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为什么要坚持呢?
为什么要因为那些不相关的人,让自己视为至亲的人们顶住这片要塌下来的天呢?
明明,是他们的错啊。
万万年来,是那些不加节制的人们造出的恶,才引出了如今的浩劫。
后世的平安,可能要以他数位至亲好友们的命去搏去拼,谢辰不惧生死,只是每每想到此处心中都会生出一个结。
心结深植,他是救世之人,却又是厌世之人。
楚千泽伸出右手,回捏了一下青年脸侧,他扯住了谢辰脸皮报复性的扯了扯,语意不明,“你不是世人。”
所以他在意那些话。
谢辰白皙脸皮被扯出红印,他吃痛地拿下小剑君的手,出挑皮相落下了显目痕迹,眼眸一眨桃花红痕就像是四月春花绵延绽开。
楚千泽微微眯眸,见到青年身上有着他留下的痕迹,心情诡异地满足。
他从容道:“下次不准再迁怒。”
再迁怒,他要生气了。
谢辰凝视小剑君,“你真是放肆。”
楚千泽闻言觉得新奇,“你说我放肆?”
谢辰不与他争,起身一跃,“你先待在这,我回头再来接你。”
说完,便一人御剑去寻人,金纹在天光照耀之下,隐现煌煌金焰,恍若圣人步上道座回往仙庭。
楚千泽眉眼神态见此浮出些危险意味,睫翼在眼睑下投落一弧阴影,远远觑着谢辰远去的身影。
很好,迟早有一天,他要拿个东西拴住爱到处乱跑的青年。
他不觉一闪而过的念头有多阴暗,面色依旧从容,衣袖一挥,召出了自己的本命剑。
随着与剑骨互相蕴养多年的本命剑一出,楚千泽身上被封锁的灵压节节攀升,直至分神!
楚千泽不悦,“还差一些。”
不过也快了,布下幻境之人,已是强弩之末。
人影宛若流光,直追远去的那抹墨色。
谢辰终于在一处地方找到了好友们,他看着从天的边际出现的猩红云朵,像是倾覆而下的血迹,向上界无数大能至尊宣告着不详的到来。
谢辰不可置信,明明大劫还在一年之后,为何会这么快的到来?
他心焦如焚,直奔众多好友。
本是焦急的步伐在看清好友们之后,却渐渐减慢了速度,直至停住。
数位熟悉的面孔在察觉他的到来后,面色平静地将视线从天边收回,静静地看向谢辰,唇角含笑。
谢辰仿若不知一切的不对劲,对着谷霜梧伸手,“霜梧,你是医家圣手,不需要待在这里,跟我回去。”
谷霜梧缓缓上前,搭住了他的手,却将人往他来的方向扯去。
谢辰脚下稳稳僵持,就是不动。
“我不去,你跟我回去。”
他就像是一个怕痛的孩子一般,死活不愿意踏入那个代表了极致痛楚的地方。
谷霜梧面露无奈,他与谢辰对峙过后,突然道:“阿辰,很抱歉,我将你的逍遥剑道传承藏在了一个后人不知的地方。我不愿意将你的心血那般轻易地给了他们……”
“你闭嘴!!!”
谢辰突然嘶哑着打断了他的话,语气格外平静,时时含笑的眸尾被逼出了悲怒的红。
“我不想听。”谢辰的声音突然放得极轻。
谷霜梧就像是哄着一个闹脾气的孩子一样,非常耐心,他同样轻轻出声,“可是阿辰,我本来是想让你像做梦一样去经历一些事,可是被你带进来的那个现世之人,他就像是一个摆在眼前的破绽。你这么聪明,定然一眼就会察觉不对劲,即使你现下什么都不记得,可是你无法再入梦了。”
“你清楚的知道这是一个幻境。”
“哪怕,你的记忆停在了这里。”
谢辰眼眶发红,抓着谷霜梧的手僵硬无比,他声音沙哑的几乎听不出原先清朗的声线,积着沉重的悲意。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谷霜梧握住谢辰软下来的手骨,将人带到了数人中间。
谢辰像个失去了灵魂的傀儡,一步一跟,面无表情。
当他走到了人堆之中,却突然挣扎,转身就要逃开。
天离青从背后扑住人,不停安抚,“阿辰,有些事即使你不能经历,可是你还是要去看。”
谢辰不愿,他捂住耳朵,不肯睁眼,
谷霜梧温柔哄道:“阿辰,你这样会让我们无法放下心的。”
谢辰僵住,他缓缓放下双手,双眸通红,睫翼挂着湿意,凌厉眸尾依旧惑人,却也更显无助。
他低低唤道:“霜梧……”
谷霜梧靠近,动作轻柔地将他的面孔转向那片红云之下,“阿辰,去看吧……那是你救下的世界。”
而边缘之处,一抹雪色轻盈落在人群之外,无人驱逐他,却也无人在意他。
血色之下,世界陷入猩红,熟悉的场景之上仿佛重置了当年大劫之下无数天骄至尊的奋力一搏。
上到渡劫,下到练气。
世间众生不分你我,在浩劫之下没有高低。
至尊顶住天,无名众人便顶住至尊。
谢辰看到了自己的剑骨出鞘,一人挡住了前百道浩劫,天雷滚滚,血色发沉,他的脚下传来无数哀嚎,下界之中那些被藏起带着希望的人群默默祈祷,难掩恐惧。
他们是未来,是希望。
上界是灾难,是绝望。
谢辰艰难出声:“你们要我看得是这些?”
谷霜梧摇头,“不,是你的身后。”
谢辰滞然转眸。
他的身后?
那个拔出剑骨的青年的身后,是无数将生死置之身外的众生。
其中有谷霜梧、有天离青、有每一位好友、甚至还有那些满口大义的老家伙们……
还有许多籍籍无名的无名修者。
“阿辰,你抗住了百道浩劫,走得太快。你未曾看见那些不顾生死前来支援的小辈们,未曾看见那些宁愿替我们挡住浩劫的老家伙们,未曾看见浩劫之下蓬勃到让人欣慰的未来……”
“万万年来,浩劫降临到了我们这一代,是不幸,却又因为你,好像没那么不幸。”
谷霜梧温和的声音传入谢辰耳中,一点点消去了那些不甘,他道:“阿辰,你挡住了五分浩劫,而你聚起的我们,挡住了三分,剩下的两分是众生的。”
是金丹之下,弱如弱如蝼蚁的存在们的。
“死在浩劫之下,神魂泯灭永无转世机会,我知道你曾因为我们而对世人起了退意。甚至是怨。”
世间曾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曾善待过他们,而当他们互相扶持着成为一方大人物后,却要拿出自己的一条命,去救下这个世间。
任谁都会心有怨念。
天离青松开禁锢谢辰的力道,从背后环住他,从来都是混不吝的人,难得收敛郑重道:“阿辰,这是我们的世界。它让我们遇见了彼此,也成就了我们的一生,世人于我们而言或许陌生,可从不缺乏那份善意。”
“你该高兴的。”
“你是当之无愧的救世者,作为浩劫之下唯一的转世者,去闹吧。作为谢辰去闹吧,把后世闹得天翻地覆!”
“别再想我们了。”
“去看看新的世界吧。”
“阿辰,我们是你的挚友,却也在无形之中成为了你的禁锢。”
“找个道侣……”
十几好友的调侃宽慰在耳边此起彼伏响起,谢辰咬着牙压抑情绪,眼里晶莹闪烁,却始终没有掉落,只固执地浮动水光又被他狠狠眨了回去。
谢辰一字一顿。
“你们这群混蛋!!!”
他无法想象,这群家伙是怎么在浩劫之下保留了最后一片神魂,该多难啊!
模糊的视线中,谢辰看着好友们的身影渐渐虚无,化为星芒一点点散去。
血色也没压住星芒的刺眼。
“保重!”“保重!”“保重!”……
他们不紧不慢地挥手,对着谢辰道别,一如生前。
天离青的“保重”是附在谢辰耳边说的。
他没有让他转过头来。
谷霜梧是最后一个,他握住谢辰的手,遗憾道:“其实我当年最后悔的是,修的不是剑道,无法与你们并列战斗,只能被你们保护在后面。”
“但是现在想想,我若是不修医道,你怕是早就死了不知多少次了。”
“以后不要胡来了。”
谢辰手有些抖,“嗯。”
谷霜梧看着谢辰,突地扭头看向那道格外沉默的清冷身影,扬起一道恶劣的笑。
与他们待久了,谷霜梧终究还是没逃过熏染,性子不复初时的沉静。
谷霜梧食指点在谢辰眉心,对上他茫然的视线,微微一笑。
“就当,我们这些人,提前给他准备的考验吧。”
怎么说,他都有些不放心那小子。
不过,阿辰啊,你的眼光是真的好。
谷霜梧轻轻道了最后一句。
“保重,阿辰。”
去闯吧,他在后世给你准备了许多东西。
他不会让后世,忘记谢辰的存在。
楚千泽的视线比谢辰还要早的放到了那片红云之下。
天地浩劫,世间众生,他一一映入眸底,凤眸清寒始终不起半分波澜,直至墨衣青年碎了墨玉冠,散着满头乌发反手抽出剑骨头也不回冲向那片仿佛能毁天灭地的恐怖浩劫中,楚千泽置身事外的旁观心态再不复淡然。
他几乎是在那一瞬,本能地伸出手。
伸出手,想要拉住那个必死的青年。
血云沉凝出重重的阴影,将整个盛世人间变成了修罗地狱,每时每刻都会填进去无数的鲜活生命,三万年后的修罗剑尊从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就像是高居人间的淡漠神明,丝毫不为之动容。
他白玉般的面容上依稀残留着丁点红印,那是青年肆无忌惮落下的印记,却仿佛是唯一一丝透露出的鲜活痕迹。
狭长眉目之间,显出的神态,比死亡还要让人生寒。
直到青年赴死……如一粒弹跳而来的石子,将死水一般安静的寒潭,搅合出连绵不断的涟漪。
死水变活水。
楚千泽从眉梢到薄唇都露出些微弱的狞痛,他痴怔着将手举至眼前,白玉手心上纹路浅薄,仿佛天生便与这红尘人世隔了层膜。
可不知道何时,再看去,又仿佛与万丈红尘牵扯在了一起,纠缠难解。
“师尊……”楚千泽目光逐渐清明,微挑起的眸尾衬着地狱般的修罗景象,终不再显疏离,“我果然不适合修无情剑道。”
您看到了吗?他这样的人,一旦动了唯一残存的那根情丝,轻易就能将自己从无情大道拉入红尘孽世。
求不得,便疯魔。
楚千泽看着幻境之中早已身陨道消的墨衣青年,乌沉长睫悠悠抬起,淡薄唇色显出一丝血般的红,极慢地挑起唇角。
他轻“呵”一声。
总是让人看不透的凤眸转向了正被挚友们围住的谢辰,眸底清幽暗色翻涌,显出一丝薄而冷的偏执。
业火与眼前修罗之景映衬着,疯狂焚烧体内神魂,仿佛要将这株在佛家寒潭前亭亭玉立的青芙蓉一并拉入万劫不复之地。
楚千泽抬起的那只手悬压在心口,眼皮一抬,便又是高高在上的修罗剑尊。
心口顿痛犹在,他仿佛被拉入了人间,终于为着眼前的惨烈世间,觉得不忍。
因为这人间,有了青年。
如果真有天地浩劫迫在眼前,楚千泽自然会担起至尊之责,可到底还是觉得不值。
他做不到坦然。
楚千泽轻轻垂落眼睫。
他果真是薄情之人。
在那边缓缓散去的星芒之中,有那么三两个慢吞吞地绕了大远飘了过来。
楚千泽微微蹙眉,不知道这些马上就要散去的神魂碎片要做什么。
在他的注视下,眼前这三两个即将散去的星芒围着他绕了一圈,仿佛在打量着什么。
楚千泽眉心不由一跳,觉得古怪。
可这些残念什么都没做,他们仿佛只是过来看了楚千泽一眼后,又慢慢地散去了。
看不见的灵力飘散于整个幻境之中,维持着最后的幻境。
谢辰仰着脑袋,高束起的长发垂落脑后,不再晃荡,分外的安静。
他双眸中的水光似乎干涸,黑白分明的眸子泛出浓浓的血丝,看上去狼狈不堪。
谢辰抬手,按压住酸涩的眼角,极轻地笑了一下。
多情的眸子染上悲烈血丝,稍稍扬起,却又是风流意气。
谢辰捂住双眼,唇瓣褪了大半血色,轻不可闻地低喃一声。
“保重。”
这是他们一起救下的世界,他会替每个人好好看上一遍。
谢辰放下捂眼的那只手,将另一只手举到眼前,笑意扬起带了一分苦。
“谢了,霜梧。”
手心塞满的,正是天离青说谷霜梧要寻个由头扎在他身上的两套针,被人细细地整理好,偷着在最后一刻塞给了谢辰。
谢辰合拢手心。
他唯一一次想要追究好友们瞒住的事情,就得了眼下几乎撕心裂肺的真相,可真是让人不得不觉讽刺。
谢辰站了很久。
楚千泽也给足了青年的时间。
即使他知道混元圣地极有可能在这个时间点,因为二人的意外,乱成一团。
墨影落寂,雪影淡漠,在虚假却又真实的眼下,他们竟有种莫名的相衬。
直到红云褪去,幻境出现裂纹,谢辰才回过头来,桃花眸子依旧璀璨含笑,不经半分催折,他高声喊了一句。
“小剑君,你过来。”
小剑君?
楚千泽微微眯眸,挥袖间已至谢辰身边,他语气微冷,“你叫我什么?”
谢辰“唔”了一声,这才注意自己将心里的称呼给喊了出来。
他不觉心虚,眨眼道:“你于我而言,可不就是小剑君。”
谢辰上下打量楚千泽一眼,道:“是不该叫小剑君了。”
都已经到了分神,看起来这幻境马上就要破了。
就是不知道眼前的小剑君在现世之中,与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谢辰收起两套针,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你体内为何会有一缕残存的逍遥剑道的气息?”
既然眼前这幻境是为他而设,小剑君能进来,八成是因为那缕逍遥剑气。
楚千泽闻言反倒是确定了什么,“你说呢?”
谢辰反手召出凌霄剑,脚尖一踮乍然靠近楚千泽,墨玉冠挽住的长发在身后荡起,二人面与面靠得极近,几乎只有一指的距离。
楚千泽神情淡定,鸦色羽睫微不可察地轻颤一下,不动声色地回望着谢辰。
谢辰细细打量着小剑君的眉眼,突地面露奇异神色,“你知道逍遥剑道的先天本源剑气有多难凝练吗?我若是能给了你一缕,必然是为了压制你体内业火。”
闻言,楚千泽顿时想起那日修罗劫过后,怎么都无法升至极致的业火,心情瞬间微妙,因为他在同时确定了那日谢辰定然是潜进了他的洞府之中。
“是你自己给的。”楚千泽不露端倪,耳尖却无端发烫,他终于将那日细微的不对劲与眼前人联系在了一起。
眼皮微垂,便睹见了青年袖袍处的金纹,楚千泽指尖轻颤。
但思及那日的他饮酒醉在寒泉中,楚千泽抿住薄唇,又觉恼怒。
谢辰向后撤了一步,摸着下颚端详着小剑君的面孔,却是从那张喜怒皆敛的面上看不出半分的异样。
他最怕与这样心思深如幽海的人相处,总觉得举止都被对方掌控在心,刚想把冒出来的念头拍下去时,却见对方视线似乎落在自己的袖袍处。
谢辰抬起手,见小剑君的视线随之一抬,他一乐觉得对方真是好玩。
楚千泽心神走向旁处,被谢辰一逗才发觉失态,眼皮撩起,轻淡吐字,“无聊。”
谢辰丝毫不觉无聊,他笑起来时一如之前,好似从未经历阴霾悲痛,偏生眼尾未褪的妃色随他笑起时蜿蜒伸展,暴露了一切。
他笑得越盛,妃色枝丫便伸得越长。
直到一滴好似笑出来的晶莹被他不急不慢地抬手拭去,谢辰才收敛笑意,温和出声,“千泽啊千泽,先天本源剑气轻易不予人,我能将最难炼化的逍遥剑气置入你内府,想必在现世中,你我关系并不简单吧?”
谢辰心想,如果他真的转世,必然会有心结,能否再次踏入天骄之路,还真有些说不准。
但能与小剑君这样年岁轻轻,修为了得的人有牵扯,说明最后他还是走上了该走的路。
倒是好事,不然他若普通一生,怕是一世再也无法见到好友们的最后一面。
谢辰不知道的是,就是为了防止这个可能的出现,才有了林素丰身上再度割裂的一个神魂碎片,那抹碎片,在借着现世之人的眼,寻着前世之人的踪影。
楚千泽凤眸狭长,定定看着谢辰,没有否认二人关系并不简单的话语,甚至面色镇静地颔首默认。
谢辰见他百般不肯说出二人真实关系,心中越发好奇。
他心道二人不会真是自己所想的那样吧?
就在这时,二人身处的幻境裂纹愈来愈大,谢辰记忆中自己仍是圣主,本能尚未转换过来,见此场景,抬手便要护住在他认知里还是小剑君的楚千泽。
楚千泽召剑的手势一顿,他眸光微闪,竟是没有躲闪,由着谢辰环住了自己的腰身,向着幻境的中心奔去。
整个幻境像是一块坚持到最后的水镜,裂纹将二人眼中的世界分割成怪异多面的角度,熟悉的白光骤起,两人同时陷入短暂的眼盲状态。
谢辰抱着人在冰冷的石地上翻滚,身上的墨色衣衫一点点变回内峰青衫,挽发的鎏金墨玉冠拉长变细,重回碧青束带。
束带在翻滚之际,将两人的头发缠住好些。
谢辰抬头吃痛一声,脑中记忆不知为何无比混乱,他循着束带摸到了小剑君挽发的寒玉簪上,脑子里不自觉冒出那日的场景,心中痒意不及多加克制,手上动作就非常快地抽走了当时尤为馋他的寒玉簪。
细玉般的微凉触感骤然散落,窝进了颈间,扫过脸庞。
耳畔传来一道语含薄怒的轻叱。
“你——!”
谢辰眼睛睁不开,脑子里的记忆也理不清,头疼得不行,手中紧攥寒玉簪想要给人挽回去,抬起的手却被小剑君无意一碰原本的动作顿变,反而将人向下压了一压。
唇瓣上像是掠过一片雪花,偏生带着柔软暖意,不等谢辰多加愣怔,他脑子里的记忆随着幻境的彻底破裂迅速恢复。
似乎哪里不对。
谢辰艰难睁眼,看着冷冷瞧他的小师尊,不知为何有些心虚。
他疑惑唤道:“师尊,你怎么在这里?”
谢辰眼里是真切的不解。
他记得幻境中的一切。
谷霜梧、天离青、红云……可就是不知道为何小师尊会在他眼前?
还是被他拥入怀里的亲密姿势。
楚千泽危险眯眸,“你说什么?”
他的体温常年偏凉,但如今唇瓣上多出的一点温度仿佛能径直烫进心尖,与他整个人都格格不入,以致于现在好像哪里都不自在。
这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失误,楚千泽非常清楚,但是看着谢辰毫无所觉的懵懂作态,心里却无端窝了一口火气。
谢辰躺在地上,脑中刚刚清明,尚未完全理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见小师尊神色冷沉,凤眸携着薄怒 。
他心口莫名一咯噔,迷糊到来不及想更多,轻咳一声,“师尊,您要不先起来?”
两人之间的距离再近一些,便是额抵住额,气息都要吞吐交融的程度了。
楚千泽神情忍耐,仿佛在压抑着什么,沉沉出声,“你先松手!”
谢辰这才发觉自己一只手正牢牢扣在小师尊的后腰上,眼皮一跳,受惊一般,双手瞬间无辜举起。
因为这一动作,他眼角余光仿佛擦过一抹青色。
谢辰眸子还未转过去,颈窝处几乎快要被他蕴热的发丝毫不留情地抽离,擦着皮肤而过的丝滑感引着他的目光放到了小师尊的身上。
楚千泽被摆出一张无辜脸的小混蛋给抽走了挽发的寒玉簪,满头青丝顺着肩颈垂落至腰下,凌厉眉眼在雪肤乌发的鲜明衬比下平生多了些柔和。
如今红唇紧抿,似怒似恼,冷冷瞪了搞不清状况的谢辰一眼。
倒是多了些嗔怒幽怨的意味。
谢辰注视着小师尊罕见失了规矩的散发模样,不知为何心里突兀冒出这样的想法。
而等他回过神来,谢辰瞬间惊悚。
不用别人说,他自己就知道刚才的想法有多冒犯。
谢辰撑坐起身,心虚的感觉挥之不散,他摸了下犹存异感的脖侧,试探道:“师尊,您什么时候进来的?”
谢辰猜测,八成是自己身上出现了问题。
楚千泽挥袖,避而不答,“簪子。”
说完,凤眸清寒看着谢辰。
谢辰随之看向自己另一只紧抓着物件的手,五指张开,正是之前惹他手痒的寒玉簪。
寒玉簪静静置于手心之上,首端缠住了他的碧青束带,他刚刚动作起来束带尾端才落了下去。
谢辰心道难怪刚才余光瞥见了一抹青色。
而先前到处乱窜的鸽血红点仿若错觉,如今正乖巧地点缀在簪尾,谢辰盯了那鸽血红一眼。
鸽血红毫无动作。
谢辰极为肯定,当时绝对不是他看错,之后……之后什么来着?
等等,这簪子什么时候落到他手中了?
谢辰想不起来,于是顶着小师尊的目光时,那股心虚之感,越发浓郁。
他用着看起来比簪尾待着的鸽血红还要乖巧的动作,将手心的寒玉簪举给了小师尊。
楚千泽视线没有看向寒玉簪,而是复杂难辨的注视着谢辰的神情。
对方似乎真的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现的。
幻境中那些残魂碎片应该是不可能忘记,但唯独忘了他的插入,是因为对于那场幻境他本就是个外人?
还是……有谁动了手脚。
楚千泽心烦意乱。
对方那些无意挑拨将那根入幻境之前若隐若现的红尘细线给彻底挑了出来,如今红尘线上缠着情,生生搅乱了冰潭清静。
但如今妄为胡来的少年,随意便将所有记忆抛至脑后,任他自己乱了心海,无知无觉。
甚至是……无动于衷。
谢辰直面小师尊越发凌冽的凤眸,眼眉稍稍扬起,又将手向上举了举,“师尊,您的簪子?”
楚千泽气恼,“予你了!”
说完,这朵冰凌凌的雪莲花兀自转身,似乎见谢辰一眼都嫌烦,对于落到他手中的寒玉簪更是没有半分再收回的意思。
谢辰收指,神情玩味地把玩着小师尊不要的簪子,雪白玉髓质感温润,丝毫不觉寒凉,他无意识地转了几下,对眼下的情况敏锐察觉到哪里发生了变化。
谢辰紧扣寒玉簪,站起了身,一边拍打略显凌乱的衣服,一边用余光注意着前方沉静不动的身影。
楚千泽平心静气,不再想那些烦心之事,随手找出了一根其他的簪子,看也不看,挽起半头的发。
谢辰捏了下手中的寒玉簪,注意到了小师尊新挽发的簪子颜色,轻轻眨眼,仿若无意地多看了几眼。
唔……墨玉簪子?
他低头自然看了眼手中洁白剔透的寒玉簪。
这差距,有点大啊?
楚千泽再度转身时神情清淡,语气也从容平静,那些刚刚稍显敞露的失态,与他如今神态完全联系不到一起。
他垂眸,唇色淡薄,“你的本命剑寻到了吗?”
谢辰迟疑地点了下头,“寻到……了吧?”
楚千泽就像一个丝毫不知对方经历的师尊,面无表情道:“那你召出来给我看看是什么剑?”
谢辰动作非常娴熟,单手扬起之际,凌霄缓缓现了全身。
剑柄漆墨不显眼,剑身透着锋利寒光,它若不动谁也不会多加留意,但它一动,刺透人心的剑势压窒心口,谁都不会小觑。
楚千泽神色淡定,按住了自己略显躁动的本命剑,“此剑不凡,当你出去后,青松当着众人问起你时,你就直接将此剑亮出。”
谢辰收剑,悠然出声,“师尊,你知道这把剑?”
楚千泽淡淡出声,“略知一二。”
“我们要出去了,你已经寻到了自己的本命剑,跟上我就行。”
谢辰几步上前,唇角噙笑,“师尊,你还没有告诉我,刚刚是什么情况?”
他为何清醒后看见的是他?为何二人姿势如此亲密?甚至如今,小师尊举止言语中都是没有压住的迁怒。
楚千泽毫不客气冷嘲出声,“你自己记不得的事情,问我做什么?难道还要本尊一一告知吗?”
“跟上!”
你看,这不又生气了。
谢辰跟上了人,心中不由哂笑。
眸光轻闪之际,谢辰轻易就捕捉到了小师尊唯一泄露出的一点消息。
他自己都记不得的事情?
谢辰略觉麻烦,那可真是多了去了。
混元圣殿中。
青松真人又来了,他有气无力走至守着混元圣钟的太上长老身边,“师祖他们还没动静吗?”
太上长老打了个哈欠,“没。”
青松真人抱怨,“外面一堆接一堆的家伙,要不是一个个挂着客人的名头,我都想把他们都轰出去了,我接任掌门的时候,也没见他们一个个这么积极!”
“尤其是那蓬莱仙阁的老家伙,知道这次进去的人还包括了小师叔,那唇角就没压下去过!”
青松真人心里默默算了下这群家伙安置耗费的灵石,脸色不由扭曲一瞬。
“不行,这群家伙白吃白喝……”
“——铛铛铛!!!”
混元圣钟的三声钟响截断了青松真人后面的话。
三声之后,又是三声。
“铛铛铛!!!”
“铛铛铛!!!”
“铛铛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