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太过着急,他抄近路,穿进了后街的窄巷。
窄巷夹在两栋楼的中间,宽度只有不到一米。
一拐进巷子,张威就跑不动了。他那肥腻的身躯几乎要卡在巷子里,他只能擦着墙壁往前挪。
脚下时不时会溅起一摊污水,辛臭刺鼻。因为这里其实并不能算是一条路,而是条排污道
刚挪动了十几米,张威出了一身的汗。
汗臭味跟污水融合,在不透风的巷子里发酵开来。
不知道是这个味道太过难闻,还是因为太过紧张,张威突然感觉有点晕,原本笔直的巷子都开始变得扭曲变形。
但他那堪比怀胎十月的肚子压根就无法在这窄巷里转身,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挪。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脖颈间有一种湿滑的触感。
起先他没有在意,以为只是污水滴了下来。
但很快,湿滑的触感再次袭来!
这一次,他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
那湿滑的触感是从下到上的!
哪有水滴是从下往上落的?!
他瞬间头皮发麻,抬手去摸颈间。
他的手被墙壁蹭得发红,才勉强摸到了自己颈间层叠的肥肉。
手上触感却有种说不上来的诡异……
掌心冰凉一片,不带一点温度,就像是……
就像是在冰窖里停了三天的尸体皮肤!
不对,不对!
一定有哪里不对!
这不是他的肉!
因为那块“肉”在他的掌心……
蠕动了起来!
虫子?!
他顾不上手被墙壁刮擦的疼痛,用力去扯那块“虫子”!
但那“虫子”跟恶心的蛭虫一样,越用力它黏得越紧!
几乎要钻进他的脖子里!
但他不敢松一点点劲,咬着牙,用力到眼泪都飙了出来!
“死虫子!劳资要弄死你!”
他从胸腔里发出一声怒吼!使出了吃奶的劲!
终于,逼仄的空气中产生了一丝震动。
“啵!”
一声异响伴随着空气震动出现。
只有一个音节,却粘腻到让人恶心。
异响过后,那只扭动的虫子终于被他拽了下来!
“嘶!”
前一秒还用力过猛的手,在这一秒瞬间脱力!
但周围并没有更多的空间让手下落,墙壁上立马蹭出了一段血痕!
张威的手被剐下来一大块皮肉,血渍呼啦的!
但此刻的他却没有精力去管手上的伤,他第一时间低头去看掌心抓住的“虫子”!
掌心摊开,入眼的东西比他预想的要大。
有半个巴掌大,半椭圆形,淡粉色。
张威从没见过这种虫子。他环视了一圈,没看到眼睛和嘴巴,也没找到任何触角。
那东西就像是一坨软肉,瘫在他的手上。
突然,那只不知道是什么的“虫子”动了一下!
“虫子”没被捏住的一头突然卷起,在张威的手掌刮过!
那触感……
跟人体软肉一模一样!
一瞬间,鸡皮疙瘩从掌心蔓延到全身!
张威被吓得一激灵,像是天灵盖突然冲开,他终于明白那坨淡粉色的软肉究竟是什么!
是舌头!
是活生生的,
人的舌头!
楼上,401室早已经吃上了。
王虎原本准备自己做饭,可是401空了太久,现在根本没办法开火,王虎只好打开软件点了外卖。
考虑到居宸吃煎饺时展示出来的食量,王虎特地挑了一家份量大的餐馆。
一份炒合菜,一份爆炒腰花,一份西红柿蛋汤,还特地备注多要了两份饭。
都是家常小菜,但有荤有素,有菜有汤,搭配得十分合理。
这家店锅气很足,外卖员送来的时候饭菜还冒着热气,香味扑鼻。
那份爆炒腰花做得格外好,切了花刀的腰子非常鲜嫩,一口下去,咸香嫩全有,特别下饭。
两人筷子就没停过,最先将这盘爆炒腰花光盘。
就是……
王虎照顾小孩,特地将最后一块腰花留给了居宸。但居宸夹得太急,一个没夹稳,最后一块腰花掉到了地上。
居宸伸手就要去捡,王虎拦住了他,将那块滚了脏污的腰花扔进了垃圾桶。
居宸眼睛一直追着那块腰花,一直追到垃圾桶,咬着筷子,满脸的恋恋不舍。
最后,两人吃完饭,收拾饭盒,居宸还不忘再看一眼垃圾桶里的腰花。
王虎难得看到居宸露出一点孩子气的样子。他笑着问:“喜欢吃?”
居宸终于收回眼神,点了点头。
王虎:“下次我做给你吃。不是我自夸,我的厨艺还是可以的,不输外面的餐馆。”
居宸看向王虎,一向清冷的瞳仁里终于有了点亮光。
王虎:“哪天有空,我们把这里的厨房弄一弄。”
“嗯。”
居宸重重点头。他那样子,就好像现在立马还能再炫一盘爆炒腰花。
————
此时的安通大厦里。
因为临近饭点,大厦服装区人烟稀少,店员们也全都心不在焉的。
三楼,M·S女装的店员一边摸开了外卖软件,一边翘首以盼同事来换班。
她一分钟抬头频率有七八次,但同事的影子没看到,反倒是看到了一位新客人。
她不情愿地收起手机,起身迎客。
“您好!请问您……”
店员营业性的话语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了,脸上笑容也没控制住,抽了一下。
面前的客人穿着件发黄的背心,踢踏着一双发灰的拖鞋,还是位男性。实在是不像是会购买M·S这种轻奢品牌的客户。
不过,这并不是她笑容消失的最重要原因。
更糟糕的是,这人浑身脏兮兮的,身上散发着一股臭味,就像是刚从下水道里钻出来的。
这位客人此时正在摆放整齐的服装间穿行。他走路姿势不太协调,手脚僵直。就像是一台老损的机器,勉强能工作,但又哪儿哪儿都卡顿!
店员已经很努力不去以貌取人了,但这位客人实在是有些……奇怪。
她甚至怀疑这位客人的精神状态。
隔壁店铺的店员探头过来看热闹,递给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这样一副打扮的人出现在安通大厦里实在是太过奇怪,所以这位客人一从扶梯上来就吸引了不少店员的目光。
大家全都在祈祷这人千万别踏进自己的店铺。
大概是M·S的店员心思全在点外卖上,忘了祈祷,所以“幸运”地获得了这位客人的“接待权”。
她回了隔壁一个无奈的眼神,默默叹了口气,努力调整微笑,跟上了客人的步伐。
但下一秒,她刚调整好的微笑又崩开了!
客人突然侧身,正好与她面对面,她差点惊呼出声!
那位客人从右脸到右臂全都是断断续续的擦痕,上面挂着不少未完全干涸的血迹。
形状可怖!
谁弄成这样了不去处理伤口,还来逛街,还来逛女装啊?!
但那位客人却好像全无知觉,他动作僵硬地伸手,想要去拿面前的连衣裙。
店员生怕他弄脏裙,想要阻止,但又实在没有理由去阻止客人看衣服。
踌躇间,那位客人已经把衣架上的连衣裙拿了下来。
或许对方手臂上的血已经蹭到了连衣裙上。店员努力往好处想,好在那是一件红色连衣裙,并不明显。
客人取下连衣裙,眼睛发直地走到收银台,似乎在等着结账。
店员连忙小跑过去扫码。她努力控制表情与音调,报了个数字:“6399元。”
客人的动作依旧僵硬,但却没有任何犹豫。刷卡、结账,然后拎着那条红色连衣裙离开了安通大厦。
看到客人消失在三楼的扶梯,店员长舒了一口气。
这位客人虽然奇怪,但并不难缠。相反,那人从进店到结账出去总共才花了不到一分钟。
十分爽快。
隔壁的店员的眼神也从看热闹变成了羡慕。
毕竟什么客人不重要,能开单最重要。
————
那位奇怪的客人此时已经走出了安通大厦,穿过马路,进了清源小区。
他就是张威。
张威从窄巷挣脱出来之后并没有直接进小区,而是又绕去了安通大厦。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张威上楼,进了301。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老板娘李芬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
但李芬半天都没能等到回答,她有些奇怪地从厨房探头出来。就见到丈夫张威正直愣愣地坐在沙发上。
“吃饭了。”李芬又喊了一声,然后将已经保温了好一会儿的饭菜端了出来。
但再转头,张威还是直愣愣地坐在沙发上。
她走过去,问:“怎么了?”
张威还是没回话。
李芬低头扫了一眼,很快就发现了张威身上的擦伤。
“你这是怎么搞的?!”
李芬立马擦手,然后翻出家里的酒精和碘伏,仔仔细细地帮丈夫处理伤口。
好在伤口并不深,虽然面积大,但都只是些皮外伤。
张威十分配合,任由李芬擦拭药水,全程没有皱一下眉,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太安静了!
李芬觉得,面前这人安静得都不像是自己的丈夫。
她丈夫的脾气一向不好,她还记得上一次她帮丈夫处理手指上的一处刮伤,酒精刚沾上去,她丈夫就破口大骂开了。
“你怎么了?”
李芬拧紧药水瓶盖之后,抬起头,疑惑地看了眼丈夫,又问了一遍。
张威还是没开口,但终于动了。
只见他直挺挺地起身,手脚僵硬地走到餐桌前,坐了下来。
察觉到丈夫的不对劲,李芬心里虽然着急,但没有再继续追问。
她又去喊女儿出来吃饭。
张漫妮还抱着手机沉浸在扒皮技术群的聊天里,喊了两三遍才慢腾腾地出来。
李芬:“吃饭别玩手机。”
张漫妮撇了撇嘴,只得将手机放到沙发上。
手机刚放好,她抬眼就看到沙发上有一个纸袋子。
袋子中间印着logo,花体的“M·S”两个字母。
她认识这个牌子,她在网上见过不少网红穿这个牌子。她查过,挺贵的,一件衣服要好几千呢。
她探头往里瞥了瞥,里面好像是一件红色连衣裙。
她们家的经济水平她还能不知道吗?这么贵的衣服怎么会出现在她们家?
张漫妮拉过母亲,指着纸袋子,好奇地问:“这是?”
李芬对这些牌子一无所知,她瞅了一眼,说:“又是谁把东西乱放在沙发上?”
张漫妮连忙摇头:“不是我。”
李芬是个勤快人,抬手就准备把袋子收起来。
她一抬手才想起来,这袋子好像是张威带回来的。
李芬:“应该是你爸的东西,一会儿吃完饭我问问,先去吃饭。”
听到是爸爸买的,张漫妮的心里立马有了猜想,她挤眉弄眼地对母亲说:“我刚看了,里面是件裙子,一定是爸买给你的。”
李芬原本都转身了,听到这话又转了过来,扒开袋子看了眼,里面还真是一件连衣裙,红色的。
“不年不节的,买这玩意儿干啥。”李芬口里虽然这么说着,但嘴角的笑容却怎么压都压不住。
张漫妮打开日历左翻右翻,突然兴奋地说:“妈,今天好像是你们的结婚纪念日。”
“是吗?”李芬低头看了眼日历。
5月10日.
“哟,还真是。”
李芬稍稍回忆了一下,她跟丈夫是在二十年前的这天结的婚。
对,整二十年。
今天是她们的二十年结婚纪念日。
“都老夫老妻了,还搞这些做啥。”李芬虽然嘴上说了好几个“老”字,但脸上却满面桃花,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岁的年纪。
只有二十多岁的时候,她跟张威恋爱和刚结婚那两年,张威送过她不少东西,只是后来就再也没有过了。
张漫妮亲昵地撞了撞母亲的肩膀,笑着说:“爸一定是想要给你一个惊喜,这是件牌子的裙子呢。”
听到这是件牌子货,李芬第一时间想到了丈夫身上的擦伤。
一件牌子货的裙子得不少钱吧?丈夫身上的擦伤该不会是去做体力活赚钱伤的吧?
李芬瞬间有些心疼,想着一会儿吃完饭得好好问问。
张漫妮搂着母亲,心中却只有高兴,她感叹道:“我爸总算是搞了一把浪漫。”
她蹦蹦跳跳地来到餐桌前。
“吱呀!”
她和母亲还没来得及坐下,就听到尖锐的、木头与地板摩擦的声音。
正在吃饭的张威突然推开椅子起身!
张漫妮以为老爸还弄了个什么特殊的仪式,朝母亲眨了眨眼睛。
李芬害羞得脸色泛红,但眼睛里满是期待。
张威果然转过身,提起了沙发上的纸袋。
但跟母女俩想得不一样的是,张威提起纸袋径直出了门。
一句话都没有说,只留下震耳欲聋的关门声!
张漫妮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半天都没能反应过来。
如果父亲手上的那件红色连衣裙不是买给母亲的,那是买给谁的呢?
她不敢细想。
她不知所措地偏头看向母亲……
李芬脸上的血色瞬间消失,近乎苍白的脸上满是疲惫和失望。
空气瞬间凝重到仿佛有千金重。
李芬脑海中涌上一种冲动。她想要立马冲出去,拽住丈夫,质问他那件红色连衣裙是给谁买的?!
但冲动的画面在脑海里闪过之后,她突然又觉得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都这么多年了,她还在期待些什么呢?李芬自嘲地想。
最后,还是她先开口,用认命般的语气说:“我们去吃饭。”
但,当她们转身回到餐桌前才发现……
桌上哪里还有饭?
因为女儿一周只有这一天休息,所以李芬特地做了满满一桌,四菜一汤。
但这会儿,四个盘子里只剩下了残渣,汤盆也见了底,就连一旁的电饭煲都只剩下了挂壁的几粒饭……
母女俩看了看空桌子,又看了看关上的屋门……
所以,在这几分钟的时间里,张威一个人吃掉了三人份的饭菜?!
张威这几年虽然越来越胖,但毕竟还是个人,还没变成……
张威吃了顿饱饭,他原本就圆的肚子此时撑得像是鼓起来的热气球。
他拎着印有M·S的女装袋,又重新回到了安通大厦。
他走进电梯,按下了数字50。
50楼,安通大厦顶楼。
再上面就是天台。
电梯里人越来越多,人挤人。
但,即使在这么拥挤的环境里,张威周围的人仍旧缩着肩膀,努力与他拉开一点缝隙。
实在是张威看起来太脏了,不仅如此,他身上还散发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腐臭味。
离他最近的几个人全都屏住了呼吸,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其他人也捏起了鼻子,贴在电梯门边的那个人还抱怨了一句:“是不是有谁放屁了?”
满载的电梯平稳上升。
数字升到“2”的时候,张威突然开始哼歌,声音很小,细细碎碎的声音在喧闹的电梯里并不是太明显。
数字升到“4”的时候,张威打开了手边的纸袋,将里面的红色连衣裙抖落了出来。周围的人被挤得直皱眉,勉强忍着才没有发作。
数字升到“7”的时候,张威开始弓腰,试图将手上的连衣裙套在身上,完全不顾电梯里这人贴人的环境。
最先被挤到的就是他前面的人了。那人忍无可忍,转头就要发作,但……
身后的场景让他目瞪口呆。
一个男人,
一个啤酒肚快要顶到天上去的男人,
在穿一件,红色、女士、修身、连衣裙?!
是、是、是……是他回头的姿势不对吗?!
那人被惊到将头扭回去,又再回了一次头。
这一次,面前的啤酒肚男正拉着红色连衣裙往上拽!
变、变、变、变态?!
那人吓得汗都飙了出来,压根不去想自己被挤到的事了,甚至庆幸自己刚刚还没来得及发作。
他甚至不敢再多看一秒,连忙扭头去看电梯指示灯上的数字。
“叮!”
指示灯上的数字应声变成了“8”。
那人在第一时间拨开人群冲了出去!
张威身后的那几个人看得更清楚,紧跟在前面的人身后,全都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
前面两排的人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那些涌出电梯的人将他们挤得难受。
电梯门再次合上,原本拥挤的电梯空了一半。
“滋啦!”
安静下来的铁盒子里突然发出一声异响。
前面的人顺着声音回头,这才看到……
电梯正中间,张威已经将裙子拽到了半腰。
但他那堪比猪妖的啤酒肚哪里能塞进修身女裙里。
那是红色连衣裙崩裂的声音。
但张威像是一点都没察觉,仍旧拽着裙子往上拉,甚至还在旁若无人地哼着歌。
他丝毫没有觉得自己的行为在别人眼中有多诡异。
电梯正在上升,这几人连忙懊悔自己刚刚为什么没有跟其他人一起冲出去。
他们扭回头,焦急地等着电梯指示灯再次变化。
电梯瞬间安静地落针可闻,只剩下……
只剩下张威的哼歌声音。
“都带走……死……埋在……棺材板……坟头的……”
没人知道张威究竟唱的是什么歌,但隐约蹦出的歌词一个比一个阴森。
那调子更是阴间到让人不适,仿佛随时都能送走几个人。
电梯上升只需要几秒钟,但这几秒在大家心中却似乎有半辈子那么长,让人等得心焦!
“叮!”
电梯终于升到了9楼!
几人第一时间冲出了电梯!
电梯外是灯光璀璨、人声鼎沸的大厦。
几人长舒了一口气,甚至有点劫后余生的感觉。
9楼的电梯外原本还等着不少准备进电梯的人,但还没踏进电梯就先看到了一个挺着啤酒肚在套女装的奇怪男人,便又退了出来。
电梯门再次合上,缓缓上行。
这会儿是大厦的人流量高峰期,几乎每层都有等电梯的人。
电梯门每次打开,铁盒状的电梯里就像是一个冰冷的展示柜,只不过展示柜里的模特有些辣眼睛。
那模特嘴上哼着歌,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
整个场面仿佛是一场荒诞的恐怖片。
电梯门开开合合,大部分人只看一眼就快速退后了,有几个胆子大的掏出手机来录像,在再也没有人敢踏进那部电梯。
很快,电梯的指示数字变成了“50”。
红色连衣裙的两边侧腰被拉开了两道大口子,后背的拉链也坏了。
但那裙子总算是勉强套在了张威的身上。
电梯门打开,张威哼着阴间小调走了出去。
他沿着廊道拐进消防楼梯,拾级而上,踏进了天台。
张威的行为举止太过奇怪,一路上也有太多人目睹了张威的怪异行为,早就有人将情况反应给了大厦的工作人员,大厦方面在第一时间派了安保过去查看。
安保找到张威的时候,张威已经站在了天台上。
难道又是一个跳楼的?!
安保脑中立马警铃大作。因为有了前两天的经验,他们的反应十分迅速,汇报领导、报警、劝人,一气呵成。
这次跳楼的人也比前两天那人的动作更为迅速,张威一路走到天台边沿,踏上围栏,全程动作没有半秒钟的犹豫,然后……
一跃而下!
楼下甚至还没来得及形成围观的人群。
只激起了一片猝不及防的惊呼声!
安通大厦负一楼是美食区。
李芬正带着女儿在吃炸鸡。
芝士味和酱油味的双拼,油炸的香味光是闻起来就让人食指大动。
只是这一份就要99块钱,要是在以前,李芬是不可能买这种东西的。
太贵了。这一小盒炸鸡的钱都够买七八斤肉了。
但今天,看着家里餐桌上的杯盘狼藉和沙发上一闪而过的红色连衣裙……
她突然就不想再做饭了。
她的老公或许此刻正拿着那条昂贵的连衣裙在讨好某位第三者,她又何必这么节省呢?
或许她节省下来的钱全都成了她丈夫出轨、养小三的资本。
于是,她带着女儿进了安通大厦,点了女儿念叨了很久的炸鸡。
整盒炸鸡她就只吃了两块,每样味道尝了一下,剩下的时候她都在环顾四周。
看大厦顶上能绚瞎人眼睛的水晶吊灯,看每个店铺门口五花八门的招牌,看来来去去打扮时尚的年轻男女……
虽然她就住在对街,但这还是她第一次坐在安通大厦里消费。
在她眼中,这种高档大厦里的东西都死贵死贵的,不是她这种推着小摊车赚辛苦钱的人能消费得起的。
但现在,她坐在这里,内心却十分平静。
这么多年,她每天天没亮就出去支摊,一年365天,几乎没有休息日。
就是犁田的老黄牛也该累了。
她太累了。
“明天妈妈不出摊,送你去上学。”李芬看着女儿,温柔地说。
要是在以前,青春期的张漫妮一定会不耐烦地说“我都这么大人了,不需要你送”,但这会儿,她乖巧地点了点头,回了声“嗯”。
李芬:“等你考上大学,妈妈就把房子过户到你的名下。”
早些年,她的生活还是有盼头的。
张威那时还有工作,在当销售,偶尔业绩好的时候,光提成就能过万。
她自己开个煎饺摊也能挣钱,她当时还想着扩大规模,租一个门面。
女儿更是聪明伶俐。
清源小区的房子就是他们在那时候买的。
李芬:“你爸好几次想把房子卖了,我没同意,就是想着留给你读大学的,房产证妈妈拿着在呢。”
后来,行业不景气,张威被公司裁员。少了一个人赚钱,家里的情况就山河日下了。
刚失业那会儿,张威找工作还是很积极的。只是,进厂他嫌工资低;进工地他嫌累;学手艺他又没那耐心……
工作换了一个又一个,但没一个能干长久的。
后来李芬还想过让他来煎饺摊帮忙,他还看不上。
再后来,张威连找工作的心都没有了,整天瞎混就算了,还老是做梦赚大钱,动不动就想把房子卖了搞什么大投资。
他们楼上虽然是凶宅,但如果真能狠心大降价,总能找到图便宜的买家。
李芬平时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但唯独在卖房这件事上态度很坚决,后来干脆把房产证都给收了起来。
她早就想好了,这房子是留给女儿的。
那后来,张威还多次提过要将煎饺摊的收款码改成他的,李芬每次都找理由拒绝了。
虽然她那个煎饺摊很小,但那是家里唯一的固定收入来源,虽然赚得不多,但她每一分都得替女儿攒着。
女儿以后要念大学、或许还要念研究生、出国留学……她不知道以后女儿究竟能读到哪一步,但她得做好万全的准备。
她的人生就被绑在这个小小的煎饺摊上了,但她希望她的女儿能出去见见更大的世面。
张漫妮看着母亲温柔的眼神,心中有种说不出的酸楚。
张漫妮:“妈,我一定好好学习,考一个好大学。以后我养你,你就不用再摆摊了。”
李芬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眼角的皱纹眯起。她摸了摸女儿的头,应了句:“好。”
她没想过让女儿养,她只希望女儿以后能有一个比她更好的人生。
母女俩吃完炸鸡从负一楼出来的时候,一人手上还捧着一杯奶茶。
一杯蜜桃乌龙,一杯芋泥厚牛乳,都是女儿喜欢的口味。
一顿晚饭花一百多是李芬以前从没想过的事情。但这会儿她却觉得无比轻松。
大概是为了家庭操劳了太久吧,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
吸了一口甜丝丝的奶茶,她感觉很满足。
母女俩再次穿过安通大厦正门的时候,那里的人比来的时候更多,围得水泄不通。
张漫妮往人群里看了一眼:“这是在办什么活动吗?”
俩人原本准备挤进去看看,但还没来得及动作就听见不远处有救护车驶来的声音,前面隐约能听到有人在说“死了”、“人没了”……
原来是出事了。
“这种热闹咱们就别往上湊了,回家吧。”李芬连忙拉着女儿绕开了人群。
母女俩一路谈着心,回到了清源小区。
刚上三楼,李芬还没来得及掏出钥匙,就看到有两名穿着警察制服的人在敲301的门。
李芬疑惑地走上前,问:“有什么事吗?”
警察转过头,问:“你们是301的住户?”
李芬点了点头。
“你是李芬?”警察准确地报出了她的名字。
李芬再次点头。
警察亮了自己的证件,报了所属警局。
李芬掏出钥匙开门,将人请进了屋。
警察:“我们是来找你丈夫张威的,他在家吗?”
李芬的心不停突突跳,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她先让女儿回房间,然后倒了两杯水给警察。
李芬:“他晚上吃完饭就出去了,警察同志,你们找他有什么事吗?”
警察:“有个案子需要他协助调查。”
李芬的眼皮直跳:“什么案子啊?”
警察:“前两天的安通大厦跳楼案,你听说了吗?”
李芬点头。
因为跳楼的地点就在附近,所以这两天街坊邻居间没少讨论这个案子。
李芬:“那人不是自杀吗?跟我老公应该没关系吧?”
警察:“具体的案情细节我们不能跟你透露。但问题不大,我们找你丈夫了解一些细节,只是协助调查、协助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