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情夫陆海,好像就人间蒸发了。我也是派人寻了半个月,还有部分衙役蹲守在陆海的村子,始终没有见到他,想必是畏罪潜逃了。” 丁一强摸了摸鼻子,他下意识的找着由头:“这种行为,还真是白瞎了村里人对陆海的赞誉。他们都说陆海是个极为孝顺之人,但如果真的是孝顺之人,又怎么会丢下自己年迈的父母不管?”
“姐夫,案子之上不能够对户籍有所偏见。”许泽平忽略掉他姐夫的由头,语重深长的说道:“不然成了杀害好人的刀,那就不值得了。”
小舅子这么明晃晃的点出他的错处,让丁一强也是有一丝的羞愧,他确实是对贱籍出身的林白氏没有多大的好感,认为贱籍的娼妇没有几个好东西。
这与他小时候的一件旧事有关——
那时候他还小,约莫就五六岁,有个很疼爱他的小姑姑。
上树抓鸟、下河游泳捉鱼,就没有小姑姑不会的。
小姑姑不光厉害,还会偷偷给他好吃的、好玩的。
因为丁家的糕点铺,丁一强幼时又是个贪嘴的,所以打小就是胖墩墩。
他阿父阿娘为了他瘦点,就禁零嘴。
他小姑姑总是会背着他阿父阿娘,给他塞吃的。
他们姑侄的感情特别好,直到他的小姑姑出嫁....
那是丁一强第一次知道什么是生离死别,他大年初二,他们明明是在等姑姑来拜年,却没有想到姑姑贴身侍女来报丧的讯息。
丁一强不知道为何健康爽朗的姑姑会出嫁一年不到就没了...
他整整哭了三天三日,家里人为了小姑姑的丧事,也难以分身乏术,直到他发烧昏厥。
在阿娘阿父照顾他时,他听到了几个关键字眼。
姜承【他姑父】迷上了一个妓子,要和依依【姑姑】合离。
依依受不住打击,早产、难产。
再大一些,他就能够理解阿娘阿父嘴里的话了。
随着记忆的模糊,他的小姑姑在他们家已经成了最不能够提起的禁词,因为太痛了,很多人都不想在撕开这道伤疤。
所以遇到这起案子,他会下意识的忽略到不对头的地上,站在正室叶氏这边,断定白氏就是杀人凶手。
许泽平自然也不知道丁家的旧事,但他观姐夫的神色,想必他也是相通了些,这才到:“姐夫,你有没有想过陆海的另外一种可能?”
丁一强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猛然听到问话,他下意识的说道:“什么?”
“有可能已经死了。”许泽平幽幽的说道:“这个世界上,只有死人才能够消失的无影无踪。”
说完这句话,许泽平继续说道:“还有那把杀人的匕首,确定是陆海交给林白氏的?这匕首又是陆海从哪里得来的?若是能够这么隐秘的杀害林地主,他们二人为何不索性一起解决林地主的正室?”
许泽平的三连问把丁一强问懵了,同时他也打开了思路。
是啊,这段时间他一直围绕着林白氏是凶手的思绪在走。
却忽略掉了许多问题,杀害林地主的那把匕首还镶嵌着赤金,按着陆海的那贫瘠的家世根本就买不起这样的匕首,官差去陆海家中时,他的家里就是两间草屋。
打听之下,才知陆海的阿娘身体不好,常年要喝药。
而陆海的阿父上山寻山药卖,摔断了腿,干不了重活。
故而陆海才撤学,去做了账房先生。
也是因为家穷,陆海三十来岁了,还没有成亲。
若真是他交给林白氏的,那他哪里来的银子买这匕首?
这把匕首,又是陆海从哪里买来的?
“多谢远之提点!”丁一强郑重的向许泽平行了一礼。
许泽平哪里好受他的礼,连忙将他扶了起来。
心结被戳破,丁一强反而对这件案子信心十足。
许泽平夫夫在丁家小住了两日,十一月初二午时,许泽柔挺着大肚子走到家门口,将他们夫夫送到家门口。
两个小家伙以及丁二沁都哭的眼睛红红,因为要分开,他们都十分的舍不得。
“圆哥儿、满哥儿,你们这次一定要记得沁哥哥哦!”
“嗯,沁哥哥要记得想圆哥儿。”
“也要想满哥儿,满哥儿会想沁哥哥的!”
依依不舍的分别后,许泽平将两个小家伙报上马车,再扶着程哥儿上马车后,自己挥了挥手,然后狠心的上了马车。
看着马车远去的影子,许泽柔擦了擦泪水。
马车内的程哥儿,同样抹了抹眼角。
刚刚分别,他又开始想阿姐的。
因为布局的问题,马车出了巷子,正好就拐进了县衙正对的大街..
程哥儿掀开帘子,恰好看到了一个微微挺着小腹的女子走出县衙大门,温和的阳光洒在她苍白的脸上,像是看到了新生。
而程哥儿看到这貌美的女子,却是忍不住的将目光锁在了女子额头上的指甲盖大小的梅花烙印上...他捏紧了许泽平的手臂。
这女子...
这女子是当年花船上的琳姐姐!
程哥儿很想掩藏自己那段愚蠢不堪的过往,但是回想当年在花船上的经历,他还是想要去看看这女子。
因为...要不是要不是琳姐姐,这个梅花烙印就戳在他的额头上了。
当年花船上,模样最好的就是他和琳姐姐,所以他们被关在一个屋子里。
琳姐姐年长他五岁,对他很关照。
再停留一个港口时,看守他们的船老大,接到一个消息,需要一个印着梅花烙的瘦马...
当时船老大最先看上的是自己,琳姐姐却主动站出来推销她自己...
他还记得琳姐姐当时说的话——我年纪大,再长两年就可以接客了,不比这个瓜娃子好?
被戳了烙印的琳姐姐,即使是痛苦,蜷缩在他的怀里,依然是安慰他:“姐姐知道你是富贵人家的好孩子,逃出去、一定逃出去。
你告诉你阿父阿娘,我们就得救了。”
后来自己因为目睹别人被打死,惊厥高烧不退,也是琳姐姐守在他的身边,求他们给点药,不然人就烧死了。
船老大想着死了也晦气,才给他弄了一点药。
再然后,他就被卖进了花老妇的窑子。
可是他答应琳姐姐的事情,食言了。
这么多年,为了自己能够好好的活着,他都是刻意忘记那些过往。
许泽平关切的询问:“怎么了?”
“停车。”程哥儿狭长的眼中续满泪水,“平平,我好像看到故人了。”
“琳姐姐。”
白琳听着遥远而又陌生的称呼,猛然的抬起了头,一双柳叶眸紧紧的盯着程哥儿这张清丽绝伦的脸,好像要从他的脸上找出曾经熟悉的记忆。
“是我,我是程哥儿。”程哥儿忍不住的攥住了白琳的衣袖,声音沙哑,满含泪水。
白琳的眼眸瞬间睁大,是程哥儿?你还没有死?
白琳想要张口,但是张了半天嘴,还是没有发出一个声。
哭笑一声,果然还是没有适应自己已经变成哑巴了的事实、
白琳张开手,将程哥儿揽入怀里,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
程哥儿情绪平复下来,从白琳的怀里退了出来,他说道:“琳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白琳用白皙的手指在程哥儿的手心写着,说来复杂,很开心你还活着。
当年程哥儿高热退下来,人就不太康健了。
船老大洪三害怕死了不划算,就将在湘江附近的港口,将程哥儿卖个了一个暗娼老妇。
比起暗娼,白琳宁愿程哥儿与自己被卖去做瘦马。
毕竟出名的瘦马,接待的都是达官显贵。一些鸨母,为了自己的“女儿”、“哥儿”更值钱,还会从小培养琴棋书画,使得他们色艺绝伦。
而暗娼是什么?
低俗下流的人士才回去的地方。
白琳哭着说程哥儿会养回来的,不会死,请求船老大多宽限程哥儿几日...
她的请求自然是被驳回去了。
为了避免她的哭喊声吵到别人,洪三将她嘴巴堵起来,绑在了船舱中。
然后,白琳眼睁睁的看着程哥儿被带下了船。
而白琳之所以知道的比程哥儿多,乃是因为她的亲阿娘本就是瘦马。
只可惜她阿娘遇人不淑,虽说被人赎了身,但也只能够沦为外室...
后来她阿娘死了,白琳又被正头娘子给发卖给了牙婆。
牙婆见白琳的容貌好但是性子倔,她难得调教,又转头卖给了洪三。
在程哥儿被发卖以后,她就被洪三卖给了扬州的刘牙婆。
白琳经过花船那一遭之后,人就变得圆滑了起来,人一圆滑,嘴巴自然就甜。
人美嘴甜,她深受刘牙婆的喜爱,自然而然就知道了很多关于花船的消息...
花船每年从北到南会发一次船,每年发船的时间都不定,但每次要发船了就会给她们这些牙婆牙公下通知。
许泽平领着两个小家伙站在马车边,给出了程哥儿一定的隐私空间,远远的看着他们“交谈”?
正程哥儿还想问什么的时候,丁一强从县衙走了出来,他看到和林白氏站在一块的程哥儿,有些震惊:“程哥儿,你们相熟?”
白琳听着县太爷熟稔的称呼程哥儿,就知道他们十分的熟络,再看看领着两个孩子的许泽平,估摸他们应该是亲戚。
程哥儿果然如她所料,是好人家的孩子。
至于逃出去了不举报?
白琳其实心里也有底的,官宦人家都注重名声,对于自家孩子的糟心事都是捂得紧紧的,又怎么会让别人知道他的清誉受损?
白琳连忙摆手,表示不熟。
程哥儿倒是敞亮,“姐夫,我与琳姐姐幼时相熟,怎么了?”
丁一强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
白琳不想让程哥儿的名声有碍,就甩了程哥儿的手跑了。
程哥儿要追,被丁一强叫住了:“程哥儿,姐夫跟你说点事。”
程哥儿看着跑远的白琳,又看了看一脸严肃的丁一强,犹豫下,还是停住了步伐。
县衙之外不是好说话的地方,最终许泽平夫夫又跟着丁一强回到了丁府。
丁一强经过许泽平的点拨以后,放下了对贱籍的成见,重新查案。
他第一件做的事情,就是重新请了仵作再次验尸。
因为他在思考一件事情,林地主是十月十五日晚上死亡的,而尸体是在十月十六日早上被伺候的丫头发现的。
如果真是白氏所杀,白氏又怎么不跑路?还和尸体睡一个晚上?
在审问的这段时间,林地主的妻子三番两次的要提出将林地主下葬入土为安。
——她哭诉着说老爷生前最是个体面人,请县太爷给个通融让老爷入土为安。如今凶手也已经抓到,等到她画押后,自己在告诉老爷也不迟。
若非丁一强始终尸体是第一证据,在案子未破前,绝对不可以下葬!那么林地主的尸体也早就安葬了。
重新开棺验尸,仵作忍着腐臭检验,得出一个结论,林地主并非是被匕首杀死的!而是被毒杀的,因为林地主的喉咙以及五脏是黑色的。
通过尸体的判断以及死亡时间判断,林地主应该是中了乌头毒。
乌头轻一点让人在三个时辰之内死亡,重一点一个时辰内。
当时仵作推算的死亡时间是十月十五日子时一刻,这么往前一推,中毒应该是在酉时一刻、二刻。
乌头中毒,人会呕吐、昏迷乃至神志不清,若是配一些酒下肚,旁人也只当是酒喝多了。
仵作初次验尸,因为林地主刚死没有多久,尸体还没有腐烂,他检查了口腔和指甲这些,一切都是正常的,又加上匕首是一刀捅进心脏,他也就没有多想,判定确实是被匕首刺死的。
这个结论一出,丁一强知道果然是自己带着偏见才造成了案件的拖延,他庆幸小舅子这次来了苏灵,不然他就真的要做一回糊涂官了。
他也终于知道为何林地主的正室会三番二次的催促下葬了,原来是怕他查出真正的死因!
围着真正的死亡原因,丁一强一边将林家的长工婆子们都聚集起来盘问十月十五晚上林地主是在哪里吃的晚膳,一边派捕快到县衙各大药铺询问林家近来有没有人买过乌头?
大景对于毒药的管控都很严格,只要有出售,药铺必定会有记载。
两边同时进行,不过一天时间,这件案子就逆风翻盘,因为罪犯由林地主的妾室变成了林地主的夫人。
林家的长工婆子们都一致指认林地主十月十五那日是在夫人哪里与小姐、少爷们吃的晚饭,因为十月十五日是夫人的生辰。
饭局上林地主十分的高兴,因为他的儿子得了私塾先生的夸赞,说有望考中秀才,高兴过头了还喝多了。
吃完饭不久,老爷就开始呕吐发晕。
夫人说妾室有伺候老爷的职责,就让人喂了醒酒汤,将昏迷的老爷送到了白姨娘的房中。
白姨娘因为孕期,伺候完老爷也感觉到累,就早早熄了油灯睡了。
次日,小燕和管家去喊老爷、姨娘吃早饭的时候,就看到了白姨娘恐惧的蜷缩在床上,身边还有一把带血的匕首。
他们失声尖叫,很快就引来林家上下所有人。
之后,管家就认出了那把匕首是账房先生的陆海的,因为在九月底时,他亲眼看着陆海捧着一个锦盒走了账房,然后放进了他自己专门放东西的柜子里。
管家知道陆海穷,所以好奇锦盒中装着什么,偷摸的打开过,正是这把匕首。
小燕却争辩那把匕首是白姨娘的,争论之中,小燕恍然了这把匕首是半个月前陆海交给白姨娘的...
在二人争论之时,陆续有人说,账房先生经常会给白姨娘送东西。
这么七嘴八舌下,就得出了账房先生通奸白姨娘,白姨娘联合情人杀死老爷的结论。
捕快这边则是在县城的佰草集药铺找到了林家有人买卖乌头的出处,盘问下,药铺大夫告诉捕快,这乌头不是单独买卖的,而是其他药草开的止痛风湿药。
买卖这风湿药的不是旁人,是林家的蔡婆子,这蔡婆子则是林地主夫人叶氏的心腹。
十一月初一,调查出这些,丁一强连夜就将蔡婆子抓来牢房审问,她为何要谋害林地主?还吓唬她,若是不从实招来,就要满门抄斩。
蔡婆子经不住吓唬,就把实情给招了,都是夫人叶氏指使的。
而且叶氏不光杀了林地主,还毒死了账房先生陆海。
因为陆海撞破叶氏与她的密谋。
十一月初二,再次开堂审问。
丁一强将林家下人们以及药铺大夫还有关押的蔡婆子等相关人员都带到了公堂,经过这些人的指控,整个案子大转变。
起初叶氏拒不承认,说这都是蔡婆子自己的行为,是她污蔑自己将毒药下在林地主的酒杯中。
丁一强抓住了她的漏洞,笑眯眯的问道:“叶氏,本官并问说林地主中的毒是在酒杯中,你又如何知道的?”
丁一强抓住了这个漏洞,步步逼问,又加上“陆海”的出现,叶氏精神崩溃下,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这个“陆海”自然不是真的,而是账房先生陆海的堂兄弟,二人长的极为的相似。
人在高度紧绷下,认错人的情况并不在少数。
所以丁一强就是打着诈一诈叶氏的想法,把陆海的堂兄弟领来的。
整件案子其实并不复杂,叶氏杀人就是因为嫉妒以及怨恨!
她很爱林地主,可惜林地主是个风流浪子,喜好美色。
她年轻时候,颜色好,二人也度过一段时间的甜蜜时光。
可是自从她生了老二以后,颜色不在,林地主就开始留恋花丛。
为了阻止林地主整日沉迷与勾栏红楼,她将自己身边的丫头推出去邀宠。为了防止丫头影响自己的地位,她还给丫头灌了绝子汤。
有了丫头的邀宠,林地主流连勾栏的时间也算是减少了,在家中的时间多了。
趁机,叶氏抓住机会,生了老三和老四。
有了儿子,叶氏也就对林地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林地主自然也就玩的更花了,只要哪里有美人,他就跟着狐朋狗友去哪里浪。
按理说林地主只是个地主,有何来的这么多银子使?
叶氏却知道,林地主有一手好赌术,他要是手上的银钱没了,他就去招募这些狐朋狗友玩牌。
时间流逝,叶氏以为自己放下了情爱,直到林地主从扬州将瘦马白氏带回来,她才发现不是自己不爱了,而是她将这份爱意深深的压制住了。
看着林地主与白氏谈情说爱、你侬我侬的场景,叶氏恨急了。
尤其是白氏还是个放荡的女人,每次床笫之事,极为的大声,引得走路之人那都是面红耳赤。
偏生林地主还就喜欢她这个风骚劲,白氏越大声,他就越起劲。
喜欢叫不是?那就毒哑她!
叶氏以为白氏哑了,林地主就会厌弃她。
事情却是出乎她的意料,林地主反而更为的疼惜她,扬言要去给她改籍,哪怕是倾家荡产!
叶氏又恨又气,最后利用四个孩子做局,四个孩子又哭又闹,说阿父要是给瘦马改籍,他们就去死。
看着四个孩子发疯,林地主暂时止住了自己的想法。
直到白氏怀孕,林地主改籍的想法又升起了。
叶氏不敢在做局,因为她知道,四个孩子真的死了,那得利的只会是白氏!
可是看着林地主与白氏出双入对的样子,她又恨又嫉妒,于是她的妒忌造就她又一次生出了毒计!
当即她就喊来了蔡婆子相商去买毒药毒死林地主、栽赃给林白氏的计划,却不想被前来送账本的陆海撞破...
一不做二不休,叶氏让心腹奴仆抓住了陆海,活生生的勒死了他,将他埋到了林家后山的茶园中!
像是有老天爷帮助她一般,她从丫头们的谈论中得知,陆海经常会送礼物给白氏。
叶氏反而笑了,陆海就是穷鬼,哪里来的银子送礼物给白氏?
还不是林地主为了讨白氏欢心,出去谈事之时,为了让白氏安心,经常会让陆海买礼物送给她。
叶氏从丫头们的语气中,知道她们并不知道这个礼物是林地主指使送的。
所以白氏杀人的理由成立了,为何情人杀夫!
十月十五日酉时,她将毒药下在林地主的酒杯中,然后借着喜事一杯又一杯的给林地主灌酒,直到药效发作...
她冷冷的看着林地主抽搐呕吐,在这一刻,她的心已经死了,没有人能够威胁她的地位、夺去她的利益。
她在孩子们大声喊阿父醉了的声音中回过神来,收起自己的眼神,让人灌了醒酒汤,送到白氏的房中。
而她又让蔡婆子事先在白氏的饭菜中下了迷药,所以等到白氏体力不支昏睡,她就在子时所有人都睡着后,溜进了白氏的房间,找到了那把让小燕看见的匕首,捅进了林地主的心脏。
听完丁一强说的这些事情,程哥儿紧紧捏住了拳头,原来琳姐姐过得这么的苦。
丁一强看着程哥儿红彤彤的眼眶,试探性的说道:“程哥儿,你真的认识她吗?她可是扬州瘦马。”
第302章 广南行6
许泽柔嫌弃丁一强不会说话,一把捏在了丁一强的软弱上,瞪了他一眼:“瘦马怎么了?好似人生下来就是瘦马似的,不都是有血有肉爹娘生出来的!若不是生活过不去了,哪个愿意做瘦马?”
许泽平夫夫看着挨训,神情悻悻的丁一强,那是想笑又不敢笑。
丁一强搔了搔脑袋,他弱弱的说道:“我错了。”
程哥儿下意识握紧许泽平的手掌,将自己往事说了出来:“阿姐...你们应该都知道我是被收养的,在那之前的事情,我看到琳姐姐之时,我就想起了一些。”
“在舅舅舅娘收养以前,我是被亲生父母寄养在养父养母家中的,我也不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是谁,我约莫记得我养父养母家很富裕,是官宦世家。
他们对不算好也不算坏...
后来我也不记得不是怎么溜出养父养母家的,溜出来以后,就被拐卖到了花船上。
琳姐姐也是被卖到花船上的小女孩,她对我很好,她额头上的梅花烙印就是替我挡的..
后来我目睹了船老大抽死了一个不配合的小哥儿,我吓得惊厥高烧。
船老大嫌弃我死了晦气,就将我卖到了一个暗巷..”
程哥儿的嗓音低低的,他还是下意识将养父母想要孩子顶替自己身份的事情隐藏起来,不是他为养父母掩护,而是他不想生出事端来了。
他的养父母都是官宦家族,愿意养一个外人家的孩子,还想夺了他的身份,他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他可能是哪个-权贵人家的私生子。
是那种生母身份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
比起这样,他宁愿要一个清清白白的养子身份。
“后来的事情,阿姐,你们应该就记得了,我是平平救回来的。”
许泽平将他搂进怀里,他知道程哥儿从前有段不愉快的岁月,是他不想起了提起的伤疤,他也从来不去刺激他回想起过往,却没有想到终究还是记起来了。
许泽平轻轻的拍着程哥儿的背脊:“没事的,都过去了,你现在有我们的。若是你还想去寻你的养父母,我们就帮你去寻。”
听到程哥儿撕下自己的伤疤,许泽柔不悦的又掐了一把丁一强的软弱,恨恨的瞪了他一眼,都是你。
丁一强叹息一口气,都怪自己这个没把门的。
“平平,我现在很好,我不想去寻养父母了,我不想给他们的门庭添堵,就让他们当我没了吧。”程哥儿靠在许泽平的怀里,白皙的手指紧紧的攥着许泽平的衣襟。
“好。”许泽平温柔的安抚,轻轻的拍着他的背脊。
许泽平知道越是高贵的权贵就越注重孩子的清誉,很多官宦人家一旦孩子失踪都是当死亡来处理,免得进了那些风月场所污了自己的门庭。
想到这里,许泽平叹息,与其让程哥儿在受一次罪,现在这样也挺好。
“平平,我以前答应过琳姐姐,得救了要将她们这些可怜人救出来,但是我食言了。”程哥儿垂下眼眸,但是他为了更好的活下去,都是装聋作哑的将那段过往尘封:“现如今我想阻止这些悲剧发生了,平平,你能不能答应我,抓到花船的幕后主使,解救这些可怜人?”
花船之事,牵连肯定是盛广的,这是一门巨大的经济产业链。
自古为了一博红颜笑,豪掷千金的富商不在少数。
可想而知,勾栏青楼这个行业有多么的赚钱?
许泽平不知道这花船到底贩卖了多少良家子,但是他知道这背后一定有一条看不见的大鱼在运作,否则它又怎么能够穿过淮河和南洲流域?
淮河水军以及南洲西河水军,可是大景最重要的两支水军营啊!
可是听着程哥儿诉求,许泽平坚定的说道:“好。”
在丁一强的点拨下,程哥儿知道去哪里寻白琳。
他们夫夫二人将两个小家伙托付给阿姐,又问丁一强要了两个衙役就坐上马车前往苏灵灵鹤镇林家。
丁一强告诉程哥儿,林地主的嫡子今年才八岁,远远达不到撑起门面的年纪;而林地主有两个年轻力壮的兄弟,上头又无长辈压着,现如今的局面怕是要乱套了。
程哥儿从丁一强的话语中听出了他的潜台词,白琳最好从这个泥潭中抽身出来,不然下场好不到哪里去。
林地主已死,叶氏又是谋害亲夫的罪人,他们这几个孩子别说继承家产了,估计得被舆论压死...
许泽平夫夫到达灵鹤林家中之时,恰好看着两个魁梧的男人将白琳一行两大四小从家中推阻出来。
“呸!还你们家?这个是我们林家!杀人凶手的儿子还想占着我大哥的家产,做梦呢?!”
“滚,你这个小杂种!”
因着自己亲娘是杀害父亲的凶手,四个孩子也是低头不敢反驳。
倒是白琳身边的妇人大着胆子反驳:“即使叶氏是杀人凶手,你们也不能够将我们都赶出去,小少爷再怎么说也是老爷的独生子,他有继承林家家产的权利。”
白琳想要开口说什么,但因为自身的问题,只能够闭嘴。
“呸,你不过就是个妾室,有什么资格插手我们的林家的家事?”壮汉身边的妇人跳了出来,蛮横的指着白琳身边的妇人:“趁着本夫人还高兴,你们最好滚,不然将你们这些贱人杂种通通发买了去!”
说着,两个壮汉示意,昔日的长随们就棍棒指向了昔日的主子。
“光天化日之下,强占兄家财产。”许泽平从马车上跳下来,轻渍了一声:“不如,你们跟我去见见县太爷?”
林家兄弟本想发难,但是见到了许泽平身后走出来的两名衙役,语气就缓和了下来,嘿嘿一笑:“这位贵人,你有所不知啊,这几个杂种他们的娘是杀人凶手,杀死了我们的大哥,我们这么多不过也是家事。”
“家事?”
吃绝户的事情,许泽平自然也知道,在很多地方都存在而且还不少。
而如今林两兄弟就是明晃晃的吃绝户,哪怕是林家小儿子有继承权,他也可以利用他娘是凶手这一点来击垮林家小儿子的心理防线。
至于白琳以及他身边这位妇人,不过就是个妾室,又有何话语权?
“我不知你们家事家规如何,大景律法是父死子承。”许泽平冷笑一声:“莫非你们的家事家规还能够比律法大?”
林家的丑事,街坊邻居自然也都听说了。
有些人同情林家几个孩子的遭遇,也有些唾弃,如果不是他们那丧良心的亲娘,他们又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这些围观的人,看着许泽平仗义执言,又觉得很有道理,是啊,不管怎么说林地主是有儿子的,又不是没有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