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物—— by指犹凉
指犹凉  发于:2024年08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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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说得俏皮,唐琛笑了下,说是并没有收到他的信。
许澜清故作地叹了口气,想是邮轮还没他的客轮快,信一定是掉到海里去了。
唐琛笑道:“看来,上帝就是要在圣诞节这一天送我一个意外的礼物。”
听到礼物,许澜清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去找那只大皮箱,唐琛还没来得及给他安排客房,阿江将箱子放在他坐的那只沙发旁。
见他开行李,唐琛道:“别忙,我这就让人给你打扫出一间房来。”
许澜清却已掀开箱盖:“猜猜我给你带来了什么礼物?”
一个长方形的木盒,占据了大半个箱子,唐琛望着他的箱子说,这边冬天比你们那边冷,衣服怎么带的这样少?
许澜清笑道:“衣服带多了,礼物就装不下了。”
唐琛说:“没事,回头我带你出去多买几身。”
“买什么,我凑合穿你的,怎么,唐社长舍不得?”
唐琛怪他多话,只说自己的尺码他穿着不合适。”
许澜清揭开礼物外边包着的软布,原来是盏古董台灯,鎏金掐丝的,乌亮的底,蚌壳纹的罩,每一处都不留白,粉红嫩绿,卷草舒花,西元一眼就认出,这是上个世纪曾经在欧洲贵族辉煌一时的洛可可艺术风,大多都是这样的精致、靡丽,嗯,跟这座公馆很搭,唐琛一定喜欢。
果然,唐琛叹了声“Oh my God!”接过台灯观看,一连说了好几声“漂亮”,然后给了许澜清一个大大的拥抱,许澜清回抱着唐琛,眼里的笑溢出来,又在眼底碎浪式地荡开。
家里来了贵客,又赶上圣诞节,午饭随唐琛简单吃点西餐,晚宴必要吃中餐的,自然要大肆铺张一番,吴妈几天前就开始预备食材,因为许澜清来了,唐琛又要吴妈按许少爷的口味再多添几道菜,吴妈抽不出时间去市场,唐琛便安排阿山去买回来,西元也要跟着去,唐琛却不许。
西元弯了弯胳膊:“唐先生,我都好了。”
唐琛还是那句:“不许去。”
许澜清含笑看着,西元不好当他的面顶撞唐琛,只得忍气退了下去,身后传来许澜清的声音,说这样大的公馆,佣人实在太少了,又怨念唐琛,一别三年,怎么连封信都不给他写。
唐琛模棱两可地说,你后来也没再给我写信。
许澜清又说,那是因为唐琛一封信都不回,他不敢再打扰他。
西元闷闷地溜达进厨房,看见桌上堆满了鸡鸭鱼肉,阿香在楼上给许澜清打扫客房,吴妈一人甚是忙碌,灶上的小火正熬着唐琛的中药,香气刚刚散出来,西元于是卷起袖子,说给吴妈帮厨,晚餐他也可以做几道菜,吴妈忙不迭地答应下来。
趁吴妈去储藏室取东西,西元掀开药罐的盖子,顿时香气扑鼻,又拿起筷子在罐里扒拉,想看看帝阳春没煮烂之前究竟什么样,乱七八糟的足有十来种草药,倒真有些雪花状的在其中,不是黑的,却是灰绿色,枸杞般大小,西元夹起一粒,捏在指间,凑近细闻,香得人头晕,忙揣进兜里,向储藏室的方向瞄了瞄,吴妈还没回来,终是难掩好奇,拿起汤勺,刚要舀一口,就传来吴妈的脚步声。
“西元,别动先生的药。”
西元搅动着药罐:“我怕熬糊了,搅合搅合。”
吴妈笑着打了他手一下,趁机盖上药罐:“淘气,小火熬着怎么会糊,你去地窖里帮我取只火鸡上来,许先生爱吃。”
“火鸡?”西元一转眼珠:“吴妈,我们蜀菜里有道火鸡名菜,非常好吃,不如让我来做?”
吴妈有些质疑:“你行吗?”
“放心吧,我很会做菜的。”
“真是能干,行,就你来做。”
唐琛给许澜清另打扫出一间房,就在西元住的那间对面,之前是个小书房,放着一些古玩字画,唐琛特意叫阿江他们从地下室抬上一张雕花古董床给许澜清用,许澜清看着那床,不禁摇头慨叹:“这床金贵,睡在上面,我也要做个皇帝梦了。”
唐琛笑道:“我这平时不留客,也没几张床,你就凑合用吧。”
“唉,我这也是宿命。”
许澜清这话说的也算应景,家里原本就是做古董起家的,父亲许之行拥有不少古董店、拍卖行,后来生意越做越大,涉猎的领域也宽泛,许家不仅在欧洲东方人的圈里很有名望,就连许多贵族名流也都是许家的座上宾,许澜清是家中幼子,耳濡目染,对古董、艺术品的鉴赏、甄别也颇有造诣。
见佣人们都离开房间,许澜清凑近唐琛,搂住了,轻声问:那病好些了?我闻着你还在喝那药。
唐琛淡然回道:“老样子。”
“没事,我来了就是你最好的药。”许澜清说着探过唇来,还没碰到,唐琛一偏头,人也避开了,板着脸,却也没发火。
在这个人面前,许澜清不敢太造次,微微失落,却也难掩那份渴慕:“唐,怎么了?我以为你会想我的。”
“若论朋友,自然是想的,别的,也不做他想。”
唐琛这话云淡风轻,却扎了人心,许澜清怔了半晌,缓声问:“为什么,因为那个叫西元的?”
唐琛看向他,笑了笑,算是默认。
许澜清更加失意,却不甘心:“你找到了?确定是他?”
唐琛点了下头:“确定!”
“这世上重名重姓的多着呢,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怎么确定就是小时候的那一个?”
唐琛不满地瞥了许澜清一眼:“我不是确定,而是笃定,再说,是他自己无意中提起来的,只不过更加印证我心里所想的罢了。”
许澜清向来沉稳,此时倒有些急躁:“那万一这人是个骗局呢,以你现在的身份地位,谋算你的人还少吗?”
唐琛皱了下眉:“我见过他的父母,虽然他们都老了,但我还记得他们当初的模样,他妈妈喊他的名字——西元,他一步三回头,上了车,还在回头看我……”
唐琛不知不觉地陷入过往,许澜清却似乎更加怕了,立即打断他,强行将他拉入另一段记忆:“难道你就忘了三年前你来欧洲,我们朝夕相处的那些日子吗?唐,虽然只有一个月,但对于我来说却是我这辈子最疯狂最开心也是最难忘的,从你走后,知道我有多思念你吗?我写的信都石沉大海,我以为你想把我忘了,可我还是忍不住要来看你,第一次来扑了个空,你跟白老大去了东南山,第二次来,刚一下船就接到家里的电报,说是母亲病重,我连唐人街都没进就赶回去了。”
唐琛忽然接过话来:“结果你回家才知道,那是你父亲的调虎离山计,他派人调查我们之间的事,又知道我娶了白老大的女儿,许家不愿得罪白家,为了保护你,你父亲不许你再来找我,澜清,不是我没收到你的信,而是你的信压根就不会到我这里,你这次之所以能来藩市,我想也是骗了家里来的吧?”
许之行虽然是个商人,但能在欧洲立足多年做这么大生意,结交权贵也结交黑白两道,是个呼风唤雨的人物,唐琛懂,许澜清更懂,是以默默良久,许澜清不禁苦笑:“唐琛,你真是聪明,什么都瞒不住你,我这次能出来,全仗着几个朋友帮忙,骗家里说,跟某个贵族小姐出门旅行,家里人亲自看着她跟我一起上的船,这才放了心,其实半道上我们都下了船,她改道去会晤真正的心上人,我则买了来藩市的船票,我们各取所需,家里既然都不同意,我们只好互帮互助。”
“澜清,过去的都过去了,我已经找到了我想要的,如果你来看朋友,就在我这里小住两天,如果不是,不如早点回去,免得你家里人担心。”
“唐琛,I LOVE YOU!”
“对不起……”唐琛收敛最后一缕歉然,打开房门走了。
望着他离去的身影,许澜清满脸的神伤,颓然地坐在那张名贵的雕花古董床上,皇帝梦算什么,他只想拥着唐琛,不管做了怎样的梦,都不愿再醒来。
桄榔一声响,公馆里的人都跑到客厅,刚从许澜清的房间出来的唐琛,扒着走廊的扶栏向楼下望去,许澜清也从房里走出来,只见楼下站着西元和阿香两人,阿香目瞪口呆地望着地上,西元也是一脸的紧张,手里握着个鸡毛掸子,两人的脚前一堆华丽的碎片,是许澜清送给唐琛那盏洛可可风的古董台灯……
吴妈捂着嘴,掩住脱口而出的那声啊,阿江上前两步,一把将呆在原地的阿香拉到身边,远离那堆碎片。
许澜清变了脸,疾步走下楼来,冲到楼梯口,忽又放慢了脚步,两眼发直,缓缓地走到那堆碎片前,西元更加惶惶,满含歉意:“对不起许先生,我不是有意的,就是想帮阿香打扫一下,一失手就…真对不起……”
许澜清死死地瞪着他,继而又抬头向楼上望去,唐琛居高临下,神情冰冷,须臾,朗声道:“阿香打扫干净,碎片送到我房间,一片都不许丢,西元——”唐琛顿了顿:“去栽萝卜!晚饭前不许放下来!”

舒缓的古典乐流淌在下午茶的时光里。
香甜的布朗尼,浓郁的黑咖啡,一盘未见输赢的国际象棋,唐琛执棋的手将落不落,停在黑白方格上,目光飘向客厅的另一端,一颗萝卜栽的笔杆条直,西元的脸憋得通红。
许澜清也不催促,呷了口咖啡,眼底划过一抹伤楚。
唐琛收回视线,落了棋,漏出破绽,许澜清可以轻松吃掉这一子,他们从前下过很多盘,十局中唐琛胜之七八。
许澜清没有去吃,提起自己的棋子,下了无关紧要的一步,唐琛也随意的走了一步,端起咖啡,一边喝着一边去看萝卜,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结实的手臂开始微微打颤,但是萝卜很倔强,咬牙忍着,对上咖啡杯上投来的目光,西元云淡风轻地白了唐琛一眼,
唐琛想笑,对面的许澜清却站了起来:“我累了,想去休息一下。”
唐琛也没拦,只说了声好,瞟了眼棋局,输赢早已见分晓,却注定没有结局。
许澜清回过头来,看向近在咫尺却远隔天涯的唐琛:“让他放下来吧,一盏台灯而已,碎了就碎了,今天是圣诞节,大家都过的开心点。”
唐琛没说话,双眸微垂还在盯着那盘没有下完的棋。
许澜清也不再劝,转身上楼了。
唐琛点了支雪茄,慢慢烘着烟身,直到嗅到香气才叼进嘴里,悠悠地踱到萝卜近前,西元弯曲的手臂又努力撑直,身体却晃了晃。
雪茄的香霭袅袅地弥散开来,夹杂着唐琛低沉的嗓音:“几年前在欧洲,我们好过,一个月后我就回国了,今天才是第一次见着,朋友间走动走动原也没什么,你这么一来,倒叫我为难。”
西元静静地听着,把每个字都过一遍,手抖的更厉害了,那句“我们好过”犹如烧红的烙铁般刺啦一声烫下来,皮开肉绽,留下四个字的烙印,泛着焦糊味。
许澜清没有被吃掉,因为什么?真入了心?还是家世显赫,螳螂不敢吃?西元瞪着唐琛倒转的鼻子眼睛眉毛……依然是好看的。
唐琛也弯腰细看,西元倒转的脸布涌血色,一双眸子却清迥透亮。
唐琛叼着烟,歪着头,自上而下与他对视,西元目不斜视,眼前是唐琛浅灰色的裤管。
“是不是故意的?”唐琛压着嗓音好奇地问,将头凑得更近,几乎贴到萝卜的唇边:“是的话……冇所谓啦。”
萝卜没有回答,乎吸却更加急趗,胸膛剧烈地起茯着。
“下来吧。”唐琛轻声道。
萝卜依然不服软,继续撑着。
唐琛微蹙眉宇站起身,用脚尖轻轻碰了碰萝卜的手臂:“放下来。”
萝卜仿佛深栽于此,不肯就坡下驴。
唐琛松了眉却冷下脸,目不转睛地盯着西元,汗水顺着西元的脸颊滴答到光洁的地板上。
僵持了半晌,唐琛直起腰,恨恨道:“犟种,谁要看你在这现眼!”一脚踹过去,力道刚好,西元肋下吃不住,原本就摇摇欲坠的萝卜,终于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倒。
一直窥着客厅动静的阿香,突然跑出来:“先生,不要打啊。”扭脸又冲厨房搬救兵:“吴妈——”
吴妈应声赶到,小心翼翼地请示:“唐先生,厨房里事多,还是叫西元过来帮我忙的好。”
锐利的目光在几人间一睃,夹烟的手指挨个点了点人头,吴妈和阿香都垂着头不敢看他,唐琛大步流星地走了。
阿香急忙跑过来,扶起地上的西元,不停地替他揉胳膊捏肩膀,欲哭不哭的,西元拨开她,也恨恨地望着一去不回头的唐琛。
每逢过节,唐琛就招呼所有人一起在餐厅用餐,也不许他们几个拘着,唐琛还会亲自布菜,今晚有火鸡,更要由他切开分给每个人。
火鸡端上桌的时候,唐琛和许澜清都愣了下,这跟往日里见到的烤火鸡不太一样,浸着醋汁,肚子里填满了果料,唐琛细看,柠檬、青梅、山楂、醋椒……酸气扑鼻。
吴妈有些彷徨,西元说是蜀地名菜,可没说这道菜这么酸,唐先生向来口味清淡,既不喜辣也不喜酸。
知道是西元亲手烹制的,唐琛眸光一闪,勾起唇角,继而眼眉一低,卷起袖子开始切割,鸡肉酥软香滑,刀入即散,将最好的鸡腿、鸡脯子肉分成五份,先给了许澜清,又给了阿江阿山和吴妈,阿香喜欢啃鸡脖鸡脚,举着刀叉不错目地盯着,生怕唐琛忘了她。
剩下的一些碎肉唐琛自己留了一份,将顶尖冒油最肥的部位,刷地一刀,连着半个背脊,一并给了西元。
众人皆愣,又都低下头去不看西元,只有阿香拿着叉子想从西元盘中取走那个尖尖,唐琛手里的刀戳了戳桌子,阿香连忙收回小手,西元望了望自己盘中分外鞘楚的鸡庇鹘,又去看唐琛,唐琛抓起餐巾擦着手,也望着他,还振振有词:“西元劳苦功高,理应得到最好的。”
西元瞪着他,腮帮子都鼓起来,唐琛面无表情地补充道:“我分的东西不许丟掉,都要吃完,是这里的规矩。”
阿香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怯生生地说:“这规矩……从前没有过。”
唐琛横了阿香一眼:“从现在开始,就有了!”
阿香又连忙低下头,不停地去瞟西元盘子里的“美豚”,替他发愁。
唐琛落了座,许澜清为他倒了杯开胃酒,柔声说:“还是你这里好,没人管着,什么都自己说了算,我要是能有你这样的自由就好了。”
唐琛晃了晃手中的高脚杯:“人各有命,我倒想投胎到你家里去,结果却被你捷足先登了。”
两人嗤地都笑了,轻轻撞了下杯,许澜清喝着酒,眼睛却没有离开过唐琛。
放下酒杯,许澜清环视了下长方形餐桌,金色的烛台摇曳生辉,不禁问:“怎么不见你从欧洲买回来的那对烛台?我记得你很喜欢的。”
唐琛戳起一块火鸡,轻描淡写地说:“忘记了。”
许澜清不无清苦地一笑:“是啊,许多事情你都忘了,若不是那对烛台,我们也不可能认识,当时拍卖会上那么多人,大多都是高鼻深目的西方人,唯有你这个东方人却是最醒目的,既优雅又迷人……”
“澜清,鸡肉要趁热吃,别等凉了。”唐琛似笑非笑地冲他盘中抬了抬下巴。
许澜清垂了眼,缓慢地切着盘中的鸡肉,刀叉凝滞,仿佛那只火鸡早已老的切不动了。
第一口火鸡肉,唐琛蹙眉咧嘴,真他妈酸。
许澜清品着嘴里的火鸡,也皱了皱眉,苦笑着问唐琛:“那个……你刚才的规矩,也包括我吗?”
吴妈诚惶诚恐,她忙着别的菜,看西元很熟练的样子,就没太留意,希望唐先生不要怪罪她,也不要怪西元。
唐琛安抚她:“一只火鸡而已,我们感恩节再吃好了。”
这顿圣诞晚宴,没有一个人遵守唐先生的规矩,火鸡几乎都剩下了。
许澜清倒是喝了不少酒,开始唐琛还陪着,渐渐地,他自斟自饮,唐琛拦了几次,他都置若罔闻,还笑问唐琛:“怎么,到你这里连酒都吝啬吗?”
唐琛放了手,扯下餐巾,起身离了餐厅,他一走,其他几人便端着盘子接连地往厨房溜,想将没吃完的火鸡偷偷倒掉,被西元拦住了:“都给我吧,我喜欢吃酸的,别浪费。”
吴妈埋怨西元:“你可真是害苦了我,以后不许你再下厨房。”
阿江也难得的没说怪话,只是道:“看在阿香的份上,今天这笔账就一笔勾销。”
饭后阿江阿山陪着唐琛、许澜清打桥牌,西元见唐琛也没招呼他,索性戴罪立功,帮吴妈她们收拾厨房。
小厅里有台电视机,唐琛怕吵闹,平时也没什么人看,今天过节,唐琛喊吴妈阿香她们来看,只有西元一人左右无事,晃荡了一圈便上楼去了。
许澜清抬起头,望着他的背影,只对唐琛轻轻说了一句:“原来给你当司机都是好的。”
玩到深夜,许澜清酒意难消,牌出错了好几回,劝他早点休息,他却不愿扫了唐琛的兴,勉强陪着,唐琛只好说自己也累了,方才散了牌局,阿江按着吩咐扶着一步三晃的许澜清回房休息,唐琛独自坐在客厅里,静静地抽着烟,也没人去打扰他。
公馆里的灯逐一熄了,只留了一盏落地灯,唐琛独自坐在这束孤高的光晕里,就像一名舞台剧的演员,四周的浓黑仿佛也畏惧他的沉默,不敢靠近,任凭他撑着这片光,俯视着黑暗,就像一名王者俯视着他的群臣。
唯有一点微弱的不肯低头的晶莹闪动,唐琛缓缓地俯下裑,去看那点光,一块拇指大的碎片,躺在旁边的沙发下,唐琛将它拾起来,举到近前,娇艳的粉红,阿香还是粗心,古董台灯终究遗落了一片,唐琛摩挲着那块碎片,眸光幽闪。
细碎的脚步声磨磨蹭蹭地走过来,站在黑暗里,阿香的声音含着哭腔:“唐先生,台灯不是西元打碎的,是我不小心碰倒了……我,我吓坏了,西元就抢过鸡毛掸子……”
唐琛淡淡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阿香抹着眼泪回房去了,唐琛捻灭了香烟,不知怎地,唇角扬了扬,收了那枚碎片,关了灯,起身上楼去了。
走廊里鸦雀无声,唐琛站在当中,想了片刻,望着相对的两扇门,都紧闭着,像隔了重重屏障似的。
默默地走回自己的房间,满室的药香,想起晚餐前让阿香端进房的,自己却忘了喝,唐琛端起药碗,神情木然,里边的汤水黑的无情,一仰脖,咕咚咕咚喝了个尽,黑暗没有将他包围,却流入五脏六腑将人浸泡个透,捏起小碟里的吉利糖丢进嘴里,桃子的清甜一点一点驱散了苦涩,熟悉的味道,救命的味道。
坐在床边,扭开床头灯,忽然定住了,灯光下,站着一个小木偶,黑礼服,红领结,眉眼生动,像极了自己,唐琛拿起来,细看着,唇角的弧度不由自主地延伸,拿着木偶,起身走到房门前,刚刚搭上把手,却听门上咚咚响了两声,敲的又轻又谨慎,勾得人心中不禁一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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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里有许多事物都是有意象的,细看的话,会有不一样的体会,对不住,我故作文艺了。

西元接连做了两个梦。
一个是抱着唐琛胡作非为,偏衣物缠累,隔得千山万水,触到了又不真切,唐琛也不老实,像只烦躁的大猫,蹬腿亮爪的不肯依顺,衣?遮遮掩掩,露出一段一段的粉白,西元急出一身的汗,半吊不吊的活受罪。
就像电影里切换的镜头,怀里的唐琛忽然不见了,西元茫然四顾,四周黑蒙蒙的,脑后忽然袭来一阵拳风,西元本能地避开了,看不清袭击的人,只觉得来势汹汹,逼得人透不过气来。西元想擒住对方好看清他的脸,却只看到一把枪,冰冷乌黑的枪口正对着自己,握枪的手很白很厚实,看着眼熟,西元抬头去看隐在黑暗中的脸,砰——火光闪耀,离膛的子弹直飞自己的面门……
西元猛然惊醒,汗水湿透了衣襟,下意识地模了模身上,活着,哪里也没有受伤。
一丝细微的门轴掩合的摩擦声,还有脚步声,至少两个人的,凌晨听来格外真切,是唐琛卧室的方向,西元一跃而起,冲出了房间。
一个人刚刚从唐琛的房间走出来,一抬头撞见了走廊里的西元。
西元僵僵地站住,望着衣衫不整的许澜清,凌乱的头发,微红的双眼,错位的睡袍……浑身上下一股说不清的谜乱味道。
许澜清也愣住了,已经尽量放轻了动作,却还是惊动了楼上的这个司机——一个令唐琛不念旧情,却总是“念念不忘”的新欢。
终是许澜清先回过神来,整了整睡袍,目光渐冷,只当西元空气一般,擦肩而过,回到自己的房间,重重地摔上了房门。
一头冰水泼下来也不过如此,唐琛果然不仅仅喜欢吃糖……恍惚记得,螳螂虽然什么都吃,但还是最喜欢吃肉……西元怔怔地,任凭脚下又烧起一盆火。
唐琛的门忽然开了,唐琛走出来,只站在门口,同样的一派凌乱和不整,毫无表情地望着走廊里的西元。
唐琛刚一迈步,西元果断的转身回房,身后的脚步声宛如一道催命符,欺了过来,西元来不及撞上房门,就被唐琛用力地推开了。
西元扑向床,迅速从枕边摸出枪,在唐琛扑过来的同时,枪口顶在了他的脑门上。
唐琛瞬间不动了,浓黑的眼眸一瞬不瞬也定住了西元。
热暖的气兮急趗的交融,眼里都框住了彼此,暗涛汹涌,唐琛无视额上的枪,又向前圧下来,西元的枪口也鼎回去。
唐琛微微一笑,明眸皓齿的惹人遐思:“用我给你的枪指着我的头,你觉得合适吗?”
西元冷冷道:“唐先生自重,还请从我房里滚出去,这枪自然也就听话。”
“吃醋啊?要不要我再赏你一只鷄批股尝尝?”
唐琛玩味的态度,令人羞恼,西元低喝:“滚开!”
唐琛不仅不滚,反而欺裑而上,一只手探向西元的裑圷,镉着库子偓住了。
轻轻一颤,西元咬了咬牙,咔地一下打开了保险栓,沉声警告:“把你的脏手拿开。”
一句话宛如一记重锤。
缓缓柔挵的手戛然而止,唐琛的脸在第一缕曙光透窗而入的时候,暗沉下来,顽劣的模样荡然无存,眼内划过一抹狠戾,一瞬间,西元还没细思这话错在哪里,圷裑陡然一凉,唐琛已然址下了他的那层遮挡,五旨紧偓,野蛮地橹動起来,恶狠狠地说:“脏?那就跟我一起脏好了!”
砰的一声巨响,火光闪亮,西元扣动了扳机。
枪声回荡在寂静的公馆里,继而是唐琛惊怒的一声吼:“顾西元,你个小王八蛋,居然真敢开枪!”
唐公馆里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当然,气氛是“祥和”的,谁都没有性命之忧,大家只是闲来无事,逮一只四处乱逃的猴子。
公馆里除了吴妈阿香这两个提心吊胆的女人不时地发出一两声尖叫,男人们都去逮猴子了,只有唐琛一人坐在沙发上,抽着雪茄,面无表情地望着公馆里的混乱不堪,阿江阿山还有许澜清,三人合力,已经过去了大半天,却还没有捉住顾西元。
当唐琛捂着耳朵从西元的房里追出来的时候,许澜清是第一个从房间里冲出来的,手里还握着抢,看着西元风一样的从眼前刮过去,顺着楼梯扶手滑到一楼大厅,唐琛玉面狰狞,叫嚣着:“给我抓住他……别拿枪。”
许澜清二话不说,扭脸冲向楼下,阿江阿山也都端着枪从房里跑出来,唐琛近乎咆哮:“都把枪扔了,捉住顾西元,老子重重有赏。”
许澜清朗声质问:“唐琛,你赏什么?”
唐琛气血攻心:“要什么赏什么。”
一句话点燃其他三人的斗志,纷纷冲向西元。
唐琛摸了摸发烫的耳朵,子弹是擦着耳边飞过去的,灼了一下,西元呆愣过后,丢了枪,猛地推开身上的唐琛,提上库子开始往外跑。
逃的人忙而不乱,有路就逃,无路就打,抓的人围追堵截,邀功心切,志在必得。公馆里到处摆着唐琛的古董、艺术品,上次白茹玉来的时候已经毁了一批,后来公馆修葺好,唐琛又着意添了许多,没事就擦擦摆摆的,都是心爱之物。逃的谨慎,追的小心,都不想跟着吃瓜落,唐琛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开始三人都想独自抓住西元,可真追到近前,除了阿江还能过上两手,阿山连西元的衣角都碰不到,许澜清更是白送人头,只要他靠近,西元出手又快又准,许澜清的一只眼睛很快变成了乌眼鸡,人也就明白了,顾西元这是借题发挥,变着法让他吃点苦头,许澜清新仇加旧恨,哪里还管少爷不少爷的身份,黑着一只眼又冲上去,发誓今天一定要让顾西元好看。
三个人很快联手,西元被逼得上蹿下跳,躲开阿江的黑虎掏心,一个转身差点撞倒客厅里的青花瓷瓶,阿江只好放手西元去扶花瓶,阿山刚要扑过来,西元脚下一勾,飞来一个矮脚凳,那是唐琛从一个古董商手里花高价买来的,据说唐明皇曾经用它来垫过脚,阿山慌忙接在怀里,又轻轻地放回地上。
西元仿佛发现了新路子,开始围着那些古董瓷器转圈圈,许澜清轻蔑地骂道:“卑鄙。”扭脸冲唐琛道:“唐,摔坏的我都赔给你。”
唐琛朗声道:“好。”
没了顾忌,手脚一放开,稀里哗啦碎了几样东西,西元再丢什么也不管用了,终于被三个人逼到沙发的一隅,眼看无路可逃,眼前只有唐琛坐着的那排宫廷沙发。
三人胜券在握,许澜清甚至露出了胜利的笑容,西元猛地一拳又将他另外一只眼封了,蹭蹭几步,跳上唐琛坐着的沙发,踩着软绵绵的沙发又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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