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嘉竹的神色有些困惑,眼前出现的食物麻辣的气味似乎将他有些堵塞的鼻腔都恢复一些功能,他幽幽地看向林织,林织却没顾上他,对着手机露出了笑容。
“妈妈,我不在家呢,在同学家。”
林织戴着蓝牙耳机和那边的母亲通话,飞快地翻转了一下手机,给那边的母亲证明自己说的话。
“外面下雨了,所以吃的就晚了一点。”
宋嘉竹听不见手机那边的人说什么,只能从林织的话语里推测出他们的对话,也大概猜出了林织将他们食物对调的原因。
过于辛辣的食物让宋嘉竹没有尝试的欲望,更何况这份食物还是林织动过的。
宋嘉竹耐心地坐着,视线在桌上无目的地游移,等着林织挂断电话再继续进食。
“不是只吃白粥,这个粥是放了糖的是甜的。”
林织用调羹舀了一勺,一本正经地给手机那边的妈妈展示。
原主妈妈的这个视频电话打的很突然,不在林织的计划内,不过他没生病宋嘉竹反而病了这件事已经在他的计划之外,他立刻随机应变。
就算他眼前摆着麻辣烫,原主妈妈也不会说什么,顶多叮嘱几句少吃这种东西,不要吃太辣注意肠胃,林织调换食物当然有他的目的在。
少年一边和妈妈聊天,一边自然地将食物送入口中。
软糯的白粥混着淡淡的甜味,在唇齿间蔓延开。
林织点评道:“妈妈你可以试试,其实味道还可以,主要是看米的质量。”
林织又舀了一勺,咬着白瓷调羹的边缘,像是专心听着另一边人说话。
在林织第一次将食物送入口中时,宋嘉竹脑袋就已经轰的一声,维持在了有些僵硬的姿态,带着些羞恼的气愤。
林织怎么可以就这样吃他的东西,用他用过的餐具?
宋嘉竹盯着林织唇间的瓷勺,含着它的唇瓣红润,宋嘉竹这才注意到林织有着一张不笑也自然上扬的唇。
宋嘉竹的唇紧紧抿着,乌黑的眼眸沉沉。
“知道了,你和爸爸也要注意身体,拜拜。”
林织一边说着一边无意识地搅动着碗里的粥,说出告别的话,放下了手机,做出了松一口气的动作。
“我妈不让我吃这些,”林织对着宋嘉竹微微耸肩,解释了一下原因,他将自己的食物拿了回来,却没有把那碗粥再推回去,他看着宋嘉竹说,“你再去盛一碗吧,加糖味道还可以。”
而后林织又有些担忧地摸着唇说:“你应该不会传染给我吧。”
他陈述着事实,在宋嘉竹听来却有些暧昧的刺耳。
宋嘉竹将椅子向后移了一段,椅腿和地板发出了摩擦的声音,有力地表示了自己的心情。
宋嘉竹重新盛了一碗粥,这次他没加白糖,直接在厨房喝完了一碗没滋没味的粥,盖上电饭煲盖子的动作都忍不住用力了些。
少年的烦恼无声,安静到他自己都未曾发现,只能从生活的碎片里窥探一角。
宋嘉竹洗好了碗,看着林织继续打手语。
——下次不要这样。
无论是进他家门,给他喂药,给他煮粥,还是直接用他用过的东西,下次都不要这样。
和林织有了奇怪的纠缠以来,宋嘉竹不知道自己说过多少遍这句话。
林织随意地应答了一句:“知道了。”
可具体是知道了什么,他并没有说,宋嘉竹也没有问。
宋嘉竹回了房间,虽然今天不能去书店,可他依旧有很多书没看,很多习题没写。
林织在他家一向随意,以往补习完了宋嘉竹回房间从来不管林织在客厅做些什么,可今天坐在书桌前,他却有些走神。
他拉开了林织合上的窗帘,透过朦胧的玻璃看着窗外的世界,注意力不自觉地朝着卧室房门外而去。
可外边静悄悄,什么声响也听不到。
他的视线看向了自己的床底,又收了回来。
外边的风渐渐停了,连雨势也变小了。
宋嘉竹看了时间,大概在傍晚前雨就会停。
大概是感冒发烧的后遗症,宋嘉竹喝完了房间里的水,喉咙依旧干涩。
他只是出去倒水,宋嘉竹想。
奇怪,这明明是他家,他为什么要这么犹豫。
宋嘉竹打开了卧室门,林织正坐在沙发上,手机放在茶几上,正在比划着什么。
宋嘉竹又轻轻地合上了门,手里握着杯子,大脑有些放空。
其实什么也没想,只是好像不想惊扰什么。
01将任务对象的动作如实汇报,在林织的大脑里欢快地哼歌。
01:【宿主,任务对象肯定特别感动,我感觉曙光又在眼前了。】
它可以永远相信宿主!
林织看着手语老师的视频,轻笑道:【感动?或许有一点点吧。】
林织觉得按照宋嘉竹的性格,这种动作也不全然是因为感动,虽然他说了是因为嫌弃宋嘉竹写字慢才学了一点手语,可宋嘉竹不会自恋到觉得他是为了他而学。
或许更多的是一种对于未知态度的避让,担心出现他不愿意看见的场景,比如他会奚落嘲笑他一番,又比如说他可能会干脆恼羞成怒不学手语了,有比如说他可能会拉着他让他教他手语,所以干脆不打扰。
少年的心事如雨,寻不到来自哪一片云。
林织并没有在宋嘉竹家久留,在雨停之后,便带着雨伞离开了。
宋嘉竹再一次从房间里出来后,客厅里已经没有了林织的身影。
他连吃过的食物垃圾也带走了,要不是垃圾桶的纸巾和电饭煲里的白粥代表着他留下的痕迹,否则他像是没来过。
宋嘉竹看了一眼沙发套,想着自己曾经计划过今天将沙发套拆下来清洗,可现在的天气却不适合晾晒。
又是一个周一,别于昨天的阴雨,上午的太阳很大,温度不算太高,却湿热的让人心里发闷。
这是这个城市秋天的特色,忽冷忽热,气温骤降骤升,反复无常。
好在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太久,最多持续一周,彰显着秋天来过。
班主任在班上嘱咐大家最近要注意保暖,不要因为有太阳了就贪凉,以免生病。
班上的饮水机除了夏天基本都是通电状态,因为气温变化,接热水的人多了起来。
人多就需要排队,有些人干脆拜托被别人帮忙接水。
何雨晴提着两个好友的水杯过去,路过林织的桌子时,顺便把林织的杯子也提了起来。
林织连忙说:“我自己可以……”
他牢记着人设,声音并不大。
“没事啦,都是朋友,我反正顺便。”
何雨晴笑着摇了摇手上的杯子,活像个搞批发的。
“那谢谢了,下次有空我也帮你们弄。”
他笑的那么腼腆,让所有人都信以为真。
宋嘉竹看着他,垂下眼眸看着桌面上的书,睫毛在面上落下淡淡的影。
上午还晴着的天,下午便阴了,隐隐有要下雨的预兆,但始终也没有雨点落下。
这样的天气,下午第二节课的体育课便取消了,变成了数学课。
“大家拿出昨天上午考的周测卷子。”
数学老师自己没带卷子也没带答案,干脆拿了宋嘉竹的卷子。
作为所有老师的得意门生,学习天赋极高被称为学神也实至名归的人,尤其在数学上,他的卷子在老师看来和标准答案也没差。
数学老师低声说:“你和同桌共一下。”
老师说完走上了讲台,拿出了粉笔,敲了敲黑板让大家注意力集中。
林织将卷子铺在了他和宋嘉竹的桌子中间,连带着椅子也朝着宋嘉竹的方向偏移。
干燥的秋日里,宋嘉竹嗅闻到了林织身上淡淡的甜香,和那天他喝醉后混杂的香味不同,十分纯粹,像细细密密的网。
宋嘉竹的注意力并没有集中在试卷上,因为林织在看他。
他们之间的距离缩短,他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林织落在他面上的眼神,那是一种不加遮掩的过分专注的凝视。
在老师的声音里,宋嘉竹听见了林织的低语。
“小哑巴,我发现你长得还挺好看的。”
宋嘉竹猛地望向了林织,却见林织已经将视线放在了试卷上,听着老师的答案和自己的答案做比较。
他微圆的眼睛线条加重了天真的钝感,用来改正的红笔抵着双唇中央,将下唇唇瓣戳的微微凹陷。
林织看向了老师的方向,仿佛是专心致志的学生,那句似乎别有意味的赞叹只被他听见,像是错觉。
林织又将视线移向了他,唇角微翘。
那双眼里没有内向情态的遮掩,让宋嘉竹的心一跳,知道刚刚不是错觉。
林织很快将视线又放在了老师身上,在老师的讲述里对着一道错的最后一道选择题进行更正。
宋嘉竹盯着试卷,不自觉地走神,思考起林织的话是什么意思。
样貌这种事情向来直观,他也没有忽然做出更改,林织也不是第一天看见他,为什么忽然这么说?
宋嘉竹想起了自己半个月前丢掉的那张便签,林织在上面写对他不感兴趣,难道说他忽然更改了注意?
极为复杂的情绪在宋嘉竹的心里出现,让他一时之间有些混乱。
期中考试大概还有两周多,宋嘉竹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手指相互摩擦。
这是带着些焦虑的思考表现,被主体本身有意无意地忽略。
今晚的补习,林织没有给钱。
“就从锁钱抵扣吧。”
显然,就算加价师傅也不会加两百,宋嘉竹却没说什么,目送着林织离开。
他将换锁的事情添在了备忘录里,又一次做了梦。
不是半月前如同鲜艳色块般的画面,而是数学课上,他看着那只抵在林织唇上的笔,以及因挤压而带来的微微凹陷。
朦胧如雾,醒来便记不清。
夜间越来越凉,冬天快要到了。
这是林织和宋嘉竹约定后的第三个周日,下午学校照常放假。
林织在衣柜里挑了件米白色长裙,叠穿了一件驼色的毛绒马甲,没化妆戴上了假发。
由于本身是男孩,因此个子要比一般女生要高一些,长裙收腰,勾勒出了细窄的腰线。
虽然是第二次女装,但林织已经比第一次坦然许多。
装扮好了以后,林织打算去书店偶遇宋嘉竹,而后编造一个小小的谎言,为他的计划再添一把火。
宋嘉竹常去的书店位于博海路的中央,这条路的也是去体育馆的必经之路,体育馆就在博海路尽头,许烈阳在周日下午会和朋友们在体育馆租几个小时的场地用来打篮球。
因为在一条直线,跟着许烈阳从体育场出来的原主在那一天便被从书店出来的宋嘉竹撞见。
林织没打算去看许烈阳打球,体育馆很大,租场地的不少,他随意找了一个观众席,坐着看人打球,将计划在脑海里过了一圈。
林织擅长的东西很多,但并不包括篮球,虽然他可以将篮球的规则赛事球队记得一清二楚,可以和任何喜欢打篮球的人聊这方面的事,但他并没有打过篮球。
青春期他的时间不被允许浪费在这种对未来没有帮助的事情上,家里更倾向于咬牙攒钱供他去上马术或者高尔夫球课,为了让他未来从事商业活动可以更从容体面。
其实他对这种运动的兴趣也不大,林织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让01盯好宋嘉竹的位置。
林织没有注意到,球场上的对抗忽然激烈了起来。
他什么都不用做,安静地坐在那里也能吸引许多视线。
等到时间差不多时,林织起身离开。
有人小跑过来要联系方式,林织伪装出较为中性的声音,摇头婉拒了。
离开体育馆前,林织去了卫生间外的公共水池洗手,观察一下自己的仪态,避免假发出问题,影响美感。
他忽然感觉到有人在看他,抬起头透过镜子看见了许烈阳的脸。
这位青春期意气风发的少年神色无比复杂,带着些惯性的厌恶和对林织脸的好奇。
“我还以为你放弃了,没想到你又来了。”
林织并没有接话,打算离开,他心里想的是在这正好契合了他的计划,让他的谎言不再是谎言了。
许烈阳还以为他想跑,三步并作两步堵在了林织的跟前。
“不许再跟着我,男扮女装的变态。”
许烈阳等着看林织心虚的模样,这个人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总是盯着他看,那种视线如影随形,因为是同性,让他越发恶心。
后来他发现在球场有一个女生也会这么看着他偷偷跟着他,他还以为自己倒霉的遇上了两个神经病,但是有一次他看见了女生的正脸,发现他竟然和那个毫无存在感的男同学长得很像。
许烈阳其实记不太清他的样子,只觉得十分反感,有时候他考虑过直接威胁或者是告诉老师,但是又觉得自己一个男的被男的盯上太丢脸,而且这人看着就不正常,万一被揭穿了自杀了怎么办,考虑到这人还没做什么危害他的事,也没有和他说过话,他也就干脆无视了。
林织不再看着他让他松了口气,结果发现林织又开始跟着他,他难免有些神经敏感,于是决定戳破对方,让他放弃。
“这次只是巧合,我没有跟着你,以后也不会再跟着你。”
林织对许烈阳的遭遇也抱有同情,希望能让对方安心一些。
许烈阳呆了一下,没想到林织的态度居然会这么坦然,眼睛甚至都没有出现心虚的闪躲。
“给你带来的困扰我很抱歉。”
林织的道歉十分诚恳,许烈阳更呆滞了。
从对方的眼里,他没有再感觉到那种阴暗的让他觉得恶心的注视。
眼前的‘少女’神色十分平淡,平淡到让许烈阳觉得如果他一开始就是以这样的情况出现在他的眼前,或许他还真的会有些好感。
察觉到自己在想什么,许烈阳表情有些古怪,丢下一句‘最好是这样’就匆匆跑掉了。
林织悠悠然地走出了体育馆,快到书店前时,却装出了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
他计算着时间,听着01汇报宋嘉竹的坐标,缓慢地朝着书店而去。
宋嘉竹拿着新买的习题册,看见了不远处的站在那里等着他的‘少女’。
在黄昏微冷的风中,给人一种虚幻感。
即使只看过林织一次女装,记忆力很好的宋嘉竹也记住了对方的特点,何况林织今日没化妆。
随着对方的靠近,宋嘉竹清晰地感觉到了对方的情绪似乎不太好。
这很异常,至少在他们的相处中,林织从未表露过这样的状态,似乎有些失魂落魄。
于是在林织说出“去你家吃饭可以吗”这句话时,宋嘉竹没有拒绝。
林织准备去点几道菜打包去宋嘉竹家,但宋嘉竹打手语表示自己可以做后,林织便和他一起进了超市。
宋嘉竹发现对方似乎不是为了吃饭而来,因为林织一进超市就目的明确地买了一提罐装啤酒,在他买完菜后一并付了钱。
见宋嘉竹听着自己手里的酒,林织对着他扯了扯唇说:“我如果喝醉了,会自觉在沙发上睡觉的,上一次的事情不会发生,那次是酒吧有人手脚不太干净。”
宋嘉竹什么也没说,回家后煮饭洗菜。
客厅里传来了一声又一声的低叹,让他原本无波澜的心也跟着烦闷起来。
宋嘉竹做了简单的三个菜,林织打开了啤酒,问道:“要不要也来一点?”
宋嘉竹摇头拒绝,自顾自地吃饭。
他没问林织为什么要这样,保持着自己与世界的冷漠。
林织几乎没动筷,一直在喝酒,直到一瓶啤酒下肚,他才开口。
“小哑巴,你说这种癖好是不是真的很难让人接受?”
“可是你就很平静啊,也没有害怕也没有歧视,甚至都不好奇。”
林织又打开了一瓶酒,望着宋嘉竹说。
少年的眼眸里带着雾蒙蒙的失意与寥落,漂亮的脸写满了迷惘。
“要是他也能像你这样就好了。”
有些含糊的低喃,让宋嘉竹握紧了筷子。
他近乎冷漠地分析出大概是林织喜欢的尾随的那个人因为他的女装而表示了排斥,这很正常,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尾随的神经病就已经很可怕了,更别说是男扮女装的神经病的尾随。
可又有种没由来的怒意横生,像是不断向下生长的密密麻麻的根系,将他的心脏微微攥紧。
不是在他面前这么威风吗,不是会欺负他威胁他吗,怎么在别人面前就成了这个样子?
什么时候真的这么好欺负了,不是挺会装的吗,不是能说话不会去还嘴吗,既然对方无法接受不能不喜欢他吗?
宋嘉竹继续吃饭,但口中的米饭似乎变得无比坚硬,连咀嚼咽下去似乎都成了难事。
胃部似乎有气体上升,分明还没进食多少,便开始毫无食欲。
“小哑巴,他让我离他远一点。”
少年的声音苦闷,天真的恶感消弭,成了失落萎靡即将凋零的花。
林织看见了宋嘉竹手背上的青筋,藏匿住眼里的笑意。
感谢许烈阳同学,让他的谎言变为了真话。
有时候和一个人拉近距离,不一定要知道他的脆弱,可以先奉上自己的脆弱。
他开口,用轻飘飘的语气附上绝杀。
“我是知道他喜欢女生,所以才穿女装的。”
第37章 学霸的双面同桌
少年的话语如同哀伤的低语,像是飘浮在空气中的寄生菌丝,快速地在宋嘉竹的气管内植根,扼住了他的呼吸通道。
他死死地握着手里的筷子,努力让有些晕眩的大脑平静。
愤怒夹着着扭曲的阴暗情绪蔓延,心窍里涌出近乎无休无止的酸涩,心脏仿佛被人用力攥紧,宋嘉竹的指尖用力到失去血色,一向平静的黑眸里翻滚的情绪浓郁。
他机械性地进食,咽下食物感觉如同吞咽尖刀,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利物划破脆弱内脏的疼痛。
林织没再说话,只是轻叹着气,继续喝酒。
真可怜啊,被谎话骗到了呢。
原主并不是为了许烈阳才穿女装,只是单纯地喜欢那些女孩子们鲜亮的衣服,在遇见许烈阳之前他就已经尝试过,因为不好意思对外言说的女装癖,所以他在班里才更加努力的当着小透明,害怕被人注视。
林织用眼角余光看着宋嘉竹,心里这么想着,却不吝啬给予少年更多的冲击。
“我知道那是欺骗,那是自我奢望,但是……”
未尽之语如同苦涩的妄想,化为一个个无形的泡泡,而后一点点破灭。
那破灭声很吵,吵到宋嘉竹有些烦闷。
他起身去了厨房,眼眸晦暗不明地丢掉了手里断裂了一根的筷子。
他冷漠地换了双筷子,自顾自地将那些横生的情绪推到自己对他人的心事毫无兴趣上。
林织仍然没怎么动筷,一直喝着酒。
宋嘉竹刚刚压下去的怒意又猛地增长,既然不是来吃饭的,那这些菜也不必摆放在那里了。
餐桌上的菜被人端走,宋嘉竹看着它们,抬手将它们倒进了垃圾桶里。
他不是一个会浪费食物的人,甚至十分节俭,但他今天却格外难以容忍,这些他亲手做的食物只是安静地摆在那里,都十分碍眼。
反正它们也不会被享用,只是那些酒无关紧要的陪衬,林织恐怕连它们的味道都不清楚吧。
宋嘉竹不知道,那些几乎将他吞噬的细密刺痛的情绪名为嫉妒,丑陋不甘的冷冰又滚烫的嫉妒,幽暗地缠绕着灵魂,留下无法无视的脏污。
“怎么倒掉了?”
林织面上带着疑惑,似乎全然不知缘由。
宋嘉竹打着手语:不好吃。
顿了一会儿后,他继续问:需要我出门买吗?
他以为自己将情绪掩饰的很好,殊不知他面上的冷怒在林织的眼里有多明显。
生气了啊,那就让这把火再燃的旺一点吧。
除了欢喜的爱恋以外,不甘与嫉妒同样让人刻骨铭心。
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对方对你也有些在意的情况下,倘若是最开始的宋嘉竹,他根本不会答应来他家吃饭,更不会为他的话心有波澜。
“不用了。”
已经喝了快两罐啤酒的林织面颊浮着红晕,他摇了摇头,按着额头神色有些恍惚。
他弯腰去拿新的啤酒,身体却有些摇晃,险些摔倒在地上。
宋嘉竹皱着眉,冷着脸看着林织打开了第三罐。
林织嘴里在胡乱地说着些含糊不清的话,似乎已经有些喝醉了。
他坐在椅子上,微微垂着头,黑长的头发遮住了他的面颊,洁白的长裙因为他有些颤抖的手洒了些酒液。
宋嘉竹听见了他的抽泣声,细细低低的声音,格外压抑。
这样宋嘉竹的情绪越发烦乱,他近乎强硬地握住了林织的手,从他的手里抢走了那罐啤酒。
宋嘉竹又一次烦恼于自己无法说话,否则他可以让林织停止这种没有意义的行为。
可当林织抬起头看着他的时候,他又莫名庆幸于自己不会说话,这样就不用说出任何违心的安慰。
林织的眼眶红红,给人的感觉委屈又可怜。
这和上一次在他面前落泪不一样,他的眼泪不再澄澈,不再含有目的性,不再是虚伪的可怜,但宋嘉竹宁愿是那一种。
林织伸手想去拿回自己的酒,宋嘉竹却按照身高优势将酒举起,对他摇了摇头。
林织站了起来踮脚想去够宋嘉竹的手,却始终没能碰到。
于喝醉的少年而言,这无疑是更委屈的事情。
“小哑巴,连你也欺负我。”
林织看着眼前的宋嘉竹,当宋嘉竹以为他会落泪时,却发现林织靠近了他,伸手捧住了他的脸。
“小哑巴,你说是不是因为我不够好看?”
少年低声喃喃,而后像是寻找出一个可以逃避的借口一般,朝着明知道是错误的航道而去。
宋嘉竹手里的啤酒罐逐渐变形,内里的酒液因挤压而流出。
宋嘉竹心里又错愕又觉得荒唐,林织到底多喜欢那个人,要这样自己骗自己。
“小哑巴,是不是也觉得我不够好看,其实也很讨厌我?”
宋嘉竹望着林织的眼,才惊觉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
近到他能感受到林织的气息落在他的面上,只要他的头再低一点,就可以轻易地亲到林织的唇。
他的身体僵在原地,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他如果讨厌林织,绝不是因为他不好看,何况林织有一张很漂亮的皮囊,无论他是否穿着女装。
宋嘉竹感觉到了林织的目光落在了他的唇上,仅仅只是目光,热意便猛地从背后涌上,他似乎知道要发生什么,理智让他推拒,隐秘的期待却暗中阻止。
少年的唇过分柔软,带有温热甜蜜的气息。
宋嘉竹手中的啤酒罐骤然落地,在木质地板上发出了沉闷的声音,麦色的啤酒泼洒,不断向外流出。
这种惊扰般的信号本应该让人分开,可喝醉的少年却越发沉醉。
宋嘉竹看见了林织闭着的眼眸,也感觉到了他的热情,心里却逐渐发冷。
闭着眼的时候你在想谁,把我当成了谁?
宋嘉竹想让林织看清楚,站在他面前的是谁。
他推开了林织,林织的眼眸迷蒙柔软,写满了不解。
“好舒服的感觉,可以再来一次吗?”
宋嘉竹觉得他应该厌弃这样的人,明明只是因为受了情伤求而不得,所以才在他这里转移注意力。
可他又忍不住为林织找借口说只是因为林织喝醉了,如果是平常,林织根本不会对他这样。
那些反复纠结的念头看似在脑海里盘旋了很久,但于现实时间而言不过一瞬。
因为林织看着他,低声念出了他的名字:“宋嘉竹。”
少年青涩又克制的吻,思绪混乱,心跳鼓噪。
少年人的悸动像一场盛大的烟火,又像冬天的第一片雪花,被层层叠叠地掩埋。
林织第二天早上被提前叫醒,他躺在沙发上,身上裹着厚被子,有些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眯眼看了一下腕表上的时间。
“六点……”林织的手抓着微长的假发,好似才回过神,看着面前的宋嘉竹说,“我昨天喝醉酒应该没发酒疯吧,嘶,头好晕。”
宋嘉竹原本带着些光亮的眼眸暗下,摇了摇头。
他忽然发觉自己很可笑,甚至期待着林织说些什么,昨晚他们接吻完后,林织抱着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不想再喜欢那个人之类的话,在昏沉中睡了过去。
他信以为真,那个人凭什么呢,不喜欢也好。
可林织竟然全忘了,他大概忘了他说的那些话,也忘了亲了他。
“旧校服再借我一下,我去洗个澡。”
林织起身,顶着有些乱的假发,去了浴室。
浴室里,01不解地问:【宿主,我们为什么不趁机进攻,趁热打铁?】
林织打开了浴室的热水,慢悠悠解释道:【我们是来救赎他,不是把他从一个深渊推到另一个深渊。】
林织本就没打算趁昨晚一下把宋嘉竹拿下,他是想让宋嘉竹不甘,唤起他的在意情绪,但没打算就这样和宋嘉竹在一起。
他不想让宋嘉竹以为他只是一个转移情绪的工具,一个治疗情伤的器具。
误会的种子一旦埋下,就会生根发芽,难以根除。
如果宋嘉竹抱有这种情绪,那就算他之后做的多好,依旧难以彻底进入他的心,他反而会成为宋嘉竹新的痛苦来源,宋嘉竹越喜欢他就会越痛苦。
他只是要调动危机感,可不打算把事情变糟糕。
林织根本不喜欢许烈阳,没必要为自己的一个计划承担这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