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像吴蓉裳虚弱时的音色。
吴蓉裳平时说话声音很清亮,但是经历了那件事回来之后,她每次说话的声音都很轻很轻,仿佛气虚不足似的。
就跟现在门外的那道女声十分相似。
门外的人似乎走开了,华姨听见脚步声渐行渐远,紧接着,隔着一段距离的怒骂声响起。
“她是什么东西啊还让我出去给她买药?”
“说来就来连声招呼不打,我从外面买来的饭菜,吃了就说过敏拉肚子,现在还让我去买药?!”
“你拉我做什么?要不是你,她会来吗?等她走了以后我再跟你算账!”
这些肮脏的怒骂来自于一个男人,应该是一个脾气很暴躁的男人。
华姨不由得想到苏雪和许裕遇见的那个男人。
如果真的是他的话,刚才在门口跟自己说话的女人会是谁?男人的情人?还是男人的妻子?
没过一会,门外走过来一个人。
“老师,很抱歉,我……”
女人似乎哭过了,声音更哑。
华姨垂眸,道:“我都听到了,没关系的。不过,你一直都在过这样的生活吗?”
“……是的。但这是我选择的路,我要走到底。”女人说。
“这对你非常不公平。”华姨皱眉:“继续这样下去的话,你会受伤的。”
男人的脾气暴躁,光是听那几句话就知道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而女人也承认,她一直都在过这样的日子……
或许离开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女人不愿意。
脑海中浮现出许裕和吴蓉裳对峙时说过的话,华姨微微睁大眼,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结论。
——她应该是遇到了苏雪和许裕都没有见到面的那位可怜的妻子。
而且许裕确定,这位妻子是一个非人类。
如果是异族生物的话……
华姨突然犹豫起来,不然她还准备找借口出去跟女人好好聊一下呢,现在看来,或许不见面才是最好的选择。
门外的女人没有被华姨说动,反而为男人说话:“他平时还是很好的,对我也不错,只是最近在工作上有点难处,所以脾气也不好……”
“可是你说了,你一直都过着这样的生活。”华姨打断她,苦口婆心地说:“你要为自己想一想啊。”
“我知道,老师,从您来到这里之后,一直都这样说。”女人似乎笑了一下,“可是我们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有选择呢。查理他虽然脾气不好,但却是这么多人中唯一一个愿意接受我的男人了。”
华姨眯了眯眼,真情实感地站在了一个拥有不幸婚姻的女人角度劝说:“为什么,不能自己生活呢?”
门外骤然陷入一阵沉默中。
华姨猛然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刚准备说些什么找补一下的时候,女人再次开口了。
“老师,您的话有一点奇怪。让我们依附人类生活,不是必修课的主旨吗?”
华姨紧张得流汗,嘴上笑了笑,有些迫切地说:“算了,你当我没说过吧。”
“老师……”女人的声音很平静:“您好了吗?要不要线出来呢?”
卫生间里的华姨有些慌张,“暂时还没有。”
“是吗?需要我帮您做些什么吗?”
“不,我……”
“老师,还是出来吧,再聊一会,您就应该离开了。”
“……”
华姨发觉自己根本逃不掉。
她尽可能地拖延,让女人先去客厅等自己,她洗了手就过去。
门外的女人应了,但华姨却没有听到脚步声。
她没走,还在门口守着自己。
华姨汗流浃背,做好了遇到任何意外都要用道具,缓缓从马桶盖上起身,走到门口的位置洗手。
洗着洗着,周围的温度骤然降了下来。
华姨抬起头,就看见了破旧的墙壁和敞开的卫生间大门。
她莫名其妙地就出来了。
怎么不算是一种幸运呢?
听了华姨的经历,玩家们统一认定她回到的时间点也是‘离婚夫妻’居住在公馆里的那段时光。这个时候的妻子和丈夫还能在家里共同迎接客人,应该还没到妻子‘病重’需要被关起来并让医生来诊治的地步。
所以华姨所处的时间点大概是最早的。
如此推算,公馆里住过的这几任户主,可以分成三大部分,‘离婚夫妻’、‘一家三口’、‘公馆待售’,前两个时间点公馆中都是有人住的,离婚夫妻最早,一家三口在中间,如果没有证据表明还有一户人家更早住在公馆内,那么华姨回到的时间点一定是最早的,接下来是许裕,吴蓉裳和苏雪可能是在同一时期,因为吴蓉裳如果真的作为异族妻子被关起来,名叫查理的男人在外面一定会沾花惹草,拥有情人也只能是在这期间。
然后就是夏稚,他一个人占据了中间那条属于一家三口的时间线。
往下是溪泷,他在一个还没有彻底荒废的公馆中遇到了很多恶心的怪物,上演了一出热血逃命跑酷游戏。
最后,就是公馆彻底废弃,已经开始往外售卖,以客户身份前来看房子的崔岛浓。
时间线清晰明了,唯一未知的变数就是至今还无法正常沟通的金漾。
“金漾,我是华姨,你先跟我说说话吗?”临睡前,华姨还尝试跟金漾交流。
许是终于穿越了一次,华姨现在很亢奋,她需要知道更多消息,才能由此推测出公馆的秘密。
可金漾还是像之前那样,除了肚饿需要吃饭的时候会跟别人讲话之外,其他时间全部都贴着墙发呆,双目无神,好像精神死亡一般,令人感到惋惜。
这样算是精神上的损伤了吧?虽然通关游戏之后会清除所有负面状态送回魂都,但这种精神类的损伤到底能不能治好还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夏稚找了另外一个角落靠着,一边是苏雪,另外一边空着,直到许裕走过来。
“不要贴墙。”许裕过来坐下之后,第一句话就是训诫,“直起身子。”
“……干嘛?挺胸抬头啊?我又不是在军训。”夏稚不满地哼了一声,但还是听话地往前挪了挪,后背离开了墙。
那边苏雪好像也听到了,扭头看了一眼不算干净的墙,想了想,也往前挪了一下。
夏稚瞧见,有些好笑地跟苏雪吐槽:“你不要听他的,他就是闲的,非要教训人。”
苏雪眨眨眼,反问道:“你和他很熟吗?”
夏稚想了想,倒是没什么避讳:“我跟他之前在其他游戏里见过。”
“是吗?那你们真的很有缘。”苏雪说:“我认识的人,要么都死了,要么再也没见过。”顿了顿,她补充一句:“或许他们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也死了。”
这个话题太过沉重。
夏稚第一反应是安慰,但是想了想,在这样的情况下,安慰起不到任何效果。
不如跟她一起骂!
“这破游戏!”夏稚骂道:“这不是东西!”
“哈哈哈哈哈哈。”溪泷在旁边大笑起来,“对对对,真不是东西啊!”
“……骂人都不会骂。”崔岛浓有些无语,摇了摇头。
晚上大家都是凑在一起睡觉的,所以离得都不算远,因为是闲聊,夏稚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大家都听见了他的话。
算是小小地活跃了一下气氛吧,夏稚躺下的时候,嘴角还带着笑。
这里脏兮兮的,他有点想念魂都的小亭子了。
“臭味越来越重了。”
“是啊,这股腥臭问到底是哪来的……”
“金漾身上的吧,他也不洗。”
“真腥!人血再怎么干巴,也生不出这味儿啊。”
“那就不是人血呗,快别提了,感觉越说味越重了。”
闭上眼,夏稚听见其他没睡的人在压低声音说话。
空气中确实弥漫着血臭味,从金漾回来之后就这样了,下午的时候,崔岛浓还把大门打开通了通气,效果不怎么样。
真臭啊。
夏稚迷迷糊糊地想着,闭上了眼睛。
咯吱咯吱。
奇怪的声响似乎在雷声的余韵中悄然弥漫。夏稚睁着眼睛清醒片刻,发觉那道声音是真实存在的。
夏稚心里一惊,他慢吞吞地支起身子,手臂不小心碰到一旁的许裕。
许裕睡眠本来就浅,被碰了一下立刻睁开眼睛,借着一点窗外余光,看到坐起来的夏稚,自己萦绕在耳畔那持续不歇的怪异声响。
他猛的坐起来,目光凌厉地环顾四周——客厅中央的道具小灯下,溪泷手撑着一侧脸颊,头点啊点的,虽是困乏,但也没睡;他正对的方向,金漾贴着墙壁,头无力地垂下,似乎已经睡着了;这边寝区,除了他和夏稚醒了过来之外,其他人都在睡,三女一男,一个也不少。
看似没有任何异样。
“怎么了?”许裕问身边有些发呆的少年,“感觉到什么了?”
夏稚咽了咽口水,嘴巴却很干:“你听到那个声音了吗?”
咯吱咯吱。
“就是这种声音。”话音刚落,那声音就响了起来,夏稚惊道:“你听!”
许裕当然听到了,他抓住夏稚胡乱挥起来的手,安抚似的攥在手里捏了捏。
“嘘。”他眸光微闪,压低声音,“我去找一找声源。”
他无声起身,在少年意欲跟上来的时候做了拒绝的手势,然后独自一人来到溪泷身边。
道具灯是这局游戏夜晚降临后唯一的光源,以前是放在寝区周围的,但现在看护金漾很重要,所以就放到了中间。
溪泷警惕性还是很高的,许裕刚一走近,他就支起头看过去。
“干嘛还不睡?”
许裕:“你听到声音了吗?”
溪泷皱眉,刚要问什么声音,那道隐藏在黑暗中窸窸窣窣的怪异声响就园林了他的耳朵。
溪泷瞬间睁大眼:“什么鬼动静?!”
“小声点,不要惊动。”许裕说:“听听声音是从什么方向来的。”
溪泷屏息凝神,仔细聆听,感觉那道声音好像从四面八方而来,处处都有。
一时间难以找到声源,而许裕更是大胆,独自一人去了卫生间,回来后凝重的神情并未减轻。
“卫生间里的声音更小了。”
声源一定是在客厅里!
他们的动作以及那不停歇的怪声终于还是吵醒了其他人,先是苏雪,然后是华姨,最后崔岛浓和吴蓉裳两人醒来,听到那止不住的、如同咀嚼一般的声音,脸色变得难看无比。
“声音是从哪来的。”
人都醒了,就没必要刻意压低声音了。只是为了不惊动那道奇怪的声音,大家说话时的音量还是尽量放轻。
他们在寝区走了个遍,除了靠墙的时候那道声音愈发清晰之外,不论站在什么地方,仿佛隔着一层布响起的‘咯吱咯吱’声持续不断,不算特别清楚,却也不容忽视。
只剩下一处地方没有去了。
走了一圈后一无所获的众人齐齐看向金漾的方向。
“他竟然还在睡。”吴蓉裳惊讶道:“这么大的声音都吵不醒他吗?”
从听到声响,再到七个人在不大的客厅里走来走去,虽然一直跟他保持着安全距离,但金漾一直没有醒来的反应也是挺奇怪的。
“不对劲。”崔岛浓眯了眯眼,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直直地走向金漾。
离金漾越近,腐血的臭味就越浓郁,崔岛浓走到距离金漾一米远的位置,突然大声喊道:“快来!”
众人立刻走过去,溪泷举着道具灯,靠近后,微弱的灯光将蜷缩在墙角的金漾笼罩在光芒中,而这点细微的光亮,也将那里的景色看得清楚透彻——被金漾背部贴着的墙壁宛如一个巨大的吸盘,正在吮丨吸他的血肉,皮肉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下森森白骨一根一根地贴着墙壁,而没有了血肉的阻隔,公馆的墙正在肆意吸走金漾的内脏。
“呕!”
最先忍不住的是走在前面的吴蓉裳,她几乎紧跟着崔岛浓的脚步来到金漾身边,当看清那一切的瞬间,她直接转身呕出来。接着是华姨,她的接受能力没比吴蓉裳好到哪里去,只是她忍了一段路,跑进卫生间之后才开始吐。
金漾哪里是还在睡?他双目睁着,却已经没有了光,整个人像被揪住了后颈似的,以一种蜷缩的姿态,安静地死亡。
夏稚也有些忍不住了,胃里翻涌,本来晚上吃的就不多,许裕帮忙解决了一半晚餐,这会没怎么消化,怕不是要被吐出来了。
不等他有所反应,一道瘦高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挡住了前方血腥的场面。
“别看。”许裕说:“去厨房等我。”
夏稚脸色煞白,忍了又忍,最后点点头。
许裕抬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发顶,说:“跟华姨和吴蓉裳一起去吧。”让夏稚自己一个人,他还不放心。
一旁吴蓉裳倒是很愿意,她拉了一下夏稚,示意她跟自己先去卫生间找华姨。
但是夏稚想留下。
“我想跟着你。”夏稚说:“我想知道为什么?”
许裕皱眉,不是很赞同地说:“你不适应。”
“我可以努力……”
“看看你的脸色。”许裕打断他:“乖一点,去厨房等我。”
少年听了他的话,眼中流露出些许委屈,最后还是被吴蓉裳拉走了。
夏稚是有点不开心。
他是想出一份力的,可是那样血腥的场景他也确实坚持不了多久,心是好的,但如果结果只能是拖后腿的话,他还是乖乖听话比较好。
吴蓉裳没去等华姨,或许是因为刚才看到夏稚和许裕之间的氛围有些奇怪,吴蓉裳带着夏稚直接去了餐厅。
“你和许裕是怎么回事?”或许女孩子都有一些八卦精神,吴蓉裳眼睛有些亮亮的,随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有些尴尬道:“抱歉啊,这个时候提这些好像不太好。”
“没事。”想到金漾的惨状,夏稚叹口气:“他一直不跟我们说话,最后一次离开墙壁好像是……”顿了顿,两人对视一眼,想到金漾自从穿越回来之后,缩在那个角落就再也没离开过,即使是吃饭,也是其他人给他送过去的。
“难道他早就?”
“不应该啊。”身后响起一道虚弱的声音,华姨吐完之后跟上来,听见他们的话,说道:“当时他站起来,又蹲下,墙没有任何问题,如果有异常的话,我们能看出来。”
现在金漾的后背和墙几乎粘在一起,灰白色的墙壁已经是血红一片。
没有人能说清楚走到这一步到底是谁的问题,也不会有人知道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救金漾一命,作为队友,他们已经尽全力去看护金漾了,结果他的下场还是如此凄惨。
后背连接墙壁算不算被抹杀的必要一环已经不重要了,因为现在大家看到墙壁就会自动远离。
一段漫长的时光过去,苏雪走了进来。
此时已经是午夜,苏雪的身影披着夜色缓缓走近餐厅里,看见站在中央默默无声的三人,她松了口气,“要过来看看吗?”
华姨抬头,问:“怎么了?”
苏雪:“没那么吓人了。”停顿几秒,她补充一句令人感到恐惧的话,“已经吃完了。”
夏稚倒吸一口冷气。
三人跟在苏雪身后回到客厅,只见金漾刚才蜷缩的角落已经没有人了,其他人虽然围在周围,但都默契地避开了接触墙壁,而墙上的那一大片血色正在慢慢消退,不是肉眼可见,但血红色的范围明显比刚才缩小了不少。
想到苏雪那句话,吴蓉裳惊诧道:“你们就看着他被吃完了?”
“不然呢。”崔岛浓反问:“你敢去阻止?”
吴蓉裳当然不是圣母心大发,想要救金漾的尸体,“我只是有些惊讶,你们竟然能看着那一幕,一直到金漾被吃干净……”
崔岛浓有些无语:“别说了,越说我越想吐。”
又不是所有人都有强大的意志力,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更能忍罢了。
“后面就没那么恶心了。”许裕对上夏稚的目光,轻声说:“刚才有很多触丨手从墙壁里伸出来,把金漾的尸体一点一点拉进了墙壁中,异样的声响更重了,但是金漾的尸体彻底融进墙壁之后,声音就没有了。”
“所以说,那就是吃东西的声音吧?”溪泷说:“这房子吃人。”
众人沉默。
如果房子吃人,金漾又是为什么被吃?
种种疑点在游戏的第二天开始展现,好像所有人都没有想明白,但沉默之中,又有人在暗自隐藏。
“远离墙壁。”许裕说:“暂时只能这样做。”
后半夜,只有溪泷坚持不住,找了个地方睡了一觉。
剩下的人全无睡意,聚在一起探讨了一下已知信息。
天际泛起青白色时,夏稚站起身。
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阴云后面藏起的光。
窗口的血腥味更浓了。
他低头,见窗户的缝隙中,流过一滴鲜红的血。
游戏第三日清晨六点,吃过早饭后的溪泷消失了。
这次,他消失的时间很长,足足一个多小时,他都还没出来。
溪泷消失的期间,苏雪也不见了,剩下六个人因为溪泷离开时间过长,担心出什么问题,就去公馆各处寻找,等再见面,六人变四人。
——崔岛浓和许裕也不见了。
剩下华姨、吴蓉裳、苏雪和夏稚面面相觑。
“游戏进度越来越快,没有意外的话,一会我们也会穿越过去。”华姨说:“大家做好准备,这次时间太长了,在里面不论遇到什么都要小心。”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倏地消失在原地。
夏稚就在她身边,活生生的一个人像被删除了一样消失不见,空气甚至都没有一丝波动。
喉咙上下吞咽,他看向一旁的两个女生,说出华姨消失前他想说但是还没来得及说的话。
“窗户缝隙里的血不是残留,而是日积月累的,金漾被吃了之后,我看见窗户边的墙壁里渗出血珠,顺着流进缝隙里。”
所以第一天检查窗户时看见的那层厚厚的血渍就是这么来的。
吴蓉裳和苏雪点了点头,许是想起金漾被公馆吞掉的场景,脸色都不算好看。
只剩下他们三个人,公馆里也没什么特别大的变化,三人索性就在一起,不说话也不分开,谁先消失了心里也能有个衡量。
结果又一个小时过去,消失的四个人竟然一个都没回来。
其他人还好一点,最先消失的溪泷已经足足两个小时没出现了。
吴蓉裳提醒了时间之后,垂下头,再也没出声。
显然,在她看来,溪泷凶多吉少。
公馆内的气氛压抑,夏稚想了想,提议去到院子里走走。
昨晚打完雷之后下了一场雨,早上雨已经停了,此时外面空气清新,总比留在这吃人的公馆里要舒服一些。
苏雪和吴蓉裳都没有异议,三人一起离开公馆,踩在被雨水浸透的泥土路上,绕着公馆闲逛。
三人并肩而行,吴蓉裳在苏雪和夏稚中间,全程他们都有在聊天。吴蓉裳是比较爱说话的,她提起自己的过往,又想起一些通关趣事,连带着气氛活跃了不少,苏雪这种不爱说话且笑点很奇怪的人都愿意附和两句。
直到第二次走过公馆大门,吴蓉裳消失了。
夏稚和苏雪之间空着一个人的距离,几秒钟后,苏雪主动往旁边挪了一下,将空位填补。
“刚才吴蓉裳在,我不想打击她。”苏雪说:“我觉得,这一次可能凶多吉少。”
夏稚呼吸微顿,“你也觉得……”
“我算过每个人消失的时间,以及他们在过去度过的时间,没有详细的数据对比,但有一个笼统的范围,现实一分钟大约是过去的十到二十分钟之间。”
言下之意便是在里面待的越久,危险越大。
苏雪冷不丁停下脚步,透过铁栏杆看向外面郁郁葱葱的密林。
很少能看到如此纯粹的、整体呈现灰绿色的树林,树干粗而深,树枝攀附交错,树叶浓密厚重,结合在一起,宛如童话故事隐藏了秘境入口的黑暗森林。
因为没有阳光,眼前的景色自带一层褪色的滤镜。
女生凝视前方,嘴唇一张一合,吐出一句冷酷的结论。
“可现在我们连安全逃生通道的大致生成范围都无法确定。”
夏稚垂眸,紧抿的嘴唇难掩心中担忧。
半晌,他看向苏雪,说:“我相信我们都能出去。”
苏雪侧眸:“我知道,每个人都要为自己活,所以隐瞒一些线索也在情理之中。”
“你……”夏稚微微睁大眼。
“我看见了。”苏雪说:“第一天的时候,在通向餐厅的走廊里,我看见你消失了。”
夏稚的心脏猛地一跳。
苏雪继续说:“你出来的很快,而且神情慌张。我猜想你应该是发现了什么,但崔岛浓说完自己的情况之后,你选择了隐瞒。”长相清秀的女生面无表情地眨眨眼,语气仍是平静,“因为实在没有头绪,所以我想问问,你隐瞒了什么,可以吗?”
不仅不生气夏稚隐瞒了第一次穿越的时间,还很有礼貌地询问可不可以透露一些线索……
原本紧张的心情在与苏雪对视中见见平复,夏稚抿着唇,半晌,摇了摇头。
“如果听我说了那么多你还没有头绪的话,现在即使我承认我穿越了三次,也不能带给你任何有用的线索。”
苏雪顿了顿,点头:“我明白了。”
苏雪听明白了夏稚的话,也知道他虽然隐瞒了第一次穿越过去,但他的经历却是没有隐瞒的,至少他的确一直在‘一家三口’的时间段,并且从中得到不少有关公馆的消息。
回想崔岛浓受伤时还怀疑夏稚穿越一次怎么能获得那么庞大的信息量,苏雪有些了然。
原来不是隐瞒,而是该说的都说了。
“你喜欢艾希吗?”许是没什么可聊的了,苏雪轻声问。
夏稚想了想,说:“他是一个很可爱的男孩子。”
苏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你看到‘丈夫’的长相了吗?”
“看到了。”夏稚说:“但我至今为止都不知道他叫什么。”
苏雪:“为什么?不问问吗?”
夏稚:“怕被发现异样,谁家妻子还要询问丈夫的名字是什么呢。”
问了岂不是就暴露了。
似乎觉得暴露的场面有点好笑,苏雪抿唇,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我其实有询问过查理的基本情况,打探消息是一方面,探寻他真实的性格又是另外一方面。”她的语气轻松,比刚才说起正事时的模样还要专注,“后来我发现,他不是良人,他既然能对自己的妻子那样,如今不管怎么喜欢‘情人’,后面都保不准‘情人’会在他的野蛮对待下成为第二个‘妻子’,落得凄惨下场。”
夏稚内心疑惑,不太理解苏雪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
“所以我有一点羡慕你,还想着,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跟你互换,我可以去到那个圆满的家庭里,成为一个真正的母亲。”
夏稚不可置信地看向苏雪。
她的意思是……?
苏雪回望他,目光坦荡:“对,你没有猜错,我是累了,想找一个‘地方’,永远休息。”
夏稚:“……苏雪,你认真的吗?”她竟然想要在一个游戏里魂灭!
苏雪:“也没那么不好理解吧,我只是不想继续这样奔波了。”
夏稚摇摇头:“或许只是我不能理解,你、你其实已经玩了很多局游戏了吗?”
“也没有吧。”苏雪说:“跟大家都差不多,几十局应该有了,但积分少得可怜。”
通关,但不争抢MVP,属于佛系玩家阵营。
“你知道魂灭之后的下场吗?”夏稚想到金漾,忍不住劝道:“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苏雪知道夏稚劝说的原因,摇摇头,说:“我太累了,断过手脚,在游戏的最后关头看着怪物来吃我的内脏,那个时候我还没死,本以为会死的,结果游戏时间到了,我回到了中转站,安然无恙。后来我发现,做游戏里的人物也挺好的,因为我在一局游戏中找到了一个NPC打探消息,通关之前在某张名单里发现,这人竟然是以前的某一批玩家,他意外魂灭,最后永远地留在了游戏中,看起来生活得还不错。”
苏雪心动了。
比起频繁通关游戏,令自己的身心都变得麻木之外,在一个游戏中当NPC似乎也是一件不错的事。虽然那个时候的她可能已经没有了现在的记忆,但这种糟糕的记忆,留着又有什么用呢。
想到这里,苏雪走到大门前,在夏稚诧异的目光中,从口袋里拿出一把生锈的钥匙,接着,她对夏稚轻轻一笑,直接用钥匙打开了锁在大门上的锁头。
夏稚站在原地,浑身冰冷。
“你锁的门吗?”
“对。”苏雪说:“祂让我这么做的。”
夏稚:“TA?”
“一道声音。”顿了顿,苏雪摇头,“严格来说,是一种神明。”说着,苏雪指向后面的公馆,“祂在这。”手臂抬高,指向浓雾弥漫的密林,“祂在这。”最后是天空:“祂在这……”苏雪深吸一口气:“祂无处不在。”
夏稚只觉得苏雪疯了。
苏雪锁了门,那是昨天的事情。
也正是昨天早上,苏雪消失,她回到了‘离婚夫妻’的时间点,成为了男主人查理的‘情人’,得知他们夫妻正准备离婚,而且查理要发大财了……
如果苏雪没有撒谎的话。
如果,她没有撒谎。
夏稚的心宛如落进深深的潭水中,一直不停下落,窒息的感觉抑制心脏正常跳动,令他呼吸苦难。
“你……说谎。”夏稚语气艰难地说出三个字。
苏雪微微一笑。
“我没有跟查理聊太多,因为他带我去看了关押他妻子的地方。在路上,他对我承诺了很多,钻戒、爱情、婚姻、孩子……但实际上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太庸俗了。我并不想跟他在一起,而且当时猜测我们穿越到了同一时间线,还在想他为什么还想要孩子,一个艾希难道不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