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到这份上了,他非但没计划着立刻跑路,反而冒险绑架了闵靖,还用“直播”那么高调的方法将自己的行径公开在大众的视野里,分明就是穷途末路,想着要鱼死网破了。
警察最怕的就是碰到这样的绑匪。
因为这通常意味着绑匪不图财不图色,单纯的就是要“泄私愤”,意图杀死人质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偏偏这人质是全国人民都会极度关注的闵家大小姐……
沈遵实在不想那么快就去蹲守复印机或者到处派笔派纸,所以他要抓紧时间,想尽一切办法破案,赶在曾得韬杀人之前找到被绑架的女明星。
——可要从什么地方入手呢?
就在这时,戚山雨举起了手。
沈遵示意他有话便说。
“沈队,那视频里闵靖承认自己‘杀人了’。”
戚山雨提问道:“您觉得是不是真有这么一回事呢?”
这实在是个有些难回答的问题。
虽然先前的三个死者,特别是吸毒女秦红叶和房产经理乌启刚都跟闵靖有着很明确的联系,但警方多次将闵靖带回市局协助调查,但就目前的调查结果来看,没有确切的证据表明闵靖确实参与了任何一桩命案。
可曾得韬没有一丁点的演艺圈经历。
他出身一个很普通的家庭。
曾得韬的父亲是鑫海市本地人,凭着家里留给他的祖产做些小生意,攒了一笔小钱,虽不算大富大贵,但衣食无忧。而他的母亲则是从Q省远嫁而来的外地媳妇,没有工作,婚后除了照顾家庭之外,就是帮着丈夫看看店、打理打理生意什么的。
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丁,曾得韬十来岁时被诊断出发育迟缓,于是家庭的重心就变成了父母带着儿子求医问药,希望能治好这个病。
然而先天性的垂体病变引起的生长激素缺乏导致的发育迟缓属于疑难杂症,要治疗起来非常复杂,曾得韬治疗效果不佳,不仅成年以后身高明显偏矮,而且第二性征基本未发育,丧失了传宗接代的生育能力,估摸着这辈子都只能是个“天阉”了。
几年前曾得韬的父母陆续因意外和急病去世,曾得韬倒是很大方的将大部分的家产分给了远嫁他乡的两个姐姐,只留下了两套老房子和一间铺面作为日后生活的资本。
曾得韬的两个姐姐其实跟幺弟的感情不错,逢年过节也会打电话发短信互相问候一下,当二人收到警方的联系时,她们都震惊得无以复加,在茫然之余,皆表示自己从来不知道弟弟还有什么“隐藏身份”,更不晓得他目前的去处,或是可能躲在什么地方。
“他那两个姐姐一个人在千岛国,另一个在两千公里外的Z市,二人近期都没有离开过居住地,应该确实跟案子没有太大的关系。”
虽然事发突然,但市局警官们的效率很高,已经有人循着曾得韬的亲戚关系调查清楚了他两个姐姐的情况:
“她们两人一直以为弟弟还在爸妈留给他的老房子里生活,根本不知道他已经扮成了‘谷银星’,住到别人家里去了。”
说话的警官略加停顿,接着说道:
“他两个姐姐说,曾得韬因为身体的原因,初中毕业后就没有再上学了,也不怎么爱出门,一直宅在家里玩电脑,从来就没去工作过,人脉圈窄得不行,更不可能有机会认识闵靖那种级别的大明星。”
“嗯,就是这样。”
沈遵摸了摸下巴:“所以我想来想去,曾得韬大概是在扮演‘谷银星’之后,才从那个吸毒的女人郭若岚那儿得知闵靖的一些基本情况的。”
“……”
听沈遵说到这句时,戚山雨没有说话。
只是看他微微蹙眉的表情,似乎并不是完全赞成的样子。
在戚山雨看来,曾得韬过分针对闵靖了。
目前犯人所做的一切,更像是为了将闵靖困进他的复仇计划里的步步为营。
——简直就像是蚁狮一样。
戚山雨莫名想起了元宵节那天,陪柳弈的小侄子嘟嘟在爬宠店里看到的——蚁狮捕食蚂蚁的过程。
这时,戚山雨放在衬衣口袋里的手机接连传来了几下震动。
他在开会时就给手机调了静音,除了特别提醒之外,微信的其他联系人的消息都是不会震动的。
而被他归类在特别提醒里的,除了工作上的重要群组之外,就只有柳弈和戚蓁蓁了。
妹妹很懂事,基本上不会在他忙的时候给他发微信,所以大概率是柳弈的信息。
戚山雨从外套口袋里摸出手机,在桌下解了锁。
果然,柳弈一口气给他发了四条微信,而且长度都还不短。
戚山雨今天是被林郁清从走廊里逮进会议室的,进门时稍远的位置都坐满了,于是他便只能坐在沈遵沈大队长旁边,掏手机的动作自然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是柳主任发来的?”
沈遵非但没有呵斥他开会不专心,反而主动开口询问。
戚山雨微微有些羞赧,抿了抿唇,但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那敢情好!”
沈遵立刻来了精神,很不讲究地公然就询问起夫夫之间的私人对话来:“柳主任说什么了?”
“柳、柳主任说……”
戚山雨因为下意识纠结了一下在这种场合要怎么称呼恋人而磕巴了半秒,又尽量自然地把话给接了下去,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柳弈发给他的信息,并将对方的疑问复述给了与会的众人听:
“网上现在正在盛传闵靖的胸口似乎有一道很大的疤痕,问我们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
“胸口的疤?”
沈遵进来开会时还没留意过这么细节的问题,虽一时想不通柳弈为何有此一说,但出于对对方能力的信任,仍然转向电子影像技术组的组长陈警官,问:“老陈,你有在那段直播里注意到这么一回事吗?”
从闵靖的直播间爆大雷到现在不过半个小时左右,陈警官即便三头六臂也不可能看得那么仔细,自然是没注意到的。
不过这不影响他打开电脑,直接在影像分析系统里放大了闵靖胸口的影像。
警方搞到的版本是从直播的平台方那儿获得的影像存档,清晰度可比现在网络上那些转了不知道多少手的录屏清晰多了。
托犯人在她左右两边各打了一个瓦数很高的补光灯的福,闵靖的样子被镜头拍得纤毫毕现。
果然,镜头放大到一定程度,众人便能清楚地看到闵靖因衣服撕破而露出的半拉胸脯的正中有一条垂直的伤疤。
疤痕呈暗褐色,与雪白的肌肤对比分明。
它上端从锁骨上窝开始,直接竖直贯穿了整个胸骨柄,直至下缘没入了撕破的衣襟里,乍看起来像是将闵大小姐的整个胸口一分为二对半劈开,非常具有视觉冲击性。
“哇哦!”
当放大的伤疤展现在众人面前时,不少警官都发出了一声感叹。
看到这条伤疤,先前负责对整容医生胡浩波进行问话的警官便立刻想起来了。
“那个整形医生,叫胡浩波的!”
警官将自己记忆中的琐碎细节给扒拉了出来,大声说道:
“他当时就说,闵靖小时候做过什么心脏手术,在胸口处留了很大一条疤……闵靖最近频繁去找他,就是要咨询除疤手术之类的整容项目。”
“等一下!”
记忆力非常好的林郁清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闵靖她那个心脏手术好像是在十来岁的时候做的吧?我记得当时问过她,也是在儿童医院做的……”
会议室里没有一个人是笨蛋,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众人都意识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因先天性心脏病而做过手术的闵靖,和因为生长激素缺乏而频繁就诊的曾得韬,二人的交集,或许就在市儿童医院!
3月4日,星期六。
深夜十一点五十五分。
已经快到午夜了,本来是所有人都该入睡的时候,但戚山雨和林郁清却以“情况紧急,希望配合调查”的理由敲响了整容医生胡浩波家的房门,同行的还有柳弈。
作为一个在业界公认手术做得相当不错的整容医生,胡浩波亲自操过刀的客户不少现在都已在娱乐行业有名有姓,曾经也是轻轻松松月入十万不差钱的主儿。
可惜他赚得多花得也多,成名后一直过惯了大手大脚的豪奢生活,染上了赌博的恶习以后,积蓄更是流水一样砸进牌桌和骰子的无底深坑里,亏到了不得不靠借债度日的程度。
胡浩波现在独居的公寓套房是他在春风得意的时候买的,也是他现在在市内仅剩的唯一物业了。
公寓位于市中心的商业区,当年也是市内排得上号的优质楼盘,从基础装修来看,少说花了几十上百万。
可惜现在胡浩波缺钱又没了工作,日子过得落魄,家里添置不起奢侈品,不少好套现的贵价小件家装也卖了二手,坏了的卫浴五金零件更是只能用便宜货代替,整个房间的风格十分杂糅且混乱,早就没有了昔日的风光劲儿。
胡浩波认得戚山雨和林郁清,一看是警察登门,脸顿时拉得老长。
他已经知道闵靖出事了的消息,其实早有预感警察一定会再来找他问话的。
但他没想到警察甚至连一个晚上都不愿意等,在接近午夜的大晚上就直接登门了。
“好吧,算我怕了你们!”
胡浩波将柳弈、戚山雨和林郁清让进家门,然后连给三名不速之客倒杯水的意思都没有,自个儿往沙发上一摊,开口便问:“几位警官,你们来找我有什么事?”
“胡医生,我问你,你到底知道闵靖什么秘密?”
林郁清当了一年的刑警,耳濡目染之下从同事们那儿偷师了一点营造气场的技巧,板着脸时看着居然还挺能唬人的。
“我、呃……我……”
胡浩波没想到警察开口就是这么直接的问题,整个人吓了个激灵,不由自主地磕巴了起来,“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胡医生,你不用隐瞒了。”
时间紧迫,林郁清也不跟他绕弯子:“你应该知道闵靖的‘真实身份’吧?”
他强调道:“我的意思是,你知道‘她’是谁,对吗?”
“!!”
胡浩波这下子更吃惊了。
他一双眼睛睁得溜圆,一句惊呼没忍住冲口而出:“你、你们知道了!?”
林郁清抿住嘴唇,缓慢但肯定地点了点头。
这倒不是小林警官故意要诈一诈胡医生,而是就在他们刚刚停好车准备上楼的时候,沈遵给他们打了一通电话,并在电话里告知了他们一个非常惊人的事实。
赶去鑫海市儿童医院的警官们在医院的配合下,拿到了闵靖十八年前在儿童医院进行手术时的病历。
警官们当然无法完全看懂病历里详细的手术过程记录,以及那些繁琐复杂又难以理解的专业术语。
但这不妨碍他们在手术同意书和输血同意书上找到了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闵靖儿时亲笔写下的签名,以及签名旁边加盖的一个拇指印儿。
当年的闵靖才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儿,定然无法独立签署医疗文件,所以大部分知情同意书都是她的养母,也就是齐露齐女士代签的。
唯独手术同意书和输血同意书两张,手术医生大约是觉得不能对小病人有所隐瞒,所以在家长的陪同下也和女孩儿谈过话,并让家长和孩子都在同意书上签了名,更是为了以防万一,还加盖了拇指印儿。
而正是这两枚经年的拇指印,让案件调查有了一个惊人的巨大突破。
【闵靖十二岁时在同意书上按的那两个指印,跟她现在留在系统里的指纹根本对不上!】
沈遵在电话里告知外勤中的柳弈和戚山雨,【我们正在调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顿了顿,然后补充了一句虽然没有证据,但出于老刑警的直觉而让他十分笃定的话:
【不过我认为,胡浩波八成知道点什么!】
十八年前二代身份证刚刚普及不久,换证时也还不需要全员录入指纹,加之闵靖当时还未成年,现在他们的系统里能查到的,最早的闵靖的指纹是在十五年前收录的。
所以医院病历里留档的指印和闵靖现在的指纹对不上这件事,就很值得商榷了。
儿童医院几乎不可能会弄一份假的知情同意书存档,那么就只有两个可能性了。
其一是医生喊母女俩去签字时,齐露女士领了个无关的女孩儿去。
但这个可能性几乎是立刻就被当年帮闵靖做手术的医生严词否定了。
毕竟市儿童医院是很正规且在业内口碑很好的儿科权威医院,心脏手术也需要大量的术前诊断和检查,患者更是会被反复核实身份的。
闵靖的手术医生发誓他不可能连自己的小患者长什么样子都认不出来,任由家属带个“替身”去签字。
那么这似乎就只剩下第二种可能性——当年做手术的那个小姑娘,和现在的“闵靖”,很可能是两个人。
——而现在,看胡浩波的反应,这第二个猜测大概率是正确的。
此时,胡浩波内心正在经历激烈的挣扎。
说实在的,基于他长期勒索闵靖的事实,只要他向警察坦白自己知道的情况,那基本上是不可能逃避法律责任的。
然而他又转念一想,即便他梗着脖子抵死不交代,警察都查到这个份上了,自己这条线走不通,肯定还有别的途径继续追查的,等水落石出后他非但无法脱罪,反而还会因为不肯主动坦白而罪加一等。
关键是,闵靖以前给他转过很多次钱,一笔一笔加起来超过百万,都是在银行拉个流水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根本无从抵赖。
现在闵靖出了大事,全国瞩目,警察完全可以用这些转账记录将他直接拘留起来——胡浩波可不觉得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强大到能抵御警察的审讯……
他越想越慌,额头唰唰地冒着冷汗,脸颊和鼻子也随着心内激烈的情绪波动而泛出醉酒般的潮红。
“……你们等、等一下。”
胡浩波胡乱挥了挥手,然后起身,快步走到了餐厅旁边的水吧台旁。
从柳弈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胡浩波背对着他们站在吧台前,从抽屉里拿出了点东西,捣鼓了一小会儿之后,做了个把手心里的物品塞进嘴里,然后用水送服的动作,似乎是在吃药的样子。
果然,等胡浩波转身,水吧台上多了一个药瓶和一板药片,可惜药瓶被马克杯挡住了大半,柳弈看不清那是什么药。
不过没关系,现在他们是以警察和法医的身份上门问话的,这种问题大可以直接就提。
于是柳弈便问了:“你吃了什么药?”
“呃,我有间歇性心动过速的毛病,情绪激动的时候还容易突发房颤……”
胡浩波心烦意乱,回答得也敷衍:
“我刚才感觉心率又上来了,所以吃了点药。”
这回答合情合理,柳弈也没有继续追问。
“好了,胡医生。”
林郁清只想尽快从胡浩波的嘴里得到有用的线索,于是将对话引回一开始的问题上:
“你究竟知道闵靖的什么秘密?她为什么要受你的威胁?”
“……我、我……”
虽然吃了药,但胡浩波感觉自己的心率依然跳到了每分钟一百二十次以上,冷汗顺着他的额头流下,蛰得他眼睛疼。
于是他伸手从茶几上抽了两张餐巾纸擦脸,边擦边抖索着嘴唇,说出了他知道的那个天大的秘密:
“闵靖……呃……就是你们认识的那个当明星的‘闵靖’,她……应该……不是闵向濠的亲女儿……”
“……”
柳弈、戚山雨和林郁清交换了一个困惑的对视。
闵大明星是大实业家闵向濠的养女这事,对路人们来说可能确实是值得八卦一阵子的新鲜事,但对于能直接调阅户籍信息的警官们来说,早已是第一时间就查明的“旧闻”了。
而且闵靖是养女的事曝光后虽然可能会对她的个人舆情产生一点儿波动,但这本身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丑闻,柳弈他们不认为这么个“秘密”能值上几百万,足以让闵靖心甘情愿地被郭若岚、乌启刚和胡浩波一而再、再而三的连番敲诈。
“真的!是我偶然发现的!”
看警察们不说话了,胡浩波以为警察怀疑他的说辞,心中焦急,迫不及待地又补充道:
“我问过闵靖了,她、她也承认了!”
“哦?”
林郁清感觉这事儿必定还有更复杂的“下情”,于是不动声色地追问:“你是怎么发现的?”
“呃,这个嘛,说来话长……”
胡浩波用半湿的纸巾又抹了一把脸,才接着说道:
“大概三年前、还是四年前吧……我有些不记得了……”
根据胡浩波的回忆,女明星闵靖是他的优质客户,前前后后多次光顾他从前就职的整容医院,指名道姓要让他主刀替自己做整形手术。
一来二去,闵靖自然就跟胡浩波熟悉了起来。
两人不再仅止于医生与客户的关系,更是变成了私下里都会经常联络的“朋友”。
有一次,闵靖照例请胡浩波到高级餐厅吃饭,并咨询他一些诸如鼻综合术后的不适反应该怎么缓解之类的问题。
聊得高兴了,闵靖问这位资深大夫,她还能动哪里,怎么才能变得更漂亮。
胡浩波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他每次给女孩儿做手术时都会看到的,她胸口那道红褐色的凸起的狰狞伤疤,于是提议说,何不想办法处理一下你那道疤呢?
这个建议得到了闵靖的热切赞同。
“我记得她那时说,‘我早就想搞掉这道疤了!’”
胡浩波回忆道:
“然后她就咨询我有什么除疤方法之类的……”
众人点了点头,“然后呢?”
胡浩波答:“然后啊,我就随口问了一句,‘你这疤怎么来的?’”
他在这里来了个突兀的停顿,用力咽了口唾沫,偷眼瞅了瞅三位警官的神色。
“闵靖说,她小时候做了个心脏瓣膜手术,所以留了这么大一个疤痕……”
胡浩波小心翼翼地说了下去:
“不过你们知道的,我好歹是个整形医生,对怎么缝针才能尽可能少留点疤之类的事情还是很有经验的……啊不对,离题了!总之就是,我看过很多的手术伤口,也见过各种各样的疤痕……”
胡医师努力想让几位警官理解自己的意思:
“所以我看到她那条伤口的时候,立刻就知道那不可能是手术疤痕,甚至很可能没经过缝合了!”
柳弈、戚山雨和林郁清都吃了一惊。
“哎呀,你们别不信啊!”
看三人下意识睁大眼睛盯着自己看,胡浩波更着急了,连忙摆手摇头,努力解释道:
“真的,我很认真地看过她那条疤,实在太奇怪了!不仅形状是歪的,而且仔细一看,还有两个分叉!”
为了让自己的描述更直白,他伸手在茶几上画了个形状,看起来有点像是“犭”字。
胡医师边画还边说:
“哪个傻逼会在做开胸手术的时候把术口切成这个形状啊!就算是实习生都不能那么寒碜吧!”
柳弈:“……”
先前看直播录屏时,网民虽能发现闵靖胸口那条与皮肤色泽对比得格外鲜明的狰狞伤疤,但受限于拍摄的距离、打光和视频本身的分辨率,根本无法看清疤痕的细节。
但现在胡浩波却说,那伤疤的切口非常的不专业,必定不可能是出自正规医生的手。
而胡医师的疤痕鉴定还在继续:
“还有啊,那伤口估计就没缝合过!但凡好好地缝一下,都不至于长得那么坑坑洼洼的,连皮肤都没对齐呢!”
涉及到自己不擅长的领域,这次林郁清没有立刻接着问话,而是用眼神询问柳弈。
柳弈很自然地接过了话头:“所以你认为闵靖没做过心脏手术?”
胡浩波一边点头,一边将湿透的餐巾纸随手扔在茶几上,又抽了两张新的纸巾。
柳弈又问:“你确定吗?”
“嗯、嗯。”
胡浩波继续点头,同时借着擦汗的动作遮挡住自己的大半张脸。
柳弈的目光微微一闪:“你向闵靖求证过吗?”
“!!”
听到柳弈的这个问题,胡浩波的身体像被电门打中了一样,不受控制地猛然向后跳了一下。
——这很明显是心里有鬼的表现。
桌对面的三人都看出来了,异口同声问道:“怎么求证的?”
“……就是……嗯,刚好有一次,她做了个小手术……就是不用气管插管,静脉麻就可以了……用‘牛奶’麻醉的那种……”
因为紧张又慌乱,胡浩波的表述十分混乱:
“醒麻醉的时候,不是会有一段时间人迷迷糊糊的,不是很清醒嘛?”
他别开视线,“我就趁着那个机会……呃,求、求证了一下……”
在胡浩波断断续续的解释中,他承认自己利用闵靖术后刚从麻醉状态中苏醒,人还处于半梦半醒的朦胧状态,心理防线降到最低的不设防的机会,向对方进行了套话。
闵靖在那时亲口向他承认,自己没做过心脏手术,甚至不是真正的“闵靖”——她胸口的伤是她自己用刀划出来的,为的就是伪装成那个曾经做过手术的女孩儿。
话说到这份上,胡浩波终于破罐破摔了起来:“我那时就在想啊,那女人可真狠!那么长的一道疤啊,她居然下得去手!”
柳弈、戚山雨和林郁清虽然早知闵大明星的身份有猫腻,却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么一个情况。
戚山雨蹙起眉:“那你问了‘闵靖’她究竟是谁了吗?”
“没有。”
胡浩波摇了摇头,“她那时候迷糊得很,话都说不清楚,很难问话的……”
总之,胡医师虽然得知了“闵靖”竟是个冒名顶替的假千金的惊人事实,却没能盘出她的真实姓名,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李代桃僵做了闵家的大小姐的,更说不出真正的做过心脏手术的闵靖又到哪里去了。
第320章 9.Premonition-48
在得知了“闵靖”并非是真正的闵家大小姐之后,当时经济情况还很不错的胡浩波选择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直至一年以后,他陷入□□的深渊,将身家输了个精光的时候,才忽然想到,或许可以利用这个秘密,从闵靖那儿搞点钱来花花。
闵靖果然吓坏了,当场就表演了一个破大妨,让胡浩波确定了自己套出的秘密真有其事之外,还从她那儿一次性敲到了十万块的现金转账。
自打那以后,胡浩波就把“闵靖”当成了一台人形ATM机,隔三差五就从她那儿敲诈钱财,而闵靖每一次都会表现得很愤怒,却不得不答应下来。
“我真的就只从她那儿搞了点钱而已……”
胡浩波整个人半瘫半坐在沙发上,一副放弃治疗的丧气模样,“除了这些之外,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就只有这些吗?”
林郁清冷冷地瞪着他,“再仔细想想,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呃、我……”
胡浩波莫名的又慌了。
他再度用半湿的纸巾使劲儿擦汗,一边擦一边努力回忆,试图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挖出一些警察们会感兴趣的事情。
“哦对了!”
胡浩波用拿着纸巾的手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儿,终于又想起了一个细节。
“我就……呃……趁闵靖刚醒麻醉那会儿,确实问过她‘那真的闵靖去了哪里’……”
胡医生拼命地回忆着这段不能给他赚钱的小细节:
“闵靖她没回答我这个问题,只是说了一句‘那是她活该’……”
说到这里,他又卡住了。
林郁清上半身前倾,盯住胡浩波:“然后呢?”
“呃,我想想……哦对了!”
胡浩波说道:“她说,‘我们本来应该是一样的’……还有,‘为什么是……’”
他的话戛然而止。
“是什么?”
林郁清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然而胡浩波并没有回答。
他只瞪大了一双眼睛,以一个过分后仰的姿势靠在沙发上,目光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前方,神色莫名的显得很是惊恐。
“喂!”
小林警官一看他这样子就感觉不对劲。
他暂停了问话,站起身,隔着一张茶几去摸胡浩波的肩膀,“你怎么了?”
然而胡浩波并没有给与他任何反应,反而顺着林郁清碰他肩膀的动作斜斜地往旁边一倒,整个人歪在了沙发上。
“!!!”
林郁清吓得直接蹦了起来,两步绕过沙发,蹿到了胡浩波跟前。
只见胡浩波仍然保持着双眼圆睁的姿势,似乎还有意识在,却根本没法应声,只是用极度恐惧的眼神盯着林郁清的脸,好似在向他求救。
“快,把他放平了!”
柳弈大声吩咐道。
林郁清哪敢耽搁,和戚山雨一起将歪在沙发上的胡浩波给拽了起来。
胡浩波浑身一点劲儿都没有,肌肉松弛得彷如一具尸体,一百四十多斤的体重软趴趴地坠在戚山雨和林郁清的胳膊上,重得好似一麻袋的生铁块。
戚山雨和林郁清好不容易才将胡浩波放平在沙发旁边的地板上。
“小林,打120!”
柳弈对林郁清吩咐道。
随后他开始检查胡浩波的情况。
就在他们移动胡浩波的那短短的一分钟时间里,整容医生的脸已经憋得通红了,而嘴唇更是变成了青紫色,情况看起来十分不妙。
“怎么回事?”
戚山雨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已经晕厥过去了的胡浩波,“心脏病发作了?”
“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