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大初一当天就过去了。
大初二开始,各家各户便忙碌起来,祭祀、走亲访友……
卜夏家有来往的亲戚不多,初四的时候卜夏就清闲下来了。
早饭时,卜春归在饭桌上提出想带卜夏去买点东西,周至慧没有异议,还帮着卜春归劝卜夏。
这些天的相处下来,卜夏对卜春归的感官依旧复杂,但没那么抵触了。
犹豫之下,他答应了。
他想着,卜春归能把他怎么样,总不能把他带去卖了吧?
只是出门前他心里还是虚虚的,小动物似的直觉总让他觉得不安全,于是他想了想,破天荒邀请了林书望一起出行。
卜春归看到林书望跟着一起也没说什么,还说让林书望可以帮忙做做参考。
三人坐车来到县城,卜春归好似也真的只是来给卜夏买东西的。
一下车,他就带着两人直奔电脑城,手机、电脑、平板,全部给卜夏配了个齐全。
买到最后,卜夏都觉得太多了。要知道,这一套买下来花出去的钱,都有小一万了。
卜春归却说没事,说这些都是他上学必需品,那一副慈父面孔,差点都让卜夏忍不住想告诉他自己有手机,不需要买手机了。
买完电子设备,卜春归又带着卜夏购置了一堆新衣服。
回程路上,三个人手里都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全是买给卜夏的。因着东西太多,三人没坐客车,直接打车回的。
回到家自然免不了挨周至慧一顿批评教育。
卜夏像小鹌鹑一样缩着,不敢反驳,卜春归掏出给老母亲买的金镯子,哄着人,同时朝卜夏使眼色,让他快带着东西进屋。
有了金镯子,周至慧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走,她一边心疼的骂骂咧咧,一边止不住从眼里散出喜悦的光。
老太太倒也不是多爱财的人,被一个金镯子迷花了眼,只是因为这个镯子是她盼了好多年的儿子给她买的。
卜夏把东西转移回房间里归置好,兴奋平息,他心底又酸酸的。
他不知道这是一场走向完美结局的好梦,还是卜春归意有所图的糖衣炮弹。
等周至慧戴着金镯子喜滋滋做饭去,卜春归敲响了卜夏的房门。
这还是卜春归回来之后第一次走进卜夏的房间。
他挨着卜夏坐下,笑眯眯问:“夏夏,这些东西你还喜欢吗?”
卜夏垂着眼睫,点了点头。
“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卜春归仿佛真的只是进来和儿子聊体己话的,话题全是关心卜夏学习和生活的。
只是聊到后面,难免图穷匕见。
“夏夏,你想不想见见妈妈?”
卜夏嘴巴抿着,表达欲瞬间消失。
卜春归没看到卜夏表情,还在单方面输出。
“夏夏,其实你妈妈也很想你,她也很想回来看你,只是你也知道,你奶奶那个脾气,她不喜欢你妈妈,要是我把你妈妈带回来,她能气到当场把你妈妈打出去。而且你妈妈身体不好,出不了远门,所以这才没来看你的。说到这个,爸爸就想问问你,你想不想见见妈妈?你要是想见妈妈,我悄悄带你去。”
“带我去?”卜夏侧头问。
疑问句被卜春归听出了更多的肯定意味,他连忙点头:“对,带你去见妈妈,我们夏夏是不是也很想见妈妈?”
卜夏撇撇嘴,脑袋晃得坚定。
“不想。”
卜春归一口气卡在嗓子眼,哑然失声。
一大堆堆在嗓子眼的劝说理由被周至慧喊吃饭的声音吓退,卜春归调整了下表情,勉强露出一个笑。
“你不想去就算了。今天的事你当爸爸没说,你也别告诉你奶奶。奶奶年纪大了,我怕她听到你妈妈的消息会生气,万一气出个好歹就不好了。”
卜夏不知道卜春归说这些是真的担心奶奶的身体,还是在暗暗威胁他什么。
小男生嘴唇抿得发白,心里将将软化的小刺得到浇灌,一时之间长成参天荆棘。
卜夏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卜春归看他这样只以为他默认答应下来了。
饭桌上,卜夏情绪平平,却也没提刚才卜春归给他说的事情,卜春归给他夹的菜,他虽然皱着小眉头嫌弃,但还是垂着眼睫吃下去了。见状,卜春归便以为小孩儿嘴上说不想见妈妈是在闹小脾气,想着还是有机会的。
从那之后,卜春归便总是假装不经意的在卜夏面前提起“妈妈”,只是碍于周至慧在,他也不敢光明正大提,只是时不时悄咪咪对卜夏说几句,给卜夏零花钱时,就“你妈妈让我给你的”,发现卜夏对某种食材过敏,就说“你妈妈也对这个过敏,你们母子俩真是像”……
说的太多,卜夏觉得烦,同时不祥的直觉越来越难以忽视。
纠结几天之后,卜夏终于在某天和顾昀城视频的时候,说几句停顿一下,难过着小脸把自己家的事给顾昀城说完了。
顾昀城听了,也不觉得小男生是小题大做,反而他越听面色越凝重。
常年生活在不怎么单纯的环境的,顾昀城更知道人性的复杂和可怕。
他当即正色对卜夏说:“夏夏你防着些他,这几天我找人调查一下,看看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一个十八年都对家里老母幼子不闻不问的人,怎么可能突然良心发现?顾昀城比卜夏更肯定卜春归肯定是有所图谋。
只是顾昀城的人动作再快,也不可能一晚上就将事情完全查得水落石出。
第二天顾昀城还想叮嘱卜夏些什么,却发现联系不上卜夏时,他就知道铁定是出事了。
卜夏在车上醒过来时,脑子又懵又傻。
他疑惑揉着眼,慢慢看清身旁坐着的卜春归和好几个身强体壮的彪形大汉。
什么情况,他不是在家里睡觉吗?
很快意识到什么,卜夏冷眼瞪着卜春归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小男生像炸毛的小兽,整个人看起来紧绷又无助。
卜春归试图去拍他背安抚,被狠狠拍开手也不气恼。
“小孩子家家的,气性还挺大。你是我儿子,虽然不是我养大的,但我也不至于害了你。你妈妈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她实在想见你,所以我才出此下策带你去让她见见。”
现在自己可以依靠,卜夏强行冷静下来,他分析了卜春归的话,大概有了猜测。
“她是真的想见我,还是想要我身上的零件?”
见卜夏猜了出来,卜春归也不再遮掩,想着反正小男生瘦瘦小小一个,肯定逃不出他的手掌。
“是,你妈妈是需要你去做一下肾源匹配,但她也是真的想见见你。而且就算匹配上了,也只会取你一个肾,不会影响你正常生活的。”
卜夏气到发抖。
“你放屁!”
都切他一个肾了,还说不会影响他正常生活?当他三岁小孩儿骗呢?
而且要真匹配上了,真切一个还是两个全切,就不是他能说了算的。
越想越难受,越想越害怕,偏偏他没办法逃脱,只能期盼着谁能发现他不在,快快来救他。
许是老天爷听到了他虔诚的祈祷,车子在快开出省时被追上来的车队截停。
等到成功获救,被满脸着急的顾昀城抱进怀里,吓懵了的卜夏才呜咽着哭了出来。
他在顾昀城胸前蹭着眼泪鼻涕,小嗓音可怜极了,吐字不清告着状。
小男生嘟嘟囔囔的,嘴里一会儿肾,一会儿腰子的,顾昀城没听太清楚,但大概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将怀里颤抖的小男生抱得更紧了些,看向卜春归一行人的眼神如看死物。
“夏夏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刚经历过很可怕的事情,现在顾昀城对于卜夏来说是救命稻草一般的存在,他不关心卜春归一行人会被怎么处置,他只想窝在顾昀城怀里汲取安全感。
顾昀城也由着他,哄小宝宝似的拍着他的背,口里哼着给小宝宝听的摇篮曲。
卜夏用脸颊蹭蹭少年温热的胸膛,脑袋支棱起来,无精打采道:“哥哥别唱了,我睡不着。”
一闭上眼睛,他就觉得腰间凉凉的,肾痛痛的。
见他实在没有睡意,顾昀城也不强求,转而问:“那我们聊聊天?”
小男生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太安静,他怕小男生胡思乱想。
但卜夏只是咕哝了一声,没有太多精神,看样子也不想聊天,顾昀城只得噤声,尽职尽责充当陪伴抱枕。
直到迎面驶来一队装饰着鲜花和红绸的迎亲车队,小男生腾一下从他怀里坐起来,看着窗户外,若有所思,眼里多了些光彩。
顾昀城看他感兴趣,试探性问:“想看热闹?”
卜夏眨眨眼,实话实说:“有一点。”
闻言,顾昀城应下:“好,那我们就跟着去尝尝喜糖。”
顾昀城下了命令,车队掉头,不远不近跟在了迎亲队伍的后面。
新郎官觉得纳闷,差点以为是新娘前任来抢亲了,中途气势汹汹下了车,想问问顾昀城一行人是怎么个意思,然后就被顾昀城一个厚红包给砸沉默了。
新郎官脸上的表情由阴转灿阳,脱口而出的话也换成了热烈欢迎,还让顾昀城他们紧跟点,别开丢了。
毕竟顾昀城给的礼金红包超级大不说,开的车还是低调奢华的豪车。
有这样一队车续在婚车后面,他很有面子的好不好?
婚车队伍壮大后,一路畅通开向新郎家。
新郎家在农村,婚礼是在自家院坝里举行的,婚宴也是请的专门的乡厨团队来自家做的。
说实话,无论是婚礼流程还是场地和宴席,都不如在城里酒店里办的豪华。
甚至,这可以说得上是一场接地气到有些土俗的婚礼。
两层小洋楼外的院坝中央搭起舞台,新郎和新娘在主持人的引导下说着誓言。
结婚的新人、双方的父母,说的普通话或多或少都有些蹩脚,也因为很少在这么多人面前发言,双方父母握着话筒时,满是粗糙痕迹的手掌和声带都是不停颤抖着的。
舞台上主持人卖力煽情,舞台下,穿着平时不允许穿的新衣的小孩儿跑来跑去,大人弓着腰手忙脚乱在后面压着声音边喊边追。
等到了撒红包的环节,现场更是乱成一锅粥,起哄声、遗憾声、笑闹声,漫天都是。
卜夏站在舞台侧边的角落里,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看不清,也听不清。
不过很快,一个熟悉的温暖怀抱重新将他拥住,弹性干燥的指腹擦掉他的泪。
他听见顾昀城用略微急促且比平时更上扬的声音说:“夏夏,看,这是什么?”
卜夏眨掉眼睫毛上细碎的泪珠,看清了被送到自己眼前的一抹红,又乖又呆:“红包。”
顾昀城将红包放进他掌心。
“喜气红包,给我们夏夏沾沾福气。”
舞台上,新人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相拥接吻,并相爱。
这一刻,卜夏埋在心底,纠缠了他很多年的一个结骤然散掉。
他想,或许爱情的存在是可以相信的。
爱情没有错,错的是所谓打着真爱幌子做着烂心肠事情的败类。
第46章
许是新郎给家里人说了顾昀城奇怪但大方的行为,两人吃完喜酒准备离开时,新郎的妈妈很热情的装了一口袋伴手礼让两人带回去。
喜糖、喜帕、喜烟,装得满满登登,全是主人家回给客人的美好祝愿。
口袋下面还悄悄装着一些打包好的硬菜。
酒席人数都是提前预估的,往往主人家在统计人数的时候都会往多点估,怕万一来的人多,饭菜不够吃,显得小气又尴尬。
新郎妈妈给两人装的就是富余那桌酒席里的硬菜。
这种待遇,都是和主人家关系铁亲铁亲的亲朋好友才会有的。
出发点是好的,但新郎看到母亲悄悄把菜指给卜夏看时,还是腾的涨红了一张脸。
新郎拽了下母亲,低声说:“妈!我不是让你放点上档次的回礼在里面吗?你怎么悄悄往里面装菜啊,人家有钱人缺这一口菜吗?”
新郎母亲的表情肉眼可见失落下来。
“我这不是想着那些菜都是干干净净没人碰过的,他们带回去晚上热一下就可以吃嘛,多方便,而且这都是肉菜呢。”
卜夏支棱着耳朵,听见了母子俩的对话。
他以前很少和奶奶去吃席,更别说有这种“连吃带拿”的好待遇了。
他理解新郎的羞窘,也更共情新郎妈妈的真心。
小男生是想要菜的,便小力拽了下顾昀城的衣摆。
顾昀城秒懂,温声道谢的同时提好伴手礼表示自己的态度。
见他这样,新郎妈妈开心起来,朝新郎投过去一个“就你嫌弃,人家客人都不嫌弃”的胜利眼神
,把新郎看得面上更热,但心里却也翻腾着喜悦。
而后两方人笑着说了些告别的话,顾昀城护着卜夏上车,返程。
回到卜家院子外时,卜夏脚步踟蹰。
他想回家,但回家之后他又不知道怎么向奶奶解释今天发生的事情,他不知道奶奶能不能接受。毕竟,奶奶是那样开心卜春归的回归。
顾昀城看出他所想,手掌搭上他的肩,只说:“别害怕,我陪你一起进去,奶奶要是问起来,我帮你解释。”
有了顾昀城这句话,卜夏才有了底气,脚尖踢踢地面,动了。
走进屋,卜夏一眼就看到坐在八仙桌旁,捏着一张银行卡和纸团,略显失魂落魄的周至慧。
他小步走到还没回神的周至慧旁边,轻着声音喊了句奶奶。
周至慧如梦初醒般,眼球滞涩转动,视线聚焦,慢慢抬眼看他,瞳孔亮了些。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和你爸去过好日子了吗?”老太太像是许久没有说话,声音干哑。
听见奶奶质问般的话语,卜夏眼泪唰一下流下,心中的委屈也并着清泪一同淌下。
“他才不是带我去过好日子,他要割我的肾,他要杀了我……”
说到后面,卜夏情绪决堤,哭到不能自已。
周至慧张张嘴,下意识想否定,说她儿子不是这种人,可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小孙子哭得这样惨,这样害怕,护着人回来的顾昀城也面色凝重,显然事情不是儿子在纸条上说的那样。
她无法再欺骗自己,她咬着牙拉扯大的,那个倾注了年轻时的她无数心血的儿子早已在十八年前烂掉了。
看起光鲜亮丽的回归,内里也只有腐烂的恶心。
周至慧默默流着泪,颤抖着手覆上卜夏的面颊。
强硬了大半辈子的人在这一刻身体瘫软,强撑的精神气无形中散去。
但她还是想着,虽然儿子腐烂了,但自己还有小孙子在,怎么也得好好把小孙子抚养成人。
老太太用手背揩掉眼泪,又拿了手帕给小哭包卜夏擦脸。把人哄得停下哭意,老太太便问起了情况。
顾昀城还记得自己给卜夏的保证,他简单又公正的给老太太说了今天的事情。只是最后对卜春归的处置方式,就没对老太太说实话了。
卜春归拿捏住了老母亲强硬又好面子的性格,把人掳走前特地写了纸条,只说卜夏实在想妈妈,想跟着他去生活一段时间,他知道老母亲和妻子不对付,所以这才先斩后奏。然后又说自己不是那种没良心的人,该给老母亲的赡养一定会给,银行里有二十万,权当赡养费了,让老母亲在一个人生活的时间里好好照顾自己云云……
果然周至慧看到纸条的第一时间便怒火攻心,骂了孙子骂儿子,骂完又暗自垂泪,只觉自己命苦,但从头到尾没有想过报警,算是如了卜春归的意。
而顾昀城也没想过报警,报警的处理结果肯定不是他想要的,他不想就这样轻易放过卜春归。
半路拦截下的卜春归一行人都被他带来的人控制了起来,卜春归这近二十年里做的事情,他正在让人继续加紧调查。短时间里查出来的小把柄告诉他,背后还有更大的惊喜等着他去发掘。
他要让卜春归,以及卜春归身后那个从未露面的那个女人,永无翻身之地。
听完顾昀城的讲述,周至慧长长叹了口气,满眼悲戚。
她这一生,真是糟糕啊。
但叹完哭过,日子还是要往前过。
周至慧动作用力些,给卜夏把脸蛋擦干,厉声道:“男孩子家家的,有什么哭的。不哭了,都过去了。”
下一刻,周至慧声音又放缓了些:“冰箱里有给你买的东西,去看看。”
卜夏哭的是自己差点被噶腰子这件事,对卜春归本人,他没太多感情,这会儿哭也哭够了,奶奶让他停,他就很快停下来,心情甚至因为尽情哭过而颇为畅快。
听奶奶的意思是给他准备了惊喜,他生出好奇,皱皱鼻子,好奇小猫似的问:“奶奶你给我买了什么啊?放在冰箱里?是雪糕吗?”
要知道,奶奶很少给他买雪糕的。
周至慧傲娇哼一声:“自己去看了不就知道?”
卜夏见她这样,更好奇了,一下站起来,啪嗒啪嗒小跑到冰箱前。
见他撅着个翘翘的肉圆屁股想开下面的冷冻门,周至慧及时出声:“上面。”
卜夏哦一声,又乖乖去扒拉冷藏室的门。
冷气扑了一脸,卜夏贪了会儿凉意,认真找寻起来奶奶给他准备的惊喜。
目标物很大,不需要他多么认真找,只一眼就看到了。
卜夏惊喜出声:“蛋糕?奶奶你给我买了蛋糕吗?我还没过生日,你怎么就给我买蛋糕了啊?”
小男生哭过,声音比平时更加绵软,糯糯沙沙的甜。
周至慧被他没见过世面的傻样逗出一点浅淡笑意,嘴角要绷不绷的。
“你生日是还没到,但是你不是后天就要去学校了吗?我就想着提前给你过一下。”
说到这个,周至慧心里又忍不住泛起一阵悲痛。
她买这个生日蛋糕,一方面是因为她几乎没给卜夏过过生日,自然也没给卜夏买过蛋糕,心里有些愧疚,想着这可是卜夏十八岁的生日,怎么也得好好过一回,另一方面,则是儿子回来了,她心里多了些底气和喜意,想要庆祝庆祝。
却不想……
老太太又悄然在心底长叹一口气。怕影响卜夏此刻的好心情,她面上依旧挂着笑。
卜夏注意力都在蛋糕上面,确实也没注意到老太太不自觉流露出来的伤心,他想到什么,给老太太说自己和顾昀城在回来的路上因为饿了还去参加了陌生人的婚礼,好心的新郎妈妈还送了他们好多没动过的肉菜,晚饭热一热,就能直接吃了。
周至慧看看天,确实也不早了,干脆拍拍后腰站起来,准备去热菜。
卜夏这会儿正是感动的时候,他小年糕似的站起来,跟在周至慧后面一起进厨房,说要去帮忙,顾昀城则被安排了看顾蛋糕的活。
厨房里,周至慧动作熟练热着菜,卜夏坐在灶洞后烧着柴,暖融的火光映在他脸上,比远处的朝霞更绚丽,顾昀城没看蛋糕,眼里全是他俏生生的甜笑。
热好菜,太阳落山,空气凉下来,蚊虫也多起来,周至慧找出蚊香点了一盘。
边南就是这样,哪怕是冬天,也是不缺太阳的,气温像是初夏。
想着要让卜夏吹蜡烛许愿,周至慧干脆先没开电灯。
蛋糕是她在镇上买的,样式实在说不上洋气,就是普普通通的双层水果夹心蛋糕,蛋糕顶上的图案全是一水的各色奶油玫瑰花,中间留白处用果酱描着生日快乐。
至于生日蜡烛,则是那盏久响不停的莲花灯。
不远处,是要暗不暗的天光。
眼前,是烛光摇曳后的漂亮少年。
如莲座童子的小少年默默许愿,要快乐,要健康,要很多很多爱。
在两个情绪都很淡的人的注视下,卜夏红着脸颊,不太熟练地吹灭了生日蜡烛,希冀着愿望实现。
蛋糕自然也是卜夏分的,他本想分成一样的三份,但周至慧不爱吃甜,也知道他稀奇,便强硬着只要了一小角尝尝味道,剩下的都留给他。
卜夏是想让奶奶多吃些的,便道:“一人一块,一口气就吃完了。”
周至慧没好气瞪他一眼:“狗窝里藏不住剩馍,这一桌肉菜呢,我看你吃完蛋糕还有多少肚子吃菜。蛋糕吃不完,又冻冰箱里就是了。”
被奶奶教训了一顿,卜夏老实了,蛋糕留了一大半,准备明天吃。
吃饭的时候,熄灭的莲花灯一直响着,周至慧嫌难听,咕哝着吐槽了两句,卜夏还护着,说唱的是生日歌,多好听啊,周至慧要笑不笑看他一眼。
等到晚饭吃完,卜夏也遭不住了,小小声和顾昀城吐槽莲花灯像唐僧,唱得他脾气都有些暴躁了。
偏生他之前在奶奶面前护过莲花灯,这会儿又不好说把莲花灯处置了,可以说是自讨苦吃。
顾昀城想笑,又怕惹恼小男生,他只得说:“要不我拿去帮你处理了?”
卜夏眼珠转转,看奶奶在忙其他的,没注意他这边,朝着一摆手,气势汹汹又偷感十足的拿起莲花灯。
“还是我自己去吧!”
小时候他见过其他小朋友使尽浑身解数招待莲花灯,他也想试试。
周至慧收拾着碗筷,听到院子里哼哧哼哧的动静,到底没说什么,只装自己不知道。
几分钟过去,没有“全尸”的莲花灯彻底熄声。
只是把莲花灯破坏之后,卜夏又生出遗憾可惜来。
这可是他第一个生日蜡烛灯。
顾昀城看他心疼,便蹲在他旁边,一点点将拆解掉的小零件拼起来。
卜夏下手不重,花瓣之类的小零件都很完整,顾昀城很快就将莲花灯还原。
捧着看不出遭遇了何种残忍手段的莲花灯,卜夏笑得甜滋滋,一口一句:“谢谢哥哥,哥哥好厉害。”
周至慧怕卜夏今天情绪经历了大起大落会做噩梦,主动邀请顾昀城留宿。
而被安排在一个房间里睡的两人,心思各异,但都没有拒绝。
顾宅离卜家不远,顾昀城本可以回去拿自己惯常穿的衣服和用的物品,但他没有,他穿卜夏穿过的大短袖大短裤当睡衣,他用卜夏的洗发水和沐浴露洗头洗澡,他用卜夏的水杯喝水,他睡沾染满了卜夏味道的香气枕头……
卜夏也很尽职尽责,他像小时候幻想的招待留宿在自己家的好朋友那样,细心照顾着顾昀城,和顾昀城分享着自己的一切。
洗漱完,躺在床上,卜夏不自觉钻进顾昀城怀里,要人搂着他给他拍背。
被拍舒服了,小男生才哼唧着感叹:“哥哥,好奇怪啊,明明我们都一起睡过好多次,可我就是觉得这次不一样,好像更温馨了。”
顾昀城温柔笑着回他:“因为这是我们第一次一起睡在你从小睡到大的房间。陪伴你长大的房间,总是不一样的。”
卜夏动动脑袋,赞同点头:“是这样的。”
点完头,卜夏又昂起小下巴,大人似的对顾昀城说:“哥哥,我十八岁了,我成年了欸。”
柔柔的夜灯光中,小男生的眼睛如同满月,溢着柔和却又让人无法忽视的亮光,红润饱满的唇瓣惹人垂涎。
顾昀城隐晦滚动喉结,克制道:“元宵节过了,你才真正成年。”
卜夏在顾昀城怀里不满拱动:“都提前过生日了,怎么不可以提前成年?”
卜夏其实也知道自己是在瞎说八道,但他就是莫名想闹闹顾昀城,看顾昀城失控的样子。
而被他拱了几下,顾昀城的确被惹出一身灭不掉的火。
腰肢被修长手指用了些力道掐住,顾昀城声音里透着温驯的警告意味,眼里淬着火星子。
“夏夏,乖一点。”
卜夏后知后觉从顾昀城的表现中品出失控的意味,他心满意足的怂了,一动不动贴在顾昀城身上,用行动表示自己说乖就乖,超级乖的。
贴着贴着,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顾昀城无奈,纵容轻笑。
同时他也和迫不及待想得到大人身份的卜夏一样,期待着即将到来的、属于卜夏的灿烂十八岁。
过年期间,该忙的事情顾昀城都忙得差不多了,顶多只是因为卜春归这件事早回来了两天,不算大事。
想着自己都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好好陪陪卜夏了,所以在卜夏回学校的前一天,顾昀城放下手头的工作,准备安安心心陪卜夏玩一天。
却不想,卜夏作业没写完,好不容易从工作堆里抽身的顾昀城,又成为卜夏的讲师,转头扎进小男生的作业堆里。
而且因为卜夏现在成绩不错,绝大部分题他都会做,需要顾昀城讲解的全是难度比较大的压轴题。
一天下来,全身心投入学习和讲题的两人难免都有些用脑过度,目光发直。
饶是一向希望卜夏好好学习的周至慧见了这场面都生出些动容和不忍,主动提出让两人起来走走,吃点东西,劳逸结合。
恰好这时,卜夏踩着夕阳落下的点,终于将作业写完,毫不犹豫将书本合上,拉着顾昀城出去溜达,手里还不忘提着一口袋小零食。
要是平时,他在晚饭前还提溜走一口袋零食,周至慧肯定是要骂的,但看在他今天学习努力的份上,周至慧还是把到了嘴边的批评咽了下去。
算了,就让他潇洒这一回吧。
拽着顾昀城走出老远的卜夏可不知道奶奶的纠结,他喟叹着终于做完作业了,同时使唤着顾昀城给他拆零食包装。
小男生现在被顾昀城养得是真娇气,但凡是有顾昀城在场,他吃零食都不用脏手的,直接张嘴等吃就行。
“啊~哥哥我要吃橡皮糖~”
下一秒,橡皮糖入嘴。
“哥哥,想吃辣条~”
话音落,辣条也进了探出嫩红舌尖的口中。
但顾昀城知道卜夏脾胃弱,不敢给他吃太杂,怕他晚上胃里不舒服闹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