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水母的海底历险记by落瀑
落瀑  发于:2024年09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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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 维修起来太麻烦了。”小水母拍打着自己的触肢,“也许,现在很多人鱼的城市里,会修这种东西的人鱼已经消失了。你看,就连一些人鱼的记忆法阵,都需要我去填补。”
“你是很厉害的水母。”
“因为我活的时间比较长啦。”
星星点点的光芒终于彻底拥住了他们,被吞噬的感觉袭来,就像卷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海底龙卷,撕扯、吸吮,一不小心,就会被卷入永恒不能翻身的深渊。
精神力就像贝壳,保护着他们。
在暴风般的魔力龙卷中,沈寂宵隐约听见小水母的声音。
“很久以前,人鱼的国度也曾遍布海底,到处都是彩色的珊瑚和奇形怪状的小鱼,没有人缺乏食物,没有空旷的海域,饿了,只要张口,就能捕捉到各种各样的漂浮碎屑。”
“没有生存压力,所有生物的精神力量都在飞跃提升,大家开始想要探索陆地上的东西,人鱼是最先成功的,他们本来就是近海的生物演变而来,用了魔法后,很快就能在陆地上短暂行走。”
“人鱼带去海底的宝藏,带回陆地上的珍宝。大家忽然发现陆地上被叫做人类的生物已经比人鱼的数量还多了,他们的寿命很短,却到处都是,就连海上的小岛,也开始有了人类的踪迹。”
“当然了,我们总是不喜欢人类的,他们会捕捉我们。我们的食谱里面却很少有人。”
“不过,除了厌恶之外,也有一批人鱼发觉了人类的特殊之处,他们的精神力很缺乏,却比任何生物都要熟练于制造工具。特别是那些火焰和泥土制造出来的东西,让每一条人鱼都为此沉迷。他们愿意付出海底的珍珠、宝石,只为了换一些陶盆和金属刀片。”
“我曾经想,这样幸福的生活会一直继续下去吗?也许有一天,人类会用魔法来到大海,而海里的小鱼儿,也会到陆地上,看一看那广阔的星空。”
“直到灾难降临……”
“我们没有办法在海底生活下去了,到处都是让鱼无法呼吸的东西,人鱼和大型的鱼类最先无法承受。精神力也无法蔓延,无法求救。大家只能无助地看着对方,一起拥在狭窄黑暗的角落,等待死亡到来。”
“腐烂让环境更加恶化。”
“最终,没有几个剩下,只有稀少的、保护法阵非常强大的地方,极其偏远的地方,才留下了生命的种子。”
“大家会重新繁衍,珊瑚礁也会重新生长,时间会让人遗忘,也许很久以后,海底的国度也会重建……不过我还记得,当时的人鱼把那叫做天灾。”
“我可能是唯一一个从天灾年代活下来的小水母。”
从黑暗里恢复知觉的时候,沈寂宵和小水母都是一个倒立的样子。
上下颠倒,左右不分,有点晕乎乎地想吐。
沈寂宵把水母扶正,努力往上游去,终于是在海面的位置探出头,大口呼吸熟悉的口气。
……多少有点晕水了。
传送的时候,唐釉似乎碎碎念了很多话,他听见了,可是晃来晃去,到现在他想回忆一下,居然没想起来多少内容。
只记得唐釉说了一句。
那是几百年前的灾难么?沈寂宵思考了一下。他的大陆历史学的一般,没想起有什么几百年前的重大灾难,那时候人类学会魔法的都没几个,主打一个惨烈。
会不会,小水母说的天灾,是只发生在海里的?
沈寂宵还是觉得奇怪。海洋面积很大,如果整个大海都遭殃了,陆地怎么会没事。
“呜哇……”小水母吐了好大一口水,终于清醒过来。
沈寂宵便也不去想那些事情,捧着小水母:“还好吗?”
“不好不好,人鱼,你的脸色也好苍白啊……”唐釉觉得人鱼正在起飞,旋转,他看见好多星子都在飞翔,而他也成了其中一个,正在自由地螺旋起飞,“这个传送阵越来越不行了,以前用的时候,还没有那么糟糕,下次再用,怕不是连我的消化腺都得甩出来。”
小水母安详地说着,自己的脑袋又开始朝下了。
沈寂宵把他扶正,自己也没好多少。
他用手揉捏眉心,把想吐的感觉给压下去。两人在海面漂浮了好一会儿,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又把橙红的阳光洒满大地。
那是东方。
沈寂宵有了方向的判断。四处望了一圈,竟是看见了陆地的形状。带着小水母稍微往那边游了游,良好的视力让他看见了那些陆地上高大的树木,直冲云霄。
他活了那么久,还没见过这种树。
不对,有点莫名的眼熟……
沈寂宵愣了一下,发觉这种树和教科书里面写的精灵的居所非常相似,都是有着巨大的心形叶片,根部粗壮,树干呈现古铜般的坚硬颜色,枝叶繁茂。远看是不大的,可要是彻底靠近了,他估计那些树的树干得有一个小房子那么粗,碧绿的叶片中,也许居住者不少小生物。
他开始相信树上能住精灵了。
“啊,我们一下子传送到那么远的地方了呀。”小水母望着远方的树,“那些就是精灵树,往最里面,通过河流,可以找到一棵遮天盖地的树,一棵树就是一座岛。那就是精灵母树。在树叶覆盖的地方,都是精灵的国度。”
沈寂宵听他的话,确认了。
他们一下子……穿越到了西海岸。
而沈寂宵是东海岸的人。
他好茫然地睁开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有朝一日居然能到精灵的国度。反正作为人类的时候,他好几次想要和那些遥远的精灵联络,远交近攻,可惜精灵一族世代不理会人类的俗世,完全不搭理他。
特别那时候,他还是一个完全没有精神力的废物。
沈寂宵还以为自己一辈子都见不到精灵国度的风景了。
不过现在,他也没了以前那种心情。战争是无趣的,只会带来伤害,当他彻底稳定了局势,也就没有那个动力再往外扩张了。想想以前的自己,只为了自己的利益,却可以无视精灵们的感受,实在是有些可笑。
“要去精灵的国度里看看吗?”小水母问,“那边有很多河流,我可以在那里的水域中生活,就是有些细小的旁支进不去。精灵们是很欢迎人鱼的,他们喜欢和漂亮的生物一起玩,而人鱼是公认的美丽。”
“不了。”沈寂宵垂眸,想起过去,“我想,我不适合过去。”
“诶……”
小水母没能理解,不过他尊重沈寂宵。在海面平静了足够久的时间后,他们又重新潜入海底。
这里没有传送阵的接收处,看来,那个传送阵是彻底坏了,恐怕用不了几次,就会彻底变成无情的吞噬机器,无法将生命运送到目的地。
沈寂宵往下一看,却忽得注意到了一片奇怪的地方——似乎是一片建筑群。
小水母注意到了,主动介绍:“那是曾经精灵的国度,一片城堡,可惜后来地势改变,淹了,精灵们也不再大肆建造宏伟的建筑,转而住到了树上,几百年也没有改变。”
他们眺望过去,看着那一座座古老的城堡。还依稀能瞧见过去的风光。城堡由无数奇特的珊瑚骨骼和闪烁着奇异光泽的贝壳宝石构建而成,多年来也没有被腐蚀。
外墙常年浸泡在水里,早就覆盖着绿色的海藻,仿佛一件翠绿的披风,随波逐流轻轻摇曳。
神秘,优雅。
一如那树上的精灵,为人编织风一般的幻想。
起风了,海浪轻轻拍打着礁石,发出沉闷而又遥远的回响。沈寂宵和小水母一同下潜得更深,躲避表层的海浪,他们逐渐靠近城堡。
海水在某些地方漫进了石缝,使得古老的墙壁上留下了时间的痕迹。墙壁上镶嵌的海藻数量众多,几乎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型的国度,甚至还有稀有的发光澡,被水流一冲击,就发出荧光的蓝色。
小水母看见了不少和自己一样大的鱼,他笑了笑,没有打扰他们,而是拉着人鱼远离那些小巧脆弱的生态,游向城堡的正门。
城堡的上方,生长了几簇彩色的珊瑚,成群的鱼儿在珊瑚丛中穿梭,丝毫不惧怕即将到来的风雨。
城堡如今已经坍塌了很多,可门口那边居然还能用,没有被乱石挡住。也没有丛生的海藻。
沈寂宵觉得有点奇怪,如果这里的建筑已经淹没了几百年上千年,绝不可能保持如此的完好,那些珊瑚和海藻是最强力的分解者,会顺着砖石的缝隙一路往下,让最坚固的石头都能变成碎片。
正当他思考着,城堡里面忽然射出两道蓝光。
“咦!!!”小水母吓了一跳。
他本来只想带着人鱼看看精灵国度的外围,进去是不可能进去的,这种地方不想沉底十来年的船,已经被海水腐蚀得差不多了,万一游进去,不一定能出来。
沈寂宵陡然挡在他前面,也是面色一凝。
难道有怪物?
他们屏气凝神往城堡里面看去,却发现两道蓝光也是非常颤抖。
“呜呜呜!鬼!”两道蓝色挤在一起,“救命!”
沈寂宵:“……”
小水母也发觉不对,他探出头:“不好意思,我们不是鬼,是人鱼和水母,你们是?”
对面静默了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黑洞洞的路径里游出来两只人形生物,他们不似人类,有着近乎蓝色的皮肤,也不像人鱼,没有漂亮的长尾巴。海草绑在他们的脚踝处,看起来是用来辅助游动的。而那两道蓝色的光,是他们头顶的一个气泡。
这是两只精灵。
“我们是精灵。”其中一只说,“来维护我们沉没的国度,你们是人鱼?”
小水母纠正:“还有水母。”
沈寂宵接过话:“我们是旅人,路过这里。”

他们就这么遇到了精灵。
精灵的魔法比人类的先进很多, 可以长时间潜水。只是他们终究是陆地上的生物,没有办法在水底停留太久。他们在海底比划了几下,马上就示意自己要到岸上去。
小水母和沈寂宵自然答应, 托着两只精灵,一起游到了陆地边缘, 一棵巨树附近。
“呼……终于上来了。”两只精灵疯狂甩水,大口呼吸空气, “海底还是有点太可怕了,要不是得按期维修城堡, 谁愿意到那么深的地方去。”
风雨已经转变成了暴风雨,海浪被掀起,重重拍打到岸边,打出苍白的沫子。但神奇的是, 一旦到了精灵神树的附近, 海水就无端平静下来。当小水母和人鱼游过去, 居然都不需要精神力来稳固自己了。
就像是两个世界。
“谢谢你们了,如果不是你们,我们可能没法及时上岸, 支撑潜水的魔法耗尽后, 我们可就要成为淹没的精灵了。”精灵也是有点害怕。
“没事, 应该的。你们好厉害呀。”小水母真诚地夸奖,“居然还在维修城堡。”
“毕竟是我们的作品嘛, 我们精灵很看重自己的作品。”
小水母和沈寂宵都有点不能理解这样的执念。很显然,那些建筑已经再也无法让精灵居住了,甚至只要进去, 就会有危险。而他们却还在坚持维修,这几乎是一种没有回报的投入。两只精灵嘴上抱怨, 可表情却是一种自豪的投入。
他们站在树根上,抖落海水,用魔法提取了不少纯净的水,浇在自己身上。
而后,精灵的特色才逐渐呈现出来。
精灵树为他们挡住了风雨,留下一小片静谧祥和的地方。连带着小水母和沈寂宵也享受到了这片安宁。他们嗅到了风里夹杂的植物清香,那是一种很难描述的气味,明明不是花香,不是果香,却比世界上任何一种气味都要好闻。
仅仅是嗅到,就觉得身体里的暗伤都在恢复,被传送阵弄得紊乱的精神力,也开始舒展。
小水母懒洋洋的窝在一个树根圈起的小水洼里,满足地像个瘫软的粉色补丁。而人鱼也趴在树根上,长长的蓝紫色尾巴犹如一条星河,在水中缓慢荡漾。
两只精灵更是熟悉这种来自母树的馈赠,他们大方伸展肢体,清理海水弄脏的角落。很快,体表就开始变得干燥,背后延伸出两片薄而透明的羽翼,漂亮得就像是两块儿薄薄的水晶制品。
他们扑扇翅膀,飞到了更高处。
精灵是一种体重很轻的物种,身高也往往不大。大部分的肤色都是漂亮的蓝色或者绿色,少数则是如玉的白皙,血液也如此。他们就像是自然的果实。事实上却确实如此。精灵并非由互相繁衍而来,而是从母树上直接诞生。
母树会不断孕育全新的精灵种子,待到瓜熟蒂落,便是一只全新的幼小精灵。
他们也没有性别,只有个体的差异,是一种很神奇的物种。
当然,如果他们想要体验繁殖,也有一种独特的果实,只要吃下去,精灵就会繁衍出自己的后代,完全不需要另一位的参与。
“你们是旅人,我们精灵一族不太喜欢客人。”精灵落在高处,晃着纤细的腿,“不过你们帮了我们,母树正在替我们感激两位。”
小水母是彻底要在水里融化了,他哼哼唧唧:“不用谢的啦……不小心吓到你们了,真的很抱歉。”
精灵好像是头一次看见那么小的、拥有精神力的水母。他好奇地探出头,看着那汪蓝色水洼里的小小水母,只觉得心都要融化了。连带着对边上那条漂亮人鱼的关注都减少了。
人鱼的尾巴悄悄打了个弯,把小水母圈起来。
水母实在是太可爱了,感觉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关注。
沈寂宵警惕起来。
“你们可以在这儿休息一会儿,放心,树会替你们遮住风雨的。”精灵的声音仿佛有某种魔力,让人困倦,“安心,母树的馈赠没有任何伤害,疲惫的旅人啊,好好休息吧。”
一个久违的,安宁的梦。
梦里沈寂宵已经有了安稳的家,他布置起花园,下意识地用了一小簇一小簇的粉色蔷薇,一种很娇气的花朵儿。但沈寂宵觉得很满意,他仿佛看见了柔软的小水母,跌坐在花丛里,白皙的脸蛋上沾上花瓣的样子。
小水母喜欢生活在海底,而他会在海边建造一个小屋,面朝大海,种满鲜花,等着小水母从海底出现,给他带来全新的故事。
而小水母的梦要简单很多。
他梦到自己成了超级飞天大水母,什么赶路,都不需要努力,直接就是载着朋友们满地乱飞。特别是游了一路很辛苦的人鱼,被他放在中心,用柔软的水母盖顶着。他们追着落日,在海面上自由地飞驰。
没有天灾,没有苦难,没有死亡,所有认识的朋友都可以一起遨游,直到大海的尽头。
最后太阳没入水中,星子出现。
飞鱼繁殖的季节,到处都是跃出海面的鱼。星光下,那些鱼长长的鳍就像一片片翅膀,反射着晶亮的星子。月光摇曳在海面上,破碎又柔软,包裹住他和人鱼。小水母飞了好久,飞累了,躺在人鱼的身边。
他好像重新长出了手脚,成了人,在水里扑腾着,不太适应用人的身体游泳。
而沈寂宵拥住他的腰,尾巴有力地搅动海水,让两人的身体都能维持在海面之上。胸膛紧紧贴在一起,热度蔓延。
周围是无数的飞鱼。
星子,月。
唐釉说:“我心跳好快。”
沈寂宵只是抱住他:“可能是因为你喜欢和我在一起。”
小水母骤然惊醒。
他感觉自己做了个很荒唐的梦,梦里和人鱼抱在一起,热度烫得他快要融化。
他想看沈寂宵在哪儿,结果一睁眼,就发现自己睁眼了——水母可没眼睛。
我的小触手呢?
小水母发觉自己居然在睡梦里变化成了人类的模样。只是好像和之前变的有一点不一样。他的手指很纤细,几乎是半透明的颜色,腿也纤细的不行,特别像人类的少年体型。
“沈……”他试图找沈寂宵,可刚喊出声,就意识到自己被人抱着,一条肌肉结实的臂膀从背后伸过来,把他搂住,抱得特别紧。他们身上都没有衣服,只有几片树叶盖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水中来到了陆地上,蜷缩在一个铺了青草落叶的树洞里。
平稳而灼热的呼吸洒落在唐釉的肩头,他迟疑了一下,有点不愿意吵醒人鱼的睡梦。
不过他总算明白自己梦的来源了。
怪不得到最后那么热,心跳那么快,原来是人鱼在紧紧抱着他。人鱼的心跳是比他快很多的,又贴得那么近。唐釉的耳朵里都是沈寂宵快速的心跳声,梦里把对方的心跳当成自己的了。他哼哼了两下,不喜欢被抱得那么紧,但沈寂宵既然维持了这个姿势,他也就勉为其难地充当一下抱枕,乖乖蜷缩在他怀里。
也不知道人鱼在做什么梦。
他那么喜欢和别的生物战斗,会不会在做相关的梦?是在梦里和鲨鱼搏斗吗?唐釉开始神游天外。也许就是因为梦境很激烈,所以他的心跳才那么快。
可是沈寂宵的呼吸很平静,动作也异常稳定。除了狠狠抱在一起,完全没有动过。
而唐釉看见了边上的落叶痕迹,发觉这些东西有被扫开过去的样子。他沉默了一下,感觉好像是自己弄的——他做梦的时候一定很激动,身为飞天大水母,到处扑棱他的触手,拨弄浪花。
拨弄落叶。
唐釉不知怎的有点心虚,可能是他回头的时候看见了人鱼的身体,没有衣服,而上面有好几处红色。
不出意外的话……
是他做梦乱抓的时候抓的。
人鱼这样也没有放手,还是把他抱得死紧。小水母不知怎的有点不高兴,觉得这条人鱼简直笨死了,疼了也不知道逃。
“笨人鱼。”他在怀里有限地转身,小声骂了一句。
“……”人鱼迷迷茫茫地睡醒了。
一睁眼就被白毛粉瞳的少年撞了满怀,世界都只剩下了他。沈寂宵愣愣地看着,几乎以为自己还没从梦境里面清醒过来。小水母总是漂亮得不像话,离得那么近,他好像已经看见了那双眼睛里倒映的自己,也是一副呆呆的少年模样。
沈寂宵觉得这应该还是梦了。
他又不是少年,早就已经成年很久了。
既然是梦,就可以放心观察。他看向怀里的少年,发觉他细软的白发上沾了青草,唇是粉粉的,闭在一起,看起来软得不行,让他想起春日的樱花和未成熟的樱桃果子。小水母皮肤特别薄,很容易看见皮下的血管,泛粉的时候也格外明显,脸颊上一片一片的绯色,跨过鼻梁连在一起,又漏出来一部分,把鼻尖和眼睑点得格外红。
他就这样一错不错得看着自己,眼眸清澈,好似在期待什么,又好似没有。
沈寂宵觉得晕乎乎的,仿佛空气里都发着黏腻的甜味,他情不自禁地低了低头,嗅到了小水母身上特有的气味。
让人安心又欢喜。
真好啊,只有在梦里,才敢这样肆意地观察,像捧着珍宝一样把他圈在怀里,不用给他自由,也不用思考其他。好像他终于成为了一个抛却全部身份的、遨游在天地间的自由人,满心腔只剩下了把人占有的充实甜蜜。
就如同尝到了那个期待已久的甜品。
不过沈寂宵不爱吃甜的。
他低下头,很容易就触碰到小水母。想着是梦,就更大胆些,凑过去亲了亲那粉色的唇。
水母果然不是甜的,是一种奇妙的咸味,淡淡的。
沈寂宵觉得这个梦还挺真实的,口味都很逼真。
“笨人鱼!”唐釉忽然被啃了一下,完全不理解这个动作的含义,“快醒醒,我不是吃的!”
沈寂宵:“……”
不是梦?

沈寂宵僵硬住。
他的大脑还没能从梦境里出来, 无法理解此刻发生了什么。小水母却还是在生气,以为人鱼的食谱增加了,连水母也要吃。
唐釉伸出手, 握住沈寂宵的肩膀,就这样摇啊摇:“坏死了!笨人鱼!水母是不可以吃的啦!我们水母一点营养都没有的。”
“……啊。”沈寂宵觉得有点晕, “对不起,别晃了。”
唐釉这才停下, 用手指捏住沈寂宵的脸颊,把脸上的肉拉开, 再揉回去。其实唐釉还是会觉得自己是一只很弱小的水母,虽说海洋里面吃水母的生物不多,可要是真的遇上了,那是一点反抗的力量都没有。
甚至运气不好的话, 遇到鲸鱼一次性吞数十吨海水, 他就顺带着被卷进去了。
到时候哪怕是精神力保护自己都没有用, 他要用很大很大很大的声音,才能让鲸鱼听见,不小心把一只水母吞进去了。
所以人鱼啃他的时候, 唐釉非常生气。
“别弄。”沈寂宵闭了一下眼睛, 唐釉的手指没什么力量, 软软的,指尖透着粉色, 看起来就像是他的小触手。被捏脸也不是很疼,就是有点痒,他能感觉到唐釉的手指在他的脸上反复划拉, 小水母的气味愈发浓郁,还有一点青草的芳香, “再这样下去,我就真的要吃水母了。”
“嗯?”
小水母坐起来,啪叽一下把手掌按到了人鱼脸上:“邪恶!”
沈寂宵闷闷地笑了一会儿。
两人都坐起来。这才发现各自都变成了人类的形态,或者说,是类似人类的形态。他们的背后都长出了两片很薄的羽翼,和那些精灵的翅膀一样,耳朵也是狭长尖锐的精灵耳,腿脚纤细,完全就是两只小小的精灵。
“接受了精灵母树的治愈,我们好像变成精灵了。”
小水母也没经历过这样的事,他跪在树叶里,转头去看自己背后多出来的两片结构。伸手摸了一下,冰冰凉凉的,就像是纱布一样,没有骨骼,只能看翅膀里面有一种很淡的纹路,似乎在传送着血液。
白色的血液。
小水母大为新奇。
“你们醒了?”
熟悉的声音,是他们遇到的精灵之一:“哦,已经转化完成了。实在不好意思,我们精灵母树的力量有些太强了,以前只会治愈精灵一族,很少治愈外族,所以不小心把你们转化成了精灵。当然,这是暂时的,大概一周就好了。你们可以叫我卡卡,我会把你们带到树上休息一会儿的。”
唐釉:“原来是这样!”
精灵给他们送来了一些衣服,是用树叶编织的。精灵树很神奇,生产的树叶既能用来搭建房屋、编织衣服,花朵可以酿造酒水,果实可以用来充饥。几乎只需要有这种树存在,精灵一族就不会忧愁生存。
何况精灵母树还有这样神奇的,治愈一切的能力。
两人随着精灵卡卡走出洞穴,一抬眼,小精灵就已经扇动翅膀,飞了起来。他的翅膀看起来动得很快,扑闪扑闪,落下一些亮晶晶的东西,转圈时候更是漂亮,就像是一只灵活的蓝色蜻蜓,却没有蜻蜓那么急躁,像蝴蝶,但比蝴蝶更加灵巧。
他转了两圈,看着下面发呆的唐釉和沈寂宵:“你们……哦,不好意思,我忘记你们不会飞了。”
“试试看把精神力注入到翅膀里面,轻轻操控,我们的身体很轻,很容易就能飞起来的。神树也会给予我们一定助力。”
唐釉还是茫然。他才做了一个飞天大水母的梦,没想到醒来真的可以飞天了。
我飞起来,真的假的?
转头看沈寂宵,也是一脸严肃,两片几乎覆盖到大腿的翅膀缓缓展开,一动不动。
唐釉稍微放心了一点,至少沈寂宵和他一样,都不会飞。
下一秒,沈寂宵抬起头,指着某一根树枝:“你是说,我们要爬到那个地方去吗?”
“爬?”卡卡露出迷惑的表情。
于是沈寂宵后退了一些,稍稍下蹲,用力一跳,竟是抓住了最低的一根树枝,轻轻松松地荡上去。矫健得不行,小水母在下面看得呆住了。
人鱼不是一种很娇弱的物种吗……就算变出了腿,也都会没什么力气,哪里有沈寂宵这样一蹦抓住三米高树枝的。
偏偏沈寂宵还不觉得有那里不对:“变成精灵的身体之后轻了好多,唐釉,你抓住我的手。”
他倚靠在树枝上,树叶的缝隙里漏下来几缕亮色的阳光,影影绰绰地落在沈寂宵的脸上。蓝色的眸子就像一片晴空——天已经放晴了,空气里是清新的泥土气味,一切都被洗刷得很鲜亮,光从后方打过来,于是唐釉抬起头,看见近乎跨越整个树丛的彩虹就那样蔓延出去,一直到海水里。
他伸出手,去抓彩虹里的沈寂宵。
“……”精灵对他们的行为有点无奈,却也没阻止,只飞在一边,准备等着两个笨拙的生物要掉下去的时候,在边上扶一下。
不像沈寂宵天生的运动细胞,唐釉的平衡能力不好,尤其是精灵的身体重心很高,比人类还要高。在狭窄的树枝上很难站平稳,怪不得那些精灵总是张开翅膀,时不时扑腾两下,亦或者干脆坐在树枝上,扶着自己。
唐釉摇摇晃晃的,在沈寂宵翻身跳跃到更高的树枝上事,想要模仿精灵,也展开自己的翅膀。
他的翅膀很漂亮,彻底打开的时候有四片,下面的两片被包裹着,格外柔软,是一种近乎看不出的粉色,宛如被水浸泡到湿透的樱花。唐釉抖了抖翅膀,却不小心看见了树枝下面的风景。
……已经很高了。
他坐在一根大腿那么粗的树枝上,沈寂宵站得比他还要高,甚至还有力气伸手捉他。
小水母只敢颤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捉住沈寂宵的手指,掌心相扣,他被紧紧攥着。身后是大片大片的绿,头顶是被树叶裁剪成碎片的天空。小水母有点恐高,只觉得蓝色和绿色化作了一团一团的漩涡,拉扯着他往下坠。
握住他的手一用力,唐釉就轻飘飘地落在了最上面的树枝。
大概是真的怕了,唐釉被拉上来的时候闭上了眼睛,呼吸也急促了些。他向来很乖,很少有小动作。沈寂宵觉得自己就像是在抓一个漂亮的人偶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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