你站在了违背国家利益的一方吗?”
这句话可比景光之前说的那么多话,攻击性要强得多。
黑田兵卫:“我听说你和特搜部一位外派的检察官关系匪浅,甚至到了同居的地步。我想你应该知道他真正的身份是什么?”
他目光骤然犀利的盯准景光:“我想你应该没有资格自以为清醒的说这些话。”
景光却是莞尔一笑,笑容十足温善,不带丝毫的攻击性,但这个笑容却让黑田兵卫有一种后背发毛的感觉。
明明看起来是如此温和的,如沐春风的笑容,他从未想象过这个笑容出现在某个人的脸上时,会让人有一种毛骨悚然之感。
景光:“当一名卧底不是什么简单的,一拍桌子就可以决定的事情。就算是因为厅内找不到合适的人……姑且就算是找不到吧,毕竟这是上级自我说服的借口。”
他笑容依旧的道:“那么短的时间,潦草培训之后就将一名刚出社会的年轻人丢进狼窝里,如果干得好那就是上级有先见之明,慧眼识珠,如果中途被发现横死,那就是这个人无能。”
他说完,继续道:“哦,您当然也可以认为,这是我对亲友遭受这种待遇的不平之心。毕竟我还年轻,容易感情用事,还请您不要在意。”
几句话,就让黑田兵卫面红耳赤,因为他一开始就是用‘感情会影响工作’来堵这名年轻人的。
而对方堵回来的方式,却是撕掉了那层粉饰太平的纱窗纸,将背后丑陋的面貌暴露出来。
黑田兵卫喝了口酒,他觉得这次约酒就是一个错误。
但显然这名年轻人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景光:“你们已经知道黑衣组织背后的首领是谁了。我猜……不,我不用去猜也知道,那是一个你们上级,和上级背后的势力都不敢动的人吧。为什么不敢动?肯定不是因为对方的下台的负面影响对这个国家有多么严重,而是因为对方的身份一旦暴露,会损伤自己的利益。既然上面都是用利益说话了,那你真的觉得现在做的事情有意义吗?”
话题又重新被他折返回去。
景光:“那么现在又再次回到了之前您说的——我立场站偏的问题了。黑田先生,您真的是这么想的么?如果站在您觉得对的立场上,最后的结果也只是一场空,而站在您觉得错误的立场上,反倒是能够彻底的让这场笼罩在国家乃至世界头顶上的阴影彻底消散……您现在还会觉得,我的立场站错了么?”
——你明明知道,上面的人为了自身的利益,不敢去动那个黑衣组织的首领。
——那么现在您应该好好考虑一下,是站在某些人私利的立场,还是正义的立场了。
景光笑容不变的道:“站在违背国家立场的那一方,反倒是能做出对这个国家真正有益的事情。黑田先生,您现在知道为什么我会笑了吧。”
第124章
景光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二点,他轻手轻脚的开门进了屋,没有进卧室拿衣服,就连洗澡时都担心水声太大,等他围着浴巾打开卧室门时,就见到耀哉趴在床上看手机。
荧幕的蓝光打在他脸上,一双碧绿色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景光。怎么说呢……有点吓人。
就算是从小就给耀哉打上了几十米厚滤镜的景光,也觉得心跳在那个瞬间漏了一拍。但他没有表现出来,也没有开灯,而是扯掉腰上的浴巾走过去,将人抱在了怀里。
“抱歉,我以为不会吵醒你的。”结果这人压根没睡。景光,“难道是在等我吗?”
耀哉:“那你感动吗?”
“挺敢的。”景光的声音听出了几分笑意。
耀哉伸手按住了对方的手,冷酷的说:“今天不是yes day。”毛手收回去。
但好像没什么作用,平日里乖巧的猫猫今天是打定主意要捣乱,耀哉只能撇嘴的啧了一声,任由他了。
耀哉打了个哈欠,对于除非有突发状况不然雷打的晚上十点准时睡觉的人来说,空等了两个小时确实是有点困。
为此他的呼吸都带上了点鼻音,但即便如此,还是没能打消臭猫猫以下犯上的心思。
景光今天看上去有点不对劲,耀哉一眼就发现了,所以他也没多挣扎。黑暗之中,他听到了自己的男朋友说:“今天黑田先生约我出去喝酒,就我们二人。”
不用解释黑田先生是谁,景光确信以耀哉的性格肯定调查过了。毕竟他之前被摆了一道,以小狐狸的性子不可能不将对方查个底朝天。
景光复述了他们聊天的内容,说完之后,他将身下人牢牢禁锢在他的怀抱和手臂之间,从上而下的看着对方的绿眸,说道:“我还是冲动了。”
耀哉没有说话,不过看起来好像也没心思去说话了。缓慢的摇曳下,虽然不重但也算不上轻,特别敏感的小狐狸估计分出点心神去听清他在说什么内容已经算是很努力了。
“在收到他的邀约时,我的心情就无法平静……”景光呼出一口长气,道,“我猜到他会说些什么,所以当他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我的猜测……我的脑海里已经自动替他补全了所有他想说的话……”
他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说着,呼出的热气带着黏腻潮湿的意味:“……所以我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我知道他不是什么坏人,他有一双和zero一样的,坚守正义的眼睛。虽然外表看起来不像个好人啦……”
他轻笑一声,笑意转瞬消逝,道:“但所谓的正义到底是什么呢?这是很双标的问题,每个人都有一套不同的正义标准,他想要用他的正义来说服我……我知道他没想过把话说得太明白,他只是在试探……毕竟我表现得还挺好的吧?他也承认我的正义和能力,但他想要确定我的立场……”
耀哉笑了出来。
景光跟着他一起笑。
他们在接吻,头昏脑涨的在交换着彼此的呼吸,交叠在一起的气息分不出彼此,汗水交融在一起,分不出谁是谁。
景光依旧在选择倾诉,虽然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谈公事有点过分。但他今天就是想放肆一下,而且看起来一心二用的小狐狸并不是十分抗拒的样子。
如果抗拒的话,那双湿漉漉看着他的眼睛就不会装满情意,而应该是恼怒的一脚将他踹下去了。毕竟秋月耀哉向来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
耀哉的嗓子从未在人前这么软过:“他想看看能不能把你拉过去,毕竟正义笨蛋这种存在,又年轻气盛,还没有被权欲熏昏了头脑。就算失败了也无所谓,反正只是维持现状,但如果能够让你产生动摇,那就能让他和背后的人反过来使用我和高明哥的力量。”
一个不可说先生,一名圈内极有声望还有金表组支持的嫡系检察官,这两份能量之大……他们赌正义笨蛋想不到这一点。
他们赌如果正义笨蛋坚持的话,那他后面的这两个人就会像给不懂事的小鬼收拾烂摊子一样,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毕竟诸伏景光看起来就是一副被保护得很好的样子,算不上不谙世事,但也算不上阅历丰富,能面对这种以‘国家的正义’为标签套上的道德枷锁。
“是这样没错……”景光将所有重量都压在他身上,他的吐字很清晰,和沉重的呼吸是天壤之别。“被小看了呢。”
他说:“有点生气了。”
耀哉翻了个白眼,用脚蹭了蹭他的小腿,示意他别半途而废。
老黄牛如果不老实耕地,误了农时的话,小心没饭吃。
景光依旧那么体贴的成全了耀哉的期盼,他也继续道:“站的位置不一样,看到的事物也不一样。如果我处在zero的位置上,正义笨蛋就算知道被利用了,也甘于牺牲小我成全大局。但如果站在zero的上级位置,这是一个需要作出决策的位置,是否要牺牲掉自己能力的下属……艰难的抉择啊,但如果真的有必要,该牺牲的还是得任由牺牲。因为现实不是童话,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不用损伤一丁点就能够获得完美结局的仁慈。而对于正义笨蛋来说,这并不委屈,也不会心寒,因为正义笨蛋从来就不惧怕牺牲,只要牺牲一个自己就能够拯救万千的人,这条命实在是太珍贵了,太值得了。”
汗如雨下,随着最后的余韵过去,景光疲累的将人拥入怀中。他的这种疲累,来自于他的心,而非是身体。
伸手拂去耀哉额头上的汗珠,将脸埋入他的肩窝里深深的吸了一口,才道:“如果这一切不值得呢?如果正义笨蛋发现,到最后自己的牺牲只是一个笑话,获利的不是广大的知道或者不知道自己正在受害的无辜群众,而不过是某些人的私利,一切都没有改变,甚至连换个形式,连换个马甲,装一装敷衍一下都懒得……就算是正义笨蛋发现这一点,也会伤心的吧。”
他直直的看着耀哉的眼睛,说道:“你从来不和我谈论你在美国那十三年四个月二十三天里遇到的事,我看到的是你踏着光辉荣耀归来的光芒四射的一面,但这不代表我不会去想象……”
他用力的抱紧了怀里的恋人,身体在轻轻的颤抖:“我不知道你承受了什么,遭遇了多少挫折苦痛,但我知道那肯定很不容易。”
因为他们活在现实中,现实不可能会像耀哉随口挂在嘴边那样轻描淡写的英勇无敌。
景光:“我想象过,努力的不停的琢磨着你透露出来的只言片语,但我还是发现自己能想象的东西都太浅薄了。”
而他更知道,耀哉是不可能跟他说的。
小狐狸从来只想要在亲近人面前炫耀他美丽的皮毛,却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为了维持这份闪耀的美丽付出了多少辛劳。
就好像是,如果被知道了,他会警觉的害怕的缩回自己的窝里,又或者干脆利落的逃跑,一去不回。
看似胆大,实则比谁都敏感胆小。
沉默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就在景光以为耀哉已经睡过去时,听到对方说:“这种局面,谁的道德底线高,谁就输了。所谓的斗争从来都是换汤不换药,越是有心理负担的人,越走不远。”
就算明知道只要走过去,前面就是一片伊甸园,但枷锁多了,负重多了,往往在中途就不堪重负的倒下。
耀哉的声音很平静,平静都就像是冬日冷冽的湖水一般冻人:“他们赌的就是你的底线比他们高,只是如此罢了。”
景光眨了眨眼,他突然笑了出来,不仅笑,还要拉着耀哉亲吻。直到对方脸的每一寸都被他细细亲过,才额头贴着他的额头说:“小耀你啊,说话永远是那么一针见血。”
他前头说了那么多,都不如耀哉总结的这一句简明扼要。
他说:“我在生气。”
耀哉又翻了个白眼,景光却用手按住他右边的眼皮,但没关系,秋月耀哉不是独眼龙,他的左眼也能翻一个。
景光:“我说了,我在生你的气。”
耀哉敷衍的说:“啊知道了知道了,反正我是不会跟你说的。”都知道我过去过得多么不容易了,还指望我跟你哭诉?
切~他秋月耀哉可要脸了。
小老大的自尊心从小到大都一样的强。
景光有点不满:“你就不安慰一下我吗?”他觉得自己竟然能说出‘生小耀的气’,可是很努力了。
耀哉,耀哉想了想,抬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又随手掐了一把他的腰,又捏了捏腹肌,揉了揉胸肌,说:“安慰完了。”
景光:“……”嘴巴眼看着要鼓起来了。
耀哉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样子说:“好好好,你出息了啊诸伏景光。这样可以了吗?”
景光勉强的说:“如果再来一次的话我就当你是真心夸我了。”
耀哉:?
耀哉:???
不是,你是变异的岛国人吗?说好的是全球出了名的交公粮不积极之国呢?
第125章
警察厅最高长官连同他的亲信在收到黑田兵卫传来的消息后,所有人以最快的速度集合起来,表情都十分的难看。
——被知道了。
几人只觉得灵魂都蒸发干净了。
一人咬牙瞪着其他人:“我早就说过别在他面前耍手段,大冈老先生的教训还不够吗?这下子我们全都完蛋了!”
说完之后,他眼神阴戾的瞪着站在最高长官身后的黑田兵卫,似乎想说什么,最高长官呵斥道:“够了,山野!现在不是追究谁责任的时候!”
黑田兵卫是他的人,而且对方的行为也没有丝毫过错,山野这种行为让最高长官觉得对方是在打自己的脸。
山野:“如果不是他没脑子的擅自行动,我们也不会——”
另一名中年男人厉声说:“如果不是黑田,我们甚至不会知道那个人已经知道我们隐瞒他的事情!”
山野可能是再也找不到借口了,颓废的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捂着脸说:“我之前就说过,这件事不能隐瞒……可恶,是你们说服了我,现在出事了,你们来想办法!”
“你这家伙——”中年男人并不是个脾气多好的人,看他这样甩锅顿时就来了火气。
明明是所有人都同意的,这时候哪来的脸将自己摘出去。但现在计较这个不过是无用功,只会让他们这个小团队出现裂缝,中年男人只能按捺住怒火,恨恨的说:“该死的乌丸……还有那个人,美国凭什么插手我们国家的事。”
但这种话也仅能在私底下抱怨咒骂几句,在公共场合可不敢说半个字。
因为现实不允许!坐在他们这个位置的人,对这点认知更深。
黑田兵卫仅是站在最高长官的身后,静静的观察这些人的反应,心里却是悲叹一声。
诸伏景光的话,到底还是在他心中留下了涟漪。他很清楚诸伏景光说的话是正确的,光是凭在场这些人,压根成不了事。
他也是反对隐瞒乌丸莲耶是黑衣组织首领这件事的人,但无奈以他的身份地位,这份反对根本无济于事。
作为被现实裹挟着前进的人,他能做的不过是让情况不要变得更糟糕罢了。他人微言轻还无所谓,大不了就是被开除,可对于面前这些高高在上久了的人,又树敌众多,一旦秋月耀哉开始问责,他们承受不了那个结果吧。
人一旦获得的东西越多,就越不能承受失去的后果。从来都是站得越高的人,摔得越重。
明知道自己承受不起,还是执意那么做,被发现后又狼狈的后悔,那为什么不从一开始打消这个念头呢?
黑田兵卫知道——不过是因为这些人心存侥幸罢了。
明明没有能力对抗,还是心存侥幸,明知道那是一个无法对抗的人,却还是跃跃欲试的想挑战对方的权威。若是在发现之后,这些人能安然接受现实,勇敢面对,黑田兵卫的心情不至于这么难受。
可他们的表现实在是太让人失望了。
接下来的画面是不欢而散,几人根本商量不出什么好的应对方案,因为他们对秋月耀哉这个男人的手段再清楚不过,事先早就已经分析过无数次。
他们是那么清楚一旦被发现后是什么惨烈的后果,更衬托得之前的行为是多么可笑和讽刺。
最高长官没有离开,而是一脸颓废的看着黑田兵卫:“让你见笑了。”
黑田兵卫自然不敢应下。他很清楚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已经不是十年前他认识的那个人,权欲早就将他熏陶得面目全非。
可能是因为黑田兵卫的应对过于沉稳,最高长官看着他的眼神很是复杂,甚至还带着一点嫉妒和羡慕。
他说:“我真羡慕你啊,黑田。不像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黑田兵卫低着头,没有搭腔。应该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总不能直白的说——这一切是你自己咎由自取吧。
羡慕?嫉妒?你所羡慕嫉妒的是什么?如果真的让你承受像他遭遇的那一切——在医院昏迷了近十年的时间,在醒来之后的无所适从,一切都得从头适应,每一次的复建都像是将自尊心打碎了重组一次,甚至还伴随着自己不可能恢复到正常状态的强烈恐慌……你还会羡慕吗?
人的寿命才多长,他白白失去了那么多时间。所谓的羡慕,不过是既要又要罢了。
黑田等最高长官心情平复下来,才斟酌着询问:“我不太明白,为什么宁愿去承担秋月先生的怒火,也要隐瞒乌丸莲耶这件事呢?他潜藏在暗处那么多年,造了那么多的罪孽,如果有秋月先生的帮助,越早将他缉拿归案,毁灭黑衣组织,对我们国家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黑衣组织是何等肆意妄为又没有底线的非法组织,它存在的时间多出一天,就有许多人因此受到伤害。但如果有同样想剿灭黑衣组织的秋月耀哉一起合作,岂不是有如神助?
诸伏景光曾经说过,所谓的正义被扭曲,沦为某些人牟取私利的工具。黑田兵卫知道国内的政坛十分复杂,但如果有秋月耀哉这个外部力量带头,一切的阻力都不再是阻力。
但凡想要从中牟利的人,都会因为惧怕那份后果而不敢行动。这不是一件好事吗?
他印象里的这位长官,不也是一名心存正义的,心怀天下之人么?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果断的接受对方让自己回归警察厅的提议,甚至想试试能不能从诸伏景光那边下手,尽可能将糟糕的事态挽回一些。
但最高长官看着黑田兵卫的眼神,却让他无比的心惊。
“你知道乌丸莲耶今年几岁了么?”最高长官说道。
从已知的结果反过来调查,可远比从源头开始调查要容易。因为已经有了一名敲定的嫌疑犯,只要绕着对方的踪迹开始调查,无数被忽略掉的蛛丝马迹全都会被重视起来,会被反复推敲验证,从中会得出无数确凿的证据。
所以乌丸莲耶是黑衣组织首领这件事,已经不是黑田兵卫刚苏醒时所说的‘可能’,而是已经被证实的事实。
黑田兵卫没有回答最高长官的问题,他的瞳孔收缩,看起来是被自己的推测吓到了。
而让他被吓到的,并不是乌丸莲耶的岁数,而是……
最高长官道:“你出去吧,黑田,让我一个人静静。”
但他刚才那句话,已经让黑田兵卫推敲出了对方没有明说的事实。
乌丸莲耶几岁了?已经超过一百三十岁,比目前被证实的最长寿的老人年纪还要大。
而从他们的调查里,虽然乌丸集团现在明面上是交给了代理人打理,但它在社会上的能量依旧是巨大,在代理人管理集团的这段时间,乌丸集团在药物研发这块下了很大的功夫。
可原本乌丸集团主要的业务方向与医药压根毫无半点关系。若乌丸莲耶还活着,就代表着业务的转移肯定是对方的手笔,而与明面上的代理人没有关系。
乌丸集团名下的,在世界各地的多个医药机构里,这些年来吸收了不少世界知名的专业人才,而从医药这块的大力研发,再结合乌丸莲耶现在的岁数。
——原来如此。
黑田兵卫慢慢的走向他停车的地方,他的步伐越来越慢,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他的神色已经犹如鬼怪一般的可怖,身上散发着慑人的寒气。
这些人宁愿面对秋月耀哉的怒火,也要隐瞒这件事的原因,是他们盯上了乌丸莲耶手里拥有的增加寿命的新型药物。
他们都认为,乌丸莲耶肯定有某种增加人类寿命的方式。
他们甚至不去想可能乌丸莲耶的长寿只是一份偶然,只是一份人类寿命之长的奇迹……他们被长寿迷花了眼睛,并从中看到了无比巨大的利益,而这份利益如果实现,就算对上秋月耀哉的怒火也是值得的。
自然值得,这可是长寿药,足够让世界上所有的人,特别是有钱人为此疯狂。如果他们能和乌丸莲耶合作,获得这份药物并量产,那么一个秋月耀哉又算得了什么?
这个世界,从来就只讲究利益,只要利益足够大,秋月耀哉背后的势力也会倒伐,甚至他们认为连秋月耀哉也会反过来站在他们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