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的触手by田心隙光
田心隙光  发于:2024年09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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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张威的手机,之前作为证物留在了局里。现在案子办结,手机自然要还给家属。
因为他被安排来清源小区发药,所以还兼了个还手机的任务。
李芬接过手机,说了句:“谢谢警察同志。”
警察又掏出一个房产证,房产证也是在张威身上发现的。
警察一并还给李芬,并且好心提醒了一句:“记得好好查查你老公的财务状况。他很可能参与了一些非法平台的借贷活动,目前警方正在严查这些平台,有问题记得来警局报警。”
李芬点了点头,但其实那会儿她并没有真的明白那位警察的意思。
一直到她领着女儿回到家,翻看张威的手机,她才弄明白。
李芬通过支付APP找到了张威绑定的银行卡。一共三张,那三张卡里加起来才几百块钱!
李芬简直不敢相信手机APP上显示的余额信息。
这几年家里大大小小的支出都是她在付,张威不仅从没出过一分钱,还时不时从她这里拿钱。
而且,张威这些年虽然没工作,但也一直在做一些鸡零狗碎的小生意。虽然张威从不告诉他这些小生意的盈亏,但她确信张威还是从其中赚到了一点钱的。
那些钱呢?都去了哪里?
李芬紧接着就去翻支付记录。
一翻,那一条条直播打赏就露了出来。
有时候一笔打赏就够全家一个月的伙食费了。李芬看着这些她眼中的巨额数字,心惊肉跳。
她顺着支付记录找到了直播APP。
直播APP里的信息更让她震惊。那APP不仅直播,为了榨干用户的全部价值,里面还绑定了不少借贷平台。
张威通过这个APP借了有50多万的贷款!
看着这惊人的数字,李芬只觉得眼前一黑。
好在,她还记得那名警察的提醒,这是一个非法借贷平台,她可以报警的。
对,她还可以求助警察。
“叮!”
就在李芬惊魂未定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一下,弹出了一条消息。
“大哥,你昨晚怎么没来看我直播呀?”
李芬下意识点了进去,是一个美女头像。
她打开聊天记录,往上一拉,便看到了不少……污秽不堪的对话。
最让李芬震惊的是那条VIP视角直播的链接,居然需要充值60万!!
这个非法平台居然还在想着榨钱!
李芬这才明白,为什么房产证明明被她好好地锁在柜子里,后来却出现在了张威的身上。
她当时以为拿走房产证是张威被污染之后,神志不清才做出的行为。现在才明白,张威没被污染之前就偷摸着要卖房子了。
张威是打算卖了房子冲这什么VIP视角直播吗?!
那可是她打算留给女儿的房子!
李芬努力让自己冷静一点,好在房产证还在,房子还没有被卖。
然后,她再次想到了警察的话。
她得把丈夫手机上的这些资料全收集起来,上交给警方。希望警方能早点把这个非法直播平台给打击掉。
想到这里,李芬继续仔细翻查丈夫的手机,试图收集出更多证据。
只是,从支付平台到社交平台再到视频平台……她越翻心越凉。
张威的手机就像是一个老鼠洞,里面藏满了腥臭和脏污。
对于她的丈夫,哦,现在是前夫了,李芬只剩下了深深的失望。
昨天晚饭后,张威提着红裙子出去的时候,她有想过,这段婚姻或许就要结束了。
当时的她是什么心情呢?
当时她是难过的。
毕竟她跟张威真的好过,所以她总是忍不住去惦念那一点好。
但最后……她没有想到会是以这样的一种方式结束。
以死亡来结束。
从小的善良不允许她去这么想,但这个想法就这么不受控制地蹦进了她的脑海里。
幸好死了。
眼泪就在念头起的那一刻掉了下来,不是悲伤,而像是压抑多年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
一旁的张漫妮敏锐地察觉到了母亲的情绪变化,她紧紧抱住母亲,拖着颤音喊了句:“妈。”
“妈,我以后不结婚,我要一辈子陪在妈妈身边。”张漫妮的声音同样带着哭腔。
————
净化局那边。
天还没亮之前,宁市分局就已经将这次的任务报告传去了总部,效率堪称魔鬼。
没办法,这都是越来越频发的污染事件给逼出来的。
主管宁市分局的是C区总部。
C区总部里。
一个4级污染物的任务报告,对总部来说再常见不过了。负责接收的后勤一开始只是打着哈欠浅浅翻阅,但翻着翻着,他的表情越来越严肃,丰富的经验让他敏锐地抓住了一段重要的叙述。
他在第一时间将这份报告拿给了局长。
当时局长正在会议室开会,于是参会的所有人便一起围读了这份报告。
“污染物代号:舌狱……调查员居宸使用触角撕裂将污染物舌狱撕开后,吸食了……舌狱的污染值?!”
读到这里,所有人都震惊了!
有个调查员甚至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又凑过来亲眼看了一遍。
局长也沉默了几秒钟才开口:“宁市这名叫居宸的调查员,目前情况怎么样?”
“报告显示,居宸除了SAN值有点低,其他一切正常,没有任何异变迹象。”
直接接触污染物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即使对于调查员来说也是如此。
调查员一般都是利用天赋与污染物接触,比如王虎利用变形出的荆棘之鞭;再比如赵雄用火;调查员里还有用弓箭、刀、棍子等等武器的。
像居宸这样直接徒手去撕污染物的十分少见,更不用说在这次污染事件之中,居宸不仅徒手撕裂了污染物,还……还吸食……?
与污染物这种程度的接触,即使是调查员也很容易被污染、异变、甚至最后被污染物同化。
居宸居然目前情况良好?
这或许说明……
会议桌左边有个人激动地站起身,说:“所以,吸食污染值属于居宸的天赋?”
对面的人指着报告说:“报告里写了,这位叫居宸的队员已经激发过天赋了,叫触角撕裂。”
站着的那人又说了一种可能:“或许居宸激发出了双重天赋呢?也不是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双重天赋,也就是一个调查员身上拥有两种天赋。这种调查员放在整个蓝星范围内都是很稀少的。
目前,拥有双重天赋的调查员,全蓝星只有9位。每一个在净化局里都是大神般的存在。
“如果这是居宸的第二重天赋,那么这个天赋属于……吞噬系?”
这个词一说出口,会议室瞬间炸开了。
按照报告上的描述,能吸食污染值,但对自身却不造成任何影响,那大概率就是吞噬系天赋了。
只是,吞噬系……
吞噬系哎!
自有调查员以来,整个蓝星只出现过一个拥有吞噬系天赋的调查员。
但那名调查员已经不在了,死于那次10级污染物事件。
所以,如果居宸的第二重天赋如果真是吞噬系,他将是目前唯一现存的吞噬系天赋者!
双重天赋者就已经是净化局里的珍稀物种了,更不用说如果其中还有一个天赋是吞噬系!
参会的所有人都有一种强烈的预感:C区或许又要出现一位新的大神了!
会议桌上,有人嘟囔:“‘居宸’?这个名字怎么以前没听宁市分局的人提过啊?”
天赋这么牛的调查员,应该早就是宁市分局的风云人物了吧?他们应该多少听过名字啊。
拿资料过来的后勤查了查,说:“居宸是个新人,刚进宁市分局三天。”
“哈?多久?”会议桌上有人没忍住发问。
后勤又对着资料确认了一遍:“嗯。三天。”
“!!!”
蓝星目前拥有双重天赋的调查员全都是经验丰富,工作多年的老调查员,第二重天赋也都是在多次战斗中逐渐演化出来的。
但这位居宸……?
是个进局里才三天的新人?!
这位新人,有点逆天啊!
局长凝眉敲了敲桌子,说:“让宁市分局重点关注这位叫居宸的调查员。”
会议桌尾端的一位调查员跳了起来,主动自荐道:“局里还是派人去亲自观察一下比较好吧,我愿意承担这个任务。”
光是这通资料看下来,他就已经对这位叫居宸的调查员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局长瞥了眼这位过于活泼的年轻人,问:“黑暗巨墙呢?怎么,你不打算去探索黑暗巨墙了?”
在目前这个污染物频发的时期,总局的调查员只会更忙,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更重要也更危险的任务。
黑暗巨墙就是其中之一。
那是一种任何光线都无法照亮的存在,一种终极的黑暗。
黑暗巨墙并不是最近才出现的,污染物事件爆发没多久,黑暗巨墙就陆陆续续出现在了各大海域上。
这几年,黑暗巨墙越来越多,越来越长,就像是一个无尽的黑洞,吞噬了无数来往的船只。
再任由其发展下去,或许很快黑暗巨墙就将彻底阻隔海上交通。
这些年来,已经有不少调查员前去探索。
但,就别说穿越黑暗巨墙了,调查员们甚至都无法靠近黑暗巨墙。
可是,无论有多困难,探索都不能停止。
这一次,十区联合,制定了新一轮的黑暗巨墙探索计划。
那名说话的年轻人便是即将参与这次计划的调查员之一。

黑暗巨墙探索计划的吸引力显然要比观察一个新人大得多。
年轻人立马讪笑了两声,收回了刚刚的话:“我就是随便说说。”
宁城分局里,被总局讨论的当事人居宸已经下了班。
早上8点50分,格子间里的人陆陆续续打卡上班,王虎却已经领着居宸往回走。
忙了一整晚,王虎走在路上就已经上下眼皮打架。
打了一路,到了小区门口的时候,却清醒了几分。
被食物的香味熏醒的。
小区门口的那个煎饺摊还没收,油香混着肉香,王虎瞬间就觉得饿了。
“吃点?”
王虎勉强抬起眼皮,转头看向居宸。
居宸点了点头。
晨光照在他琥珀色的眼睛上,很亮,不带半点困倦。
王虎收回眼神,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哈欠。
这小子,熬了一整夜居然半点不良反应都没有。
年轻人就是精力旺盛啊!
王虎按照上次的点单,点了60个煎饺,打算一人30个。
已经是临近收摊的点了,锅里所剩不多,老板娘李芬干脆将最后几个饺子免费送给了他们。
最后端上来的时候一共70个饺子。
王虎饿极了,低头就炫了二十个。
中场休息的时候,他抬头却瞥见居宸那边已经停了筷子。
王虎低头看了眼对面的盘子,只缺了一个小口子,居宸吃了估计还没十个,这可不是他平时的水平。
这几天观察下来,居宸最明显的特点就是能吃,特别能吃。王虎可还记得,上次吃这家煎饺摊,居宸连炫了30个,吃得比他都快。
“怎么,没胃口?”王虎问。
居宸摸了摸还没完全消化的肚子,说:“昨晚吃多了。”
昨晚吃什么了?王虎下意识顺着他的话回想起来。
炒合菜,西红柿蛋汤,还有……爆炒腰花……
腰花的画面一在他脑海里出现,就紧跟着闪过了污染物舌狱的样子。
切了花刀的腰子和串成一条的舌狱……很像。
所以……
王虎突然反应过来。
居宸口中的“昨晚吃多了”是指那盘爆炒腰花还是指……舌狱呢?!
他不禁想到居宸昨天晚上空口吸食污染值的画面……
那场面,过于刺激了。
王虎瞬间没了胃口。
他低头看了看桌上还剩一大半的煎饺,又抬头看了看居宸,最后还是放下了筷子。
“不吃了,我们走吧。”王虎说着起身。
时间刚到九点。
老板娘李芬开始收拾餐车。
今早她原本可以不出摊的,女儿也劝她在家休息。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她是该在家休息几天的,但她最后还是出了摊。
她今天出摊跟以往的心情不太一样,莫名觉得充满干劲。
被生活蹉跎多年,她还以为自己早就麻木了。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那种年轻的心态又突然回来了。
她已经将张威在直播APP上的打赏和借贷信息整理完,上交给了警察正式立案。
警方已经明确告诉她了,那就是一个非法平台,让她不用太担心张威生前借贷的事。等案件结束之后,或许还能为她们这些家属要回一部分钱。
忙完那一通,李芬的心彻底定了下来。
从今天开始,自己赚的每一分钱都属于自己和女儿了。
女儿成绩不错,将来一定能考一个好大学。她得为女儿的大学学费努力。
或许,等女儿大学毕业之后,她可以租一个门面,开一个小餐馆。
光是想着,她就觉得今后的日子充满了希望。
她女儿张漫妮此时正坐在学校的课堂上,已经上完了两节课,课间休息,大课间,有20分钟。不少来不及吃早饭的学生会趁着这个时间溜去小卖部买点吃的。
朋友凑过来找张漫妮聊天:“早上的新闻你看了吗?给王艳艳制作AI换脸视频那人,死了。死在了一次污染事件当中,真是报应。”
她当然知道,那人就是她的父亲。
张漫妮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从书包里掏出手机,假装正在刷手机。
手机划开,页面正停留在王艳艳的X视频主页。
张漫妮心中一堵,点开评论按钮,在王艳艳的视频下面连输了几个“对不起”。
她为自己的父亲感到羞愧。
评论区拉开,之前的那些谩骂和黄谣,销号的销号,删除的删除,零碎还有一些也被新的评论给淹没了。
新的评论里,满满的全是对王艳艳的缅怀和赞美。
王艳艳朋友的辟谣也被顶了上来。
其中有王艳艳的闺蜜,就是王艳艳拍摄视频中游艇的主人。
她出来解释说,拍摄视频那天是她生日,游艇是租的,只租了一天,并且游艇上只有她们几个女生闺蜜和她的家人,不存在什么富豪聚会。
还有王艳艳的房东。
房东说王艳艳是一个很好的租客。走之前还结清了出租房的水电、煤气,屋子里收拾地干干净净,是一个很善良的女孩。
张漫妮眼眶发红,又重新编辑了一条。
“你这么漂亮,这么善良,一定是去天上做最快乐的小仙女了吧!一定是的![鲜花][爱心]”
朋友见张漫妮一直低头看手机,回应不大,只以为她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没太在意,又推了推她,问:“我去小卖部买面包,你要跟我一起吗?”
张漫妮摇头:“不了,我早上吃过了。”
“对哈,我忘了,你妈就是做早点的。真幸福,你每天早上都有好吃的。”
张漫妮兀自“嗯”了一声。
朋友说完之后,就争分夺秒地跑出了教室,没有听到张漫妮的这声“嗯”。张漫妮呢喃的这一声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她有一个糟糕的父亲。
但她同时还有一个很好的母亲。
她很幸福。
嗯,她很幸福。
她擦了擦眼睛,将手机关机,打开练习册,刷题。
原本母亲打算给她请假,让她在家休息一天,但她还是坚持来上课了。
她从没哪一刻像今天这样明确自己的学习目标。
以后就只剩下她和母亲相依为命了,她得更努力地学习,争取考一个好大学,毕业之后多赚钱,让妈妈以后再也不用那么辛苦的摆摊了。
————
清源小区,401室。
居宸躺在床上,王虎躺在睡袋里。
大约是刚吃了点东西,真躺进睡袋里,王虎反倒没路上那么困了。
他试着闭眼,但一闭眼脑海里全都是有关污染物舌狱的事。
舌狱虽然已经死亡,但由它带来的污染事件并没有结束,有污染物就有污染源。
他们接下来的工作更为繁重,得寻找产生舌狱的污染源。
目前看来,舌狱的产生跟王艳艳的关系最大,局里迅速梳理了几个与王艳艳有强链接的地方与人。
王艳艳原来的工作单位、租房的地方、她的朋友……
还有一个宁市外的地点。
王艳艳的老家——四树村。
睡不着,王虎便把这些地点都报了一遍,然后问居宸想去哪?
局里刚把地点梳理出来,还没给各组分任务。
居宸安安静静地听完,问:“哪里最远?”
王虎:“四树村。那地方在西北方向,距离宁市有上百公里。”
居宸:“我想去那里。”
王虎:“理由?就因为那里最远?”
居宸:“嗯。我想去远一点的地方看看。”
王虎被这个理由逗笑了:“这是出去做任务,可不是出去旅游。”
“我想去宁市之外的地方看看。”居宸的声音清冷,“我还没出过宁市。”
王虎瞬间收了笑容,心头一揪。
他差点忘了,居宸在精神病院里呆了六年。
王虎不由心疼起这个可怜的孩子,语气郑重地说:
“行,那我们就去四树村。”

临近中午的时候,所有村民都聚集到了村口祠堂,等待即将开始的红白喜事。
祠堂前的院子里已经摆满了餐桌,每个桌上都摆了十几道菜,鸡鸭鱼肉全都齐备,十分丰盛。
开席前,村长先去祠堂里上香。
四树村的祠堂和其他的祠堂不一样,很不一样。
祠堂的红木案台上并不是四树村先祖的牌位,而是一排四个……瘤子。
圆球形的瘤子,拳头大小,上面密密麻麻长满了奇形怪状的凸起,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犯恶心。
村长已经习惯了祠堂里的场景,只是,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那两个人正捂着嘴,努力抑制自己想要呕吐的冲动。
那两人一男一女,年龄相仿,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神情都跟这个村里的人不太一样。
任何人都能一眼认出,这两人是外乡人。
村长打着手势跟那两人介绍:“这是从村角的四颗古树上面割下来的。村里的大小事情都得经过古树的同意。”
四树村里有四棵古树,四树村也因此得名。
有很大一部分村子的起名都源于当地的环境,比如X山村、X河村、X桥村……四树村就是如此。
那四棵古树正好长在村子的东西南北四个方位上。
没人知道那四棵树是什么时候种下的,就算你去问村里年纪最大的老人,老人也只会比划“我一出生那四棵树就有了”。
或许早在四树村建立前,那四棵树就已经长成了。有人猜测那四棵树已经存在千年了,还有人猜测那四棵树已经存在万年了。
那四棵巨大的树木上长满了瘤子,一个一个,密密麻麻,就像是什么翻涌的污秽之物。
照理说,这种病树很快就会死掉。但奇怪的是,说不清多少年前,这四棵树就已经是这样了,但一年又一年过去,这四棵树始终挺立,半点都没有腐烂与死亡的迹象。
村长身后的那两个人虽然是从外乡来的,但看得懂哑语。看着村长打完手势后,两人连连点头。
两人进村的时候见过其中一个古树。村里人当时就跟他们说过,古树是有灵性的。
“跟着我上香。”村长用手势吩咐道。
村长说的是上香,但却是拿起葫芦瓢,舀了一瓢一旁缸子里的水,依次浇在了四棵瘤子上。
浇完,村长转身将葫芦瓢递给了身后的两个外乡人。
那两人神情紧张,他们学着村长的样子,一步也不敢错。
那缸里装的是混着黑色泥土的水,十分混浊,浇在黑色的瘤子上,让这案台更显污秽了。
看着两人上完“香”,村长转身,在门槛上剁了三下,示意开席。
村民们这才陆续拿起碗筷。
村长带着两名外乡人在主桌落座。
到这时,他才打手势解释道:“木惧火,喜水。我们村里的祠堂供奉的是古树,所以不点香火,而是浇水。”
这两人虽然是从外乡来的,却很尊重当地的民俗,既不乱问,也不乱说,只是点头。
主桌上除了村长和那两名外乡人之外,还坐着另外四名村民。
那四位村名是一家人,两个中年夫妻带着一儿一女。
村长还没拿筷子,那户人家的小女儿就已经埋头开吃了。
那户人家的大儿子紧跟着想要动筷子,但却被父亲一巴掌拍了下去。
“没家教的东西,村长还没有动筷子呢!”那位父亲在桌下比划着。
儿子看着已经凹下去一截的红烧肉,着急地都快流口水了。他不满地指着妹妹,试图向父亲举报妹妹的偷吃行为。
父亲一向对女儿的要求更为严格,但这一次,他却并没有制止女儿的粗鲁行径。
正抱着一大碗红烧肉大快朵颐的小姑娘名叫马小蕾。
这还是马小蕾第一次参加村里的红白喜事。以往,村里的红白喜事从不让没成家的女性参加。
她还记得上次村里办红白喜事,她被父母锁在了家里,连看都没有让她看一眼。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父母会把她也带过来,而且居然还带着她坐到了主桌上。
父母没给她解释,她也懒得追问,既然来了,她就只管敞开了肚子吃席。
在马小蕾将一整锅红烧肉吃完之前,村长终于动了筷子。那家的大儿子立马眼疾手快地将剩下的几块红烧肉夹到了自己的碗里。
正式开吃之后,整张桌子几乎成了两个孩子的“战场”,两人夹着筷子你来我往,一直在抢菜。
大部分时间里都是马小蕾占上风,她的手很灵巧,总能在缝隙中夹走最多的菜。
马家父母偏心严重,偏心她哥哥,家里有任何一点好东西都会拿给她哥哥。她从小就知道,如果她想要在这个家里生存下去,就得靠自己抢。
为此,她没少挨父母的打。但总有父母照看不到的时候,在那些时候,哥哥根本不可能是她的对手。
他哥哥看向父母求助。
大儿子是家里的小霸王,全家都宠着他。平时,别说妹妹跟他抢菜了,妹妹就是动他一根头发,都会被父母吊起来打。
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妹妹偷吃父母不管,妹妹抢他的父母也不管!
大儿子撇着嘴,任性地摔了筷子。
碗筷相碰的声音很脆,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这才意识到,这里可不是他家,村长还在桌上呢。
他瞄了眼村长脸上的那块暗青色胎记,有些后怕。
村长放下碗筷,并没有看那家的大儿子,反倒是看向马小蕾,敲了敲桌子。
马小蕾在心中哀叹了一声,看来这顿饭,她只能吃到这里了。
虽然很不情愿,但她还是放下了碗筷,看向村长。
村长并没有训人,而是打着手势,说起了这场红白喜事的情况。
村长先是指着那两位外乡人,介绍道:“这是你们薛叔、薛婶。他们家祖上也是我们村的,早年出村打拼去了,现在决定落叶归根,重新回村子里来。”
被介绍的薛叔、薛婶微笑着朝马小蕾点头打招呼。
马小蕾看着面前的两人,心中有些怀疑,但又说不出怀疑的点,只是一种感觉,她感觉这两人不像是村里的人。
她从小就能闻出来,他们村里的人有种特殊的气息。一种腐木混着菌丝的味道,说不上来好闻或者是难闻,如果非要形容,只能说那味道有些……诡异。
这两人身上一点这种味道都没有,反倒有一种油脂味,那种……死人燃烧后的油脂味。
闻起来很不舒服。
或许是隔了好几代吧,又或许是这两人在村外呆了太久,所以连气味都变了。
只是……既然都出村这么多年了,为什么突然又要回来呢?
他们这个村子地处偏僻、交通不便,也没什么值钱的土特产,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村长继续介绍:“你们薛叔、薛婶还有一个儿子,他们的儿子如果想要回来有点复杂,需要我们去接。”
大儿子比划着问:“接?他的腿脚不便吗?”
村长摇了摇头,打了个手势:“他们的儿子……死了。”
桌子对面的马小蕾看到村长打了个拇指倒下的手势,那是“死”的手势。
挂着暗青色胎记的村长打出这个手势,莫名让人感觉害怕。
马小蕾心头一惊:一个已经死掉的人,怎么接回来?
马家的大儿子显然也被这个答案吓到了,脸上的肥肉都跟着颤了一下。
村长很快就用手势解释道:
“你薛叔、薛婶准备把他们儿子的棺材移过来,埋进村里的后山,需要我们派人去接棺、接牌位。”
“接棺还算简单,村里派几个年轻力壮的去抬就是了。接牌位就不一样了,需要特定的人去接。”
马小蕾本能地感受到了有哪里不对劲。因为村长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正看向……她!
马小蕾突然意识到,自从那对外乡夫妻坐上桌之后,就一直在看她。
想到这里,她猛地偏头,果然正对上了那对夫妻的眼睛。
那对夫妻正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马小蕾居然在那两人的眼神里看出了莫名的……慈爱?
她父母都没有用这种眼神看过她,她父母只有看向哥哥的时候才会露出这种眼神。
马小蕾带着疑惑,重新看向村长。
村长继续比划:“接牌位必须得是兄弟姐妹才行。但是你们薛叔、薛婶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所以他们就想着在村里面认一个干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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