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稚慢悠悠地到处转,最后静来到了一间展厅。
展厅内金碧辉煌,镜面的墙面和地砖让整个展厅看起来一眼望不到尽头。夏稚踏进去的时候呼吸都放轻了,总感觉在这样的地方发出任何噪音都是一种亵渎。
他小心翼翼走到展厅中央,目光略过墙上的每一幅画。
是抽象的油画,色彩极其丰富,各种各样大胆而奔放的景色创作,或是漫无边际的田野,或是夜色朦胧下的赛博城市……
夏稚不会欣赏画,只要色彩匀和,在他眼里不突兀,就是一幅很好的画。
从门口走到里面,转了个身走到另一侧,慢吞吞地往门口走。
快要离开的时候,突然,他的视线顿住,停在一幅画上——
那是一副很奇怪的画,画的上半部分是类似于天台的地方,上面是碧蓝的天空和丝丝缕缕的白色云朵,天台上用黑色燃料随手划过的栅栏从中间的位置断裂,看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天台上掉下去了一样。
重点就是这幅画的底部,有一处很突兀的鲜红色,像液体一样摊开。
夏稚感觉到一阵不舒服,他向后退了一步,却贴上了一具身丨躯!
“啊!”
尖叫声刚冒出口,就被一只大手堵了回去。
“是我。”周寂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别叫。”
听到熟悉的声音,夏稚平复下来的同时又忍不住在心里吐槽:神出鬼没吓唬人还不让人家叫!
“发现什么了?”周寂放开他,错开一步与夏稚比肩而立,也盯着那幅奇怪的画看了一会,说:“这幅画没画完。”
“什么?”夏稚的注意力重新被吸引回去,瞧了半天也没看出哪里有空缺,“这不是画完了吗?都裱起来放在展厅展示了。”
“下面。”周寂说;“画里有什么东西掉下去,流了血。”
夏稚此时才反应过来,周寂说的画没画完,是指这幅画像一个故事,却没有结局。
过了一会,周寂问:“还有其他发现吗?”
“没有。”夏稚如实道:“这里其实并不大,只是装修设计显得空间很大一样。”
周寂站在门口,森冷的目光掠过两侧,最后发出一道似笑非笑的哼声。
“你的观察不仔细。”他说:“看看这里有多少幅画?”
夏稚不满地抿着唇,认认真真数了两遍之后,表情一凝。
“十二幅画……”
而且没一幅画都是优美的风景,只有他面前的这一幅充满了诡异。
“走吧。”周寂转身,“去找昨天来过这里的人,再看一下。”
夏稚心里惶惶,连忙跟着他走了出去。
昨天来过这里的人是王楚玉,她说她和周寂分开之后就找到了展厅。
两人刚走出走廊过了一个拐角,就见他们正要寻找的人正朝这个方向走来。
王楚玉看见周寂,眼睛一亮,整个人看起来都活跃了不少,快步走过来,“周寂!”
周寂面无表情,等她走过来之后问:“你昨天去展厅了,还记得那些画么?”
王楚玉连忙点头:“记得,怎么了吗?”
“再去看一次。”说完,他转身朝展厅的方向走去。
夏稚和王楚玉对视了一眼,明显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冷淡,夏稚顿了顿,本想打招呼的心安分下来,默不作声地跟上了周寂的步伐。
却不想王楚玉走上来,跟到了他旁边。
“我知道你跟我是一样的。”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使得王楚玉本就温柔的更轻更浅,“但是你有余放,把周寂让给我好不好?”
夏稚头脑发懵。
这句话乍一听信息量很大,仔细一听更是让他摸不着头脑……
王楚玉是什么意思啊?
对上他茫然的眼神,王楚玉的眼底浮现出些许不耐,“不用跟我装吧,我又不是跟你抢男人……大家都是为了活下去啊。”
夏稚:“……我真不懂你的意思。”谁装了!
王楚玉深吸一口气,索性直说了:“难道你以前通关都是靠自己吗?我可不信。”
说完,前方传来周寂冷淡的声音:“走快点。”
王楚玉深深看了夏稚一眼,没再说什么,大步追赶上去。
夏稚在后头思考了许久,才隐隐找到王楚玉话中的逻辑。
[她不会说我是靠男人通关吧!?]
HR222:【嗯呢,就是这个意思哦。】
夏稚眼前发黑,只觉得自己被冒犯个彻底,在心里愤愤跟系统吐槽:[胡说八道!男人还得靠我通关呢!]
到了展厅,夏稚心里不满,不愿意靠近王楚玉,也不想跟周寂拉拉扯扯,于是躲到门口的角落里,听着他们在前面小声交流。
“这幅画确实产生了变化。”王楚玉说:“昨天我看到的时候,天台上的围栏是完好无损的,画的底部也没有红色的染料。”
周寂:“你确定?”
王楚玉声音颤抖:“我确定……这、这是不是像跳楼一样?像昨天那个女孩子的死法?”
周寂沉默片刻,“不知道。”
他的声音很沉,如同昨晚他在房间窗前盯着那恐怖的怪物时说话的语气。
夏稚猜测他心情很糟糕。
无意间与王楚玉的视线相对,看见对方眼里毫不掩饰的不满与嫌恶,夏稚也来了脾气,什么也没说,直接转身就走。
——像谁爱跟着你们似的!
独自走了一圈,夏稚遇到了四处找他的余放。
男生的额头上都是汗,看样子找他找了很久了。
“我到处喊你。”余放跑过来的,语气有些委屈:“你怎么都不回应我啊。”
“我没听到。”夏稚说:“你都去哪了?”
“也没去哪,帮完忙就找你了,看着别墅不大,要单独找个人还挺费事的。”余放说完,眼前出现一张纸巾,他顺着那白皙手看上去,呆呆与夏稚对视。
夏稚又把手往上抬了抬:“擦擦汗呀。”
余放接过来,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声谢谢。
两人重新聚齐,余放把分开时自己做的事毫无保留地跟夏稚讲了一遍。
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二楼的客房全都打不开门了。
具体什么时候被锁死的也不知道,但是王磊叫他去帮忙,其实就是为了撬开门。
“王磊以为他早上关门的时候不小心把门口的地毯夹进去了,所以才不好打开,结果我们两个大男人废了好大劲都没能把门推开,恰好遇到范悦回来,她回自己房间,也发现打不开门了。”
然后余放也去开自己的房门,依旧打不开。
夏稚惊讶极了,迅速回忆自己有没有东西落在房间里没拿出来。
“我猜测,昨天我们交完借宿费,今天吃完早饭之后就到期了。”余放说:“所以下午还是要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成功交上住宿费才能再次入住……不过也有可能不是同一个房间。”
也就是说,如果今天玩真心话大冒险,谁是第一个出来的,就可能入住一号房间。
“王磊已经把这个消息通知给其他人了,他们一点也不急,应该没有东西落在房间里。”余放说:“你呢?”
夏稚摇摇头:“我也没有。”
余放:“那就好。”
两人又随便走了走,等到十一点的时候来到餐厅,发现已经有不少人已经落座了。
每个玩家神色肃穆,没有人交流,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知道想些什么,一时间餐厅里寂静无声。
夏稚坐下后,无意间与一道冷凝的目光对视。
是周寂。
他盯着自己,仿佛在质问:你为什么离开?
夏稚装作没看见,直接扭过了头。
谁还没个小脾气了。
又过了一会,林芸和范悦过来了,她们俩是最后两个进来的人。
人到齐之后,众人也不急着用餐,直接开始交流今天的发现。
展厅里的十二幅画和上锁的十二个房间基本是这次讨论的重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有的听起来很有道理,也有的简直是无稽之谈,不过聪明人都知道什么该信什么不该信,所以是不是胡乱猜测也无人出来反驳。
不过很快,众人又被另外一件事吸引了所有注意力。
翻箱倒柜确实很累,在不放过每一个细节的情况下,玩家们又找到了真心话大冒险游戏的道具牌……
是的,加上昨天没有用到的那一副道具牌,现在玩家的手中一共有四副道具牌。
这跟他们之前猜测的规律完全相反。
不是每天只有两副,而是这栋别墅内藏着很多牌,只待他们一点一点翻找出来。至于一共有多少副道具牌,现在也成了未知数。
“我是在二楼角落的地毯下面找到的。”林芸说:“我路过好几次都没发现,后来累了靠墙站了一会,脚踩到了一块凸起,翻开就是这副牌了。”
范悦说:“我在走廊里找到的,通向一个小衣帽间的走廊。”
许金舟也坦然:“这牌是我在一楼的卫生间里看见的。”
曲杭将四副牌进行对比,最后得出结论:“是一样的牌,可以用。”
“那大家就要做好一个最坏的打算。”范悦忧心忡忡地叹口气:“或许道具牌根本没有每日限定,十二天,十二副牌,就藏在别墅的每个角落。如果有一天我们在下午两点没能交上房租,就等于晚上十一点时我们必须再使用一副牌。”
如此简单明了的提醒,令众人呼吸一滞。
多用一副牌,就相当于十二天里,有一天他们会无牌可用。
目前是真心话大冒险副本的第二日正午时分。
这一局游戏里的玩家看起来应该是团结的,至少在寻找线索方面,他们没有丝毫隐瞒。
用餐期间,餐厅里十分安静,除了餐具碰撞和咀嚼的声音,众人没有继续交流。
夏稚算是最早吃完饭的那一波人,其他人不走,他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只是一边喝着果汁,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每一个玩家。
游戏的第二天,玩家整体精神状态:良好。
所有人看起来都很淡定,除了李亚菲之外。
她似乎还没从吴楠死去的阴影中走出来,她脸色苍白,表情麻木,吃东西的动作如同机器人一般。
见到她这副状态,夏稚想到昨天她和吴楠替自己说话,多少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叹息。
这种惆怅而哀伤的感觉,让夏稚忍不住想到张意。
上一局是他的考核局,在他的印象里,张意应该是可以活下来的……可是系统在坦白的时候也明确告诉过他,他们真实经历的那一场游戏中,只有卫辞和萧墨非通关了。
也就是说,张意也死了。
游戏就是这么残酷。
不知不觉中,他好似发出一声叹息。
“怎么叹气了?”余放精准地捕捉夏稚的一举一动,然后悄悄凑过来,关心地追问道:“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难题了?”
夏稚摇摇头,道:“我只是担心这一局。”
虽然目前来看吃好喝好还算安全,但谁也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
而且越是临近两点钟,夏稚便越是忐忑不安。
“没事的。”余放郑重其事地保证道:“我一定会带你赢!”
被他这么一安慰,夏稚心里没全信,但还是忍不住笑了笑,问:“你那么厉害啊?”
“我也不是很厉害,但我就是能赢。”余放拍拍胸脯,说道:“我真的很邪乎,每次经历的游戏都很危险,但我就是能赢。”
夏稚哭笑不得。
懂了,没心没肺小太阳的好运加成。
吃过饭后,众人歇在大厅。
还有大约半小时到两点,四副一模一样的道具牌摆在茶几正中间。
今天时间充裕,不似昨日那般急切,却没有人主动提出都要开牌。
夏稚倒是不急,反正他昨天开过了,也证实了开牌也没什么事,但今天谁还让他开,那就是欺负人!
一点四十分的时候,范悦主动提出开牌。
“我来吧。”范悦说:“昨天我考虑不周,在紧要关头强迫夏稚开牌,虽然道过歉,但还是觉得今天的牌应该由我来开。”
有人主动要求开牌当然没人会反驳,范悦也表示,她也会像昨天夏稚那样,最后一个拿牌。
只是抽牌抽牌的问题又重新浮现。
昨天大家比较急,也不在乎谁先抽牌,谁后抽牌,当时也没有人急着,一窝蜂把摊开的道具牌抢了个空。今天时间尚早,除了开牌的人,其他人的抽牌顺序也是个难题。
谁都想第一个抽牌,俗话说的好,当选择目标多了的时候,不管最终的结果是什么,人的心里都会好过一些。但是选择目标很少,而自己又得到了一个不好的结果,难免不会怨天怨地。
有人提议用自我介绍的顺序来抽卡,但也有人觉得这样有失公正。
最后还是王磊提议,说按照前一天的房间号顺序来抽卡。
这样确实很公平,因为谁从游戏里出来得早,就证明人家肯定有实力,绝对值得在第二天抽牌的时候排在第一位。
决定好之后,众人围坐在茶几前,一个一个开始抽道具牌。
先是曲杭,他拿了一张坐回去,看见上面的字之后眉头皱起。
见状,大家都默认他抽到了大冒险的牌。
接着是夏稚。
他随手拿了一张,翻开之后看着上面‘大冒险’三个字陷入沉思。
经过昨日和今日玩家之间的友好沟通,基本可以确定真心话要比大冒险安全一点,他这运气实在是差,昨天余放把最后两张牌拿过来的时候算是让他二选一,他选了个大冒险。今天有十一张牌,他又抽了个大冒险。
刚抽到的牌只显示是真心话还是大冒险,没有具体内容,只有在经历完游戏,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具体的目标内容才会显示出来。
所有人抽完之后,茶几上还留下了一张牌。
十二张牌,现在却十一名旅客。
“现在时间还早,大家都说一下自己是什么牌。”曲杭似乎很喜欢当领头人,加上他之前的自我介绍和一部分猜测怀疑都跟真实情况对得上,导致大家对他还是挺信任的。
六张真心话的牌全被抽走,分别是周寂、余放、王楚玉、范悦、隋智豪和李亚菲。
剩下的五个人拿到了五张大冒险的牌。
夏稚看了一眼身旁的余放,他贴着自己坐,不过坐姿端正,一点也不冒犯,此时正把玩手里的牌,‘真心话’三个字在他修长的手指里颠倒旋转。
这人……真的超级好运啊。
察觉到夏稚羡慕的眼神,余放望过来,兴致勃勃地问:“要换吗!”
夏稚摇头:“不用了。”
且先不说私下换牌会不会触发死亡条件,就只说说夏稚那道眼神……明显是非酋看欧皇的羡慕嫉妒恨啊!
这就是命!
许金舟本来还想看看剩下的那张牌是什么,结果得知跟自己的牌一样是大冒险,重重地叹口气,连带着脸上的肉一颤。
“希望大家都能平安归来。”曲杭表情玩味,语气轻浮,却说着美好祝福一样的话。
其他人也附和着,在指针即将落在数字十二上,所有的呼吸仿佛凝滞。
下午两点到了。
夏稚在一片黑暗中苏醒。
潮湿的味道扑鼻而来,耳边连续响起水珠滴落的声音,滴答、滴答……
空气中带着阴森的寒流,一股一股钻进他单薄的衣服里,夏稚手指冻得僵硬,摸到自己的衣角使劲攥了一下。
这个地方……似乎有些熟悉。
即使是在什么都看不清的黑暗中,夏稚也仍然对这里感到一丝莫名的熟悉。
就好像曾经来过……
他向后退了一步,一点一点试探着,在没有任何阻碍的情况下摸到了冰凉的墙壁。那股熟悉的感觉越来越深,他张开手臂,摸着墙朝一个方向走去。
过了一个拐角,走一段路,然后又摸到一个凸起的拐角……
突然,手下一个熟悉的物件使他的眼中多了一丝惊喜,夏稚轻轻一按——咔哒。
房间内的灯亮起,冷白色的光将整间屋子照亮。
残破不堪的医疗器材、摆在房间正中央的手术床、架子上各种各样的玻璃管……
他回来了,是那间废弃的手术室。
夏稚长呼出一口气,紧张不安的心情竟是稍稍有些缓解。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两次大冒险他都没能回到自己生前的世界去,但昨天的病房和今天的手术室都是他熟悉的地方,不管怎么说,他上一次确实是从这个副本中通关了的,即使是考核,他也没必要害怕。
因为他已经确定这以为都是假的了,所以很快就能离开大冒险的幻境世界。
“是假的。”
他对着空荡荡的手术室说了一句,而后一阵沉默蔓延。
夏稚眨眨眼,清了清嗓子,郑重道:“这里是假的。”
依旧毫无变化。
夏稚又尝试了很多种办法来证实他看透了这场幻境骗局,包括但不限于拳打手术床、脚踢墙壁、把玻璃试管扔到地上去,看着它碎成一片一片的……
但他都没能离开幻境。
这是为什么呢?
夏稚心里有点急了,因为按照曲杭的说法,大冒险玩家只要看破幻境,基本都能离开。
难道他看的还不透彻吗?!这可是他的上一轮游戏,整个游戏都是系统设下的‘骗局’,只有傻子才会被骗第二次!
折腾了十多分钟都没能离开这里,夏稚开始慌了。
他坐在手术床上,目光掠过每一个角落,试图发现一些可以帮自己离开的线索,但是环视一周都没有什么有用的发现。
难道需要他离开这里?
顿了顿,夏稚从床上下来,转身欲往门口走去,却在看到门玻璃上的那个脑袋时,失控地尖叫出声。
那是一个长发女人的头,完完本本地挤在方形的玻璃上,那双血红色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盯着夏稚。
夏稚快要被吓哭了,心扑通扑通地跳着,泪水含在眼眶里,连忙后退几步,远离手术室的大门。
他不知道这个东西在这里多久了,也不知道‘她’盯着自己看了多久……
太可怕了。
视线相对,夏稚好似看见女人的嘴巴裂开一个惊悚的弧度。
‘她’似乎很开心,血红色的恐怖眼睛紧紧锁定他,嘴巴因为紧贴在玻璃上,所以蠕动得不明显,可仍然能感觉到‘她’在说话……
说什么?
夏稚惊魂未定,本不想去理会,可又怕这是离开的线索,就如同昨天在病房里那个完全被夺舍的‘卫辞’一样。
定了定神,夏稚一边催眠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一边往门口的方向缓慢靠近。
距离手术室的门大概还有三四米的时候,夏稚听到了一点声音。那声音像是被藏了起来,听得不是很真切,可即使断断续续的,还嘶哑难听,夏稚却能勉强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回来……他开心……”
“我要去叫他……”
夏稚微微皱起眉,还没消化这句话的意思,那女人突然后退一步,瞬间消失在门口。
这就走了?夏稚愣住,小心翼翼地朝门口靠近两步,壮着胆子去拉门。
结果却与在游戏里时的情况不同,现在这扇门,他根本打不开。
冰冷的废弃手术室内流窜着阴冷的风。
这里面什么都没有变化,漏水的天花板,看似干净实则缝隙里都是黑色的瓷砖,破旧的医疗器材……
夏稚坐在唯一算得上整洁的手术床上,屈起双腿缩在一起,望着眼前的架子发呆。
他比当时被抓到这里来时穿的少,那个时候他穿着病号服,外面还套了一个勉强保暖的毛衣外套。现在他只穿了一条单薄的长裤,身上是宽大的T恤衫,露在外面的皮肤冷的要命,他还要时不时用手搓了搓肌肤来取暖。
恶鬼一样的‘女人’离开后就再也没回来,夏稚一开始小心警惕地盯着门的方向,生怕一个晃神就冒出更可怕的怪物来。
神经紧绷,头脑混乱,他想要离开的迫切心情从未改变,可事实证明,并不是他说这里是虚假幻境就能成功脱离。回想昨天拿到大冒险牌之后,他回到了病房,在那里遇见‘卫辞’,从结果倒推来看,好像是他识破了假卫辞所以才能离开,但现在重新思考,发现假卫辞是一个必不可少的存在。
‘他’仿佛是这个幻境中的重要NPC,只有夏稚与‘他’相对,并坚守住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才能突破幻境,重回别墅。
这样算来,今天应该也是这套流程。
现在不能急,因为他缺一个NPC。
虽然这样想着,但夏稚还是担心这个方法也行不通的话,那就真的没有其他死路突破这虚假的幻境了。
难道他的结果也会像吴楠一样?
想到吴楠死亡时的惨状,夏稚不自觉地哆嗦一下。
嘭的一声,从门口的方向传来。
夏稚如同惊弓之鸟,惊恐地看过去,只见那小窗上又出现了熟悉的头。
长发女人依旧是笑着,‘她’的嘴巴咧到了脑袋后面,没入那凌乱的发丝,那双猩红的眼睛里有一个很小的白点,看起来像瞳仁,看起来格外恐怖。
已经比刚才淡定不少的夏稚竟然还能在对望的时候观察‘她’的眼睛,还有长相。
不知道是不是夏稚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个女鬼有点眼熟……
只是‘她’看起来太过凌乱,僵硬得像是被拆开重组了一样,不管是笑着的表情还是扭动脖子的动作,都让夏稚不敢多看两眼。
‘她’好像又说了什么话,嘴巴一动一动的,嘴里面黑漆漆的,没有牙齿也没有舌头。
就像夏稚出不去,‘她’也进不来。
女鬼试图在门外与夏稚沟通,而夏稚确定对方进不来之后,又骨气勇气靠近门边。
这次他每靠近一步,女鬼就后退一步,不再紧贴着门,五官在正常情况下更加立体清晰。
夏稚呼吸一滞,有些狐疑地眯了眯眼,仔细盯着她看了片刻,然后惊悚地捂住嘴巴。
“小娜……?”
虽然女鬼的长相已经在夏稚的记忆深处愈发模糊,但是重见一次,他还是从尘封的记忆中找到了那个本就没见过几次的NPC。
HR222说过,孕妇小娜才是真实副本中的大BOSS。而夏稚只见过怪物形态下的小娜一次,就是他努力逃回房间那一次,小娜在一次一次的熄灭的灯光中逐渐靠近。
那个时候夏稚的注意力主要是被她身体的变化给吸引住了,没有仔细看她的长相。
如今靠近门边,从夏稚的角度仍然能看到门外小娜那大到快要爆炸的肚子和残忍地外翻着的血肉脂肪。
门外的女人咧这嘴巴,看起来似乎很开心。
夏稚想到她会说话,能沟通,虽然现在的模样令人恐惧……但她是这次幻境NPC的可能性也不小。
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夏稚竟然真的尝试与小娜沟通。
“小娜你好……额,你能跟我对话吗?”
门外的小娜直接九十度歪头,眼睛盯着夏稚,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
“我的孩子呢?”她动了动嘴唇,面无表情地问。
夏稚深吸一口气,说:“你已经生完孩子了吗?”
小娜没有回答,而是问出了另外一个问题:“我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夏稚:“……男孩。”
那些八卦的阿姨们都说,小娜一定会生个男孩,夏稚虽然不懂那些,但他记得小娜和她的丈夫好像也想要个男孩来着。
不管是不是真的,他先用言语把小娜安抚好。
果不其然,听见夏至的回答,小娜又一次裂开一个恐怖的笑容,然后摸了摸自己胀裂的肚子,像一个温柔的母亲一般,哼起了摇篮曲。
哼着哼着,小娜突然抬起头,对夏稚说:“我想要男孩。”
夏稚点头:“你一定会生男孩的。”
小娜猛的上前一步,脸紧紧地贴在玻璃上,吓得夏稚尖叫着后退。
‘她’瞪着手术室内的夏稚,表情狰狞可怖。
“可他们给了我一个死婴!”
“他们是骗子!”
“他们杀了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还那么小,被他们剁碎了当药引!”
‘她’疯狂惨叫,似乎在宣泄,又像是在悲鸣,血泪从‘她’的眼睛里滑落,几乎将那仅有的一点正常颜色的肌肤淹没。
夏稚躲到角落里瑟瑟发抖,脸色苍白地听着小娜发了疯似的叫喊,尖利的声音穿透房门,一字不落地钻进他的耳朵里。
不过多时,小娜又冷静了下来。
她看着躲在手术室角落里的无声抹眼泪的夏稚,神情似乎有些不解。
“你为什么哭?”
夏稚听见这个问题更控制不住掉眼泪了。
他又不是什么心理素质极强的玩家,看见恐怖的怪物骑脸被吓哭不是很正常吗!
小娜又说:“他要回来了,你不要哭。”
夏稚噎了一下,问:“他是谁?”
小娜沉默片刻,裂开嘴笑了,没有回答夏稚的问题,而是说:“他喜欢你。”
夏稚:“……”
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小娜表情不变,又问:“你知道我的孩子被谁吃掉了吗?”
正如系统所说的那样,夏稚从来不知道还有小娜这一条线,她的所有问题在他看来都是一片空白。
夏稚不知道,也不敢随便回答,只能一边祈祷这扇门不回、会被攻破,一边摇头说:“我不知道,对不起……”
小娜不恼,“被好多人。”
“他们用婴儿当药引。”
“他们要长生。”
“他们要生孩子。”
“他们要治绝症。”
小娜浅浅笑了一下,后退一步。
”他回来了。“
说完,如同之前那样,在夏稚眨眼的瞬间消失在了门外。
夏稚一愣,随后发现房间内弥漫开一团黑雾,从四面八方汇聚,在自己的面前凝聚成一个高大的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