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飞虎自己都吓唬的不轻,哪里管得着夯胚儿子?他只一味地询问亚相。
民间传言,前朝王族有涂山狐妖的血统。种种顾忌下,大商官方向来不鼓励猎杀狐狸。
比如轩辕坟,在前朝时就被一窝狐狸打洞占成了巢穴。前朝崇拜狐族,不加清除,反而时常供奉肉食鲜果。到了本朝,供奉不曾有,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去理会。
寻常狐狸都不杀,更不要说成精的了。
亚相正坐在一张石凳上。老丞相两眼发直,神情愣怔。黄天爵的惊叫声都没能唤醒他。黄飞虎在他耳边喊了好几声,比干才回神。
比干微微转动了一下眼珠,扭头看向黄飞虎。老丞相不答反问:“武成王怎么来了?”
黄飞虎连忙将孽子干的好事,斟字酌句地告知比干。黄飞虎原以为比干会大发雷霆,岂料比干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无妨。那孩子正在姜子牙家。”
眼前这些骇人见闻的狐妖尸体,就是姜子牙半个时辰前送到亚相府的。姜子牙前脚来,哪吒后脚就追了过来,将姜子牙拖走了,要他去给生病的殷诵诊脉。
黄飞虎闻言,心中大安。但是转眼一颗心脏又飞速提到了嗓子眼。他指了指地上的死狐:“相爷,这些……”
比干满脸沧桑地告知黄飞虎,这些穿着道袍的狐狸都是今夜被人在朝歌上空打下来的。
黄飞虎一愣。比干摇了摇头,重重地叹了口气,提点他:“这便是今夜,王后邀请的神仙没有光临鹿台的缘由。”
黄飞虎双目圆瞪,宛如铜铃两个。下一瞬,黄飞虎一屁股坐在了一只死狐身上。
“怎会如此?怎可如此?岂有此理!”黄飞虎如何也想不到王后竟然和妖狐勾连,还要在鹿台上戏弄他们这些朝廷重臣!
一想到他们这些朝中贵胄,给眼前这些所谓的“仙神”端杯倒酒,黄飞虎只觉得一口怒火腾腾地在心口燃烧。
他们这些臣子的颜面何在?大商的颜面何在?人族的颜面何在?
黄飞虎气得极了,重重地喘起粗气:“胆敢如此欺辱我等,老夫必要冀州妖妇付出代价!”
说罢,黄飞虎已经起身,要奔出亚相府。比干急忙拉扯住:“你要做什么?”
“臣下要去告发冀州妖妇!”黄飞虎回头,咬牙切齿道。
“你有何证据?”比干呛声,叠声质问:“姜王后如何死的,你忘记了?上大夫梅伯、赵启、杨任是如何被炮烙、剜去双目的,你都忘记了?”
黄飞虎犹如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一腔忠心怒火,在亚相的追问下,倏然熄灭。
武成王大喊一声:“真真冤煞娘娘,冤煞众位臣公也!”
比干踉跄起身。他嘱咐黄飞虎:“这桩事老夫自有定断,你不要冲动行事。你是武将之首,断然不能出事!”
黄飞虎只得听从王叔的话。他起身,向比干告辞。
黄飞虎正要弯腰捞起儿子,比干忽然出声,拦了他一下。
黄飞虎应声,不明所以地回头:“相爷,何事要嘱咐?”
比干耷拉眼皮,看了一圈地上的狐精尸体。此时,老丞相深深地觉得自己是一把老骨头,脊梁老得似已直不起来。但是当他站起来的时候,这位大商三代老臣毅然挺直了腰背。同时,他改变了主意。
比干冲黄飞虎摆了摆手:“且等我验明了,再与你说吧。”
黄飞虎心道,这么明显的事情,还需要验明什么?这么多的狐妖狸怪,偏就在今夜身穿道袍,携带腰牌,从朝歌上空招摇而过。这些分明就是妖后的手笔!
武成王素来听比干的。纵然心里愤懑,他依旧遵从了王叔的指令,转身带着儿子离开了。
哪吒在天上转了一圈,正好看到黄天爵被武成王夹在腋下,带出亚相府。哪吒料想比干已经把殷诵的下落告诉了武成王父子,加上黄天爵现在晕着,哪吒就没下去和这对父子碰面。
哪吒心想,崇丹凤的棺材,就这么藏在驿馆,总是不保险。万一被人发现,又是一番牵扯。
哪吒立即做了主意。他折身回到皇华驿馆,寻到水晶棺材后,扛着它径直飞去了北域。
等到哪吒从北边回来,已经是清晨。殷诵正坐在饭桌上,手里端着一碗热乎的面条在慢慢地吃。
马氏十分喜欢漂亮可爱的小娃娃,眼瞅着她自己是没机会生出漂亮的娃娃了,但是多看看聪明奶气的孩子,也觉得是一项福气。
马氏不仅给殷诵碗煮了一碗难得的细面,还窝了三颗荷包蛋。
反观马氏的丈夫姜子牙,碗里只有糙饭。别说鸡蛋了,连根野葱马氏都没舍得掰一根给他。
殷诵很识相,没有当着马氏的面向姜子牙献孝心,把鸡蛋让他一个。
北方这个时节已经在下雪,风火轮速度又快。哪吒回到朝歌的时候,落在头上的雪花还没有融化。
马氏瞧见哪吒,就像看到玲珑可爱、闪闪发亮的善财童子。马氏连忙招招手:“老婆子就晓得你早上要来的。”说着,马氏从姜子牙亲手编制的竹罩下,取出一碗同样窝了三颗蛋的面条,端给哪吒。
哪吒向马氏道了声谢。马氏乐呵呵地起身,出去收拾灶台了。
姜子牙要去司天监点卯。吃完糙饭,他嘱咐了两个小孩儿一句,就当值去了。
殷诵大病初愈,精气神不够。即便马氏费心在面里搁了三个蛋,还放了一点点精贵的盐巴、一点点比盐巴还精贵的碎糖。殷诵依旧没胃口。
哪吒看他焉巴巴的,着实可怜,便劝道:“要不你别吃了,在商城里买点喜欢的来吃。”
殷诵摇摇头。马氏可是给他打了三颗荷包蛋。他要是不吃完,就太对不起马氏的一片心意,也太浪费粮食了。
两个小鬼面条吃了一半,武城王府将黄天祥送了过来。
小光头最近一直在刻苦钻研兵法,脑袋上竟然长出了一层短短的黄色绒发。高兴得小光头拿出压岁钱,在殷诵这边买了一把小镜子,时不时地照一照头顶,美一美。
黄天祥跑到堂屋。他看见殷诵立刻靠了过来:“诵儿果然在这里!诵儿,父王让我来道歉。二哥和三哥他们已经被父王罚过了,现在在跪祠堂抄书呢。”
三岁的小黄毛,将殷诵上下打量了一遍,伤心地问道:“诵儿怎么生病了?”
“我的病已经好了。”殷诵安慰黄天祥,抬手在对方细软的头毛上摸了一把:手感真不错。
“今天上学吗?”黄天祥举起双手,皱着眉头把大外甥的手从脑袋上挪走。
“我精神不好,不去了。”殷诵讪讪地收回手,“你自己去吧。”
黄天祥有点失望。不过想到两个哥哥不在,他就是旧园的老大,黄天祥没有执意跟着殷诵。
哪吒和殷诵吃完面条,各自拿了碗筷去厨房,趁着马氏不注意把碗筷都洗了。
两人向马氏道了一声谢,最后在马氏不舍的目光下,出了大门。
将黄天祥送上王府的马车,表兄弟两个回到了驿馆。
哪吒向殷诵说起昨天后半夜的去向:“我将崇丹凤送去了曹州。曹州侯倒是没说什么,世子崇应鸾托我带一句话给你——从今日起,你就是他的亲孙儿。但凡你要的,他有的,他都会给你。”
殷诵闻言,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最后他闭了嘴:这糟心的辈分,为什么就这么小!
殷诵知道崇丹凤当初将方玉送给他,为的就是给曹州和他们父子俩牵上线。
崇丹凤在朝歌的时间比殷诵长上许多。这个“傻”姑娘肯定是认为跟随纣王是一条死路。所以她把赌注押到了他们父子身上。
殷诵不解的是,崇丹凤明明是要入宫搏一把,再不济都能和他与他的父亲这边来一把里应外合的。为何她竟搞起了刺杀,为此丧了命?
“哥哥上半夜去哪里了,我原本想找哥哥帮忙的。”殷诵将崇氏一族的事情抛在一旁,打起精神关心起表哥。
哪吒立即把昨天劫道杀狐,火烧狐狸洞的事情说了说。
“我留下十张皮子,刚好给母亲和你做过冬的衣物。”哪吒原本打算今天就回陈塘关一趟,给母亲留下大半狐皮来着。
哪吒心里清楚,殷夫人肯定优先把狐皮用在他们兄弟三个与殷诵身上。不多留几张,母亲怕是穿不上狐裘过冬。
他还特意留了两张狐皮,准备拿去孝敬师父太乙真人。说不得师父一高兴,能给他整出一套漂亮的狐皮护甲。刚好给表弟护身用。
黄飞虎走后,比干拖着疲乏的身躯,叫来管家。
老丞相吩咐管家把满地的死狐弄走,又嘱咐管家去找朝歌城中手艺最好的裁缝,把这些狐皮裁剪成袄袍、绒被。
管家饶是先前看过这些死狐,现下再看到,依旧觉得十分恐怖。管家连忙带着仆人,把狐狸搬出了院子。
姜子牙从哪吒那里拿到的十只狐狸,都交给了比干。亚相府招来了三十个裁缝,紧着赶制,用了足足一个月,才把这些狐皮裁缝完毕。一共得到狐服十六件、裘被8件并枕套十六个。
裁缝师傅一完工,比干立即叫管家将东西全部装车,然后亲自押送到王宫。
今日是十一月二十三,朝歌城下起了入冬后的第六场大雪。雪如鹅毛,洋洋洒洒连着下了好几天,半点不知人间的苦楚。
这雪景,穷人是欣赏不来的。纣王和两个宠妃却已经在雪中嬉戏了两天。到了第三天,三个人终于厌腻了,歪歪地躺坐在亭下的软靠上,一个倚着一个,浑然好似一个人。
纣王看着千娇百媚的两个宠儿,正要兴起吟诗一首,却被突然而来的喷嚏打断了诗兴。娇妻美妾立即拥挤上来,嘘寒问暖。
贵妃娘娘眼珠子一转,脸上露出一副鸡头似的尖嘴奸相,竟然提议大王着人去剥人皮,用来做袄子穿。
纣王被这番话吓出一身冷颤。大王的脸都白了。
苏妲己同样吓了一跳,连忙为贵妃找补:“大王莫理她。她以前在山里修行,酒量并无一个。肯定是刚刚偷喝酒,把自己灌醉了,方才说出这般胡话。就想着吓唬我们呢。”
“大王不晓得,这丫头坏得很。在闺中时,她就常常吓唬臣妾呢。”说罢,苏妲己一招手,吩咐宫人,赶紧把胡喜妹带走。
胡喜妹听到苏妲己在找补,立即知道自己说了蠢话。胡喜妹吓得浑身发抖,连忙瑟瑟地趴在地上向大王请罪。
在苏妲己的暗示下,胡喜妹装出一副不胜酒力的模样,踉踉跄跄、软软塌塌地让宫女从纣王面前扶走。
纣王瞧着贵妃娇艳柔腻的模样,着实可人,当即把贵妃刚刚说的“胡话”抛到了九霄云外,赦无罪。
贵妃的话提醒了纣王。大王当即命宫人去寻厚实的皮袄、裘衣。纣王握住苏妲己的纤纤玉手,怜惜地说道:“可不能让爱妃冻着了,孤王要心疼死的。”
苏妲己脸上一红,撇过脸去,娇羞不已。
就在这时,下边跑来宫人,禀告王叔比干在宫外求见。
纣王一直十分敬重这位王叔,连忙叫人将老丞相接进来。
比干打着天气寒冷,担忧大王身体的名头,将轩辕坟狐妖做成的皮袄、裘被一一展开,进献给纣王。
纣王刚刚才因为天冷,冻出了喷嚏。这时候见到比干送上来的狐皮裘衣,大王真真是欢喜到了心里。
纣王摸了摸厚实华丽的狐裘,感动得不能自已:这般好的狐皮,可谓价值千金。王叔虽然不是亲叔叔,却是胜过孤王的亲叔叔啊!
纣王连忙将一套裘衣穿戴到身上,怎么都暖和不起来的高大身躯立即暖洋洋起来,仿佛置身于春日中。
纣王连连向比干感谢:“还是王叔惦记侄儿。有了王叔送来的这些狐皮大貂,孤王这个冬天美矣。”
纣王说罢,又取出一套镶金戴玉的女士狐裘,递给挚爱的王后,却看到苏妲己一脸惊怒、悲痛,几乎垂下泪来。纣王不由得一惊,连忙关心爱妃怎么了。
苏妲己连忙收起脸上悲痛之色,说出的话却难掩苦涩:“只是见到王叔这般关爱大王,臣妾不禁想起远在冀州的双亲。”
纣王立即柔声安慰起来。
比干站在下方,将苏妲己看到狐皮时,脸上的惊恐震怒,眼中的悲痛欲绝,全部看在眼底。再没有比这更能说明,苏妲己与轩辕坟中狐妖的关系了!
亚相一时之间,满心苍茫。尤其是见到纣王对苏妲己的千娇百宠,比干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寻常轻易能说出口的劝谏话语,此时都成了千万斤重的石头堵在亚相的喉咙里,吐,吐不出;咽,又实在不甘心咽下去。
比干最后是强撑着一口气,离开的王宫。出了宫门,比干直接去了太庙,一呆就呆到了第二天的清晨。
太庙的巫祝殷榕察觉到异样,第一时间报给了负责人微子。微子当即穿戴好了,跑来太庙来见比干。没想到,太庙正殿的大门打开,微子顺着雪后旭日的光芒,见到的是亚相的满头白发。
微子被一夜衰老的比干吓得张口结舌:“老弟,你这是怎么了?”
比干抬眼,斜斜瞥了微子一眼。随后比干微微抬手,什么都不愿与微子说。
比干离开太庙后,第一时间找到了武成王,和他商量起了一件事。武成王是个憨子,直到此时,听到比干亲自说清,他才明白过来,殷诵竟然是逃亡中的太子的骨肉。
“此事当得准吗?”武成王不禁问道。
比干说道:“你是外臣,难得入后宫,不知道昔年姜王后的容貌。王孙样貌与王后像了至少八成。”一年前还要更像一些,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过这一年,殷诵面容稍稍长开一些,便差了一点儿。毕竟是男孩子,这是当然的。
比干离开武城王府,坐上马车来到商容旧园。
此时,殷诵正坐在课堂,领着黄天祥教他背诵乘法口诀。口诀很好,很顺溜。殷诵记得自己看过一遍就能背诵了。但是他一句一句地教导,黄天祥始终背得磕磕绊绊,记住这句忘了那句。
“太难了。”黄天祥苦着脸,他今年才三岁,他觉得诵儿再过两年教他学习乘法口诀比较好。
他在家里,掰着手指算加法,长辈们都要夸赞他算术好的。为什么到了大侄子这里,他就成了算术小笨瓜呢?
明明二哥、三哥连掰着手指都能算错九加九呢,更枉论九乘以九了。
“别急。每天背一句,总有一天可以一口气全部背下来的。”殷诵一点都不着急。他读过李白的诗,知道“天生我材必有用”的道理。每个人的天赋各有不相同,自然学习的进度就不一样了。
黄天祥的脸更苦了,这样岂不是要他背上八十一天,甚至更多?
比干的到来,解放了黄天祥。小布丁立即收起数学书,向亚相爷爷行了个礼,一溜烟跑走了。
比干把殷诵叫到身边,问他道:“你来朝歌,也快两年了。可有想念陈塘关?”
殷诵奇怪比干怎么突然问起这件事。他老实地回答道:“孙儿时常想念。”比起表面堂皇,内里腐朽血腥的朝歌,殷诵其实更喜欢地处海边,热闹却安宁的陈塘关。
比干语重心长地对王孙说道:“殷商的天下是先祖在战场上争夺来的。殷商子弟不能安于享乐,半点不知血性。老夫想着,将你送去东海,在闻太师手下学习一番。老太师身经百战,你在他那里能够学到真正的杀伐之气。”
“身为帝……殷室子弟,身上怎可没有杀伐之气?”比干怜爱地在名义上的曾孙脑袋上抚摸了一下,“今日你好好休整,明日老夫派人送你出城。”
“可是马上就要过年了。孙儿可以年后再走吗?”殷诵微微歪头,试探地问道。
亚相朝年幼的王孙摇头。
“好吧。”殷诵没有坚持。整个朝歌只有比干是欢迎他这个亲人的。现在,该是他离开朝歌的时间了。
比干事务繁忙,没有久留。在他离开后,殷诵收拾小背包,去了司天监。殷诵将自己即将前往东海的消息告诉了姜子牙。
“王叔叫你去的?”姜子牙思及那一只只装神仙的死狐狸,立即猜到了原委。
殷诵点点头。
姜子牙琢磨着眼前小孩儿的身世。念在两人有缘,姜子牙怕小孩儿一世糊涂,不知道自己根底在何处。于是老道士好心地提示了殷诵一句:“有空去西岐看看。见过太平世道,王孙才能真正懂得恶世的浑浊。”
殷诵眨巴眼睛,姑且应了姜子牙的话,心里想的却是:自家这位老师不会想叛逃,投靠西岐吧?
第044章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筐里
哪吒是早就玩腻朝歌了。听殷诵说要回陈塘关,前往东海参与战事,哪吒立刻起了兴致。
哪吒立即吩咐随从,收拾好各色物件。又跑去姜子牙那边儿,把工程车全部收走。
昨天,殷诵前往司天监向姜子牙道别。临别之际,姜子牙竟然主动提出,让哪吒把工程机械车都收走。这让殷诵更加肯定,老道士有了跑路的想法。
如今,姜子牙完美地完成了鹿台工程。在建筑这块领域,姜子牙已经声名远播。但凡他继续留在朝歌,肯定会不断接到建造鹿台这样的差事。老道士不可能猜不到这个点上。他却“自废一臂”,让哪吒收回工程车。
殷诵甚至猜测,姜子牙一旦离开朝歌,下一个要奔的前程就在西岐。
殷诵知道,自己作为殷商王室的一员,出于对自家王朝的维护,他应当在此离别之际,提醒比干千万提防姜子牙,不能真让这老道士跑路了。
像姜子牙这样的人,若不能为己所用,是一定要立刻除去的。
但是殷诵一整个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始终狠不下心放下这两年的师生情,去陷这个有趣又狡猾的老道士于死地。
殷诵知道这是心慈手软,这是不对的。可是他没办法劝服自己。他只好自我安慰:“你现在还是一个小孩儿。等你大了,就能毫不犹豫地做这种事了。”
而且,万一让表哥知道了,他一定会很伤心,对诵儿十分失望的。
殷诵“完美”地说服了自己。
清晨一早,亚相府的马车就来了。来的却不止有亚相府,还有武成王和他的三个儿子。
昨天亚相将殷诵的身世告知武成王,就是要武成王拿出一个儿子,放在殷诵身边。
比干没有把话说明白,黄飞虎却听明白了,这是让他的儿子给王孙做死士,护卫殷诵安然成长。
亚相走后,黄飞虎连忙召集了三个弟弟黄飞彪、黄飞豹、黄明商量这件事。他有三个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总要好好斟酌送哪一个的。
黄飞虎的堂弟黄明是一个脑子转得极快的人。他一听明白黄飞虎的话,立刻举双手赞成。他倒不是对王室忠心,只是觉得纣王是眼瞧着往死路一条走到黑了。这一次刚好是个机会,将“鸡蛋”投到另一个篮子里去。
黄明无比惋惜,比干只肯让武成王府投一颗“鸡蛋”到王孙这个篮筐里。
最后,黄明建议干脆将黄天禄三兄弟一起带去王孙面前,由王孙来做选择。
所以,第二天一早,黄飞虎领着三个儿子,来到了殷诵的面前。
黄飞虎指着自家三个儿子,仿佛这是菜摊上的三只兔崽子。武成王对殷诵说道:“我这三个儿子,各有优缺。王孙挑一个顺眼的带走。也好让他们跟着王孙长长见识。”
黄天禄瞪大眼睛:他都是上过战场的人了,眼界不比殷诵这个细皮嫩肉的宽广?
黄天爵显得有点愣。他听到父亲要将他们送给王孙,心里一咯噔。黄天爵连忙低下头,不敢和殷诵对视。
殷诵没有看向黄天禄和黄天爵,直接走到黄天祥跟前。黄天祥背着一个大包袱,里面放着衣服和殷诵送给他的所有连环画。还有一个小瓦罐挂在腰上,里面存着他所有的零花钱。
黄天祥望着殷诵,眼睛睁得大大的:“诵儿选我呀。我比哥哥们力气都大。”
黄天禄立即瞪了四弟一眼。黄天爵依旧低着头,一丝一毫不愿抬起来。
殷诵回头看了黄飞虎一眼,然后朝黄天祥点点头。
殷诵大体明白黄飞虎这么做的缘故,甚至猜测是曾祖比干亲自跟黄飞虎讨的人。
黄飞虎其实更乐意二子黄天禄被挑走。黄天禄年龄最大,且上过战场,多少有点见识和主见,远比胆量稍小的三子、年龄太小的四子更适合。
不过他刚刚把话说死了,此时万没有反悔的道理。
黄飞虎颔首,同意了。
武成王领着黄天祥到一边去。黄飞虎弯下腰,望着幼子,郑重地叮嘱道:“我儿,你好生听父亲现在说的话。父亲要你起誓,永远追随在王孙殷诵身边。日后他就是你的主上,你要对他忠心耿耿,绝不可行背叛之事!”
即将四岁的黄天祥眨巴眨巴眼睛,用力地点了一下头:“孩儿发誓,一辈子追随诵儿,对诵儿忠心不二,绝不背叛诵儿。”
黄飞虎欣慰地在幼子的肩膀上拍了拍:“是我黄飞虎的好孩儿。父亲等你回来。”
黄天祥没有应父亲的话。他已经发过誓,要一辈子追随在殷诵身边。那么,他是否回来朝歌,就得看殷诵回来不回来了。他们黄家的子弟都是重守承诺的好儿郎。
黄飞虎将幼子领了回来。黄天祥跟着殷诵爬上亚相府的马车。
殷诵忽然回头,跳下马车,躬身向黄飞虎行了一礼:“小子前往东海,短时间内是回不来了。还望武成王对我曾祖多加照顾。”他略微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切不可让我曾祖出事。他若不在,王爷在朝中怕是要孤掌难鸣,步于后尘。”
说罢,不等黄飞虎有什么反应,殷诵已经扭头,爬回了车厢内,将车门关上。
黄飞虎愣怔了一下,随即心中发笑:王孙一个小孩儿想得倒是挺多。却是太多了,亚相在朝中深受天子重用,根本无人敢动他老人家。
黄飞虎自我揶揄了一句:只不叫我让亚相老爷照顾就好了,哪里轮得到我去照顾这位老爷?
梧子鞭子轻轻一扬,套车的骏马儿立即扬起四只蹄子,哒哒地架起马车,向东城门驶去。
哪吒嫌马车沉闷,本只想在天上飞。这会儿,他却钻进了马车,向殷诵询问起来:“你与黄老爷说那些话,是预料了什么吗?”
殷诵刚从马车两侧的抽屉里取出一碟榛子仁,递给黄天祥吃。他闻言,没有打马虎眼,直截道:“眼看就要过年了,曾祖却执意要我前往东海。我只能想到他是担心护不住我,才将我送去闻太师身边。”
整个大商,闻太师身边是最安全的。纣王如何作妖都不敢舞到老太师面前的。
殷诵微微皱眉,实在想不通是什么原因,能让堂堂相爷觉得护不住一个稚童小儿。
总不能是他的身世曝光了吧?
殷诵不禁后悔:“当初,我不该直接去见微子的。”他虽然被收入玉牒,但是在比干的有意干涉下,他只在旧园认识了王子衍和一些王族小辈,那些长辈几乎没有见过。若说他的身世会曝光出去,大概率就是王叔微子和王子衍了。
“那时我们人生地不熟,怎么晓得那老头空有‘圣人’之名,却是那样的品行?”哪吒大咧咧地宽慰着表弟。
哪吒叫殷诵不用如此介怀:“世上的事情,哪有谁能样样周全的?无非尽力而为罢了。”
殷诵听了哪吒几句话,释怀了不少:“应该是我想多了。”曾祖是朝廷肱骨,王室宗亲,肯定不会出事的。
黄天祥吃着烤熟的榛子,一会儿看看殷诵,一会儿看看哪吒,没有插嘴。他已经想好了,以后都听大外甥殷诵的。大外甥不在,就听哪吒的。哪吒都不在,他就听自己的。
亚相府除了马车,另外派了一个管事,一名家将,护送殷诵前往东海。武成王这边又加了四名家将做护卫,加了一辆马车。来时只有六人,现在变成了十三人的小型车队。这已经有些打眼了。所以他们走在路上一直安安静静,不多做半点多余的事,免叫有心人看进眼里。
车队走了小半月,离开了王城的势力范围。殷诵忽然叫停了马车。这次他们跑得快,小半个月已经走了来时三个月的路程。
哪吒看到马车停下,立即落到车辕旁,望向探出脑袋的殷诵:“怎么了?”
“不能再走了。天祥的屁股都颠疼了。”殷诵一本正经地解释。
殷诵话音刚落,黄天祥立刻钻出脑袋,不满地喊了一句:“明明诵儿的屁股也颠疼了。”
亚相府派来的管事寇林连忙安抚着说道:“那就歇息两日。不急这点时间的。”
第045章 区区王位罢了,爹爹一定可以的
前头不远处就是一座小村落。车队往前赶了赶,想着就在这座村庄住下。
马车驶进村子,才发现整个村子空无一人,早就荒废了。也不知道是举村逃亡了,还是遭遇兵灾荒年没了活口。
殷诵、哪吒不论来时还是这次往回走,都遇到过不少这样的村子。但是他们明显地察觉到,比起三年前,荒废的村落变多了,也许有两倍之多,甚至更多。
殷诵站在村头,眺望荒芜的无边田野,重重地叹了口气:“多好的地啊。”可惜养不起这么多人。只能靠战争这样的方式,削减人口“创造”下一个太平盛世。
“好想大商能像政治书上写的那般好呀。”哪怕是十几亿的百姓也能养得起,养得活。殷诵低下头,用力地踢了一脚地上结块的黄泥。
衣食足而知荣辱,仓廪实而知礼节。真的好羡慕后世的君子们啊。
殷诵不禁打开商城,眼巴巴地瞅向最顶级的兑换品。
其实只要他肯努力,是可以用十六个亿的积分,兑换这套名为“袁爷爷包学包会”的课程卡的。他一定会好好学习,试验出产量最高的粮种,一亩地产粮三千斤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