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恂一愣,不可置信看过去。
楚召淮上半身的亵衣已皱巴巴的,像是被人揉过,锦被一角盖在胯骨上,阴影显出轮廓,隐约可见下方……什么都没有。
仔细看去,纤细的后腰处一片指痕淤青,像是被人无数次地掐握般狰狞。
姬恂愣怔着将锦被掀起。
只是一眼,宛如一根针刺入眼瞳,将瞳仁逼得猛烈收缩。
姬恂被火燎似的猛地将锦被放下。
脖颈的疼痛席卷脑海,伴随着昨晚断断续续的记忆轰然涌上脑海。
不顾意愿对他做出堪称淫邪之事,耳畔似乎还残留着楚召淮带着哭腔的奋力挣扎……
“不行!”
“我不喜欢!”
“呜,求求你了。”
姬恂彻底僵住。
他竟然强迫了楚召淮?!
殷重山、周患和赵伯三人正在外头草丛待着叽叽咕咕,突然听到寝房传来王爷的声音。
“来人。”
三人一个激灵,面面相觑。
赵伯和周患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手掌不约而同按在殷重山肩膀,猛地一用力差点将人推出二里地。
“去吧,殷统领。”
殷重山:“???”
殷重山骂骂咧咧地走到门口,大气都不敢出:“王爷有何吩咐?”
寝房的门被打开,姬恂披着松松垮垮的外袍脸上前所未有的阴沉,已结痂的右手又顺着指缝缓缓渗出血。
姬恂心跳如鼓,下颌紧绷着,许久才艰难说出一句:“叫府医来,再准备热水。”
殷重山赶忙道:“暖阁里已备好冷水、热水,府医也已在外头候着了。”
姬恂冷漠看他。
殷重山心道糟糕,头垂得更低,不敢多言。
姬恂并未怪罪,沉着脸又回了寝房。
府医战战兢兢地被周患揪着过来时,还在拼命抗拒:“我不去,去了王妃又要说我是庸医,我受不了这种打击人的羞辱!呜。”
周患说:“王爷砸银子的羞辱也不想受?”
府医:“……”
府医犹豫半晌,才不情不愿地进去。
昨日王爷病发,府医本来还以为要给王爷诊脉,到了寝房后却被告知是给王妃医治。
府医愣了愣,王妃不是神医吗,怎么会轮到自己为他探脉?
但王爷吩咐他不敢不从,只好挎着小药箱小心翼翼地过去。
榻上的楚召淮不知是睡着还是昏过去了,已重新换了身崭新亵衣,手腕隐约可见帕子擦拭过的痕迹。
姬恂为他从上到下擦了身,还将体内的东西引了出来,如此大的动静也没弄醒楚召淮,想来是太过疲倦。
从晨起,姬恂的眉头就一直没舒展过。
府医战战兢兢地跪在床榻边,伸手给楚召淮探了探脉。
好一会,他才将手收回。
姬恂沉声道:“如何?”
“王妃并无大碍。”府医心虚极了,不敢抬头,“只是疲乏体虚,王爷先给王妃喂些温水,我这就去煎药。”
姬恂蹙眉:“还有什么?”
府医犹豫半晌,才道:“观王妃脉象肾气亏虚,似是损耗太过,伤了肾精……”
姬恂:“……”
府医越说声儿越小,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知晓如此秘辛,王爷不会疯到要灭他口吧?
不知是楚召淮的解毒药有用还是其他,王爷并不像之前那般阴晴不定,他面无表情坐在那目不转睛注视睡梦中的楚召淮,许久才道:“去吧。”
府医赶忙行礼就要走,视线无意中一扫就见姬恂脖颈处狰狞的伤口。
他吓了一跳,忙道:“王爷的脖子……”
姬恂倒了杯水,将楚召淮扶着靠在肩上小心翼翼喂了口温水,随意道:“无事。”
府医不好干涉,只好退了出去。
楚召淮困倦得厉害,喝了水又继续赖赖地躺回去。
姬恂坐在床沿注视着他,许久抬起手撑住额头,微微发出一声带着颤抖的呼吸,生平第一次生出一股恨不得时间倒流的歉疚。
不应该是这样的。
楚召淮性格软,耳根子更软,只要细水长流好好待他,每隔一个阶段就不动声色透露出不明显的“图谋不轨”,像是撒小米捕捉鸟雀似的,等他自己蹦入陷阱中只是时间问题。
最开始楚召淮畏惧他,避他如蛇蝎,现在好不容易放下戒备,都敢冲他张牙舞爪了,却遭遇这种堪称羞辱的悲惨之事。
楚召淮醒来后,定会像宫宴后那样,再次冲他露出锋利的爪子。
……这次,肯定不会像上次那样能轻易哄好。
姬恂眉头越皱越紧,右手太过用力又开始渗出血来。
璟王一向运筹帷幄,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因自己收敛不住欲念,而致满盘皆输,再无翻盘的可能。
——而且还是他最不想输的一局。
方才擦身时他已细瞧了,楚召淮除了脖子上那点啃食的红痕外,腰身、脚踝、胸口几乎全是他硬生生摩挲出的淤青,大腿处更是看都不能看。
被如此虐待蹂躏,楚召淮……
许是永不会原谅他。
姬恂眼睛全是血丝,强忍着胸口的愧疚和懊悔,伸出干净的手缓缓抚摸楚召淮的脸。
楚召淮在梦中也极其排斥他,皱着眉伸手一拍,小声嘟哝着听不太清:“虫子……啪,死了。”
姬恂呼吸一顿,眸瞳痛色一闪而过,沉着脸强迫自己收回手不再触碰他。
若醒来后楚召淮想要离开京城……
就放他走吧。
楚召淮又做了场梦。
还是连续梦。
在临安娶妻生子,夫妻和睦,儿子除了长得快三岁就柱子高外,倒也没其他值得操心的。
夜深人静,夫人依靠在他怀中温柔地说:“儿子很快便要成家立业,夫君不妨再要个孩子承欢膝下。”
楚召淮歪头表示不解。
三岁就要成家立业吗?
不过一扭头见比摇篮都要大十几个的儿子,好像的确到了该成亲的岁数。
既然夫人想要,那就听夫人的吧。
梦中没有丝毫逻辑,哪怕身为“夫君”被“夫人”压在身下掰着腿猛凿,楚召淮也没觉得有问题,边喘边道:“夫人,夫人辛苦。”
夫人俯下身亲吻他的唇,勾唇一笑:“夫君看,已怀上了。”
楚召淮仰着头喘息,脑袋空白许久才缓过神来,心想这么快的吗?
好厉害呀。
楚召淮满身是汗,迷迷瞪瞪地低头看去。
正发着颤的纤细腰身如今已鼓起一块,夫人笑着牵着他的手按在腰上,掌心轻碰,好似有水液在晃动。
楚召淮懵懵地仰头。
夫人……姬恂脖颈缠着腰封,坠子随着他的动作摇晃,连流苏都晃散了,他笑得欲气十足,掌心倏地在腰腹上一按。
“夫君,再来一个吧。”
楚召淮:“……”
楚召淮猛地睁开眼睛,彻底被吓醒了。
这个梦比第一次还要吓人,楚召淮心跳如鼓,额头全是吓出来的汗水,若不是身体过于沉重,几乎能蹦到房梁上去。
苍天在上,为何会做这么可怕的梦。
楚召淮浑身都软了,恹恹躺在那半晌都动弹不得。
赵伯听到动静忙走了进来,却没走进,隔着屏风轻声道:“王妃醒了。”
楚召淮病歪歪的不太想动,含糊道:“什么时辰了?”
“未时了。”
楚召淮脑子转不太动,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竟然已下午了。
忘给王爷煎药了!
楚召淮着急地撑着手要坐起来,可才一动浑身像是被打了板子,铺天盖地的酸疼席卷脑海,差点让他没忍住叫出来。
死死咬着牙没痛呼出声,楚召淮吸着气缓缓起身。
有些疼懵了,他努力想了许久才骤然记起来昨日发生的事。
楚召淮:“……”
昨晚床幔中的暧昧氛围,和弄错方子的愧疚感交叠,让他像是着了魔似的主动送上门去。
如今乍一清醒,疼痛伴随着昨晚险些被姬恂弄死的记忆浮现脑海,他后悔得恨不得冲回去狠狠抽自己耳光。
怎能以身饲虎?!
姬恂就算事后不举,又同自己有何干系?!
啊啊啊!
楚召淮满脸空白,脚趾疯狂蜷缩,将脸埋在曲起的膝盖上无声咆哮,面庞一直红到耳根,连带着浑身都泛着羞耻的粉色,甚至有点想直接捂死自己一了百了。
不想活了。
赵伯等了等没等到回答,试探着又叫了声:“王妃?”
楚召淮有气无力“哦”了声:“我马上就起。”
赵伯:“?”
还能起床?
楚召淮的确不太能起床,只是个起身披外袍的动作就让他疼得牙都咬碎了,但他不太想让人知晓他做的糊涂事,强撑着下了榻。
只是才走两步,好像有水痕顺着大腿缓缓往下滑。
楚召淮懵了下,半晌才反应过来是什么。
姬恂晨起后,把他扔在榻上就走了?
楚召淮不可置信,剧烈喘息几声,扶着桌案缓了缓,咬着牙故作无事:“赵伯,王爷去了何处?”
赵伯犹豫着道:“上午宫中有召见,王爷进宫了。”
楚召淮:“……”
楚召淮“哦”了声。
可能是太忙了。
楚召淮抿了抿唇,他浑身都是吓出来的汗,体内又极其不舒服,踉跄着走出去让赵伯给他准备热水沐浴。
……又或者是王爷并非断袖,恢复意识后觉得他用这个法子解毒好歹毒,嫌憎他才将他晾在榻上不管不顾的。
赵伯似乎有些为难:“王妃,这个时辰沐浴……”
王爷临走时吩咐,王妃身上淤青未散,莫要让他沐浴。
楚召淮恹恹道:“没事,尽管去便是,劳烦赵伯了。”
王妃的语气难得的不耐,赵伯无法,只好让人备了水。
楚召淮走路双腿都在打架,艰难地挪到浴桶边试了试水,并不算太烫。
反正也不用浸泡太久,将身上的汗水和体内东西清理出来就行。
楚召淮跨进水中,等适应了那股细细密密的刺痛后才缓缓将身子浸入。
姬恂昨晚弄得极深,楚召淮忍着羞耻努力弄出来,但不知是不是被清理过,鼓捣半天也没出来多少。
楚召淮犹豫半晌,只好学着昨晚姬恂的动作按了按微鼓起的小腹。
“混账,属狼的狗东西,没良心,良心都被自己吃了……”
楚召淮又难受又难为情,一边弄一边带着颤音骂姬恂。
要不然为了他,自己至于遭这么大罪吗?
虽然姬恂那脖子好像伤得更重……
但是他自作自受!
楚召淮鼓捣半晌,直到赵伯估摸着水都要凉了,没忍住敲了敲门:“王妃,衣裳放在屏风上了。”
楚召淮满脸通红,“哦”了声,终于起身,双腿打颤地走到屏风后拿着干巾擦干身子穿好衣袍。
实在太过疲倦,他彻底撑不住,只好回了暖阁趴在床上,一边骂姬恂一边闭上眼,很快又恹恹睡了一觉。
再次醒来,天已黑了。
楚召淮比白日有了精神,艰难翻了个身,鼻尖萦绕一股熟悉的药香,像是他专门研制的药膏。
微微愣了愣,楚召淮疑惑地撸起袖口,发现手腕被锁链磨出来的红痕已经消去不少,还有药膏涂抹残留的痕迹。
又细细查看全身,腰腹、大腿根、脚踝也全都被上过药。
楚召淮有些诧异。
谁来过?
赵伯刚好过来,见楚召淮醒着,忙将温在外头的药膳端了进来。
“王妃睡了一整日,应该饿了,先吃些东西吧。”
楚召淮体力消耗大,又昏睡一天一夜,的确饿得不行,嗅到香味肚子咕咕响,忙撑起身子坐起来。
赵伯将药膳和燕窝粥都盛了一小碗放在小桌上,看向楚召淮的目光全是疼惜。
可怜见的,这才多大就遭了王爷毒手。
楚召淮并未察觉,他吃了小半碗恢复些体力,歪头想了半晌,试探着问道:“王爷今日来了吗?”
赵伯噎了下:“没、没有。”
“是吗?”楚召淮又问,“那我身上的药是谁上的?”
赵伯:“……”
看赵伯这个神情,楚召淮就知道姬恂肯定来过:“天已晚了,王爷何时回来休息?”
赵伯欲言又止:“王爷……外出应酬了。”
楚召淮:“?”
他还用出去应酬?
骗鬼呢。
楚召淮歪头想了半晌,突然福至心灵冒出个念头。
这是在躲着他?
若在之前楚召淮可能会觉得姬恂因解毒方式特殊而厌恶排斥自己,可姬恂又趁他睡着偷偷摸摸为他上药……
难道璟王殿下是因一朝失了处男之身,害臊了?
楚召淮被这个念头逗笑了,眼眸微弯,将药膳和粥慢条斯理喝了。
本来觉得晚上姬恂会回寝房睡觉,楚召淮躺在床上等到深夜,终于撑不住昏睡过去也没等到人回来。
翌日起来一问,姬恂根本就没回府。
楚召淮更迷茫了。
还真是在躲着他。
不过寝房外殷重山在,楚召淮只好将人叫过来问问。
殷重山:“……”
殷重山猜拳惨败,留在府中保护王妃,闻言他面露菜色,痛苦地过来回王妃话。
楚召淮不喜躺在榻上,虽然浑身不适还是强撑着起身坐在暖阁连榻上,他喝了口茶,问殷重山:“王爷今日可回府?”
“可能回。”殷重山硬着头皮说,“……也可能不回。”
“你先说了回。”楚召淮抚掌道,“那我便信殷统领,今日等不到王爷我便不睡了。”
殷重山:“……”
我招谁惹谁了?!
殷重山艰难为自己找补:“王爷吩咐属下保护王妃,当真不知王爷去处和归时,还望王妃莫要为难属下。”
楚召淮瞪他。
赵伯的反应也让楚召淮明白,前日那时这些人都知晓了,索性也没再遮遮掩掩。
“那你给王爷传句话。”
殷重山松了口气:“王妃请说,”
“你帮我问问王爷,失了处子身的打击当真如此重吗,重到王爷失魂落魄避人不见,连诊脉和药都不用了,难道是想以死挽回清白?”楚召淮冷冷道。
殷重山:“……”
殷重山差点想笑,身为暗卫的专业素养让他强行忍住了,颔首道:“王妃,这话……属下不敢传。”
楚召淮还在瞪他。
这话有什么不敢传的,姬明忱敢做还怕别人说吗?
只是听赵伯说殷重山俸禄都被罚到明年了,纯属是拎着头在给姬恂做白工,楚召淮只好没再为难他,闷闷不乐又灌了一壶茶。
晌午时,午睡了一个半时辰。
再次醒来时,楚召淮又嗅到熟悉的药香。
——姬恂那狗东西又回来了!
楚召淮气得仰倒。
这人到底什么毛病,再胆小的姑娘上花轿前羞羞答答半天,也该出门了吧。
不诊脉不吃药,反正难受得也不是自己。
死去吧他。
今年的春日来得格外晚,即将三月,夜晚的风也彻骨的寒冷。
姬恂又在府外为自己找了一堆闲活,忙到深夜回府。
赵伯拎着灯为他照亮脚下的路,小声道:“王妃今日精神好了不少,就是一直问您何时回来。”
姬恂神色冷淡端坐轮椅上,他脸上还带着血,只有在听到“王妃”二字时眼神有一刹那的不自然。
“嗯。”
脖子上的伤痕已结痂,一圈雪白纱布缠在脖颈,外物缠住命门的触感让姬恂这两日都不舒坦。
完全不像那晚被楚召淮勒住时的感觉。
周患推着轮椅,见姬恂如此冷淡,和赵伯面面相觑。
白日看楚召淮眼巴巴地等王爷回府的样子,赵伯实在是不忍心,壮着胆子试探着问:“王爷……就打算一直不见王妃吗?”
姬恂没回答,反而问道:“他有说想回临安吗?”
赵伯一愣,不明白为何突然问起这个:“未曾。”
姬恂“嗯”了声。
看来是在隐忍着怒气,等着见他时再爆发。
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寝房的方向,昏暗一片,四下已灭了灯,姬恂装作不在意地问道:“他已睡了?”
“是。”赵伯道,“王妃这几日精神不济,白日睡、晚上睡,都怕他睡出毛病来。”
姬恂眉头轻皱。
赵伯又问:“王爷……要去瞧瞧吗?”
姬恂下意识就要拒绝,犹豫半晌,终于无声吐了口气,起身去了寝房。
烛火都已熄灭,只有暖阁炭盆的暖光倒映在西洋钟上,隐约瞧见是子时。
楚召淮蜷缩在床榻上睡得正熟。
姬恂本是想站在歪头看上几眼,可视线一落在那素白的面容,心中那股还未彻底消除的“瘾”瞬间附骨之疽似的泛了上来。
脑海中意识在争吵,厮杀。
“看看他而已。他睡得正熟,药还未上,你只是在弥补过失罢了,不算荒唐淫邪。”
“混账!将他害成这样还嫌不够?他急切想要见你,定是找你算账,与你恩断义绝头也不回回临安。”
姬恂头疼地按住额间。
从小到大,姬恂从不知自己竟然如此胆怯心虚之人,竟然为了不想面对楚召淮或愤怒的指责、或悲伤的哭嚎而硬生生躲了两日。
怯懦到让他自己都觉得厌恶。
许久,姬恂轻吐一口带着热意的呼吸,缓步走上前去。
楚召淮眉眼温和,呼吸均匀,脖颈处的淤青已消去不少。
姬恂动作轻缓至极坐在床沿,强忍住抚摸他面颊的冲动,将药膏拿出来。
将宽松的袖口撸上去,姬恂蘸着药正要为他涂。
楚召淮忽然反手一抓,一把握住姬恂宽大的手。
姬恂:“……”
炭盆火光昏暗,隐隐照映在床榻上。
楚召淮不知何时醒的,幽幽睁开漂亮的双眼,眼底没有半分困意,像是早就等着似的。
姬恂瞳仁倏地一颤。
楚召淮手掌小,奋力握住姬恂的两指一掰不让他逃,眉梢轻挑,昳丽面容带着点得意的笑意。
“……抓到你了。”
唯有姬恂的心跳剧烈明显, 像是锣鼓似的重重响在耳畔。
楚召淮撑起身子坐起来,爪子还握着姬恂的手不肯松,唯恐此人再遁地逃走。
暖阁昏暗, 楚召淮瞧不清姬恂的神情, 还在揪着他说个不停:“赵伯说你这几日都在忙,圣上已解了禁足吗,该不会是想躲我故意违抗圣意吧, 至于吗?”
电光石火间姬恂已理好情绪, 垂下眼掩去眸底难得一见的慌乱。
他拂开楚召淮的手, 淡淡道:“没有——本王去点灯。”
楚召淮一把抱住姬恂的小臂, 死都不撒手:“不信, 你定是又想落荒而逃。”
姬恂:“……”
“落荒而逃”这四个字和运筹帷幄的璟王殿下根本不挨边,黑暗中姬恂似乎无可奈何笑了声,道:“真的只是点灯, 今日本王也有话同你说。”
楚召淮歪头看他半天,才试探着放开手。
姬恂信步闲庭般走出暖阁, 很快烛火燃起, 熟悉的影子倒映在镂空木门之上。
果然没逃。
楚召淮松了口气。
光亮射来, 满室通明。
姬恂身穿单薄玄衣,往常恨不得敞开到脚后跟的衣襟不知为何拢着,衣襟严实交叠,连腰封也系着。
他掌心拿着个精致的匣子,缓步逆着光而来, 衣摆宽袖的金线暗纹随着光线不住晃动, 发出灼眼的波纹。
楚召淮气势汹汹准备兴师问罪, 光骤然亮起,姬恂身形高大朝他走来, 脖颈处缠着雪白纱布。
急促的喘息,混乱颠倒的视线,愈发崩溃的意识……
那晚凌乱淫邪的一幕轰然冲击脑海。
楚召淮浑身一僵,眼前唰地空白,险些直接倒头就睡。
不、不活了!
姬恂已来到榻前,神色淡淡敛袍坐下。
楚召淮故作镇定,许是破罐破摔,他说话也百无禁忌,淡淡道:“王爷这回还打算用银子安抚我?”
姬恂动作一顿:“不是。”
强迫他一夜荒唐后再给金银妄图获得谅解,这是明晃晃的折辱。
楚召淮想也不是,耐着性子打算听听姬恂要和他说什么。
若是话说得漂亮好听,他倒是可以原谅这两日的躲避。
姬恂将匣子中一沓纸契放在榻上,开口了,第一句话便是:“这是璟王府在江南的地产、田庄、铺子。”
楚召淮一怔。
不给银钱,给地产?
感谢他为王爷破处?
楚召淮险些气笑了。
想过姬恂可能会说些阴阳怪气煞风景的话,却从未想过他会这么……
楚召淮一时找不到形容词,看也不看那沓纸契,冷淡道:“王爷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
话还未说完,姬恂又轻飘飘拿出另一张公文和路引。
“之前白院使为你假造‘白水’的户籍和路引,本王已寻户部补全过了编审,你拿着户籍就算走陆路也能一路畅通无阻回到江南。”
楚召淮话音戛然而止,眼眸带着些许困惑,一时没弄明白姬恂在讲什么。
本来以为要谈发病那件事,怎么突然说起回江南了?
“什、什么意思?”楚召淮迷茫了,“不是说为你医治好病后再回江南吗,这才第一次拔毒,往后还要有两三次。”
姬恂垂下眼,眸瞳隐约黯淡。
哪怕被他这样屈辱对待,楚召淮仍愿意忍着厌恶为他继续拔毒。
见姬恂不说话,楚召淮急了,上前抓住他的手。
因侧身的动作,腰间大片的淤青还未消散,一动就酸疼得要命,猝不及防浑身一抖,险些痛叫出声。
“唔!”
姬恂眼瞳一动,瞬间扶住他。
楚召淮疼得额角沁出冷汗,愣是咬着牙一声没吭,他呼吸急促,反手抓着姬恂的手腕,艰难道:“难道王爷真的这般看重贞洁,只是因药物失去控制和一个男人云雨就要死要活?还是说王爷如今专注事业,不想精元错失留有后嗣,这个您倒是可以放心,我虽为神医,并未有男子生育的神通。”
姬恂:“……”
楚召淮的阴阳怪气即将出师,三言两语怼得姬恂哑口无言。
不过王爷聪明,从这几句讥讽的话中艰难提取出某个信息。
姬恂眉头一蹙。
楚召淮……似乎并不怨恨自己强迫于他。
姬恂失去控制那晚,为了能让轻重节奏掌控于自己手中,楚召淮几乎跨坐着膝盖着地足尖蹬床大半夜,腰酸腿疼两日也消不下去。
他疼得闭着一只眼,揪着姬恂的衣襟,边喘边催促道:“说话,为何……咳,躲着我?”
见楚召淮疼得都要喘不上气了,姬恂心口一紧,伸手将人重新按回榻上躺好:“别乱动。”
楚召淮:“姬恂!”
姬恂垂头看他。
楚召淮反瞪回去:“看什么看,我就叫,姬恂姬恂姬恂,起名难道不是被人叫的吗?”
姬恂:“……”
楚召淮从未见过姬恂这种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字来的样子,扭捏极了,好像传言中凶神恶煞穷凶极恶的煞神就是个纸老虎,全是夸大其词。
“今日你不讲话说清楚,明日我便找人将你睡完就跑的事广而告之,去年画舫楼的两个小厮应该还在,五两银子我眼睛眨都不眨就花了。”楚召淮还在说,“到时候你名声不保,可别怪我……”
姬恂忽然道:“你不怪我?”
楚召淮一愣:“什么?”
有了这句,后面的话似乎没那么难说出口了。
姬恂无声呼吸,抬起头直勾勾盯着楚召淮的眼瞳,不想放过任何细节,他问:“那晚是我意志不坚被药物控制失去神智才强迫得你,你为何不怨我?”
楚召淮愣了愣。
那一切便能说得通了。
怪不得做恶事也坦坦荡荡毫不心虚的璟王殿下会在一夜云雨后躲得像是窜天猴似的,恨不得炸上天去不见他。
看来发病时意识还是不清晰,下次拔毒得重新换一味清神醒魂的药。
楚召淮很快将方子在脑子里改了改。
姬恂正在直勾勾盯着他,见他听到这句话竟然眼神开始放空,不动了?
姬恂:“?”
果然还是在生气……
刚想到这里,楚召淮突然“唔”了声,绷紧唇角,脸颊倏地鼓起来,像是含了一口空气。
姬恂:“……”
姬恂很清楚楚召淮这个神情。
这是即将憋笑憋得忍不住的模样。
果不其然,楚召淮越想越觉得可乐,笑意像是酝酿成个大锤,咚咚咚从心里一路顺着喉咙往上砸。
终于,锤子“砰”地砸碎他一口钢牙,憋不住的笑音毫无阻滞蹦出来。
“哈哈呜!”
姬恂:“……”
楚召淮情绪压抑惯了,甚少会不受控制,可他实在忍不住,在姬恂凉飕飕的注视下乐得浑身发抖,牵动腰侧又疼出满眼泪花。
姬恂瞧见他乐成这样,心中好似一块石头轰然落地,砸了脚。
看这架势,当晚许不是他零零碎碎的记忆那样,只有耻辱的强迫和崩溃的拒绝。
楚召淮边笑边哭,他又怕姬恂生气,呜咽着偏过头将脸埋在锦被里好半天,终于转过身来,脸上已全是肃然和冷淡。
姬恂垂眼看他:“王妃……”
才刚说一个字,楚召淮又“唔”地一声,开始鼓脸颊。
姬恂:“……”
姬恂眉眼一动,指腹在楚召淮面颊上一点,淡淡道:“憋回去。”
楚召淮从唇缝飘出一个字:“难。”
“再笑一声,月钱减半。”
楚召淮沉痛地坐起来,不笑了。
姬恂:“……”
还是爱钱。
“你那时被绑住四肢,还戴着止咬笼,哪还有余力强迫我?” 楚召淮揉了揉脸,疑惑地看他,“再说殷重山和周患以及王爷的一千暗卫都在外头候着,我又不是哑巴,被强迫了不会叫吗?好奇怪,你到底是如何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