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味着将近半个世纪,一个婴儿能从牙牙学语成长到中年,意味着时间太过久远,物证残缺不全、受害者尸体早已火化下葬,警察换了一代又一代,档案被封存,甚至可能凶手都死了。
它的性质也很简单。
一个被世界无数人判了死刑、完全不可能破获的案子。
江雪律沉下心来,专心查看资料。
孟冬臣利用自己的背景渠道,这一路调查整理的资料还算齐全,帮了他大忙了。
目前摆在江雪律面前的是,无数张受害者生前音容笑貌犹在的影像资料和后续警方赶到现场拍摄下的痕迹照片。
受害者足足有十八名,性别有男有女,年龄有七十岁的老妇人,也有七八岁的幼童,“猎杀”范围之广,性别选择和杀人手法也毫无头绪。
这些受害者的照片,江雪律看了一眼,忽然手像是被赋予了魔力一般,开始如拼图一般,将受害者的照片进行排列组合。
第一名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女,她拥有一头金色的头发,她的笑容十分甜美,她死于枪杀。时间是1973年3月。
第二名和第三名是一对老夫妻,他们在屋里坐着,忽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他们好心地为对方开了门,最后死于扼喉导致的窒息性死亡。他们的颈部还被凶手玩了一场游戏,双双吊在天花板横梁上。时间是一个星期后。
室内的财物没有被抢劫,说明凶手不为钱而来。
第四名受害者是距离老夫妻家中几十公里之外的超市老板,他是一名中年男人,同一个深夜,他身中十七刀。
第五名是一名小孩子,死于割喉,时间是一个月后,第六名是一位八十岁的老妇人,她死于锤子,头部被砸得面目全非……短短一年内,十八人遇害。
如果孟冬臣在江雪律身边,他一定会大吃一惊,江雪律的排列组合遵循了时间线,对方甚至还没有开始看卷宗!
还没看,江雪律就知道了凶手杀人的顺序和受害者遇害的时间。
排列完受害者的照片后。
江雪律陷入了沉默,他终于知道了,悬案为什么是悬案,说实话即使他有犯罪之眼,悬案的破解依然不容易。
四十年的鸿沟差距,并不是短期内能够弥补。
孟冬臣搜集的资料有很多,几乎是厚厚一摞,作为一个非警察人士、民间破案爱好者,对方已经做了足够多的准备了。可惜他不是真正的“凶手”,他筛选收集的资料有真有假,当年的报纸媒体、警察披露的案件细节和民众的证词,真真假假迷雾难分。
有些完全跟案件无关,只能对案件的破获产生误导作用。
有些细节看似没用,实则至关重要。
换言之,真假难分的信息太多了,江雪律阅读起来有些吃力。
比如说一个路人激动万分地说,“我是目击者,我看到了凶手,他是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白人,头戴黑色帽子,他杀人后往东边跑了。”江雪律感应这句话,发现这竟是一句彻头彻尾的假话,这个路人纯属为了博取眼球。因为这个案子已经成了爆炸性新闻,他想要以“目击者”的身份出名。
当年的警察信以为真,真的往东边去了,想要找到一名符合特征的嫌疑人,结果只是大海捞针。
“……”
浪费了他好几分钟,江雪律把这个证据删掉,拿出红笔打了一个大叉叉。
江雪律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在无数真真假假的信息中提取出了真正有效的证据,他低头安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台灯照射下,少年仿佛陷入了一种玄而又玄的境界,他那双纯黑的眼睛定定,浓墨一般的黑色瞳孔诡异放大。这一刻他的眼睛如同宇宙般深邃,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
没有人知道,这一刻他在努力与“凶手”精神共振。
他的身体坐在201x年江州市的家中卧室里,实际上灵魂颤栗般穿越了时空,回到了四十年前。
他成了一个大洋彼岸的年轻男人,他的灵魂在这个男人的躯体里。
江雪律看了一眼日历,时间是1973年。
他回到四十多年前。
“他”现在是凶手视角,他在做什么?
哦原来“他”在柜子里东翻西找,找出了一套衣服,准备出门行凶。
江雪律心情倏地紧张起来。
很显然这是一个外国年轻男人,对方褐色头发微卷,似乎刚沐浴,他的心情愉悦放松,对方赤着身体进入卧室,嘴里还哼着一首小曲。江雪律透过“他”的眼睛看见了卧室的装潢,努力想要记住室内的一切细节:驾照、黑色手枪、成瘾药物和几张电影碟片等。
在这一刻,江雪律俨然化身成了一名侦探,努力想要通过细节推理凶手身份。
在国外,汽车驾照是一种身份证明,说明1973年凶手已经成年,他还可能还拥有一辆汽车。可惜驾照被盖在桌子上,看不到照片。
这也正常,凶手不可能摊开驾照,直接告诉江雪律:你既然都穿越时空了,我就告诉你吧,我的驾照是这样的,我的真实姓名是XXXX,你快去抓我吧!
黑色手枪,放在很显眼的地方,说明凶手很可能要出门行凶。刚刚服用了成瘾药物,说明凶手此时处在极端亢奋的状态,他必须做一点什么来发泄自己无穷无尽的精力,最大的可能性依然是杀人。
那几张电影碟片,江雪律记了一下名字。
江雪律不是无所不知的神明,他也有信息茧房,事后江雪律在互联网搜索,才知道这些全都是上个世纪出名的恐怖、血腥和犯罪类型的电影。
凶手走向了衣柜,他慢条斯理地从中翻找出了一套全黑的衣服,开始穿了起来。
穿完夜行衣之后,凶手还在哼小曲,歌词大意是:“杀掉那个女人,干掉那个男人,把他们的头颅切下来,藏在我的枕头之下。撒旦是我的天主,我是他的门徒,撒旦触摸我的头顶,鼓励我给人间带去一场噩梦……”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歌词!
江雪律耳朵充满了这段旋律,并不觉得好听,只感到轻微的心理不适。
凶手拿上手枪,这明晃晃的举动,完全在告诉江雪律,他要出门杀人了!
这是江雪律第一次与四十年前的凶手“精神共振”,自从九月份拥有这个天赋后,他慢慢学会适应、摸索、掌控这个能力。
他打算跟上凶手的脚步。
这时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两下,是孟冬臣发来消息,“treasure,你在看什么卷宗?”
噔噔急促两声,打断了灵魂和思绪的沉浸,一下子把江雪律从四十年前重新拉回了江州市。他面前是数学卷子、蓝色文件夹的卷宗和台灯温润护眼的光。
这一打断让少年头脑嗡地一声,他陷入空白,一瞬间有点无法适应,他坐在自己的书桌前久久无法回神,良久他才将所有震荡的思绪压下,手指轻轻落在虚拟键盘,回复了消息:“犹卡斯噩梦。”
孟冬臣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脸色一变:“是这个案子?你别查了,这个案子破案可能性几乎为零,上个世纪FBI倾尽了所有努力都无法抓到的凶手。”
这是全世界的共识。
可能性是0.01,不是完全的零。
因为上个世纪外国人普遍有写日记的习惯,大家潜意识里抱着侥幸心理,幻想着凶手死了之后,也许对方的日记作为遗物被公开,向世人揭露凶手的真实身份。
或者凶手有宗教信仰,他年老了心生悔悟之心,主动站出来向公众自首忏悔,“对不起,我就是当年那个凶手。”
这种概率极为渺茫,也不是没可能,只能说,残酷人世间的地狱,需要一点萤火微光般的希望,给人一场心灵的慰藉。
唯有江雪律知道,不可能的。“犹卡斯噩梦”这个连环杀手非但没有写日记的习惯,他甚至没打算告诉世人身份。
他宗教信仰的对象是撒旦,一个信奉恶魔的人,怎么可能会悔悟。
他在四十年前杀了无数人,如今老了,他打算清清白白、从容优雅地死去,指望对方能幡然悔悟去警察局自首,无异于一场天方夜谭。
“我跟他同频了,你发消息之前,我看到他刚换了一身夜行衣,拿上凶器,正准备出门行凶。可惜暂时没能看到他的长相。”江雪律发的这一条消息,带给孟冬臣巨大的震撼,他心中翻江倒海,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仔细读了三遍才确定自己看到了什么!
江雪律跟凶手同频了?
与一个四十年前的凶手同频了,那个时间点,凶手换了夜行衣,准备出门杀人?这难道是凶案现场的第一视角?
孟冬臣整个人傻了,片刻后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发了一条消息想要确认情况:“你见到四十年前的凶手了?你的身体没问题吧?你的天赋我知道,可是你对华国同样重要,你别……”
未尽之意,孟冬臣没有说出口,只是“对方正在输入中”一直持续着,对方似乎想说什么,措辞删删减减,最后他豁出去了,给江雪律发了一句:“真相很重要,你的精神状态更重要!”
“凝视深渊者,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一旦有什么不对,随时停下好吗?”
少年:“?”
江雪律似有所悟,察觉出对方话语里的关心,他保证道:“我会的。”
接下来将手机调回静音,重新沉浸入那一场穿越之旅。凶手已经驱车出门了,这是一辆雪佛兰轿车。那把黑色手枪随意地放在副驾车座上,凶手单手开车,漫无目的地在公路上行驶,晚风徐徐吹拂他的头发。
他一身黑袜子、黑鞋和黑袍,时不时抬头欣赏夜空,车内放着重金属摇滚音乐,心情亢奋到了极点。
江雪律望了漆黑的夜空一眼,他便知道了,他跟这名连环杀手的区别。
江雪律不喜欢昏暗的天色,沉沉如坠的乌云,天空如同墨染。这名年轻杀手他却是以非常享受的姿态,他喜欢黑夜,他想要拥抱黑夜,他心情非常畅快,胸口鼓涨着某种情绪。
他为什么喜欢黑夜?
因为黑夜是他的猎杀时刻啊——
在黑夜杀人是一种多么刺激的游戏体验。
白天每个人都佩戴着虚伪的面具,这多么无聊,直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才能真正做自己,黑夜觉醒了他的天赋,他的性情。
总之,黑夜降临,恶魔杀到!
男人戴上兜帽,开始自己的狩猎。
他驱车来到一处地方,一手持枪,反手关上车门,开始极速地奔跑,这么快就有目标了吗?江雪律心里一凛,凶手要杀谁?
他的心悬到了喉咙口,后来他知道了,自己在心底问了一句废话。
答案不早就知道了吗?
那冰凉的卷宗上写了。
1973年3月13日的晚上十点,一名叫安吉拉的十八岁金发漂亮女孩,在这个晚上,永远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安吉拉出门前跟父母说,要参加学校举办的舞会,十一点之前,我一定会回家。父母欣然同意,自己的女儿漂亮又可爱,她一旦出席舞会必定是焦点,他们怎么舍得不让女儿出席舞会呢?更何况安吉拉聪明又懂事,她做出的保证一定会做到,说好十一点归家,从不会迟到,让父母为她担心。
那个没有手机的年代,联络十分不方便。
谁能知道,女儿这一次出门,竟是最后一次和父母的见面,她再也没能回家。这一夜成了她的葬礼,她的永别。
这个夜晚十分安静,安吉拉脚步匆匆,她经过一栋白色教堂。高耸的教堂钟楼上有时间,显示这个时间点是晚上十点十一分。
还差几条街就回去了。
少女心情轻快,谁能想到噩梦转瞬降临,她迎头撞见了一个身穿黑袍的男人,对方低垂着脑袋看不清楚面貌,出于礼貌,她朝对方轻轻一笑便准备擦肩而过。谁知道下一秒,男人缓缓抬起了脑袋,拿手枪对准了她。
一双眼睛里闪着邪恶的冷光,那嘴角噙着冷酷的微笑。
“……”怎么回事,犹卡斯城大半夜居然有人持枪出门?对方要杀她?自己根本不认识对方啊!
安吉拉头脑一片空白,凶器的突然出现,让她身体颤抖,心情十分恐惧,她不敢再走了,连忙停下脚步,举起双手。一边控制住自己怦怦直跳的心脏,生怕自己的呼吸吓到了这个神经病。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被选中的第一个猎物。
“你的枪里有子弹吗?别这样,我们之间无冤无仇,请不要杀我。”少女颤声,她被武器吓坏了,她紧紧抿着唇,姿态十分瑟缩,如同温顺的白羊。
男人没有动静,他的身影隐没在黑暗中。
安吉拉紧绷的神经稍微一松,以为自己有戏,她继续求饶,希望男人可以大发慈悲。她是一个极其聪明的女孩,她不敢激怒这个男人。
她尽量不跟对方眼神产生交流,生怕被对方误会成,自己在记对方的样貌。
父母曾教过她躲过危机的办法,生命遇到威胁时,最好适当示弱,不能太刚烈逞强,不要轻举妄动,让敌人放松警惕,父母还教她如果被绑架了如何自救,怎么解开绳索等等,每一条教育都没有落下。
“跪下!”男人拿枪走近。
少女有点想哭,可她不敢,犹豫一瞬后她照做。“请放过我,如果你让我回家,我一定不会报警,我会当今晚是一个意外!”安吉拉在教堂前跪下来,双手合十地苦苦哀求,喉咙里溢出了无数句“please”。
男人笑了一下,似乎很满意这个场景。
他收了枪。
这个小小的动作似乎预示着什么,少女大喜过望,轻轻地说了一句谢谢,以为自己被放过了,她转身就走,逃命一般迫不及待。
“别——”江雪律一口惊呼几乎要脱口而出。
他跟凶手精神共振,当然知道凶手在想什么,不仅是后来冰冷的卷宗早已预示了安吉拉的结局,凶手那疯癫畅快,不断舔唇的心情也在告诉江雪律。
“放过她?怎么可能——”受害者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他心底涌现更多病态的快乐。
他都出门狩猎了,难道会愿意自己空手而归吗?
只听一声枪响,凶手果断开枪。他的手极稳,飞速地发出了一枚子弹。破空声传来,紧接着是少女那痛楚的闷哼声。
安吉拉被击中了。
她纤细的背后爆出了一团血花,她整个人往前扑倒。这一瞬间的感受痛不欲生,撕心裂肺的痛楚从脊背传来,她四肢着地,非常的疼,可她还没有立刻死去,她努力爬起来。
我不能死,爸爸妈妈还在家里等我……她咬着牙,踉踉跄跄地往前跑。她身后是黑洞洞的枪口。
枪冗长的余韵还没结束,下一秒又是数枪。她终于受不了,“啊”地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凶手的身影如蝙蝠一般转瞬而至。
接下来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少女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现场没有监控摄像头,后续警方无法知晓她的选择,唯有身处现场的江雪律知道。
少女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失血过多的疼痛让她视线模糊,几乎要昏迷过去,这种“生命在快速流逝”的体验让她知道,自己注定活不过今晚。偏偏凶手又在后面追,对方手里有枪,她父母都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她不能将恶狼往家里引。
于是她往反方向跑。
又一声枪响,黑夜中回荡着魔鬼的笑声,令人脊背发寒。
受害者彻底倒下了,她身下鲜血汩汩流动。
这注定是人世间的一场遗憾,父母教给她面对危机的种种应对方式,唯独无法教给她,人如果不幸遇到了连环杀手该怎么办?这百万分之一的几率偏偏降临在她头上。
确定她咽气之后。
年轻男人脸上浮现出玩弄猎物一般的残酷笑容,他大笑着离开了现场。
这在半小时之内发生的血腥场景,让江雪律的呼吸几乎停止了,这是四十年前真实的一幕。这不是白纸黑字的卷宗,这是最真实的影像和犯罪现场。
通过双眼,亲眼目击四十年前的惨案,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江雪律无法形容,他的心脏沉沉,几乎喘不过气。
同一个时间,远处温馨的独栋房屋里,中年男人在时刻关注着钟表,平均一分钟要看三四次,“十点半了,安吉拉怎么还没回来?”
“亲爱的,你先睡下吧。”妻子眼神似水温柔,她在低头打毛衣,毛线是粉蓝色,一件外套的雏形已经出现了,再织两天就能穿了。她幻想女儿穿上的画面不禁会心一笑,“我一个人等她就行了。”
“安吉拉还没归家,我睡不着!”男人心浮气躁,他的眼皮在跳动,去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热牛奶。下一秒牛奶打翻了,沾污了毛毯……这真是不详的预兆。
“算了,我出门去十字路口等她。”
十字路口在上坡,男人站在路口等,远远地就能看到女儿回来。这一等几乎快到凌晨十二点,没有女儿的影子。
终于,安吉拉的父母意识到大事不妙,他们果断报警了。
事后警方赶到现场,确认这一具死在教堂附近的受害者,正是安吉拉·福尔西斯,致命伤是枪伤,尸体旁边有一个用血液画下的倒置五角星。得知消息后,安吉拉的母亲瞬间晕厥过去。
中年男人也想晕过去,这样能缓解痛苦,可他没有,强大的意志力让他冷静。他整个人还处在不敢置信的迷幻之中。
“安吉拉,你醒醒,不要睡了。”
他抚摸着女儿冰冷的面容、金色的头发,想要唤醒女儿,他不相信傍晚还跟他打招呼的女儿,晚上就死了。
他这一摸,满手凝固的血,男人身体颤抖,终于意识到,自己无法自欺欺人了。
“谁杀了她!谁!安吉拉她才十八岁,她还没上大学,她说以后要去洛杉矶当女明星!”他心爱的女儿,她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她漂亮的面容如鲜花一般娇嫩,她的人生即将含苞待放展开,是谁那么残忍,杀死了她!带给他和妻子无穷无尽的痛苦!
再看周围的环境,男人差点崩溃。
“安吉拉死在这里,这里距离家里就两公里。”这个事实无疑是令人绝望的,女儿死在家附近,这简直是要在他心头剜了一层又一层的肉,女儿被人追杀时,他却不在身边!作为父亲他失职了!
抱着女儿的遗体,男人双目赤红,受了刺激一般流眼泪发疯。
“福尔西斯先生!请节哀,我们一定会抓到凶手的!”当地警察不得不控制住对方,拍着胸膛郑重承诺,当下警方和受害者家属都有信心,可他们谁也没想到,这个案子竟然跨越了四十年,凶手带给整座城市风雨飘摇的恐怖,甚至至今都没有落网。
安吉拉是卷宗上的第一个受害者,却不是最后一个,她明媚的笑容背后,紧跟了十七张黑白遗像。他们出现在冰冷的文字档案上。
一个随机杀人,凶手当做是游戏,又会悄然改变多少家庭呢?
他随意挑中一个猎物,又残忍地掠夺走对方鲜活的生命,从未想过,在他没有接触的地方,那些受害者也是别人放在心尖上的宝贝啊。
凶手回了家。
他不知道江雪律的存在。
这一年是1973年,江雪律还没有出生。
这段时间是凶手最为猖狂、即将走上成名之路的节点,凶手本人估计也想不到,他逍遥法外了几十年,如果不出意外,他会终生逃脱法网。偏偏在不该发生意外的时候,意外发生了,四十年后,一个少年会与他“精神共振”。
对方双眸燃烧着火焰,抱着揭露他真面目的念头而来,对方骨子里装着一个与犯罪作斗争、生生不灭的灵魂。
少年就是少年,勇敢又无畏,不愿受害者死有冤屈,也不愿世间再落下任何遗憾。
当地警察很快验尸,尸检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安吉拉身中数枪,是流血过多而死,她随身携带的首饰和钱财没有丢失。一名小警员听说受害者出门前穿了白衣服,所有人低头一看这几乎成黑褐色的裙子,纷纷陷入了沉默。
谁能想到,这原先衣裙的颜色居然是纯洁无垢的白。
当地警察积极破案,努力寻找线索和目击证人,可惜走访调查一无所获。深夜十点半,附近没有任何游荡的目击者。
70年代没有道路监控,凶手没有留下DNA和指纹,典型的杀了人就跑。
众人只能通过现场痕迹,先入为主地判断:这很可能是一起仇杀或者情杀,动机是嫉妒或者报复!他们应该去查受害者的关系网,谁与死者有深仇大恨,特地埋伏在对方深夜回家的路上,开枪就走。
偶发性作案的概率也有,这要将受害者的交际圈全部排除一遍——直到不存在可疑对象或者大家都毫无嫌疑动机之后,才能确定是偶发性作案。
安吉拉的前男友就这样走入警方的视线,学校舞会结束后,案发时间段他独自一人,没有不在场证明。
天降一口黑锅!
这个同样十八岁的大男孩,觉得自己简直无辜死了,他拼命向警方证明:“我跟安吉拉是和平分手,我没有蓄意报复她,我家里也没有这九毫米口径的手枪,我是无辜的,我没有杀人……”
“我们不会冤枉任何一个无辜的人,不过在此之前,请配合我们调查,我们要检查你手掌是否有硝烟反应。”警员们彬彬有礼,把人带回了警察局。
警方还在调查这起案子。
这是正常的流程。
偏偏与此同时,一周后,在距离犹卡斯城28公里的一个郊区,命案再度发生了。
这一天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子,家中大儿子报了警,他语无伦次地说:“我回家,喊着我母亲的名字,可家里没有任何动静,门扉掩盖着,没有电视机的声音,这种寂静让我感觉毛骨悚然,我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结果一进门……”
他看到了自己毕生难忘的场景,满地的鲜血和父母的尸体。他尖叫着跑出去,驱车去了警察局。
警察赶来时,瞳孔都震惊了。
眼前的景象足够让负责此案的当地警察留下一辈子阴影,他们面色凝重:一对六十岁的老夫妻死在家中,他们双双被吊在房梁之上,像是跷跷板般维持平衡。其中女主人腹部甚至中了数枪,流了一地的血。
墙上有一个用鲜血留下的五角星。
凶手的手法多么残忍!
所有人都不敢想象,当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警察十分重视这起惨案,他们在现场找证据,努力想要找到脚印。他们发现了,室内的财物没有丢失,也没有翻箱倒柜的痕迹,名牌手表、钱包等贵重物品更没有遗失,这说明凶手的动机不为钱。
室内完好没有搏斗的迹象,没有破门而入的痕迹,警方大胆猜测:凶手难道是正大光明进来的?受害者为对方开了门,难道是熟人作案或者伪装了身份?他用凶器胁迫了受害人?
没有上帝视角的1973年,警方推测案发现场的情况竟八九不离十,仅有一点出入,那就是凶手的想法。
江雪律看到了。
一身黑袍的年轻男人,他驱车来到这里,彬彬有礼地敲响了房门,“我路过这里,天色太黑了,我一不小心迷路了,你们能给我一杯水吗?”
好心的老夫妻见他眉清目秀,温柔地说了一句:“噢当然可以,我的孩子跟你年龄一般大,快进来吧。我们这附近确实太黑了,你今夜如果没有能够入住的地方,也可以在我们家歇息一晚。”
年轻男人就这样被放进来了,没有任何搏斗,也省去了破门而入的力气。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全家福照片,眯起眼睛缝,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那您的孩子什么时候回来呢?”
该怎么形容那一瞬间变化眼神,男人视线一寸寸地打量照片,如捕食者找到了最完美的猎物。
“大概还有三个小时。”老妇人绝对想不到,她这句话成了将他们夫妻二人送上绝路的催命符。一支枪指向她和丈夫。
“小伙子,你要做什么?”老妇人大吃一惊,心底慢慢升腾起一种寒意,很难猜测她这一刻心里在想什么,也许是后悔自己的一时心软。谁能想到,她好心想给一个迷路者帮助,这面容清秀的青年居然是一个心怀歹的意恶魔,他们夫妻俩还热情地将对方引入室内。
“请你不要动手,你想要什么,我们的钱都能给你。”夫妻俩浑身抖如筛糠。
“我不要钱,我对钱不感兴趣。”男人微微一笑,他只为杀人而来。
三个小时啊,足够他玩一场游戏了。
男人拿出随身携带的剪刀,咔嚓一声剪断了电话线,也是彻底截断了老夫妻报警的最后一点信念。
男人发现,距离第一起案子才过去七天,他就享受这种强大的刺激,杀戮带给他快乐,如果不杀人他生活就缺了几分刺激。警察没有猜测到的一点是,通过摆在墙上的全家福,凶手知道了,这个家共有三人组成。
凶手还漫不经心地想了想,如果一个不巧,那个家中的儿子提前回家,那就顺便送对方上路。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
可惜他等了三个半小时,对方居然迟到了。
守株待兔落空让男人心情不满,他朝墙上连发数枪,将全家福相框打得粉碎。破碎的玻璃相框,似乎也预示着这个家从今往后千疮百孔、支离破碎。
家中的大儿子,一个侥幸逃过一劫的幸运儿,他看似幸运,躲过了死神的镰刀,可余生他要在父母惨死的阴影下活着。
随着第二名、第三名受害者死亡,一个连环杀手,由此诞生了。他在犹卡斯城深夜神出鬼没,带给了这座城市无限的恐怖。
这两起凶杀案立刻上了当地所有报纸的头条,一时之间,人人恐慌。
不过警察并没有把安吉拉和老夫妻两个案子并在一起,江雪律一开始不明白为什么,直到他发现,在那个没有互联网的年代,两地距离28公里,属于两个完全不同的警察局管辖。两地警察局之间信息交流不畅,警员们积极破案,完全没想到是同一个凶手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