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她见识到了更多受害者,或是麻木、或是反抗,但是在这里,她们的下场都一样的。
就在她为一个可怜的女孩挡下打手的殴打,并进行反击后,她再一次失去意识。
睁开眼,已是第三日。
“你在那里待了多久?”陆佰衍问。
高来娣:“时间流速跟这里一样。”
外面的人度过了几天,她在那个空间里就待了几天。
陆佰衍沉吟片刻,说:“我更倾向于,你回到了过去。”
高来娣:“过去的公寓?”
陆佰衍:“至少是少女失踪案还未结案前的公寓。”
四周安静下来。
每个人都在思考。
游戏期限缩短,但高来娣的经历绝不是空血来潮。
一定有什么证据指明,死后回到过去,也是获取通关线索的一种方式。
这时,夏稚忽然开口。
“徐妈妈是徐老太吗?”
公寓的小巷外,两个男人从左右两个方向走过来。
他们站在小巷口,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从对方眼中看一丝轻松。
——没想到真的把他们投放回来了。
“咳。”其中一个男人清了清嗓子,道:“你也回来了。”
另外一个人:“嗯……先回去吧,高来娣应该也在。”
两人并肩往小巷深处走去,已经经历过死亡的他们似乎并不恐惧狭窄阴暗小巷带来的诡谲气氛,反而闲聊起来。
“房东给你发消息了吗?他说在404等我们。”
“发了,我刚清醒,就收到了他的短信。404不是你的公寓吗?”
“是啊,我现在心里慌着呢。”
走到公寓楼下,刺目的红色邮筒立在那里,宛如标志一般。
102的窗前,一个老太太站在那里,脚边蹲着一条又胖又老的狗,伸出舌头,呼吸粗重。
“回来了?”
两个男人本想越过,却听老太太张口搭话。
被迫停下脚步,两人都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没有想要攀谈的意思,但老太太似乎不准备放过他们。
“来到这里住,就老老实实,别整天想那些有的没的。”
两人皆是愣住,半晌,其中一个看起来比较沉稳的国字脸男人上前一步,“您的意思是,老实一些?”
“不然呢?吵吵闹闹的,惹得周围的人都休息不好。”老太太脾气不太好,瞪他一眼,转身进了屋子。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一起往楼上去。
“让我们老实一点……”相比之下年轻一点的男人嘀咕道:“那不是……对那些女人说的吗?怎么突然来跟我们说了。”
“小心一点吧。”国字脸男人更加慎重。
上到四楼,年轻的男人站在401门口,犹豫着不敢进。
“我、我不想进去。”他表情苦恼地说:“我实在害怕那小孩。”
国字脸男人顿了顿,说:“那你先跟我去找房东?”
年轻男人立马跟上:“好。”
刚走出去没两步,身后的门突然发出一阵响动。
年轻男人表情一僵,缓缓转头看去——401的门从里面被打开了一个缝隙,年幼的小女孩站在门内,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紧紧盯着他。
“啊!”
他大叫一声,不停后退,后腰撞到栏杆上,整个人差点仰过去,幸好国字脸男人眼疾手快地拉住他,才避免一场灾难。
“爸爸。”门内传来一道稚嫩的童音,“为什么不回家?”
年轻男人脸色惨白,不自觉地颤抖着,“你、你别叫我,我不是……”
国字脸男人皱眉,立刻打断:“她是你的女儿。”
这可是角色扮演型游戏,如果玩家突然反抗人设,很有可能直接被抹杀。
年轻男人也回过身来,喉咙发干,十分艰难地开口:“爸爸还有事,一会就回去。”
女童至始至终都没有出门,她站在屋子里,目光如附骨之蛆,黏在他的身上。
年轻男人真的是怕了。
死亡时的痛苦仍然历历在目,即使醒来后去往另外一个空间,他也不能忘记那被穿肠剖肚撕心裂肺的痛。
后来复盘,他一度认为导致他遭受如此磨难的人,就是这个小丫头。
女童什么都没说,默默关上了门。
看起来是一个很乖的孩子,父亲说什么她就听什么,不吵不闹。
“姜宇,你疯了吧?”国字脸男人忍不住骂道:“要不是我刚才反应够快,你就完了。”
年轻男人名叫姜宇,玩游戏的次数不多,前几次通关也算不上顺利,他没什么特长,胆小又能苟,一般都是顺着大部队走,不强求MVP,更不在乎能拿到多少积分。
这一次,他真的是开局就不顺,人设竟然是一个小女孩的父亲,而且这个当爹的除了酗酒虐待孩子,剩下什么都不干,连出门扔垃圾、买东西这种事,都要指使小女孩去做。
“魏哥,谢谢你啊……”姜宇额头冷汗直流,“要不是你,我真的就完了。”
“行了。”被称为魏哥的国字脸男人微微松了眉头,道:“你注意一点,既然重新回来了,就别继续家里蹲了。”
魏咏得知秦宇竟然连一个玩家都没见过就死了之后,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秦宇一直扮演自己不爱出门只爱虐待孩子的人设,在游戏里待了五六天都没出过家门,作为最后一个被‘杀死’的玩家,他和高来娣还指望秦宇能透露点什么,结果一问三不知!
秦宇说他怕离开房间会触发死亡条件,因为他的人设就是有点疯癫的死宅男人,整天就是打游戏吃外卖,账户里有一大笔钱,也不知道哪来的,喝酒打孩子,然后再使唤孩子干这干那……
秦宇自己都坚持不下去了。
魏咏还记得当时高来娣问他,不去跟其他玩家交流汇合,不怕到时候不能通关吗?
秦宇的回答是:只要苟到底,就能通关。
可见他已经这样做很多次了。
“一会见了房东,你尽量不要讲话。如果他一定要你回答什么,记得……你是一个父亲。”
记住,扮演人设最重要。
秦宇连连点头。
两人刚走到404门口,房门就被打开了。
里面的人好像早就听到了外面的声音,就等人走近后开门。
门似无风自动,缓缓打开,门口却没有人,隔着大约四五米的距离的房间椅子上,坐着一个黑衣男人,他无声凝视,身形仿佛融进光影中。
魏咏深吸一口气,对屋内的人问道:“请问是房东先生吗?”
他的人设是一个在外打工的老实农民工,常年在外地干活,没什么特殊爱好,就是偶尔寂寞的时候,会去特殊场所找找乐子。
家里有妻儿,可他却不觉得自己是出轨,认为平时的需求只是身体寂寞,金钱交易一次结清,怎么能算出轨呢?
一套非常大男子主义的想法,即使是一个人人称赞其老实能干的农民工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不管怎么说,对外的魏咏是一个虚心肯干脚踏实地的老实人,说话虽然谈不上文邹邹,但也是有礼貌。
相比之下,早就被叮嘱过不要随便说话的秦宇一言不发,反而符合他本身酗酒家暴的游戏宅男身份,这种人就是谁都看不起,觉得自己很厉害,将来能发大财,实际上就是社会的蛀虫,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某个角落都无人知晓。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一动不动,过了酗酒,才发出一道声音。
“我是。”他的面孔隐藏在黑暗之中,连嘴巴动没动都看不清,“你们进来吧,我给你们钥匙,顺便把房租交了。”
魏咏一愣,随后响起今日又是一个周日,到了交房租的时间。
他们刚进游戏的那一天是周六。
也就是说,他们已经过了两个周日了。
魏咏和秦宇都交过第一笔房租,上周日是游戏开局的第二天,好像除了高来娣,其他人都用邮筒交过房租。
犹豫几秒,魏咏抬脚走进去。
他倒是不缺钱,手头上有卡也有现金,甚至依照他老实的性格,上周死亡之前就准备好了这周的租金放进信封里,就等着塞邮筒,可是莫名的,他心里隐隐察觉不对劲。
然而他走进去的动作,对于身后胆小如鼠的秦宇来说,却是另外一种信号。
只见这个公寓里出名的废物男人十分高傲地走进屋内,在农民工来不及阻拦的情况下,从钱包里拿出几张大钞,很是狂妄地甩到桌子上,状似醉醺醺地对房东说:“拿、拿走!”
魏咏脸色一白,刚准备说什么,就见一只宛如玉雕般骨节分明的手将那几张散开的钞票一点一点拾起来,收走了。
“401,续租。”房东站起来,缓缓走出阴影,一张俊美的容颜上毫无波澜,一把钥匙随之落在地上,“拿走你的钥匙。”
秦宇像是完成任务一般,立刻捡走钥匙,转身就走。
他自认为留在这里没什么用,而且全程也没收到过魏咏的暗示,所以转身离开时,还颇为自信地对魏咏挑了挑眉,仿佛在说:我安全了,你加油。
知道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魏咏都没有机会跟他说一句内心的顾虑。
屋子里剩下他和英俊的房东先生了。
“我没有现金。”魏咏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撒谎:“您要是不急的话,我下午去取了,晚上还放进邮筒里,您看行吗?”
秦宇把钱拿出来之后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魏咏其实不必如此小心翼翼,可他心里还记着那条规则——房租要放进邮筒里。
就这样交给了房东,应该就跟邮筒没关系了吧?
男人盯着他,那双漆黑的眼眸中没有一丝光亮。
半晌,他应允了,只不过说出的话却是——
“本来就应该这样。”
刹那间,一阵寒意涌上心头,魏咏猛地看向房东先生,却见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404。
他、他要去哪?
魏咏心里一急,下意识跟了出去,结果就看见房东先生走出他的房门,向旁边挪了两步,来到405门口,抬手敲门。
咚咚咚,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早就安排好了似的。
——这是要挨家挨户收租了?
他该怎么提醒405的住户,千万不要把房租给房东,而是按规矩放进邮筒里呢!
正当魏咏心里焦灼难耐时,405的门开了。
从他的角度,能看见斜侧方的门内以及半面窗户里的场景。
里面人影交错,看起来至少有三个人。
下一秒,门内响起一道清亮的男声。
“这位先生你找谁啊?”
不知道是不是魏咏的错觉,在男声落下的瞬间,他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变暖了。
而房东先生的脸上,则是露出淡淡的笑容。
他的眸子里忽有光芒跳跃。
“我找你。”房东先生的声音也是温温柔柔的,“夏稚。”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啊……”
门内的人声音虚缓,影子动了动,看起来害怕地后退了一步。
确定了,这个年轻的小男生应该跟秦宇一样,都很怂!
魏咏秉持着能帮一个是一个、能救一双是一双的心态,正准备找个理由露面并介绍一下双方的身份,顺便暗戳戳地给那个名叫夏稚的玩家使个眼色时,405里面又响起另外一道声音,是一道低沉醇厚、充满磁性的熟男音。
“别怕。”哄过之后,熟男音对外道:“这位先生,你吓我的恋人了。”
房东先生:“恋人?可他说过要永远陪着我。”
四周突然降温,魏咏打了个哆嗦,忍不住震惊地想:卧槽,你们三个男人之间玩得好花!
程飒从卫生间出来,就感觉外面静的可怕。
出现在她视野中的只有高来娣一人,她坐在床边,刚好对着卫生间的方向。
看见她走出来,高来娣伸出手指抵在唇边,做出噤声的动作。
程飒不理解,等她走过去,突然发现门口里里外外挤满了人,屋里两个,屋外两个……
门内的是她可靠的队友,门外是昨晚见过的房东先生和一个陌生的国字脸男人。此时没有人说话,可是气氛却很僵硬,就连看起来不怕事的高来娣都默默远离战场。
作为405这间公寓的主人,程飒觉得自己有必要说点什么。
正欲开口,就听见门外那俊美的房东先生慢条斯理地开口:“他答应一辈子陪着我、与我相拥、亲吻……所以,又怎么会是你的恋人呢?”
程飒脚步一顿,想要嗑瓜子的心情一飞冲天。
——这、这是什么好吃的瓜?!
下一秒,就听她的好队友夏稚急忙道:“没有没有,你不要乱讲!”
“乱讲?你不想承认了吗?”房东先生的表情有一瞬破碎的哀伤,“我找了很久,你……”
“等、等等!”少年仓促打断:“我们的私事之后再谈好吗?现在大家都在这里,还是先说正事吧!”
程飒急得抓耳挠腮:好兄弟,你这不就坐实了他说的那些话了吗!
一旁,另外一个当事人也不甘示弱,语气平静地说:“既然是过去,那就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提起了,毕竟每个人都要向前看的,不是吗?”
陆佰衍的这番话听起来像是在宣示主权。
可程飒却觉得,门外那位房东先生的段位更高。
因为他没有反驳陆佰衍的话,反而用那双如小狗般黝黑可怜的眼睛看向夏稚,好像在询问: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每个文字都是一把利剑,在空气中交汇时发出铮铮悲鸣。
夏稚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眼前的人是谁,根本就不用细想。
他结合了很多个人的记忆,也有和自己相处的点点滴滴,第一个游戏里,夏稚就相当于把自己卖了,答应对方留下,其实是想借此机会送余放出去……
虽然后面也算给BOSS挖了个坑,但谁能想到BOSS竟然一个游戏、一个游戏地找了过来啊!
[系统!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宿主别生气,但我没有办法阻止的,连《最后一关》都挡不住,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可、可就没有什么解决办法了吗?总不能我进一次游戏,他就跟来一次吧?!]
【也不是的,如果游戏时间较短的话,他可能赶不过来……】
夏稚:……
要你这个统有什么用!
事情已经发生了,夏稚就算生气也没有用。
面对当下的窘况,他只能努力地说一些谁也不得罪的话,让气氛有所缓解。
就在这时,程飒凑了上来。
夏稚看得出,她是来看热闹的。
但这么好用的‘工具人’,不用简直可惜了!
“程飒!”夏稚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一边偷偷给程飒使眼色,一边说道:“房东来敲门,肯定是找你的吧?”
程飒:“啊?”看向门口的帅房东。
然后就听见帅房东冷漠开口:“不找你,找夏稚。”
程飒:“……夏稚,我帮不了你了。”心里觉得自己像个猹,正在绿油油的瓜田里畅游,看向陆佰衍的眼睛里也满是同情。
——兄弟,你的头顶好像冒着绿光哎!
夏稚无话可说,也不知道该怎么圆场,一时间低着头,陷入沉默之中。
没有哪一刻比现在还丢脸了。
宁可被鬼吓,也不想经历这种奇怪的修罗场。
而且他根本没法解释,他和房东本来就没见过,现在房东好像演了一出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戏,但之前他又明确否定过……
这下好了,他变得里外不是人!
“有关感情的纠纷,你们私下说吧。”
忽然,外面那位从未见过面的国字脸男人顶着一室诡异的沉默出声了。
他站在房东的斜后方,对屋子里的夏稚点了点头,好像在提醒他什么,随后道:“房东先生是来收房租的,刚才在我那里,但是……”一声‘但是’之后,吐字的速度慢了下来:“我没有现金,必须下午去取才才能交,跟房东先生已经说好了,还像以前那样,装信封里,塞进邮筒。”
魏咏提示的已经非常明显了。
只要屋子里的四个人不是傻子,就一定明白他的意思。
有人给了台阶下,夏稚抬起头,嗫嚅着开口:“我、我也没有现金……”完全被一系列变故冲昏了头脑,夏稚甚至忘记了自己上来之前,已经把房租塞进了邮筒里。
陆佰衍抬起胳膊,轻轻揽住他的肩膀,安抚道:“时不时刚才吓坏了?忘了你已经交过房租了吧。”
夏稚‘啊’了一声,又连连点头:“对,我交过了,就刚刚交的。”
房东先生的眼睛盯着夏稚肩膀上的那只手,脸色愈沉。
难得夏稚敏锐地感觉到了,以一个侧身的动作避开了陆佰衍的手,而后故作自然地对被他们挡的严严实实的高来娣道:“高姐,你是不是也没现金来着?那下午一起取吧。”
高来娣看了这么久的戏,还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知识她并不在意夏稚小小地利用她缓解尴尬,从容地点了点头:“可以啊,反正下午没事,就当一起出去玩了。”
这个约定算是把程飒、国字脸魏咏和陆佰衍一同包含进去了,当然,已经交完房租的夏稚也不例外,也能以‘一起出去玩’的名义跟着大部队走。
几人在NPC房东的眼皮子底下定下了行程,也不管房东是什么反应,总之不崩人设,即使房东知道他们骗人也无可奈何。
房东先生的目光一直落在夏稚身上,由始至终,从未改变。
他仿佛真的是为夏稚而来,他精准地知晓心心念念的人不在406,所以敲响了405的门。
这一切,都是因为对方是夏稚。
眼见夏稚不停地避开自己与其他人攀谈,他的心宛如被一只手紧紧攥住似的难受。
『为什么不理我?怪我来找你吗?可是我很想你,很想很想你,不在乎你是否欺骗过我,对于你,我从未有抱怨,只希望你能遵守诺言,一直陪伴在我的身边……』
或许他是矛盾的吧。
因为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一个什么。
那些记忆告诉他,他们共同经历了许多世界,不同的身份、不同的设定、不同的关系……
只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夏稚一直想要逃离。
逃离一个世界,又来到另外一个世界,对于夏稚来说好像很简单。
可对于他来说,却是很难的。
努力追赶,他以为,会看到少年惊喜的笑颜。
结果,却只是他的痴心妄想。
夏稚的脑海里也没闲着。
被高来娣轻轻松松打破了气氛僵局,夏稚心里渐渐活络了起来,又跟HR222拉扯了起来。
既然系统也没有解决方法,但也应该说清楚对方到底是怎么突破重重困难找上来的吧?前因、过程、后果……这些比较重要的,HR222一问三不知。夏稚气恼不已,又觉得既然阻止不了,那也应该有个预防的计策吧?跟系统一说,他的‘无用小统子’立刻表示确实应该想一个办法预防,回应速度飞快,仿佛在表忠心。
随后销声匿迹了。
夏稚:……
所以是谁来想这个办法啊!?
恍惚间,眼角余光落在门外的男人身上。
他身材高大,一身黑衣,倒显得极为瘦削,明明站在最显眼的中央,此时却像融进了黑暗中似的,轮廓雾蒙蒙的,如同消散的雾,正将他一点点瓦解。
夏稚瞬间心软成一滩水。
“你、你住在哪?”夏稚轻声问。
感觉到对面的男人抬起头,也感觉到身旁陆佰衍投来的诧异视线,夏稚微微抿唇,又开口说:“等闲下来,我想找你聊一聊。”
也不算完全同情而做出的妥协吧。
在开口的同时,夏稚也隐隐冒出了从对方身上寻找突破口的想法。
既然系统做不到,《最后一关》这个奇怪的游戏也无法防御,那他从‘罪魁祸首’身上寻找答案也能被理解,对吧?
如果对面的男人愿意的话,他们完全可以心平气和地谈一谈。
此时,游戏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夏稚并非必须第一个脱离游戏世界的玩家,他的结局早已注定,或成功,或失败,不需要他来努力,交给陆佰衍就好。
这样想可能有点不负责,但仔细想一想过往,他好像也没怎么努力过……
只能说不拖后腿吧,那些准MVP玩家最后关头还想来救自己的时候,夏稚真的挺感动的。
夏稚微微一怔。
许是想到了过去,夏稚忽的发现,‘他’的存在好像仅限于……游戏副本里的BOSS?
怎么没有一回是玩家身份呢?
既然对方一直接收游戏副本BOSS的记忆,也应该知道他们身处的环境是怎样的,无限世界无限副本,而且还涉及到了病毒、数据相关……
不知道为什么,夏稚有种自己能挖到大瓜的直觉!
看样子这次的秘密谈话必须进行了!
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挺不错的……
“我下午不跟你们去取钱了。”夏稚立刻对程飒他们说:“你们去吧,来回路上小心哦。”
程飒和高来娣听后,皆是表情惊讶。
而一旁的陆佰衍,则是不动声色地眯起了眼睛。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态度变化未免太快了些。
难道他们真的是旧相识?
是游戏设定中的旧相识,还是……
游戏外的旧相识?
房东先生至今未透露姓名。
只是被迎进406的时候,他看起来很高兴。
是的,面无表情,却也能从他紧跟的步伐中看出一丝雀跃。
关上门的瞬间,夏稚无可奈何地叹口气。
其实,他不太想让房东来他房间的。
陆佰衍也表示不赞同,甚至表示如果真的需要,他可以提供402给他们交谈,并且做好了今晚再去酒店套房住一晚的准备。
在正常玩家眼中,即使房东很帅,但也是一个不稳定的因素,每个人的公寓都是本局游戏的重点注意对象,把他留下,谁能保证他离开后不会出问题?
魏咏也隐晦地提醒夏稚,表示今晚他要去工地跟工友们喝酒,会住在工地的宿舍里。本意其实就是为了避开昨晚房东住在404这件事。
可没有办法,他不敢离开大家的视线太远,要是让房东先生自己选地方,说不定更远呢。
到时候孤立无援怎么办?
于是趁午休,且大家都在公寓里的这段时间,夏稚饭都不吃了,把人带回了406。
招呼对方坐下后,夏稚一脸复杂地看着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的俊美男人。
很帅,而且是跟以前那些BOSS们长相不一样的帅。
各有千秋,但‘帅’能形容一切。
“你……”
刚一张口,男人便立刻看了过来。
夏稚心里更加复杂了,他仿佛看到一条透明的尾巴在男人身后愉快地摇摆。
这次又是什么人设?清纯大狗狗吗?
等等!BOSS还有人设?!
冷不丁皱起眉头,夏稚狐疑的目光在他的身上徘徊。
“要问什么?”许是夏稚沉默的时间太长,男人有些等不及了,道:“你的问题,我都会回答。”
夏稚深吸一口气,暂时抛去内心的思虑,故作平静地开口道:“你是怎么来的?”
刚刚还大放阙词的男人沉默了起来。
夏稚:“……”你不是说什么都会回答吗!
可瞧见他脆弱可怜的模样,因为沉默而低下的头颅将神情掩埋在阴影之中,夏稚说不出什么逼迫的话,想了想,便换了一个问题:“你现在叫什么?”
男人回答得很快:“秦尤。”
秦尤是房东的名字,而他本身叫什么,夏稚并不知道。
也想过询问他真实的名字,但夏稚想了想,觉得不急,比起对方的真实姓名,还有更多现下比较迫切的问题需要解答。
“你是这栋公寓的房东对吧?你、你知不知道,平时你应该做些什么?还有你占据了这个身份,有没有出现奇怪的声音?”
除了每次游戏开局的机械旁白音之外,夏稚还有专属系统HR222。《最后一关》无限游戏看似是一个找不到头尾的灵异空间,但实际上,它的运作离不开系统这类建设性的虚拟数据,而且秦尤本体被称为数据病毒,更加坐实了《最后一关》或许是一种超出科学解释的大型数据平台。
夏稚承认它的存在是不正常的,但不正常中还有扎实的数据基础……
矛盾,且合理。
秦尤作为病毒,他想知道对方突破重重数据追赶而来时,有没有类似HR222这样的系统与之谈判对抗,当然,阻拦也算对抗的一种。
只不过夏稚想象不到数据和病毒打架的场面。
秦尤深深地望着夏稚,察觉到他内心真实的想法,没有急着回答,反而问道:“你呢?又怎么知道我不是‘秦尤’,而是你曾经认识的人?”
夏稚:“……是我先问你的,你回答了,我再考虑是否要回答你的问题。”
秦尤笑了笑,他的气质游离在温顺与阴鸷之间,不说话时,像一个看透一切的旁观者,对人间戏剧视若无睹,悲欢离合也不能在他的心中留下任何痕迹。
可一对上夏稚,他就莫名的乖顺了起来,几乎是夏稚说什么,他就听什么,就连反问的态度也不是咄咄逼人的,自然随和,像平日里与朋友闲聊一样。
“我是房东,房东就是阻止你们离开的最大障碍。”没有丝毫铺垫,秦尤张口便自曝了身份与目的:“这栋楼里的所有规矩,都是我定的。”
夏稚呼吸一滞,“你、你……”
不愧是BOSS啊。
虽然早有预感,但听到对方坦然承认,夏稚还是忍不住心惊。
秦尤继续回答他的问题:“我来时,没有阻碍。”
“没有阻碍来的还这么晚……”夏稚以为他撒谎了,不信地咕哝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