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售货员B却完全不放在心上,只是轻松一笑。”
“放心吧亲爱的,之前我经常分错,大部分时候我们都这么将错就错了,你真的以为这些鸡蛋是什么精品鸡蛋吗?喏,就拿着颗来说吧,售货员B把鸡蛋小甲拿到手上给A展示。”
“这颗鸡蛋其实跟刚刚我放上去的那几颗是一个批次送来的,甚至在箱子里的时候他们都躺在一起,更有可能就是同一只母鸡下的蛋,他们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他们被放在了天生价贵的篮子里。”
“那一刻小甲才知道,他曾经那么引以为豪的价格原来不是他自身的价值,他因此而自豪的、而骄傲的、而特立独行的、而觉得和别人不一样的一切都不是因为他有多么优秀,而是因为他躺的篮子本身被划分成更高的价格。”
“一样的鸡蛋有可能人为区分放进不同的篮子里。”
“人又怎么能笃定他现在自以为的高人一等的智慧、教育、积累、眼界、财富不是环境造就的呢,如果把其他人放在他的位置上,或者他去到别人的位置上,他能不能有别人做得好?”
“完全忽视客观因素,只以为是个人努力和天赋,这些人难道从没像想过不是他们价值高,而是他们被划分进了高价值的区域,所以即使他无用如方浩扬,但还是能享受常人难以享受的资源。”
“要像这样傲慢地活着很简单,但要想摆脱傲慢和自大拥抱真正的自由,就只有一件事可以。”
“去不戴有色眼镜地看一看不同生活环境下的人是怎样生活,去看他们都有什么可敬之处。”
“否则就会像现在这样,就会像你一样,以为生命中的随便一个挫折都是可以毁灭你的大灾难。”
这世上每个人都不是神,只有看到自己无能的那一刻,你那带着自毁倾向的自恋灵魂才有回归正常的可能性。
色相皮囊万般好,家财万贯戽满床,但其实你并不与众不同,也不高高在上。
你也无能,也害怕,也平庸。
可你还是你,当你面对平庸无能的自己的的那一刻,未来的每一秒你都会变成更好的你,而不是永远幻想着去追寻虚幻的权力。
迷途知返吧,也好过在欲海中翻缠。
屋外依旧是阴云密布,雷电潜藏在阴影里。
可雨声却渐渐小了。
昭清知道,宋越宁心里的雨终于停了。
于是他站起身走出去,只留宋越宁披散着长发跪倒在地上。
昭清擦去手上的鲜血。
安慰人的事他干不来。
骂人的事他一样不喜欢。
遇见宋越宁,他总是会耗尽自己的所有精力。
但他不想让自己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一条生命死去。
他不想自己白辛苦。
昭清感觉自己的心力也已经到了极限。
这样飘摇的孤岛上,他和宋越宁说不清谁的心里更绝望。
面对充满不确定性和恐惧的未来,他真的累了。
宋越宁心事那么重,自己拯救不了他。
只有他自己能拯救自己。
房间里静得令人窒息。
宋越宁眼前依旧是一片漆黑。
漆黑的让他觉得恐惧。
他怕雷声怕漆黑也怕肮脏。
他更怕孤独。
即使他看上去很能适应孤独。
可现在他一个人狼狈地跪坐在地上,这四者一起向他袭来,他忍不住倍感恐惧,那是这么多年都不曾袭来的恐惧。
一切好像都结束了。
刚刚他绝望地和昭清互相剖白了所有肮脏的真相,又互相辱骂了最不堪的话语。
他们的关系终于如他所料的坍塌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在这座孤岛上,第一次,他想做的事情没有做成。
或许他以后将会永远失明了。
似乎遇见宋昭清之后,他的人生总没有什么好事。
他就像是他的克星。
遇见他,把他一直不曾行差踏错的一生砸的稀巴烂。
如果当初不是心意一动贪恋接近他的快感,如果不是那么骄傲自满以为自己能在这场游戏里取得胜利,他也许现在还是天之骄子宋越宁。
可他连这些也不去想了。
他不害怕黑暗、雷声、孤独、肮脏了。
他也不在乎自己还是不是算无遗策的天之骄子了。
他只在乎宋昭清被他气跑之后会去哪里。
他在地上失魂落魄地坐了一会儿,然后拼尽所有的力气摸索到床头支撑着站了起来。
他顾不上眼前的一片黑暗抬起腿来就往前横冲直撞。
那一刻他只有一个好笑固执的想法。
他被抛弃了。
这种痛苦似乎比失明更让人难以忍受。
他匆匆往前走去却被门槛狠狠绊了一下再次孱弱地跌坐在地上。
狼狈、不堪。
他的脚很痛,他站不起身了。
但没关系,他可以爬着前行。
他伸出手来往前挪动自己的身体,因为没有服特制药,他每挪动一步,心脏就像是小美人鱼的双脚扎在玻璃上那么疼。
但他好像感受不到,依旧固执地往前爬着。
我被抛弃了,我被抛弃了!
他心里惊恐的呼唤。
我被宋昭清抛弃了。
他不因抛弃而惊恐,但他因为宋昭清这三个字惊恐。
突然,一双手拦住了他的前路,那双手不大、粗糙,宋越宁一摸就知道这双手根本不属于昭清。
小衡刚端来药就看见大门敞开着,那个诡异却美丽的少年正趴在地上。
他的长发披散在身上,他一点一点挪动自己孱弱到不行的身体。
小衡吓得赶紧放下药来扶他。
他以为他这是不小心掉到地上了。
可宋越宁却不理他,麻木固执的继续向前爬,小衡赶紧出言制止:
“你现在还不能乱动!不然伤口一定会裂开!”
说着。他就像将他搀扶起来带回床边。
可宋越宁却只是神情木然地反复重复一句话:
“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是不是!”
“你怎么了?!”
看他这样小衡下意识摸了摸他的额头,应该没有在发烧啊...
明明爷爷也没说他醒来之后会得疯病呀。
小衡暗自嘀咕。
也许是目不能视的缘故,宋越宁的感知能力此刻格外敏感。
小衡的犹豫和沉默让他心中的惶恐更甚。
“你带我去找他!好不好,求求你了。”
他最后几乎是用气声卑微祈求。
“去找谁啊!”
小衡仍然在状况外。
“宋昭清!带我去找宋昭清!”他激动地说。
“哥俩在这拍戏呢?”就在宋越宁说完那句话后,小衡听见身后昭清的声音不咸不淡响起。“看样子是个苦情戏。”
“昭清哥哥你回来了?你刚刚去哪了?你朋友找你。”
小衡三言两语就把情况概括完了,他语气很欢快地凑到昭清身边看了看他手里的东西然后说:
“呀,昭清哥哥!有烧鸡!好香的,肯定是村口王大妈卖给你的吧!”
宋越宁:.......
“所以,你只是去买烧鸡了?”
宋越宁脸上的泪光还没有被擦拭干净,昭清和小衡的一唱一和让他刚才过于汹涌的情绪变得有些荒诞。
“宋越宁你别在地上趴着了,小衡帮我一把。”
昭清语气干脆,好像早就已经不在意刚刚的争吵了。
小衡哎了一声,然后赶紧去帮他把宋越宁重新带回床上躺下,这次小衡自己就识趣地离开把房间留给两个人说话了。
“我说你下次要走路跟人说一声行不行?祖宗?”
“在地上爬来爬去脏不脏啊?真是大少爷啊,这被褥脏了还得别人替你...”
“我错了。”昭清调侃他的话还没说完,宋越宁就这样说道。
之后的几个字便又被昭清生生咽了下去。
“行了,知道错就行了。”这句话多少有点不自然了。
啧,粘粘乎乎的,不符合自己的性格。
昭清自觉有些挂不住面子。
刚刚他被气出去的时候,其实只是想透透气而已。
不管他肯定是不可能的。
他们被迫停留在这么一座孤岛上,不回来还能去哪里啊。
颇有种无论和兄弟姐妹们吵架多凶,甚至吵到离家出走,但到了饭点还得准时回家盛饭的感觉。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我以为你走了就不会回来了。”
“对不起,我不该说那些话,我错了。”
昭清上辈子朝思暮想的就是他起码能跟自己说句对不起。
从那次宴会上不欢而散。
到后来商场上的他屡次使诈。
甚至是后来那次酒后/乱/性。
可宋越宁一次也没说过对不起。
昭清想啊想啊想到最后自己都觉得可笑,干嘛总是想给他机会呢?
但这一世就在这么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就在昭清刚刚狠狠骂了些难听的话之后,他第一次对他说了对不起。
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以后不会了。
这些话有用吗,可能对于一些人来说只是敷衍的谎言罢了。
可如果前世昭清还没死的时候,能得到那么一句对不起,起码他的一生还不算完全是个笑话。。
但是他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次。
“可我刚刚其实是在骗你的…对不起,从来没想让你去死。”
“我不会让你去死。昭昭,是真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第一次见到你,其实就很喜欢你。”
他说到这儿像是有点不太好意思地红了脸。
那双漂亮却无神的琉璃眸子找寻着昭清的方向。
然后他躺到他的腿上,用头发圈住昭清手上被他咬过但现在已经不在流血的地方。
“我把你弄疼了吧,对不起,要不然你也咬我一次。”
昭清看他说得郑重,于是起了些逗弄的意思抓住了他的手。
宋越宁就像小学生一样规规矩矩地把手伸直,然后他薄唇翕动了一下,昭清以为他会求饶。
他却只说:
“重一点。”
“重什么重啊!”昭清被他逗笑了,把一个鸡腿塞到他嘴里。
“你以为都和你一样啊,小狗似的。大少爷,吃点鸡腿吧,跟人吵架输了就坐在地上自怨自艾可不行。”
“我以前被打得头破血流还知道去吃牛肉面呢。”
“只要还能吃东西,人就不会想死的。”
这是物质匮乏的时候昭清找到的生存智慧。
现在这个生存智慧他也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宋越宁了。
“呜,我就是你的小狗了。”
宋越宁被骂小狗不仅不生气反而一下欢快了起来。
比起让昭昭当他的狗,原来他更喜欢当昭昭的小狗。
于是他使劲蹭了蹭昭清的脖子。
果然是小变态。
昭清被他病态的美丽弄的有些脸红心跳。
“所以你会原谅我吗?”
他就像每一只小狗一样用湿漉漉的眼神看他,即使他看不见昭清的样子,不过也够可怜的。
“如果你变好的话,我就考虑原谅你了。“昭清说。
才怪。但后面两个字昭清没有忍心说出口。
“我一定会变好的!”宋越宁近乎幼稚地承诺。
只是不知道他的心里会不会也有一个“才怪”。
【作者有话说】
从生理吸引到心理依赖了,玩玩玩把自己玩进去了吧,宋越宁,说人家是小狗,自己还不是要眼巴巴当人家的小狗?(又当舔狗了,宁哥/。)
(说真的,前世昭清那么难也没想过放弃生命,他真的挺热爱生活的,热爱生活也是一种巨大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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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似火烧身◎
一个周的时间可快可慢,但无论是对于在外搜寻的谢承宣、傅岚声、宋家人还是昭清和宋越宁来说这都是难熬且漫长的一段时间。
依旧是无船上岛的一日,宋越宁虽然眼盲,但言语之间已恢复了原本的泰然,甚至多了几分谈笑风生的风采,与在宋家时那种刻意的端静姿态大有不同,甚至可以时时和小衡、昭清开开玩笑。
仿佛那日的崩溃只是一场幻觉。
由于小岛上没什么娱乐设施,在大部分情况下昭清和宋越宁作为伤员只能待在屋子里。
幸好小衡家有不少藏书,而且大多是古籍经文和人文知识方面的书籍,宋越宁目不能视物,于是昭清就经常坐在床边给他念书,两人一起打发这些前路未卜的时光。
就比如今天,昭清手上拿的就是一本古文注解杂集,他从第一页开始念起,不知何时居然念到了一首严肃的戒文:
“暂时因缘,百年之后,各随六道,不相系属。”
昭清念完后,突然怔住。
他觉得戒文里的话很有道理。
他已经死了一次,假如投胎成了新的生命,那可不就是“各随六道,不相系属”吗?
可他没有,他只是再次成为了宋昭清,他不明白为什么独独自己是例外,就像个幽魂被排除在六道轮回之外。
“这是…《受十戒文》。”眼睛上依旧绑着白色纱布的宋越宁说道。
昭清继续往下看,最后果然写着三界寺僧人法信著——《受十戒文》这样的字样。
于是他不由得奇道:
“还真的是,别说,你真挺厉害!”
宋越宁这小变态还算有点真才实学,连这都知道,昭清心道。
宋越宁却只是不语。
昭清看了看这本书是讲敦煌遗书的,作者在其中穿插了几个关于敦煌的小故事,十分有趣,于是昭清清了清嗓子,正准备继续念下去:
“此诗本是为受戒而著,颇有禅机,但书的背面却被作下一首情诗。”
“作者身份不可考,但诗句却是那样热烈,仿佛人们可以通过这样的诗句见证千百年前一段未曾消逝的禁忌爱恋。”
昭清的声音清越如泉水涓涓涌出。
他一字一句认真念着:
“日月长相望,婉转不离心…”
昭清念到这里立刻合上了书不肯再念了。
“怎么了,怎么突然不念了呀?”
宋越宁好像有些奇怪他为什么不继续念下去了。
昭清却只是语气别扭紧张地对他说:
“行了知道你爱学习了,睡吧,现在不睡身体更好不了了,快点睡吧晚安!”
说罢,昭清迅速帮他盖上被子,又把宋越宁缠着他作乱的手放进被子里,迅速说声晚安然后离开。
晚间念书、休闲的时光就这样突兀地戛然而止了。
关上门的那一刻,昭清倚在门板上,黑暗中他的脸红得发烫,他没想到戒律的后面居然是这样一首直白到奔放的情诗。
尤其是最后那句。
幸好,他没有念出来。
不然简直像千年前的人借着自己的嘴在告白。昭清闭了闭眼,一言不发离开了宋越宁的房间。
而一扇门之内宋越宁却低头笑了出来。
最后那句话其实昭清不用念出来。
因为整篇《受十戒文》的内容他都看过并且记得。
他也能理解写下这首诗的人当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
因为现在,他便是那人了。
“昭昭,我见你时便是如此。”
“见君行坐处,一似火烧身。”
他们在岛上待的第六天,昭清给宋越宁做了一个拐杖,昭清的本意是让他练习一下不用别人搀扶着外出。
可现在却变成了宋越宁开心地一手拿着拐棍拄着地一手搭在昭清的胳膊上死死不肯放手。
昭清;“呃,你觉得现在这种情况下使用拐棍还有意义吗?”
宋越宁却大言不惭、厚颜无耻道:“有啊。”
“什么?”
“起到一个炫耀的作用,就是炫耀一下你送我的礼物啊。”
昭清:……
总之,这几天昭清被宋越宁弄得有点无语。
他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连着脑袋一起不太正常了。
为什么自从两个人互相言语攻击打了那一架之后,这家伙倒是没有以前那么冷着脸吓人了,反而在厚脸皮的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但不管怎么样。
昭清和宋越宁的小岛时光就在这样打打闹闹之下悠闲地过了下去。
在这里一切爱恨好像全部定格了,这里就像一个世外桃源。
哪怕外面天翻地覆,这里的一切依旧安宁如初。
原本所有事都在渐渐好转,小衡看看天气非常乐观地断定最多四五天内船只一定可以顺利通行了。
然而就在第二天晚上,宋越宁的旧疾再次复发了。
昭清和小衡都吓了一跳,一直照顾他到后半夜他的高烧才总算退下来。
等宋越宁情况稍微稳定一些的时候,小衡累得差点要跪到地上了。
昭清看他情况不对,正要询问,突然听见宋越宁断断续续呼唤他名字的声音。
昭清赶紧安顿好小衡然后又进了宋越宁的屋子。
“昭昭...昭昭...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因为宋越宁说话太费劲,昭清为了让他省力气于是就凑到他身边弯下腰听他讲话。
哪知耳朵刚贴过去,昭清感觉耳边有滚烫的热气翻滚,他立即后推半步,谁知不怕死的宋越宁居然伸出了胳膊。
虽然...他基本上没什么力气,昭清不用费劲就可以挣脱开,但昭清最终还是没有那么做。
“你胡说什么啊...你很快就会好的。”昭清犹豫片刻回答,即使,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句话会不会成为现实。
“可是我真的好冷啊。”宋越宁的声音都在发颤。
“我...我去再给你拿床被子!”昭清说罢就想转身,却再次被那双没什么力气的手拦住。
“不要,我不要,昭昭,多少被子都没用了,药...药...”宋越宁说了些语焉不详的话,昭清听了半天也听不出什么有用信息,最终听他继续说道:
“你上床来,抱着我吧,昭昭,如果我真的快要死了,只这一个愿望能实现我就满足了,你就当是发发善心,可怜可怜我吧。”
他烧得厉害,又像是笃定了自己会死,昭清怕他灰心,于是只能先稳住他。
“我不进你被窝,就在你床上坐一会儿可以吧。”昭清和他打商量。
可宋越宁傲娇得如同一只矜贵的长毛猫,这会儿更是借病撒娇,死活不依,大有一种昭清不同意他下一秒宁可死掉的架势。
昭清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生气。
“你要叫宋越宁了,干脆叫宋三岁好了。”昭清伸出食指在他额头上按了按,然后才认命似的钻进了他的被子里,不为别的,只为当初在海里,是宋越宁护着他的。
否则的话现在眼盲的可能就是昭清自己了。
结果昭清刚一钻进被窝里,宋越宁就立刻抱住了他,昭清被他高热的体温弄得抖了一下,宋越宁却一边像树袋熊一样扒在他身上一边幼稚地说:
“三岁就三岁吧,这名字挺好听的,还是跟你姓呢!”
昭清:...
他试图掰扯清楚:
“你不是跟我姓,你是跟宋世诚姓。”
宋越宁却蛮不讲理:
“谁跟他姓啊,我就跟你姓,才不管他。”
还真是烧糊涂了?
昭清抚摸了一下他的额头,然后手放到他额头上,宋越宁感受到一阵久违的冰凉,于是舒爽地眯了眯眼。
昭清叹了口气说:
“你不要再说话了,就躺在这里好好休息。”
宋越宁也烧到有些困了,他却还是撑着说道:
“那你不许走,和我一起睡,不然我就不睡!”
“你个小变态,威胁谁呢!”昭清叫嚷。
但虽是如此,他到底是没有离开。
半小时后门外响起了小衡急切的声音,虽然隔着门板,昭清依旧能听见那句话:
“爷爷你可算回来了,你看他,是不是快要死了啊。”
而小衡的爷爷回的话自然和一字不落的灌进了昭清的耳朵里。
“你们是不是少抓了药?”
“不能啊…”小衡挠挠头,立刻去检查药渣,又对照了这一疗程的药方,发现药渣里果然少了一位白术!
原来是自己疏忽大意了,他懊悔不已。
爷爷经常跟他说,家中的秘方是一个字都不能随意改动的,否则药效差之毫厘谬之千里。
爷爷看着小衡的表情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不过他没责怪小衡,反而只是语气严肃无奈地对他说:
“你去重新煎药吧,我为他施针。”
宋越宁觉得自己睡了很长时间,他好像梦到了很多东西,一切光怪陆离,他像是回到过去,又好像去到了平行世界。
在那里他还见到了昭清。
准确的说是死去的昭清。
他就躺在一个水晶棺材里,衣服整整齐齐,脸上似乎也上了妆,因此并没有尸体的惨败,更像是一个正在沉睡的天使。
除了...他的身子瘦得吓人,好像只剩了一把骨头架子。
以及他的脸侧有一道很细的缝合线。
那水晶棺宋越宁认得,据说是神秘的西洲出产的鬼王面制成。
这种水晶长在地下几百米的地方,且大多在崇山峻岭之中,只要一斤就万金难求,更别提这样大的一颗鬼王面整个做成的水晶棺了。
这鬼王面价贵的原因也很简单。
将尸体放在里面可以延缓腐坏时间。
并且越大颗、越纯净的鬼王面能延长的时间越久。
看这个水晶馆至少可以保持尸体三至五年不腐烂。
但这样的神奇的东西自然也有副作用,那就是鬼王面中有天然辐射。
当然,也是越大颗、越纯净的辐射就越厉害。
所以大多数鬼王面都是被用来搞研究的,很少有人会真的用它来保存亲人尸体。
因为这样大剂量的辐射之下,活人也不可能活太久。
鬼王面的名字也是因此而来。
愿万世成鬼,唯愿得见所念之人一面。
那得是什么样的执念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原本宋越宁不理解。
但当他看见水晶棺里昭清的脸时,不知怎么,他的心突然感觉一阵疼痛。
他死了,他想。
他怎么会死呢?
他记得自己明明救下他了啊,就在坠崖的时候。
可他怎么还是死了呢?
如果他真的死了,那么自己要再去哪里才能找他呢?
从不相信什么鬼王面,也不相信这样偏执的执念,但他居然仍是心痛不能自已地半跪在了水晶棺前。
他眼角划过一丝泪滴。
这一滴泪好像证明着高岭之花的金身碎落从此坠入人间。
宋越宁远远看着有人打开了水晶棺,把昭清小心翼翼地抬了出来。
他看不清那个人的长相,却觉得这人令他特别熟悉。
下一秒天旋地转见,宋越宁看见自己置身在一座热带小岛之上。
那人依旧搀扶着昭清的尸体。
他没再把他放进孤零零的水晶棺里,而是搀着他一步步走入了碧蓝色的海水中。
在一片生机勃勃里,他们像一对从青葱岁月走到暮年的爱侣,就这样消失在水面上,永存于深海之中,再不分离...
宋越宁醒来时眼角那滴泪还没干,却感觉身上的高热已经退却,就连发病时钻心噬骨的疼痛也奇迹般消失了。
在不服宋家特制药的情况下,他居然挺了过去,这是之前从未发生过的神迹。
可他却只是死死捂住心口,好像那里仍然无比疼痛。
他害怕了。
梦里的一切都太过真实。
真实得让他甚至不敢回想。
幸好,那只是一场梦。
宋越宁摸了摸旁边的枕头,却发现那里已经空了。
他一下子坐了起来,努力克服退烧之后的晕眩感觉,他正要下床去找昭清,突然感觉一双老迈的手搭到他的脉搏上。
“嗯,看来已经没事了。”小衡的爷爷说道。
昭清听见了不太熟悉的声音,立刻警惕了起来,等他分辨出开人是谁这才放下心来。”
“老先生,您怎么会在这里?请问,您有没有看到昭清?”宋越宁语气很客气地说。
“不急,不急孩子。他和小衡去后山了,你睡了一天才醒过来。”
“是您救了我?”宋越宁何等聪明,他听见老人这样说便明白了一切。“谢谢您,老先生。”
这一次他说的很真诚。
爷爷却只是笑着捋了捋胡须,然后对他说道:
“其实是我们家小衡对不起你,因为原本给你熬的药中漏放了一味药材、才使得你身体里的毒素再次反扑了上来。”
“如果我看的不错,你现在的情况应该是某种药物所致吧,而你已经服用那药许久,一直到现在,服药间隔时间越来越短,你的身体也有了抗药性,并且这药的副作用也越来越大...”
宋越宁听他这样说,心里咯噔一下,手也死死攥住了被子。
爷爷看他紧张,于是呵呵笑了两声说道:
“其实啊,这草药最是玄妙,老祖宗们传下来的秘方里,多一味药少一味药可能会救人也可能会杀人。”
“孩子,你能坚持这么多年,从悬崖上掉入海中九死一生被我家小衡救上来,又在这里碰巧遇见了我,也许这就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吧。相信我,孩子,你福大命大,今后,必定可以长命百岁,转危为安。”
宋越宁听老先生意有所指,敏锐地觉察出了什么,他的心脏蹦蹦蹦狂跳,不敢相信在这样一座孤岛上或许可以解开他此生最在意的“病”,只是宋越宁刚要开口道谢,就听爷爷继续说:
“不过,宋先生和宋老夫人可好?也不知这些年,他们是否得偿所愿了?”
“这样没良心的事情都敢做,难道真的不知道这世上有报应二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