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辰扣着扇柄的指尖微收,面色不变以礼回之,他并不多说,也没有与这群人深聊的意思。
打眼看去,这些公子非富即贵,又都素有才名,个个多半功名在身,简直就是天楚王朝下一代的新鲜血液。
谢辰几乎是瞬间就将众位公子及背后家族的关系,在脑中织出了一张巨大的关系网。
下意识的习惯让谢辰垂眸之时,眉眼神色略显淡然,不似方才抬眼便笑的浪荡模样,不等卫珞多打量几眼,他饮了一口递到唇边的茶水,笑着吐出一句,“真苦。”
并无其他异样。
卫珞怔然一瞬,而后笑道:“这茶回味是甘,要慢品,是醉霄楼最好的茶,外面想买这茶叶都买不到,只能在这里点茶。”
谢辰放下茶水,“苦就是苦,我喝不惯茶。”
卫珞微顿,“我见谢公子端茶时动作如行云流水,仿佛多年习惯,还以为你喜茶。”
谢辰闻言手上动作一顿,终于将视线认真看向身旁少年,或许,也不算少年,卫珞今年就要加冠,眉眼已无青涩,如打磨完全的玉石,只要松手,有的是人愿意求宝。
极聪敏的一个孩子。
谢辰不动声色地笑道:“家中长辈喜茶。”
作为子辈有些了解再正常不过。
卫珞微一点头,“原来如此。”
谢辰笑了下,多看了卫珞一眼,转首什么都没说。他直接松手,茶杯落下一个晃荡溅开一圈水珠,懒洋洋向后一靠,姿势随意到了极点,堪称无礼。
卫珞不由看他一眼。
谢辰却不在意,他借着把玩折扇的功夫出了会神。
茶水是香,可喝了多年,自然会苦到舌苔。
这苦,已经刻入了灵魂。
以至于碰一下,苦涩便漫着心口,涌到了舌尖。
所以谢辰今生,从不喜茶。
舒家长辈知他喜好之后,也从来不曾勉强过他,但有些习惯已经融入行为举止之中,卫珞此次不说,谢辰险些忘了这些往事。
正出神间,一股极浓的酒香逼到身前,谢辰轻嗅一下,忍不住坐起了身向酒香来处看去。
陆淮拎着一坛酒走入众人视线,面上神情却不如离开时自然,甚至有些微微的僵硬。
他顶着众人视线,却向旁退了两步,露出了身后跟着的几道人影。
第188章 天色黑了
几道身影跟在陆淮身后,他们能清楚看出在前方的两位是主子。而这两位左边那位就算是穿着男装,耳上环洞、柔柳身姿等各个细节都能清晰辨认到这位是女儿身穿了男儿衣,众人看过一眼便有礼避开。
天楚虽不避讳男女交识,但亦有些女子觉得这样着装方便,旁人并不会说什么。
公子们心中刚想笑一声是哪家的小姐出来玩闹时,视线有随之落到对方身边那位的身上。
是右边……众人视线定住,神色稍显怔愣。
霁青衣挂玉,最是温雅出尘的装扮,落到这位身上,总觉得失了几分味道,对方凤眸微挑染着几分莫名的神韵看向这边,难掩身周贵气威仪,淡色唇瓣微抿,就是一番卓然。
微醺的酒气在呼吸中吞吐,众人心中赞了一声龙章凤姿,天人之姿。
竟是不敢多看。
这人微一拱手,介绍时只单单说了一个名字,“林十水。”
不论是礼节还是语句都稍显简陋,但鬼使神差的,众人心中极难生出不满,对方先行见礼之后,他们倒生出些心虚的错觉来。
总觉得这样坐着受礼,实在太过不该,已经有人犹豫想着要不要站起身来时,左边那位‘公子’愣了下,才慢半拍的跟着开口:“在下林青……叶?”
语末不易察觉的停了下,有那么些不确定。
穿了一身男装的楚柳言,下意识看了身边的承安大帝一眼,生怕自己漏了馅,相比她的心中忐忑,这位从容无比,眉眼微垂敛了漠色,丝毫不见半分失态。
果然,大帝就是大帝,年少时亦可见不同凡响之处,哪像是她,就算是说个假名,也心虚了半天。
有人聪明地看向陆淮,虽然疑惑他怎么带了这陌生的几人,但还是出声唤了一声,想要一些提示,“陆淮?”
楚千泽随之将目光轻飘飘落到陆淮身上。
陆淮身子当即一个挺直,大踏步走入亭内,将手中酒坛砰的一声放了下来,这一举动似乎唤回了他的心神,他面上神情与身体动作都自然许多。
“这位是我无意结识的友人。”陆淮看向那位公子,手指扣着酒坛甚至不敢拿手去指,就连视线也是匆匆移开,之后又看向左边那位‘公子’,“这位……”
他脑中一卡,竟是忘了这位长公主刚才跟着圣上起的假名。
楚柳言及时接口:“他弟弟,林青叶。”
她对众人笑了笑,虽然心中激动永安君就在其中,但是入眼看到亭内数位风姿各有不同的公子时,还是极为养眼的。
楚柳言慢半拍的想起自己这个身体的身份可是长公主耶,若是真想做些什么,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都聚齐了。
不不不,这个身体可不是她的,楚柳言心道虽然名字一样,但是日后万一她与身体的主人又换回来了呢?算了算了,她在这个世界,最重要的是磕CP!找糖吃!
【永承CP,yyds!】
耳边依旧是熟悉又陌生的语句,楚千泽不为所动撩起眼皮,不含半分侵略性的视线无声从亭内众人面上扫过,这般悄然绕了一圈后,无人察觉到不对,当视线移至最后一处角落时,温缓的视线轻轻停住。
紫衣公子朝他慵懒举起手中茶水以作示意,他自己端了茶水却是不喝,袖袍向上一扯,又将茶水原样放下了,青瓷杯身上的雅致花纹也没能拉回几分对方身上的肆意懒散。
脑中浮出了对方的身份——定国公府唯一的独苗。
楚千泽淡漠移开视线,落到其身旁那位,似乎是卫家的,有几分其父的风采,他心中多记了一笔后,轻轻拉回了视线。
这圈公子恐怕并不知道,在他们眼中一个简单的照面,他们是个什么样子,已经在这个王朝的主人那里挂上了号。
但正是因为他们不知。
所以他们还能轻松笑着说陆淮失礼,将两位新来的公子给迎了进来。
陆淮这番介绍毫无用处,与重复并无区别。
但陆淮再不肯多说,还悄悄换了个位置,将主座上的两个位置空了出来,自己一头扎到了卫珞身边,也没准备在圣上身边多加露脸,这种场合他若上前多说,反倒有些多余。
他看过圣上身边那位正转着眼睛好奇打量他们的长公主,心下一声苦笑,顿感不妙。
这次怕是要给长公主选驸马来了。
他可没有尚公主的想法,还是躲着些好。
殊不知楚柳言只是在猜测哪位公子是书中另一位的主角永安君。
他们身份不明,陆海又没有多说,自然不像面对谢辰时,都认了一遍。
楚柳言没有身边人的能力,她一个都认不出来,只有听到名字后,或许才能将这些公子的面貌与书中的描写对应上。
卫珞看出几分猫腻,陆淮是个什么性子他还是有几分了解的,此时这般看似坦然实则谨慎僵硬的表现实属罕见,他侧眸瞟了一眼陆淮,只说了一句,“买到了?”
陆淮心中郁闷,他父亲是大理寺卿,早年查一桩案子时与当时被护的很好还是皇子的今上有过一面之缘,如今几年过去,圣上眉眼长开气势愈发莫测,可那感觉却没多少变化。
只要见着一眼,就不会轻易忘记。
他这次去买酒,可不刚巧被微服出宫的圣上逮了个正着,若没他领着,可能还不会这么轻易被打进这次茶宴。
陆淮喝着来之不易的烈酒,眸底藏着几分同情看了眼丝毫不知的几人一眼,听到卫珞问话点头道:“嗯,抢到了。”
谁不知道醉霄楼的招牌烈酒,一向是靠抢的。
他察觉不对劲,扭头看向身边卫珞,却见对方身边多了一位公子,方才心神紊乱并未注意,如今乍然与他对上视线,手上端起酒的动作不由一顿。
谢辰支着脸,松着半个身骨懒洋洋的,他笑着对陆淮开口,生来风流含情的眸眼笑睨着陆淮时,凭生多了些许不正经的调笑意味。
“定国公府,谢辰。”谢辰对陆淮道。
陆淮口中烈酒不知是饮下好是吐出来好,顿了一瞬后,张口就茶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对其笑道:“我父大理寺卿,陆淮。”
他们彼此的介绍少了许多铺垫,简单又明了。于他们而言,初步相交本就简单,一看人而看才,若人无才,那便看家世。
只有深交,才会谈许多,但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还未到那一步。
谢辰看了一眼另一边无意识聚在那位林十水身边笑谈的场景,发现夏卓璐也在那里,正满面稀奇地凑近试探着那两位,便收回视线笑意更盛几分,目光下移投至陆淮手上的酒坛,笑道:“陆公子这酒,能匀一些给我尝尝吗?”
陆淮大乐,他不顾卫珞隔在两人中间,伸手给谢辰到了满满一茶杯,“这群家伙就没有能喝的,这酒很烈,他们更是一口都不试,你要是酒量不好,尝个味就行。”
往顶好的茶器里倒酒水,也就只有陆淮这家伙能做的出来吧。
卫珞忍不住扶额,他错开视线看向谢辰,温声道:“这酒极烈,谢公子适量。”
谢辰晃悠着满满一茶杯的烈酒,却是半点水珠也没溅出,这般娴熟的控茶技巧让卫珞不着痕迹地轻瞥一瞬。
“不会喝醉的。”谢辰细抿了一口,辛辣浓香在舌尖泛开,冰凉的液体一路滑至喉管,迷蒙的心神像被破开,一阵清醒,他咽下后,眼睫低垂笑着补充了一句,“我酒量很好。”
卫珞闻言不再多说。
倒是陆淮凑近了些,有些怀疑道:“你的酒量真的很好吗?”
他怎么看着这人耳朵上已经飘起了红晕?
谢辰迟钝“啊”了一声,摸了下自己的耳朵,入手是滚烫的,“没关系,身体还没适应,不会醉的。”
什么叫身体还没适应?陆淮不由面露古怪,但是他与谢辰才刚认识,不好多说。
陆淮举起酒坛示意,“那你还要吗?”
谢辰垂眸,看着酒水在他手中晃出波纹,唇角微掀,“不要了,这酒确实极烈。”
一杯就够了。
他张口直接饮下整整一个茶杯的酒水,喉骨吞咽的动作有些色气,微阖的眼帘掩下一丝无人察觉的怠倦。
谢辰其实不是很明白。
他这一遭转生有何意义。
前世种种皆归于尘土,好坏都不重要,就连大梁也早已成为前朝,为何还要将他一个早该死去的灵魂拉回人世。
人世总要遭难的,不值得。
谢辰心中轻叹,不值得啊。
他这一举动的让陆淮登时有种看到牛嚼牡丹的心疼,欲言又止片刻后,悄摸着将剩下的酒往自己这边拉了拉。
夏卓璐从那边脱身,闻到谢辰身上格外浓郁的酒气,顿时瞪眸:“谁给你喝的酒?表弟,你不会喝醉了吧?”
他上手要探查,被谢辰漫不经心扣着折扇推开,唰的一身折扇展开,极具古韵的水墨纹路挡住半脸,笑着道:“喝不醉的。”
楚柳言安静坐在承安大帝身边,被许多人围着脑中疼得厉害,他们口中说的那些话她根本不感兴趣,但原本该落座在永安君身边的承安大帝此时落座的位置很偏,若不是他们围了上来,这里甚至能称得上安静。
可偏偏这里又能清楚看到整座醉霄亭内的所有人。
她正寻思哪一位才是永安君转世,目光有意无意在几位最出色的公子身上周转,突然又想起转世后的永安君是个藏锋内敛的人设,可是纨绔也不至于一眼就能看出来。
难不成真要主动开口试探哪位是定国公府的小公子?
也太明显了,万一承安大帝以为她对永安君有想法,将其指给了自己做驸马怎么办?
楚柳言一时纠结。
楚千泽与一众公子聊时,总能一针见血的指出问题看得极远,加之他气势不凡,语调不急不缓,无形中便将场面的主动权拿到了手中,偏生旁人毫无所觉。
谢辰在旁侧倒是微不可察地侧眸,仿若无意睨过这边一眼,他微一垂眸,而后掀起,对身旁的夏卓璐轻声笑道:“天色黑了。”
他指了指上空。
夏卓璐先是一愣,而后猛地反应过来,不等他出声说些什么,谢辰已经兀自起身,也不与旁人道句来日见,径直掠过一众人走了出去。
亭内正热闹,远处已经有丝竹声响起,酒气也熏染的厉害,众人本就有些晕乎,并未对谢辰的离开有多大关注。
来来往往的人影中,紫衣公子的身影并不突兀,融入过往侍从小厮中时,也似归入了万众红尘中,不沾染半分贵气,仿佛他本就属于那里。
世人所渴求的一切,都在这亭中汇集,他的身后就是天楚王朝未来的中坚乃至顶尖一代,可这一切,都留不住这人。
正纠结的楚柳言无意瞥过这一幕时怔了下,不知为何,许久才眨了下眼。
那人……
她有些出神。
谢辰身后只有匆忙道别的夏卓璐苦笑着追了上去,脚步很急。
他能不急吗?
对方这可是要去花楼的啊?!谁能料到都这么一下午了,表弟还能惦记着要去花楼一事。
明明今日相处来看,也不像是个急色的模样啊?
谢辰自然不是急色的人,他虽喜龙阳,但也清心寡欲到了极点,男女在他眼中已无区别,这一遭不过是想避开那位公子。
对方带给他的感觉并不是很好。
那人的出现,仿佛会将现有的轨道打破,强行并汇出无法预测的道路。
谢辰合扇,心想事已至此,以防万一这花楼还是走一遭吧。
第189章 第一花楼
那位刚刚离开的紫衣公子给楚柳言的感觉有些说不上来,就像是人们总是会因为一些奇怪的感触停下脚步,这种能被称为直觉性的情感触动,让楚柳言即使收回了视线,也依旧有些不得劲。
她有些坐立不安。
这种无意识的慌乱扫过亭中诸多公子都得不到缓解,只有余光瞥到身旁坐着的承安大帝时才有所缓和。
“谢公子呢?”终于有迷糊的公子转了一个身,想起今天另一位相貌上能让人眼前一亮的存在,视线在卫珞身边转了一个圈,却扑了个空。
不由冲着那边大声喊了一句,“卫珞?谢公子呢?还有卓璐那家伙,怎么又不见了?”
卫珞语气温和:“他们刚刚走了。”
“走了?”
“谁走了?”
“卓璐这厮,真是一点也待不住。”
“似乎是追着谢公子走的……”
他们松了对那位林十水的关注,彼此低语笑了几声,偶尔还低骂了那不靠谱的夏卓璐几句,倒是没怀多少恶意,多是调侃。
楚千泽端了茶水,素白修长的指尖端着青瓷杯,如雪色染天青,仿若古画中人,端的是入骨的君子风雅,淡然如水。
他听着耳边那些细碎的笑语,不可避免地想起方才抬眼掠过的一眼。
定国公府家那位小公子,从这亭中出去最快的一条路便是擦着他们这边位置走出,可对方偏偏绕了个远,哪怕有几分这边围了人的原因,这一举动还是让楚千泽侧目看了一眼。
他若有心扮作富贵公子,自认天下还是少有人能察觉端倪,手中茶水轻起波澜,楚千泽面色如旧,启唇抿了一口。
他侧目,与悄悄打量自己的楚柳言对上,“可有想说的?”
这亭内公子几乎都被这位皇姐悄悄打量一遍,那道古怪的心音却再未响起过,楚千泽开口有意试探,另一方面,也是顺手解决太后再三叮嘱关于对方的驸马一事。
楚柳言想说的有许多,可话到嘴边又有所犹豫,书中所有对她现在来说都是真实鲜活的,她因为知晓书中走向不可避免的生出几分傲然,可是如今看着承安大帝端坐自如,而那永安君也因为心中顾忌不敢明面去寻,她心下寞然,有些心中认定的一队天命眷侣走向陌路的错觉。
这种感觉带来的难受,甚至远超过最初知晓自己穿到书中的无措。
楚柳言咬唇,小声道:“兄长,或有想说的吗?”
【比如,心中空落,或者在这里的公子寻到一位心中有所悸动的某位?】
楚千泽指尖不自觉微点杯壁,唇角弧度淡淡,“没有,你若是觉得无聊,我们可以先行回去。”
【不行啊!!!你们可是我的天命CP啊!】
楚柳言不甘心,这里真实的过分,书中两位男神级别的人物可以因为各种蝴蝶效应不在一起,但是不能让他们连相识都不曾有过。
【永安君是被锁入皇城的孤鹤,承安大帝是一世至高孤廖的帝王,他们分则各自孤老,合则一世眷侣。】
总要让他们真正面对面相识一次、
楚柳言捕捉到那边碎语,眸光一闪笑着道:“你们口中的卓璐与谢公子不在这里吗?”
她终于从记忆深处扒出一点东西,永安君自从进入京都之后,一直到登顶丞相之位,身边始终有位夏家表哥伴随在身侧,不过关于这位夏家表哥的笔墨不多,楚柳言如今也只浅浅翻出一个卓璐的名字。
她说完这句话后心神绷的很紧。
“夏卓璐啊,刚刚才走,谢公子最近才回京都,与定国公也就是前后脚的功夫,你若是想认识他们,现在是来不及了。”
楚柳言沉沉吐出一口长气。
很好,对上了。
【二次相遇之后,永安君为了避开承安大帝的探寻,决心做些纨绔举动避开承安大帝,醉霄酒楼之后虽然没有剧情,但是次日京都就会传起流言。】
【是花楼还是赌坊来着?】
楚柳言苦思冥想之际,未曾注意到身边的便宜兄长眉心轻轻一抽,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堪入耳的东西。
楚千泽轻轻侧眸,他这位皇姐,不会想要撺掇他去花楼或是赌坊那种地方吧?
他隐约猜出几分,虽不知对方如何这般肯定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但是如今听的那些,显然已经表明事情发展并不是如她所知的那样。
就像路边一个摊子始终摆在哪里,但谁也不能肯定明天再来买的主顾,依旧是昨天的那个。
有些东西的存在始终存在着,而有些东西,则如耳边心音一般,像是凭空出现的那样,可信又不可信。
【想起来了!是花楼,京都最大的花楼!】
永安君似乎做了什么,留宿花魁屋中一夜未归,次日风流名声就传遍京都!
楚柳言可算是将这个剧情点想了起来,神色不由振奋。
楚千泽凤眸微挑,若有所思。
揽芳盛宴、醉霄酒楼、第一花楼。
还有纨绔一词。
若是一位不知真假的纨绔依次如对方所说,出现在了上述的三个地方,那么大概率也就只有一位。
楚千泽慢条斯理掩上茶盖,狭长眉眼微微一敛,好似碾出滔天贵气,心思如海难以触底。他觉得有趣,不管定国公府的那位,所表现出来的是真是假,亦或是如身边女子说想的那样极为荒谬,只需前往花楼一看便知。
若是对方真如身边女子所想那样,出现在了京都最大的花楼,其本人身上所担负着的名声事迹,瞬间就变得有待考究。
但一位纨绔是真是假,哪怕他有着了不得的才华,从对方选择藏拙开始,对于一位坐拥天下的帝王来说,就没那么重要了。
不能为他所用的人才,便称不得人才。
林家兄弟一行人先行离开,醉霄亭内并没什么影响,就连陆淮自己都放开许多,热闹被抛至身后,楚柳言却是停下脚步,欲言又止地看了身边的承安大帝一眼。
楚千泽停下脚步,“你要说什么?”
“皇弟……”楚柳言笑意盈盈,心中却是忐忑不已,她与看过来的承安大帝对上视线,只觉将要说出的话,实在难以启口。
“听闻京都最大的花楼坐落在云江湖畔,沿着外面的楼阶而上,很是……”
承安大帝眸色漆黑,就这般淡淡看着她。
楚柳言只是搜刮书中关于曾一度备受永安君“青睐”的第一花楼的描写,艰难吐出最后两个字。
“……有趣。”
楚柳言受不住这股视线,险些就要掩面开口说自己只是一时兴起,当她胡言。
“那便去吧。”
“其实我就是……”
楚柳言蓦地收言,有些不可置信,张嘴茫然啊了一声。
楚千泽抬眸正视前方,无视了身后几位侍卫的惊愕神情,淡色唇瓣掀开一点,又说了一遍。
“那便去吧。”
永安君这三个字对他来说终究是特殊的,哪怕楚柳言口中的事实再如何荒谬,为这耳边突然出现的古怪心音,他也愿意给那荒谬一点少之又少的……纵容。
看着已经离她几步之远的承安大帝,楚柳言若不是顾忌身体原主不能做出那些失礼的举动,只怕要握拳欢呼一声。
她!就!说!
命运不一定会将他们推向彼此,但他们自己,始终会走向彼此!
不然堂堂一个帝王,怎么同意她这么荒谬的请求?这都是对方自己做出的决定,而今日他们若是去了,说不定就能拉回一点永安君那几近自毁式的自行抹黑。
“第一花楼,好霸道的名字。”
谢辰停在那牌匾之下,看着数层交叠错落,楼阶外显环绕而上的奢靡楼阁,楼阁之上,无数红艳轻盈的窗纱迎风飞舞,蹁跹着若隐若现的映出内里旖旎醉人的酒欲情.色。
远远看上一眼,人们那些平日藏得极好的心思,也似被那红色轻纱给勾了出来,里外进出之人无不面有晕红,还未饮酒便还已先醉三分。
外绕云江湖水,内置华丽楼阁,来往宾客并无粗莽之人,这第一花楼看着并无浅薄露至表面的欲色,有些出乎谢辰之前所想。
谢辰扣扇点了下前方,“表哥,你不会是诓我?将我带到了其他地方?”
夏卓璐不服了,“你才说这名字霸道,现在就又觉得我诓你?这花楼看着很雅,好吧,它里面也确实很雅。”
谢辰失笑。
夏卓璐解释道:“但是它终究还是花楼,你想的那些它里面都有,不过稍显婉转了些,不管想要什么,里面都能满足。”
就算常来看看美人,也是乐趣一桩。
夏卓璐最近被家里管得严,好些日子没来,如今带着刚见的表弟来这,心里还是有些发虚,“表弟你真的要去?我可跟你说,里面美人虽多,但规矩也多。楼层越高美人越美,心气也越高。”
若是冲着美人去,没点才气,怕是要被丢帕子嫌弃的。
夏卓璐尽量委婉道:“要不我们还是改日吧?”
“今日正好。”谢辰入耳不闻,自顾自踏入这第一花楼之中,“第一花楼,那该有个第一美人。今日这么热闹,恐怕与这位美人脱不了关系,若是好运,说不定还能有段露水姻缘。”
他说着臆想连篇的话语,眸底却是一片清澈笑意,与楼外侍女擦肩时,让对方好生愣了一会。
夏卓璐闻言只觉晴天霹雳,冲着美人就算了,怎么一来就想着最美的那位,要知道他都没敢奢望过!
“表弟,你再想想……”
他抬步再度追了上去。
第190章 正史野史
“表弟,你就算是要看美人,我们也不好第一次就去四楼,不如我们去三楼?那里极雅,美人亦是无双。”夏卓璐几步赶上谢辰,暗中打量他一眼,见谢辰面上似有所动,以为对方有所动摇,面上一喜就要再接再厉。
若是能将表弟给劝回去那实在是再好不过。
夏卓璐想的极好。
不料谢辰面上神态有所变化,脚下步子却是一瞬也不曾停下,他看着眼前的第一花楼,没有选择从花楼外悬遥而上的楼阶进入,抬脚直接踏入楼内。他注意夏卓璐跟了上来,不由笑道:“不,今日我就要去四楼。”
他仰首,目光落在第四层楼外的雕花栏杆上,一楼比一楼精致的红纱被楼内暖风吹拂着,内里春旎景象若隐若现,确如夏卓璐所说那样,细节处缀了风雅的内敛感,不若底层与二层的坦荡直白。
从踏入这里便扑面而来的红尘欲色,被那飘舞着的轻纱,半遮半掩的藏在了其后,别有一番感触。
在这种地方,这样的含蓄反倒让人有些心痒。
不得不说,很妙的心思。
谢辰抬眼看了好一会,看上去对那里颇有兴致,手中拿捏着扇柄抵住下颚,唇角微抿露出了几分笑。
夏卓璐顺着谢辰的目光向上看去,自然注意到他所看的方向是四楼。
楼层之间的红纱一层一层增加,等到四楼,红纱半遮半掩的也看不到个清楚,对于来过几次也去过几次四楼的夏卓璐而言,再多的感触也淡如水了。
他刚要收回视线,目光从四楼一路滑到底,蓦然反应过来什么,又猛地抬头看向了二楼。
夏卓璐甚至因为怀疑自己眼花而抬手揉了几下眼睛,可不论怎么揉,二楼俏生生站着的那道身影还是无比的眼熟。
水绿青衣稍显瘦弱,侧脸轮廓柔和,尤为生硬的胡须,故作稳重也遮不住的活泼性子,哪怕一副儒冠书生的打扮,对于夏卓璐而言依旧眼熟的不行。若不是夏卓璐这几日与这位妹妹见得多了,他怕是不会想到对方身上。
不过他今日,在醉乡酒楼的茶会上见过了那位女扮男装的林青叶,此时打眼一看又碰见个熟悉的身影,可不要多看几眼。
而这一多看,夏卓璐简直想要扶额。
兴许是天楚王朝自建朝以来有意放开风气,所以不少姑娘家对声名在外的第一花楼内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也颇为好奇,偶尔在这种地方碰见三两结伴前扮成男子的姑娘家也实属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