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规事件调查组by山色酿酒/绛鱼鱼
山色酿酒/绛鱼鱼  发于:2024年09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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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秦问尤异:“是血吗?”
尤异深深地注视他,良久,在周秦急切而茫然的视线中,点了点头:“龙血。”
为什么周秦能敏锐地注意到这是血,因为尤异的血也是这样的黑血。
他第一次看到尤异流出的血时,就无比惊愕,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血?!
如果尤异本来…就不是正常人,那么这一切都说得通。
周秦下意识地,退了半步。
王胖子拉了他一把:“你干嘛呢?”
“尤异。”周秦满心满身的疑惑和无奈:“别瞒着我。”
龙血是黑色的,尤异填过龙脉,尤异也是黑血。
——“他早就该死了。”老瞎子的话,如雷鸣在周秦脑海中回荡。
“没骗你。”尤异握刀的手举起来,指向前方:“先把龙首还回去。”
王胖子满头雾水:“你俩闹哪出呢?”
周秦扛着龙头,大步流星到尤异身边,牵住他的手。
胖子:“……”为何我的眼底常含泪水…谢谢你们,单身狗已自戳双目!
“周秦,”尤异抬头看他:“我不骗你。”
周秦笑了下:“好。”
他悄悄把五指塞进他指间,与尤异十指相扣,捏了捏。
在尤异反应过来前,周秦松开手,又跟个没事人一样,往前看去。
三人沿着暗河这条中轴线。
尤异掌心发热,他毫无知觉地捂了下心口,当察觉到跳动,慌忙垂下那只手。
茫然、混乱、不知名的情绪再度涌上来,其实骗不骗周秦又如何,尤异自己都知道,他在这个世界上待不了多久。
这一切都是他自己亲手促成的,要么彻底忘记尤洛,要么从这灿烂世间消失。
当他向特勤处许下承诺,以蚩尤后裔的身份跳进龙脉,虚无攀上来,所有的一切,就全部注定了。
这是既定的未来,无可更改。
尤异握紧手中刀,不可更改的东西,就不必后悔。
前方传来脚步整齐划一的踏地声。
整个地面随之震动。
王胖子往民房后退:“躲躲,地底人来了!”
三人挤在木石房子后边的阶梯上,尤异稍微往前探身。
没有影子,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
幽绿的鬼火忽然亮起来,为首的第一个青铜鳞甲士兵出现,他手持长矛,竖瞳六耳,带领身后的军队越过中轴线上的交叉路口。
王胖子小声嘀咕:“阴兵借道。”
周秦咋舌:“地底人的阴兵?”
“多半是。”王胖子说:“这儿有他们要守的东西!”
尤异和周秦对视一眼,地底人既然将巨龙斩首,使尸首分离,肯定不希望龙头回到龙躯上,他们找对地方了!
“阴兵借道,怎么破?”周秦问。
王胖子看了眼尤异:“撒豆成兵,尤大师应该会吧。”
尤异没点头,也没摇头,淡淡地说:“没有豆子。”
王胖子笑:“大师不愧是大师。”
周秦震撼:“撒豆成兵,是我理解的那个撒豆成兵吗?”
“对,字面意思。”王胖子一脸嫌弃:“亏你还是三处的。连这都不知道。这东西从古传到今,不是空穴来风。一些高人真会这个。”
周秦竖起大拇指,表示长见识了。
“撒豆成兵要做法。”尤异把黑刀背起来:“最好是太阳底下晒过的老豆,这里都没有,只能用石子了。”
王胖子想了想:“能撑过这一时就行。咱们赶紧跑过去。”
周秦的目光在王胖子和尤异间逡巡,迷了眼睛道:“我咋感觉你俩更默契。”
王胖子笑嘻嘻:“总不能只有你跟尤大师秀吧。”
行动派胖子摆手,蹲在地上摸石头。周秦跟他一起蹲下去,满地找碎石。
尤异回头盯住那些阴兵。
长长一支队伍,忽然停在横跨暗河的石桥上。
为首的领兵僵尸一样转了个身,直直面朝他们躲藏的房屋!
尤异退后,藏进阴影中,压低嗓音:“被发现了,快。”
王胖搂了一把碎石子,拿橡胶手套装着塞给尤异,周秦把另一堆放在他脚边。
尤异抱着石子,盘腿坐下,闭目念诵咒语。
周秦仿佛看见他周遭起风,枯草随之摇晃,他打坐的地面,泛起一圈雾似的涟漪。
尤异一直闭着眼睛,抓起一把碎石,看似随意的挥了出去。
黑刀放在他身侧,嗡嗡震颤。
奇异的是,那石头落地后,真就成了一个个披甲执锐的小兵,地底人的阴兵冲了上去,与撒豆兵混战。
尤异在最后一颗石子上点了气,挥出去,变成骑马的将领,嗷嗷叫喊冲进战局。
“绕过去。”尤异起身道:“撑不了多久,快走。”
三人绕远,从战场旁边穿过去。
周秦回了下头,阴兵不知何时冲过来,周秦将它的长相真真切切收入眼底,瞳孔中倒映出无限放大的人影。
竖瞳蛊惑般将他钉住,诡异的六只尖耳同时流血,无数生灵涂炭的场景浮现,而在那些变化万千的场景,一条黑色巨龙仰天长啸。
风声骤起。
黑刀自他眼前掠过,阴兵一分为二。
梦魇散去,周秦骤然回神,尤异拉住他:“快走!”
两人冲出战局。
一口气跑出老远,王胖子喘着粗气:“老周,你刚才是不是疯了?!”
周秦自知理亏,望向尤异,喉结上下滚动:“抱歉。”
尤异摆手,咽下喉头血腥,望向前方。
咚咚咚的规律声越来越近,终于大到就在脚下的地步。
周秦背后的龙头震颤起来,它感应到了躯体的存在。
“异崽!”周秦喊了声:“就在这里!”
王胖子点燃冷焰火,面前是一大片白雾,已经没有建筑了,四周竖立着十二根青铜神柱。
青铜神柱上刻满密密麻麻的符文,神柱中间由浓重的白雾覆盖,什么也看不见。
强烈预感驱使下,周秦自言自语地开口:“到了。”
王胖子一回头,险些吓尿,周秦背上的那颗龙头,裹着它的塑料袋底部,正在流血!
黑色的龙血,一滴一滴,令人头皮发麻地往外渗出。
“老周!”胖子悚然:“流血了!”
尤异也看到了,他指尖沾了一滴血,嗅了嗅,奇怪的气味。
“我们进去。”尤异望向浓雾。
王胖子咽唾沫:“尤大师,就在里边吧。”
“嗯。”尤异钻进浓雾,他的身影埋没进大片大片的雾中。
周秦看了看胖子,笑不出来:“害怕了?”
“呸。”王胖子大步埋进雾中:“胖爷从生下来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周秦耸肩:“生下来那确实不知道。”他背着龙头进了雾中。
一进雾里,周秦就和他们分开了,他大声喊:“异崽,胖子——”
无人回应,茫茫白雾里,只有漫无边际的浓白,奇怪的气味越来越浓烈。
背后的重量还在,周秦以为那是龙头。
但很快,他就发现不对劲,周秦僵住脖子,眼珠向后移。
地底人不知何时出现,趴在他后背上,闭着眼睛,惨白得像具死尸。
事实上,这就是一具尸体!地底人的尸体!
周秦头皮炸开。
一道声音穿过浓雾传入耳中:“周秦。”
周秦环顾四周,他什么也没看见,他背上的尸体越来越重,像在膨胀的巨石。
“异崽——”周秦呐喊:“尤异!!”
“别回头看,往前走。”尤异的声音朦胧而遥远。
周秦咬紧牙关,克制住转头看身后的想法,他迈着十分沉重的脚步,一下又一下往前。
地底人的脸好像贴着他的侧脸。
脖子以上变得湿滑,像有什么东西在舔舐,周秦低下头,一滴黑血滑落。
他忍不住,伸手摸背后,是个人,衣服、裤子——
声音再度传来,这次贴得很近:“周秦。”
“!!”周秦懵了,他原地驻足,开始转动他僵硬的脖子。
“异崽,”周秦浑身发抖,“是你吗?你为什么在流血?!”
肾上腺素飙升,心脏险些停跳,他弯着腰,没有继续回头,而是盯向脚下。
白雾里,什么也看不见。
黑血滴落得越来越快,很快在他脚下积成一滩,脚底泛起丝丝寒意,顷刻涌遍四肢百骸。
“周秦,”遥远的声音,“别回头。”他说:“往前看。”
长风呼啸而过,寒冷的冰刀在他身上一下又一下地雕刻恐惧,周秦深吸口气,凉风灌入肺腑,神智逐渐冷静下来,他两只手承住了背后的人。
“尤异,”周秦开始祈祷,“别受伤。”
咯咯咯的笑声自背后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继之而起,却是尤异近在咫尺的声音:“你在说我吗?”
他不停地重复:“你在说我吗?”
理智告诉周秦,绝对不能回答。
他的步履已经十分艰难,背后的东西越来越重,额头上不断涌出冷汗,他每往前走一步,都要用上浑身力气。
尤异问:“你在说完吗?”
周秦一脚顿住,差点回头,他头皮发麻,稳了稳心神,强迫自己盯住脚下,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
吊诡的是,背后的重量忽然消失了。
周秦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他背着后背的东西,快步向前。
背上那东西好像在流血,周秦双手浸满黏液,他头也不回,一声不吭往前。
浓雾中终于出现人影。
梅轻怡朝他招手,笑容僵硬:“周秦,你背上有东西。”
周秦没搭理他,继续往前。
花皮狗脸拦在路中间,喉咙中挤出奇怪的嗡嗡声,但神奇的是,周秦竟然听懂了,花皮狗脸说:“周秦,你背上有东西。”
眼下的场景只能用诡异来形容。
周秦不敢怠慢,趁着背后重量变轻,无视了花皮狗脸继续向前。
死去的人们次第从他眼前掠过,每个人都在说:“周秦,你背上有东西。”
周秦在心里道:对,我背上长了个瘤子。
最后一个人露面,周秦已经毫无波澜,甚至看了对方一眼,这一眼,他愣住了。
陈跃站在路边,手里拿着对讲机,他应该在和队友们联络任务,一回头看见了周秦,笑着和他打招呼:“老周,干啥去呢?”
和其他人不一样,陈跃只是问他干什么去了。就像往常任何一次偶遇,陈跃都这样和他打招呼。
但陈跃,早就死了。为了救尤异,他牺牲了。
周秦停下脚步,他没办法就这样走过去,像胖子说的,他的心还不够狠。
他不能对陈跃视若无睹,那是他过命交情的好兄弟,更是尤异的救命恩人。
“老陈,”周秦笑不出来,但仍然撤出一丝僵硬的笑意,回应他,“好久不见。”
陈跃放下对讲机,朝他点点头:“好久不见,最近在忙什么。”
周秦深深地凝视他:“忙,和你救回来那小子冒险。”
“哦。”陈跃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你说尤异?他想找到父母,我让他来找你,你帮他找到了吗?”
周秦只觉得这个幻境,杀人还诛心,他的笑比哭还难看:“没有,对不起。”
陈跃面色凝重起来,叹了口气:“我怀疑,他家人都不在了。”
“……”周秦愣住:“你怎么知道?”
陈跃朗笑着反问:“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他都告诉我了。”
周秦竖起耳朵:“什么时候?”
陈跃疑惑:“你为什么不直接问他。”
他的下一句话让周秦毛骨悚然:“他就在你背后啊。”
陈跃惊讶:“好像受伤了。”
周秦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他整个人僵在那里,后背背负的重量越来越轻,到最后轻如鸿毛,就好像尤异从他身边慢慢消失。他的双手竭力握紧背后的人,但掌心越来越多的淹入粘稠液体。
是血吗?液体温热。
“尤异,”周秦仰头望进白雾中,几乎在哄他了,“说句话呀,异崽。”
但自从他开始遇见梅轻怡,遥远的声音就彻底消失了,周秦一直是一个人在走。
比其他自己,他更相信尤异。
就像比其他自己的安危,他更担心尤异的安慰。
哪怕只有那么千分之一的可能,背后的人就是尤异。
哪怕明明知道,背上的东西必然是幻境中衍生出的怪物。
给他多少次机会,他都会回头。
——只要他是尤异。
周秦猛地扭头,地底人上下颌大张开,竖瞳诡异地弯曲,它的嘴角勾起来,仿佛是某种得逞后的诡笑。周秦一把甩开他,拔腿朝前方冲去。
地底人身体落在地上,脖子无限延长,脑袋狰狞地追向他。
一边追一边发出尤异的声音:“周秦——周秦——”
“异崽!!”周秦一边狂奔逃命,一边高声呐喊:“救命啊——”
玄刀自白雾中穿出来,如同一道黑色闪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轰然砍断地底人那条长得可怕的脖子,哗啦,血水四溅。
尤异站在白雾尽头,满脸无奈看着他。
周秦扑过去,尤异配合地张开双臂,周秦一把抱住他,将尤异撞得往后趔趄。
“吓死宝宝了。”周秦委屈。
尤异无语:“早跟你说了,别回头。”
周秦没回头:“那东西死了吗?”
尤异拍拍他的后背,语气放缓:“死了。”
周秦长舒一口气:“我看到陈跃了。”
尤异身体微僵,大概理解周秦为什么回头,他轻声道:“嗯。”
“……”周秦放开他:“龙头呢?”
尤异拎了拎他肩膀上的袋子:“在这里。”
王胖子也出来了,看他那张惨白的脸,吓得不轻。
“好家伙,”王胖子说,“我看见一堆美女围着胖爷跳舞,我特么就眨了下眼睛,全变僵尸了!”
周秦:“你牛逼。”他好奇地问尤异:“你呢,你看见什么了?”
“龙脉。”尤异说:“还有我哥。”
周秦摸了摸他的脑袋。
王胖子点燃冷焰火,望向众人身后,发出纯朴而不加掩饰的惊叹:“卧槽!”
周秦顺势望去。
高耸的悬壁上,有一个巨大的黑洞,黑洞正下方,是古老的青铜祭台,因为废置了千年,青铜表面爬满灰尘。
“这是…”王胖子下巴掉到地上:“是龙吧,是吧?!”
周秦把肩膀上的龙头放下来,龙头流出的血越来越多。
周秦心想,这玩意儿都干了,怎么还能流血。
他一回头,尤异采用了十分暴力的安装方式,拽起龙头,凌空抛向黑洞。
作者有话说:
这个故事快结束了——
感谢在2022-08-29 23:31:55-2022-08-30 18:46: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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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在尤异的暴力抛拽下, 周秦下意识以为,龙头多半要拍个稀巴烂。
没想到,在接触到悬壁上黑洞的瞬间,龙头奇异地融入其中。
黑暗仿佛成为有实体的海绵, 触手伸出来, 将干枯的龙首拖拽进去, 世界复归寂静。
王胖子看懵了:“就这?”
真龙归位,怎么能没有天崩地裂、山呼海啸、天降惊雷!太不给力了。
周秦张了张嘴:“啊这。”
尤异返身回到浓雾, 周秦叫了他一身:“异崽。”
“嗯。”尤异出来了,低沉的嗓音。
周秦愣住。
挺拔的身材, 宽肩窄腰,依然白皙却没有那么惨白的皮肤, 整个人都长开了, 完全是成熟雄性的气质, 眉目稍长,双唇削薄, 手里拿着那把黑刀,衣服有些紧的绷在身上。
“……”周秦过去比了下身高,还好还好, 还是他这个北方人比较高。
尤异:“……”
王胖子目瞪口呆:“帅哥你谁?”
周秦:“尤异。”
王胖子没见过这样变身的:“尤大师长大了?”
周秦点头, 问尤异:“现在多少岁?”
“三十二。”喉结上下滑动,声音不似少年时的青涩, 充满了某种独属于成熟男人的沙哑性感, 简直——周秦想到一个词——荷尔蒙过于浓郁。
王胖子眯眼睛:“老周, 你适应的很快啊。尤大师为什么突然变这样了?”
周秦抱臂, 摩挲下巴沉思:“我怀疑尤异……算了。”周秦摆手:“不说了, 他就这样, 一会儿大一会儿小,习惯就好。”
“……”王胖子对周秦这个唯物主义者一反常态的适应感到震惊:“这不是不符合常识嘛!哪有人时大时小?!”
周秦黑线:“尤异就是这样,理解一下。”
王胖子还想和他理论理论,深山中忽然传来雷鸣。
那轰声激烈而沉闷,犹如乌云压顶,惊雷从厚重的云层中传出来,带动心脏颤栗,不由自主地发抖。
每个人都听见了。
王胖子仰头望向悬壁,张大嘴,下巴掉在地上:“卧槽——”
整座山形开始变幻,仿佛滴水的幻境,不断扭曲变化,黑洞与岩石交融,大地剧烈颤抖。
古老而遥远的嘶吼自地层深处呼啸而来,伴随着不知从何而起的山风,卷挟着历史与尘埃,苍凉地涌入每个人心中。
浓雾消散。
周秦不受控制地,缓步上前,他伸出手,巨龙垂下头颅,龙须漫过他掌心。
岁月流逝,巨龙在这里禁锢了上万年,只为了一个种族的存续。他们尊敬它,也畏惧它,他们把它当成神,也当成奴隶。
当最后一个地底人离开这里,巨龙陷入永无止境的长眠,千秋光阴,等待着终年后的苏醒。
巨龙腾飞,驾云而去。
幻境消散。
周秦猝然惊醒。
王胖子语无伦次:“龙…我看见…飞走了…你们看到了吗?!”
周秦原本不信这些,但此刻,他不由自主地,梦呓般喃喃:“天佑我族,福泽绵长。”
王胖子回头瞅他,一脸不可思议:“老周你咋还变神棍了?!”
周秦:“……”当场破功。
浓雾散尽,悬壁上的黑洞消失了。
“龙脉复位。”王胖子松口气:“咱们任务完成了吧。”
周秦点头。
王胖子仰头望天:“那咋上去?”
这地底到地面,恐怕有万米深,没个火箭上不去。
“找青铜树。”尤异道。
他话音刚落,大地再度开始震颤,地面崩裂,岩层深处的岩浆滚烫地涌出来。
镇压此地的巨龙去后,地底人的世界无可避免地走向毁灭——
三人对视彼此,眼中皆是惊惧。
王胖子大喊:“走,走!找青铜树——”
地底世界复杂,不得不原路返回。
但面前的路已经被汹涌而来的岩浆淹没,大火燎原般吞噬了弟弟人的房屋,暗河中的龙血早已在高温下枯竭,躲无可躲。
周秦握住尤异的手,王胖子挤过来,瑟瑟发抖:“操。”
岩浆的热度让周围一切都冒起白烟,形成了新的浓雾,地面还在不断绽开,脚下的大地嘶吼着震颤。
花皮狗脸出现在山崖下,尤异受到感应般回头:“哥。”
他拽上周秦,提着胖子,飞奔向花皮狗脸。
悬壁下不知何时出现一道石门,石门洞开,而花皮狗脸就站在石门下,静静地注视他们。
三人狼狈地冲进去。
厚重石门砰然合拢,王胖子摔在地上大喘粗气,周秦扶着墙壁气喘吁吁。
尤异似乎在和花皮狗脸眼神交流,他点了点头,招呼周秦和王胖子:“现在没到休息时候,快走,岩浆要过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巨热的岩浆从石门缝隙下涌进来,白烟扩散。
三人拔腿就跑,跟着花皮狗脸冲上螺旋石梯,在复杂的甬道中拔腿狂奔。
脚底感到灼烧般的热度,岩浆在冲刷这片土地,吞噬所有地底人存在过的痕迹。
三个人满头大汗,花皮狗脸一刻没停,带他们经过很长一段距离。
周秦都忘记跑了多久,两条腿仿佛不是自己的了,地底人的残魂就在身后追逐他们。
周秦扭头,旁边是尤异:“别回头,向前看。”
“……”说不出话,周秦扭头,双眼直直盯住前方。
黑暗的甬道,只有王胖子提着手电筒照明。
因为剧烈跑动,光线上下抖动。
周秦听见一声接一声的轰隆,仿佛海啸来临,铺天盖地淹没而来。
地底遗迹正在被吞噬。
周秦浑身都是汗水,不敢停下来,一步不停地往前狂奔逃命。
青铜树底座连接着迷宫般的石道,二者间是一扇锁住的铁门。
花皮狗脸望向尤异,尤异双手持刀,照着青铜锁狠狠劈砍下去。
——没劈开。
众人沉默。
尤异蹙了下眉。
周秦哭笑不得,喘着气道:“我来。”
他摸出随身携带的铁丝,铁丝插进锁孔,三两下便透开了:“进。”
地底人蜂拥上来,最后一秒,众人钻进铁门,大门砰然合拢,门上接二连三地响起重物撞击和指甲扣挠的声音。
几人听得毛骨悚然。
花皮狗脸推开青铜井门,尤异跳进去:“周秦,进来!”
王胖子和周秦钻进去。
花皮狗脸的袖筒中钻出毒蛇,蛇头朝着青铜井壁点来点去。
毒蛇一通骚操作,青铜井抖了两抖。
胖子正想开口来句行不行,超重感突如其来。他把「行不」两字儿咽下去:“行。”
适应了超重环境,三个人外加一只花皮狗脸面面相觑。
周秦和胖子聊天,尤异跟花皮狗脸电波交流。
花皮狗脸好像说了什么,尤异不太高兴,冷着脸不想搭理他,花皮狗脸的毒蛇爬到尤异身上,被尤异一把掐住七寸,咔嚓捏死。
花皮狗脸喉咙里:“嗡嗡嗡。”
尤异冷笑:“我做什么,和你没关系,你犯下的错,也都过去了。”
花皮狗脸:“嗡嗡嗡。”
别说,它嗡得还挺抑扬顿挫。
尤异越听越烦:“你怎么和周秦一样话多?”
突然被que的周家长:“我真的拴Q”
胖子撇嘴,看看周秦,看看尤异,最后望向花皮狗脸:“养娃嘛,是这样的,你操心多了,他还嫌你烦。”
尤异眼角余光冷冷扫过他。
王胖子连忙做小伏低,话锋一转:“但是话说多了吧,臭不可闻。人小孩呢有自己想法,你这做大人的甭瞎操心!”
他搓搓手,望向尤异,嘿嘿谄媚:“您说是吧,尤大师。”
尤异道:“我三十二了。”
王胖子:“……”
花皮狗脸激动:“嗡嗡嗡——”
尤异:“我知道,无所谓,反正你也活不成。”
花皮狗脸:“……”
它不嗡了,如同失去生命的皮俑,呆立一旁。
周秦戳戳尤异:“大舅子咋啦?”
尤异冷漠:“哑巴了。”
周秦:“……”
周家长忽然有种错觉,面前高高大大荷尔蒙爆棚的成年雄性也好,二十岁即将成熟略尚待青涩的半大孩子也好,尤异始终是那个尤异——让家长操碎心的孤僻少年。
尤异有心事,不会告诉周秦。尤异的过去,也只潦草说了个大概。至于尤异和他哥,以及那个消失的部落,究竟还隐藏着哪些秘密,尤异从来没有告诉他。
尤异打心眼里认为,这所有的一切,有关他自己的一切,都与周秦无关。
这个认知,让周秦心底泛起说不上来的情绪,酸涩、苦闷、无奈,百味陈杂。他很想靠近尤异,却发现尤异浑身都是高贵的秘密。
尤异保存着这些秘密,于是它们成为周秦和尤异之间的鸿沟,无法逾越,难以释怀。
哪怕尤异在鸿沟上建了一座桥,周秦走上去,也只感到心惊胆战。
胖子说的对,他还不够狠,不够狠到逼尤异把一切都说出来,他希望给予对方足够多的尊重,哪怕要他自己来承受这诸多不安和迷茫。
尤异这样超越生死之外的人,也不会为儿女情长停留。
周秦背靠井壁,双臂抱拢,半张脸隐入晦暗。
王胖子摸出手机,盯着信号格发呆。
尤异拂拭黑刀,拔刀出鞘,然后合拢,不断重复拔刀收刀,看上去有些烦躁。
花皮狗脸不说话了,快速上移的青铜井中,只有青铜井与竖洞的摩擦声如雷达轰鸣。
过去了很长时间,王胖子对着手机屏显算了算,将近五个小时。
青铜井咔的停住了。
头顶仍是一片黑暗。
王胖子拿着手电筒照过去,头顶没封,也不是狭窄的竖井,而是更开阔的空间。
他激动道:“我们到了!”
尤异率先爬出去,周秦紧随其后。
天顶不高,两人都趴在地上,身下是绵软的岩土。
周秦发现了:“这不是大文公庙吗?!”他们掉进尸蘑洞的地方。
王胖子爬出来,也发现了:“好家伙,快乐老家啊。”
花皮狗脸的身体逐渐陷入岩土下。
尤异拔刀插进岩土,砂石松动,三人全摔了下去。
到这里路就好走了,原路返回,如法炮制地出了尸蘑洞。
到尸蘑洞前,花皮狗脸就不再跟着他们了,它站在洞口,静静地目送尤异。
尤异在漫天飞絮中,回头看了它一眼,花皮狗脸消失了。
周秦愣怔:“大舅子,没了?”
“……”尤异摇头:“他一直在我脑子里。”
周秦似懂非懂:“哦…”
王胖子招呼他俩:“快别磨蹭了,胖爷饿死,这几天全啃干馍,嘴里淡出个鸟来!”
重见天光,恍如隔世。
绽裂的大地在万米之下,到地面已经感受不到了,岩浆中漫出的硫磺气息也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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