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现在的医疗技术,感冒可没那么容易死人。能死人的感冒……光是想象一下眼泪要憋不住了。
心理医生接诊过许多病人,但他以前面对的病人都比面前两个孩子要大,遭遇的事情……可没有这两人惨。
耀哉的防备心很重,连带的景光也跟着对医生警惕起来。这场诊断压根进行不下去。
医生觉得自己也不大行,长野县太小了,就连诸伏家发生的惨案也是近几年里最骇人听闻的,这也就代表了医生其实……也没见过太多严重的病人。
耀哉似乎看出了他低落的情绪,反过来安慰他:“你是在替我难过吗?说实话,不管是你还是外面的警察,我不明白为什么大家要难过?最起码我活下来了,还救了景光和他爸爸妈妈。”
没错,最后那句是重点。他是诸伏家的恩人!
他用力的握紧了景光的手,就像抓住了未来一段时间的饭票。
——人不吃饭是会饿死的,救了他们一家,怎么都能抵得上一个月,不、一个星期的饭吧。
景光不知道耀哉在想什么,但他很高兴对方的举动,他道:“没错,如果不是小耀的话,我也会死的。那个凶手好可怕,我觉得他一定是发现我了,故意装作不知道,如果小耀没来的话,我就惨了。”
耀哉挑眉,看向了景光:“你爸爸妈妈已经很惨了。”
景光似乎没明白耀哉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自己,点头道:“恩!不过现在没事了!大家都没事了!”
耀哉:“……”你的重点好像哪里不太对。
在杀手培训中,那些‘老师’教导的东西其实挺多的,杂七杂八的东西揉捏在一起,强硬的灌输进每个孩子的大脑中,至于能理解多少,他们才不管。
这样就导致了耀哉什么都知道一点,什么都不精通。可即便他只拥有杂乱浅显的知识,也看得出来景光有点不太对劲。
‘老师’跟他说过,优秀的杀手要懂得利用一切可利用的因素。比如对常人来说,家人也是一种可以用来威胁目标人物的存在。
一般人都很在乎自己的家人,父母与子女之间的感情足够让某些人豁出一切,他们十分在意彼此,光是失去就足以让他们崩溃。
耀哉皱了皱眉,问道:“诸伏景光。”
景光:“你叫我小光就可以了,小操也是这么叫我的。”
耀哉:“诸伏景,你爸爸妈妈现在是在哪里?他们还好吗?”
景光:……诸伏景是谁啊?
被叫错名字,他有点委屈,但还是老实道:“在病房里啊,还没醒呢。主治医生说大概要到今天晚上才能醒吧。”
耀哉:“那听起来也不是很严重。”没死就代表不严重。
景光歪了歪头:“可能……是吧?”看起来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耀哉点了点头,一把拉过景光对医生说:“这小子有大病,给他看。”他觉得自己不需要看医生,但未来的小饭票很需要。
——这小子是因为打击太大了所以把父母都忘记了吗?那会不会连我对他家的恩情也忘记?那未来一周的饭怎么办?
身无分文的耀哉可是很重视自己的饭票的。
医生抽了抽嘴角道:“啊,好像是这样。”他觉得这两个孩子毛病都不小的样子。
门外,浅野警察等人都在等着。倒不是他们渎职,主要是保护耀哉也是他们重要工作的一环。
耀哉涉及的案件牵扯甚大,已经从苏醒的嫌疑犯口中得知他们是杀手培训公司的人,而背后涉及到了博多的杀手产业链,加上那么多死亡的孩子和幸存的孩子,隔壁县的警察局恨不得每人多长出几双眼睛和手。
相对的,他们这边主要负责的诸伏家的惨案,因为凶手落网、证据人证都确凿,加上本人还没苏醒,结案不过是时间问题。
隔壁县的案件还轮不到他们插手,东京警视厅的警察已经出动,所以相比之下他们就显得清闲许多。
等耀哉的心理评估报告出来之后,他们还要提交给警视厅。
其实浅野警官已经猜到了那个杀手培训公司的案件的结果,如此就更加不能放松对耀哉安全的警惕。
果不其然,没等到心理医生出来,他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您是说,都死了?”浅野警官待在无人的消防通道里接听了这通电话,听完之后他的语气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平静。
【恩,原来重伤的那三名杀手培训员因为感染严重不治身亡了。警视厅那边表示会尽全力让所有孩子都能找到家人,也让我们这边配合。】
浅野警官扯了扯嘴角,连个苦笑都发不出来。“那可真是……那些父母如果能找到孩子,应该会很高兴。”
他挂断了电话,心情沉重。但好在也不是初出社会的小年轻,抹了把脸,脸上的苦涩全都埋进了心底。
干他们这一行的,总会有一些只有行内人知道的话术。
很显然警视厅那边是准备在杀手培训员死亡之后就宣布结案,不再往下深查……他们可能知道那些杀手培训员背后的组织是谁,但达成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协议,那个组织不会报复这群可怜的孩子,应该会推出几个替罪羔羊,此事就到此为止。
这自然不是什么让人满意的结果,唯一的慰藉应该就是对于那些孩子来说……他们解脱了,不用担心被那背后的组织追杀。
浅野警官很想为上层人开脱,博多的问题涉及范围太广,就算是深入调查,最终结果也不会比现在好到哪里去,甚至还会牺牲很多警察,甚至连那些孩子连同他们的家人都会遭难。
但他的心情还是十分不愉快。
他压抑住了内心的愤怒,一脸严肃的回到那条走廊。没过多久,门打开了。
医生将两个孩子交给外面的警察,又将浅野警官叫进去,将两份报告书交给了浅野警官。
第一份是属于诸伏景光的,并不意外,这孩子心理疾病有点严重,还伴随着轻度的失忆。他对昨夜发生的事,记忆是混乱的,有些细节与警察在现场勘察的结果不符。
好在结果不算太差,他需要的时间去抚平那段伤痛。不过他似乎将对父母的担忧转移到了耀哉身上,对这位救了他们一家的小孩十分依赖。
而另一份是属于耀哉的……恩,就只有一页纸。
医生:“你们还是带他去专门的医院诊断吧,我的专业能力不足以应付。可能是因为他被拐卖过去的时候太小了,对外界的事情一知半解,所以在那个地方遭受的事情并没有对他造成过多的精神伤害。但也正因为年龄小,还是需要干涉。”
杀手培训员教导的知识肯定对这孩子的三观造成一定的影响。
医生轻松的道:“他看到别人遇难还会伸手救助,从这一点看我觉得这孩子的心理问题并不那么严重,相信很快就能融入正常社会。”
浅野警官看了眼这名医生,他觉得对方有句话说对了,这个医生的专业能力确实不太强。
不然怎么能够这么武断的认为那个小孩问题不大。从这寥寥几句的诊断结果就可以知道那孩子压根就不配合治疗吧。
医生:“对了,这孩子的父母有头绪了吗?”他挺关心这一点的。
浅野警官不意外对方会好奇,想到那个背后的组织不会报复这些孩子,浅野警官也没有特别隐瞒:“这点很难。目前国内并没有符合他年纪的,周岁前失踪的婴孩报案,况且……”
也不能确定他的亲生父母是否有报案。说不准是父母将孩子卖掉的呢,这些又不是没有先例。
医生摸了根烟,没有点燃而是叼在嘴边道:“那群人还会教导他外语,说不准这孩子不是在国内遗失的。”
浅野警官:“那这范围就更大了。之前他送进医院的时候也检查过,他身上没有什么明显的胎记。”
医生叹气:“这孩子需要靠谱有耐心的大人引导,如果让他进儿童福利院的话不是什么好事。如果找不到父母,可以考虑给他找对养父母,或者寄养在某户人家里。”
浅野警官想了想,道:“你的意思应该是想将他寄养在诸伏家?”
医生和浅野警官不算陌生人,他们是高中同学,关系还不错,所以他才会和对方说这些:“如果是诸伏家的话,他们应该不会拒绝。当然,有部分原因是他的存在对诸伏景光那孩子的病情有利。而且诸伏先生是小学老师,我有个亲戚家的孩子曾经被他教导过,说他是个很认真负责的好老师。”
如果诸伏家肯收养耀哉的话,是眼下看来最好的主意。
浅野警官有些心动。就算诸伏家不收养耀哉也没关系,国内也是承认将孤儿寄养在别人家里的,国家还会出一份补贴。
不过他倒是没想到,他们在这边商量着耀哉的未来,警视厅那边的动作却比他们快得多。
他们找到了疑似耀哉母亲的女人奈美·琼斯。
但警视厅联系的并不是奈美·琼斯,而是她现任的丈夫乔约夫·琼斯。
耀哉就是在和景光、山村操一起玩抽鬼游戏的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我的爸爸妈妈?”耀哉脸上没什么喜悦的表情,反倒是皱着眉一脸不解。
他是想过可能会找到父母,毕竟死去的木村耀哉说过每个孩子都有父母。
他并不知道要找到他的父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反倒是觉得找到的速度太快了,觉得有点不真实。
“正确来说是你的继父和亲生妈妈。”浅野警官如此说道,为了配合耀哉的身高他特地蹲下身。“事情有点复杂,你是八个月的时候在美国夏威夷失踪的,你父母是日侨,之前都居住在美国。你失踪后,父母离婚了,你妈妈后面和你的继父结婚,不过这些年来她一直在找你,但方向错了,她也没想到你会被拐到日本这边来。”
耀哉想了想,道:“那她是怎么知道我在日本的?”
浅野警官:“这个不太清楚,通知我的人只说她很可能就是你的妈妈……而且你们长得很像。”他自己也是一脑门的迷糊,毕竟这速度确实快得不像警视厅。
而且报纸上也没有刊登耀哉的照片,这对夫妇是怎么知道耀哉下落的?
他心里这么想着,手也不慢的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名眼神忧郁伴着几分憔悴的混血儿女性,和栗发的耀哉不一样,她的头发是红色的,但她的五官确实和耀哉很相似。
区别大概是对方身上混血的迹象更深一些,所以五官也更为立挺。
耀哉眉头皱得更深,他觉得这个女人很陌生,但又有几分熟悉。熟悉感估计就是他们确实长得很像吧。
“我知道了。”他说,“那就这样吧。”
“这样?”浅野警官挑眉,“你不高兴吗?”这个反应是不是有点平淡。
耀哉看向他:“不过是所有人都会有的妈妈,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他没感觉到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哦,硬要说的话,找到了一张比诸伏景光更长久的饭票,那还是值得高兴的。
想到这里,他果断松开了一直牵着的景光的手。
在旁边脸上笑开花,却一个字都不敢说深怕打扰到两人的景光:???
景光:不明白为什么,我觉得自己好像被抛弃了:)
“找到你妈妈了?”来送饭的高明显然有些吃惊。
耀哉吃着高明从外面餐馆买的便当,觉得挺好吃的,一边啃着肉丸一边说,“大概明天下午就到,听说现在还在飞机上。”
是一听到消息就赶忙订了飞机票。
景光将自己便当里的肉丸夹给耀哉,说道:“这不是好事吗?为什么高明哥你看起来并不开心。”
山村操和大和敢助已经回去了,所以病房里就只有他们三个人。哦,因为景光也变成了病人,征得耀哉同意后,换成了双人病房。
高明则是作为陪护。
诸伏夫妇半个小时前苏醒过,但只是清醒了几分钟就又昏睡过去,高明没有让景光陪自己一起去探望。
他这一天并不轻松,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上下跑了十来趟,现在家中就只有他这么一个能靠得住的劳动力,高明可没时间闲着。
不过太阳下山了,事情基本处理完,高明这才有了休息时间,也是这时候才知道耀哉的妈妈找到了这件事。
高明对景光的敏锐并不意外,他的弟弟向来是个情感细腻的人,一点情绪变化都能够轻易捕捉。
高明捏了捏鼻梁,想着自己可能是父母脱离危险期后有些放松了,竟然忘记控制自己的表情。
他道:“没有不高兴。”只是觉得这里面有些不对劲。
但这种推测不好对着两个小孩子说。估计说了也只是徒增二人的烦恼。
就如之前浅野警官心里嘀咕的那样,高明也觉得耀哉的母亲被这么快找到这件事充满了疑点。就算两人长得很像,对方又一直在寻找孩子,可对方是怎么知道耀哉的存在?
高明看向了一脸惬意的吃着饭的耀哉,见对方已经吃完了,舔着嘴角看着自己手里的便当。
耀哉不知道高明心里在担忧着什么,道:“高明哥你不饿吗?那我来吃吧,不能浪费。”
景光连忙说:“我的给你吧。”虽然被他吃了一些,但还有一半剩着呢。
耀哉道:“不要诸伏景的,你太笨了,要多吃点。”
景光:?
景光:不仅痛失全名,还要被骂笨吗?
——我才不笨呢!
耀哉没管景光的委屈,反正现在有一张更长期的饭票,他才不会对笨笨的景光客气呢。
——这小子若是在那个厂房里,可是活不过一天的。
耀哉觉得自己的判断没有错。
不知道是不是被耀哉的轻松感染,高明沉重的心情略有些放松,但他还是道:“你不能多吃,我买了面包,半夜要是饿了你可以再吃。”
耀哉:“为什么?我现在也没有吃饱啊。”
高明没有相信,他光是眼睛看就能发现耀哉的小肚皮已经鼓鼓的,若是放任对方继续吃的话,说不准又得喊医生。
见高明不肯给便当,耀哉勉为其难的看向了景光。景光却是大口大口的吃着自己的便当,一副不想让出哪怕一粒米饭的魄力。
耀哉郁闷的鼓起腮帮子,就安静的盯着他。景光吃饭的动作一顿,却没有像耀哉想的那样主动‘上供’,而是一边盯着耀哉的脸一边吃,就好像是拿耀哉当配菜。
耀哉:“……”这小子感觉有点黑。他是不是故意气我的?
高明本打算晚上和景光睡一张病床,却不想景光洗完澡之后,很是自来熟的爬上了耀哉的床铺。
他说:“这张床够我们两个一起睡了,小耀你不用害怕,我抱着你睡觉就不会做噩梦了。”
他以前做噩梦的时候,也是爸爸妈妈抱着他睡觉的。
想到爸爸妈妈……景光的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是妈妈将他塞进衣柜后嘱咐他千万不能出声的场景。
这个画面一闪而过,余下的东西他记不起来。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体验。明明景光很清楚父母都重伤了,之前还在手术,跟他们待在一个医院里。
但他却无法将父母受伤了这个认知清楚的烙印在脑海中,并为此困扰。
景光拉起了耀哉的手,对方没有避开这一点让他有点开心。
在那个黑暗的柜子里,也就只有缝隙投射进来的光线让他勉强能看清外面的场景。
实在太可怕了,感觉会被黑暗的潮流吞噬。嗓子发不出一点声音,大脑一片空白,苦涩感充斥着胸腔。
在衣柜门被耀哉打开的时候,景光几乎以为自己会被活活吓死,因为那时候真的体会到了强烈的窒息感。
可最后他没有死,虽说被吐了一身,但在看着耀哉在自己面前倒下的时候,他脑子里绷紧的弦一下子就松开了。
——得救了。
这是那时候的想法。
景光拉着耀哉的手,说道:“不用担心,我跟你一起去见你妈妈,以后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耀哉:?
好家伙,他是想将这小子当做临时饭票没错,没想到这小子打着跟自己一样的主意!
全程被忽略的高明:“……”明天问问医生该怎么应对现在的景光吧,病得真的不轻。
——就算耀哉的妈妈没有问题,你也不可能跟去人家的家里一起住的啊!你有自己的家啊!
耀哉不想搭理景光,他觉得和生病的人说不清楚,于是问高明:“说起来,还没问那个凶手是怎么回事?”
“我认识他哦。”景光不甘被忽略的道,“那是尤里的爸爸。我以前见过他。”
“尤里?”耀哉琢磨这个名字,“确实听到他一直在喊这个名字。那他为什么跑去你家喊尤里,还伤害你们?”
景光:“因为尤里……”他的眼神有些暗淡,“她是我的同班同学,也是我的朋友。去郊游的时候,尤里突然生病了,是阑尾炎。虽然爸爸很快就发现送她去医院,可离医院太远了,没来得及……”
他看向了高明:“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高明抿唇,面色凝重的点头,说:“听警察们说,他觉得是爸爸害死了尤里。”
景光诧异的睁大眼睛:“怎么会?”
耀哉一副小大人的样子,严肃的点头说:“恩,确实有一些脑子不好的人喜欢将过错推到别人身上。好了,我没问题了。”
虽然这凶手也有点大病在身,但好奇心满足的耀哉懒得继续在这个话题中沉浸下去。他抓起被子躺下,闭上眼睛说:“现在可以睡觉了。不要关灯,我喜欢亮亮的。”
说完,他真的就睡着了。景光的注意力一下子跑偏,不敢置信的用手在耀哉的面前晃了晃,道:“好厉害,真的睡着了耶。”
高明抽了抽嘴角,本来提到凶手是一件很沉重的话题,被这两个孩子这么一通下来,他觉得自己的心情也沉重不起来。
叹着气说:“景光,你需要眼罩吗?”
靠谱的兄长大人去买便当的时候也顺手买了睡眠用的眼罩,是想借此提升一下景光的睡眠质量。
景光没回答,他笑嘻嘻的躺进被窝里,拉着耀哉的手闭上了眼睛。
前脚说耀哉厉害,后脚他也睡了过去。又是个睡眠质量好的小鬼。
高明无语的看了他们二人足足一分钟,干脆把眼罩给自己用了。
但是,完全睡不着。躺了大概有十来分钟,实在无法入睡的高明只能起身出门,动作轻巧的关上门后,和外面守着的警察问起了耀哉妈妈那边的情况。
——太在意了,疑点重重。
他和脑容量小的小鬼头不一样,可做不到秒睡。
遗憾的是警察们也提供不了高明想要的答案。他们知道的东西没比耀哉他们要多多少。
没有头绪的高明精神劲头就更足了。他只能转头去父母病房所在的楼层,想隔着玻璃看看二人的情况。
高明:这个家没有我真的会散。
好家伙,足足三个病号,再加一个未来情况不明的恩人病号。
少年人的肩膀会被压得长不高的吧。
不知道是不是被两个小鬼影响了,高明脑子里想着有的没的,想借此转移一下注意力。
他深知不能将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一件事情上,这对他没有好处。
出了电梯后,正要往病房的方向走时,隐约听到护士站传来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那位外守先生……真可怜啊。女儿还那么小就没了。”
“是啊,难怪他会这么极端。”
“诸伏一家也是倒霉,简直是无妄之灾。但外守先生会被判死刑吗?”
“应该不会,毕竟没死人。不过肯定要坐很多年的牢。”
听到了有人叹息的声音。
高明想捂住自己的耳朵,因为他今天已经听过不少人议论这个案件。想听的不想听的内容,都听了个遍。
但声音还是不可避免的传入他的耳朵里。
“……可是外守先生这么做也是情有可原的吧,他的女儿是真的死了啊。就这样坐牢的话,太可怜了……”
高明站在暗处的阴影里,面无表情。
他想着:如果没有耀哉及时出现的话,我的爸爸妈妈和弟弟也会死。
——就因为我的至亲没有死,所以你们就可以毫无负担的去同情凶手吗?
那如果他们死了呢?
如果他们死了,谁又来可怜我们一家呢?
攥紧的拳头,指甲陷入了肉里,几乎要刺破皮肤。直到尝到了血腥味,高明才发现自己的嘴唇不知不觉被自己咬破了。
发苦发涩的血液,就像是强针剂一样让他浑噩的大脑清醒过来。
高明深吸一口气,仰面看着天花板。
他庆幸着景光现在的病情,让他听不到这些话。但如果父母清醒后听到这些话语,又该多么难受。
一道稚嫩的嗓音突然响起。
“呐呐北海医生,这是真的吗?那就是说去年砍你的那个患者家属被判坐牢很可怜,你是活该被砍啊~”
夜晚寂静的走廊就算是轻微的脚步声也能被听闻,更别说那个说话的小孩压根没有控制音量。
于是,‘你活该被砍啊~’的声音清晰的响彻在走廊的尽头,护士站围聚在一起的几个人顿时身体一僵,脸色大变。
病人或者陪护的家属还好一点,速度快的都飞快溜回自己的病房,唯有那些走不了的护士们一个个满头大汗的坐在椅子上,腰背僵硬得就像是推一下就能折断。
高明讶异的回头,就看到耀哉光着脚丫,踩着无声的猫步一步步的走过来。
“你……”高明刚发出一个音节,耀哉就朝他比了一个嘘的手势,还朝他眨了眨单眼。
高明:“……”
他有些哭笑不得的将这个没穿鞋的小鬼头抱起来。就耀哉这体重,他抱着轻轻松松。
抱着耀哉昂头挺胸的从护士站经过,那几名护士头也不知道脑补了什么头也不敢抬,估计连走过去的人是谁都不知晓。
等走到一个僻静的地方,高明刮了刮耀哉的小鼻子,这动作有点亲昵,耀哉只是皱了皱眉并没有说什么。
高明小声说:“你怎么出来了?而且,怎么会想到用北海医生来让他们安静下来。”
“是让他们闭嘴哦。”耀哉用同样小声的声音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装的。”
根本就没有什么北海医生,就只有耀哉一个人的声音而已。高明也是认出了对方的声音,才会吃惊。
耀哉:“你不问北海医生是谁吗?”
高明:“你找护士们要的打发时间的刊报里,我记得有一份就提到了这件事。”
说的就是去年这个医院的一位外科医生,因为手术对象死亡的缘故被家属袭击。虽然有惊无险,但也上了报刊头条。
耀哉轻轻的咦了一声:“你倒是聪明,和诸伏景不一样。”
高明迟疑了一下,决定不去纠正景光的全名。说:“景光只是年纪小,他其实很聪明的。”这不是他这个当哥哥的有滤镜,景光的脑子确实挺好使。
耀哉一脸不信的样子。
高明又道:“你还没回答我第一个问题,还有为什么你会到这一层来?”
耀哉:“哦,第二个问题的答案是——我不习惯晚上睡觉。”杀手培训大多是在晚上进行的,他的生物钟早就被打乱了。“反正也不知道去哪里,就来看看被我救下来的诸伏爸妈咯。”
毕竟这个医院里和他有交集的也只有诸伏一家,探望一下诸伏父母也是为了看看自己的劳动成果吧。可比瞎溜达有意义多了。
谁能想到还能听到那些闲话,所以他当机立断的将‘北海医生’推出来,成功让那些人闭嘴。
这也算是帮助了诸伏高明吧。就算目前不需要什么短期饭票了,可能够让别人欠人情的事情,他自然不可能不去做。
仅仅是用一句话就能让别人欠自己人情,这买卖太划算了。
高明觉得怀里的小鬼头也很滑头,于是说:“你不担心明天被他们知道北海医生根本不在吗?而且,其实想一想也能猜到被糊弄了,医生是有值班表的,今天的值班医生里没有北海医生。”
耀哉无所谓的道:“有什么关系,他们不可能去求证的。越心虚,他们就越会当无事发生,心里却会更相信北海医生听到了。”
恨不得从来没说过那种话,就更不能去思考里面存在的漏洞。
高明点了点头,又道:“所以你是怎么在门口有警察守着的情况下溜出病房的?”
耀哉,耀哉啧了一声,对上高明那双犀利的,写着‘别想忽悠我’的眼睛,耀哉撇嘴道:“从窗户爬出来的。”
高明:“明白了。”
好歹是作为杀手被培训过的,高明并不怀疑耀哉无法办到。而且这个解释也确实合理。
至于危险什么的……
高明:“下次不能这么做,不然景光会哭的,还会把鼻涕眼泪涂在你身上。”
耀哉嘶了一声:“不至于吧。”
高明:“你可以不相信。试试?”反正弟弟不在这里,耀哉也不会去求证,高明毫无心理负担。
耀哉不想试,他决定和长期饭票跑路之前都乖巧一点。别看他以前没过什么好日子,有条件的情况下还是喜欢干净点的。
任由着高明抱着自己去诸伏父母的病房,耀哉在他耳边小声说:“我帮了你哦。”
高明:“恩,这份恩情我也会记住的。”
耀哉这才满意的翘起嘴角:“你很上道。”他可不是那种做好事不图回报的人。
高明低下头,看着这个得意得眉飞色舞的小鬼头,也忍不住勾起嘴角。
如果耀哉主动提起那些闲话,还过来安慰他的话,高明觉得自己肯定会不自在,但这小鬼头心心念念的只想让自己记恩,高明反觉得轻松。
对待耀哉这种特殊环境成长的孩子,高明知道不能用对待寻常孩子的方式去看待他。所以对他的小执着倒是接受度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