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需要所有人的目光,无论是同情还是钦佩,只要有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就感觉浑身激动舒爽。
花费所有心血的人设已经打造好了啊。
江雪律心想。
“孟哥,你们查了多久?”
“三四天。”孟冬臣抱怨道:“如果不是路上堵车,我们能走更快。”
夏季旅游高峰期,蒙德城的交通真是太堵了,他们被困在路上的时间远比实际调查多。这炎热所有人都体感熬不住,热得能褪去一层皮,贾达夫还依然淡定,他满怀憧憬地说:“希望这一次能找到梅迪妮。”
猛然之间,不知道他在出租车上看见了什么,对方激动大喊梅迪妮,打开车门就冲出去,把所有人甩下了。
这一撞就撞上了江雪律。
潮声志愿者们远远地就看见,贾达夫袭向一个白裙子的姑娘,抱着对方痛哭流涕。
真是着了魔啊!
众人哭笑不得。
想起自己跟江雪律邂逅的场景,孟冬臣:“对了你还没说,你怎么站在诊所门口呢?”
“我吃东西时过敏了。”在旁人看不到的角落,江雪律摘下了一半口罩,让孟冬臣看他的脸。
这又红又绿的俊脸,孟冬臣看了,轻轻吸了一口凉气。
果然丑到人了。
江雪律酷酷地想,他重新戴上口罩,决定这趟旅程再也不摘下来了。
孟冬臣半天才找回语言,“戴着好,省得别人看见你的脸……”treasure身上背负了千万悬赏金,要知道刚刚他的社员大庭广众之下差点喊出treasure的名字,他头脑都空白了三秒。
说回案件。
三四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与贾达夫的十年运作比起来不值得一提。
“孟哥,你信我吗?”
这话说得……孟冬臣心里咯噔一声,隐约有了预感,“你看到了什么?”一般treasure不会这么说,连美国联邦调查局都不理会的酷boy,这一次居然这么说。
江雪律慢慢说出真相:“这个男人没有散尽家财,他身上有隐瞒的秘密。”
“如果孟哥你知道,这个贾达夫的男人在外网有一个账号,这十年来他一直在更新寻找女友的动态,积累了相当惊人庞大的粉丝关注,贾达夫每一次写怀念女友的文章,都会为他带来巨大的流量。因为事迹太过感人可歌可泣,他上过不少电视台和报纸头条。他也不完全囊中羞涩,无数人同情他,给他自发捐款,他每到一个城市,他的行程差旅费也有人愿意报销。”
大家往往做不到深情,所以佩服深情的人,也感动于所谓的纯爱。
“草!我也给他报销过,我不知道!”如同遭遇一记重锤,孟冬臣震惊到失语。
“他只说过,他为了寻找梅迪妮,上过两次电视,不是为了出名,只为了电视机前的观众看到梅迪妮的照片后,给他提供线索。”
在M国,孟冬臣和潮声志愿者们在本地就是两眼一抹黑的外国人,他们当然不知道更深的内幕。
treasure的潜台词很明显,贾达夫看上去清贫落魄,实际上并不,失踪的女友完全成了他一个谋利的手段。
“那……他见到白裙子姑娘就冲上去……”孟冬臣已经被信息量冲击得说不出话了,江雪律所说的东西,跟他所调查到的东西截然相反。
“他就是在借机耍流氓……”江雪律冷声,“他的人设很成功,所有人本来很生气,一听他的故事,事后都会不约而同地选择原谅他。什么精神疯癫出现幻觉都是假话。”
更有甚者,一些白裙子的单纯女孩,听了故事后,被贾达夫的深情感动,谁能不倾慕一个人品绝佳的好男人呢?
竟主动给出联系方式。
对方一袭击曲蔓枝,江雪律见到对方,眼前就滚动了无数的画面——
暴涨的点击量,后台或倾慕或表白的私信,似真似假的线索征集,女友照片下方的捐款链接……
他想也不想就出手了,将对方狠狠摔在地上。
“这一路,我们还为他说过好话!”
孟冬臣一听怒火冲天,气得心肝脾肺肾都在疼:“我们竟成了稀里糊涂的帮凶!”更可恶的地方是所有人都被瞒在鼓里,成了对方运作的一环。
贾达夫说:“那天晚上,她从我家离开了,她可能去了朋友家,就失踪了。”
真相应该调整一下顺序:“那天晚上,她去了朋友家,又来了我家,被我发现她私下跟追求者见面,我杀了她,她失踪了。”
江雪律和孟冬臣站在角落交换情报,另一边梅迪妮的兄长还在为大家讲述过去发生的事情。
哥哥自嘲:“十年过去了,我妹妹的死成了当地有名的悬案,一名富家子弟还在网上说,如果有人能破此案,他愿意出五百万卢比。”
这价格充分反映了,世人对此事的好奇。
兄长口气逐渐低沉下去。
周眠洋吃了一惊,赶紧掰开手指算了算汇率。
五百万卢比,按照现在的汇率,约等于四十多万人民币,这真是富哥啊!
周眠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正经道:“那赶紧让那个富哥打钱吧。”
梅迪妮的哥哥:“???”
我给你们讲我妹妹的故事,是想让你们安慰我,你们不要太荒谬!
梅迪妮的兄长冷笑:“我妹妹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看在孟先生的份上,你们偶有冒犯之语,我不计较,但请别再开玩笑了。那些冲着破案悬赏金来的民间侦探,最后都灰溜溜回家了……”
话音未落,江雪律走了出来,他说:“报警吧。”
少年走出来的时机不太恰当,梅迪妮的兄长火气有了枪口,泄了出来:“你们怎么还要报警,贾达夫他只是太爱我妹妹了,不是有意冒犯。你们的朋友站在街上,我身为家人,好几次也差点看错……总之,你们别报警!”
双方各执一词。
到底听谁的?
周眠洋当然选择好友!他马上开始拨号。
奇怪,报警电话怎么会占线?
在场众人不知道电话占线,还以为电话拨通了,一个比一个神色惊慌。
“你们!”贾达夫震惊又委屈,仿佛在说,我这么深情,故事都给你们讲了,你们居然一点也不感动?还要执意把我送入警察局?
“你怎么这般冷酷!”他果然说了。
“臭小子,你要报警就报警吧!我只是认错人了,碰了那个姑娘肩膀,你们什么都得不到!”男人激愤的唾沫,几乎要喷在江雪律脸上。
少年鼻子轻皱,感觉嫌恶,脚步灵巧地避开。
他脚步一动,曲蔓枝也跟着他躲。
梅迪妮的兄长晃了晃发热的脑袋,也感到荒谬,他耐心给江雪律解释:“你们别白费力气了,警察来了也无法以骚扰罪将贾达夫定罪,更别提他只是认错人了。很对不起你们,我们私下和解吧……”
话音落地,兄长就打开钱包。
周眠洋踮起脚尖看了一眼,嚯好穷哦,从没见过这么干瘪的钱包。
少年人鄙夷的目光毫不掩饰,兄长涨红了脸,自尊心让他口气略重:“我们一家人为了寻找妹妹,所剩积蓄不多了,就剩下这么点卢比,你们看一看要多少才满意呢……”
他们决定潮声是最后一站,也是因为钱真没有了。
江雪律推开递到他面前的钱包,“我们不单是报警他骚扰,我们是准备报警他骚扰加杀人……”
“啊???”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贾达夫怒了。
“如果你们愿意相信我的话,就一起坐车回到故乡去,我知道梅迪妮在什么地方。”
“有车吗?”
“没座位了。”
司机不愿意错过这个大单,一边收费一边说:“可以坐!可以坐!”
怎么坐?
众人纳闷了一下。
周眠洋等人有幸体验了一番印式坐车,十几个人坐一辆车。四人坐在车内,剩下的人不是坐车尾部,就是坐在一览众山小的VIP至尊豪华车顶,总之是挂在车身上。
这十几人坐一辆车,居然不算超载,晃晃悠悠朝目的地去。
喧嚣的车流中,很快抵达了目的地。
姚明志从草药诊所里走出来,只看到了班长,他问:“孩子们去哪里了?”怎么一个都没剩了。
“你们说,我的妹妹在哪里?”兄长沉不住气,他失魂落魄地摇头:“找不到的,你们这群外地人不知道,我们已经把家乡都翻来覆去找过无数遍了。”
江雪律坐在车顶棚,看着默默泣泪的家属,他没有说话。
等快到地方了,他才说,“如果你想见到妹妹的骸骨,那你就顶住压力。”
“……什么?”
这条路对贾达夫而言极为熟悉,这一路他吓得心胆俱裂彻底失语,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他一直在想,对方怎么会知道。
他狂怒,一直在摇车:“下车!我要下车!我拒绝回家,那个地方处处都有梅迪妮的影子,只会勾起我伤心的回忆!……”
周眠洋则心想,好死不死的你惹他做什么?
只要你是罪犯,他能把你底裤都给掀了。
他们抵达的地方是一片土葬墓碑林立的墓园,兄长人傻了,仿佛有一只手伸进他的胸膛,攥着他的心脏,他看着满地的土坑,几乎有些喘不上气“我的妹妹在这里?不可能的——你们在开什么玩笑——”
“没错,她就在这里,那一夜她失踪后,你们身为家属的速度已经够快了,为什么还是找不到人,大概率有一处很好的隐藏地方。”
人死为大,跟着棺材埋在地下,不会有人去挖掘。
“只要去寻找十年前失踪那一晚,哪一户人家正好下葬,就知道你妹妹在什么地方了。”透过十年前的景象,江雪律能直接指出是哪一处坟包,但他不能直白指出,只能抛出一个线索,让家属自己去寻找。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那一天正好有人死亡下葬?”M国宗教遍地,每个宗教奉行的下葬方式不一,主要有四种,一种是林葬又叫野葬,其余是水葬、火葬、土葬等。
有人一听,立马去寻找名单,果然透过当地的殡仪馆发现了名录,十年前那天,确实有一名六十岁老人去世,全家挖好了土坑为他下葬,那一夜土壤松软……
“这不是胡闹吗!”
蒙德城警察也惊叫道,他们是被贾达夫叫过来的。
一听说有人要掘墓,他们惊呆了,比谁速度都快,踩着电动三轮车就出警,转眼间就飞驰而至,“不允许挖!你们在胡闹什么!”
武器库里没有警棍了,他们挥舞着一根藤条示威。
贾达夫也指着江雪律一群人道:“警官,你们快点把他们拿下,一群外国人在我们本地乱来,没有这样的道理……”
本地人已经被惊动了,大家当然不允许挖。
怒火让他们将人包围,一见这场面,孟冬臣神经紧绷,喉口微堵,这就是treasure所说的压力吗?
那这压力确实有点大!
“你们凭什么要挖人家的坟墓?”警察粗暴地准备上手,江雪律把所有事情讲了一遍。这时候围观人群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大家都知道十年前的失踪案,他们不太相信少年口中细思极恐的全新版本。
在那个腥风血雨的夜晚,贾达夫不是深爱女友的好男人。
他是一怒之下掐死女友的狂暴之人。为了不被发现,他戴上铁锹,将女友的尸体放进别人刚下葬的棺材中,让真相被隐瞒十年。
短短一个故事,听得众人百感交集,不敢置信、无语又惊悚,最后化为了浓浓的情绪。
“没有证据的事情!这些都是你们臆想的猜测,如果猜错了,你们要怎么赔墓主人。”警察说,他把藤条扬了起来,似乎准备随意抽一个人示威。谁知道他的身后,突然爆发了热烈的声音——
“也许有可能呢!”
“让他挖!让他挖!”
“当年我们也一起找了,一直没找到。”
全场都是鼓动声。
当地人举起手大声喊:“让他挖!让他挖!让他挖!”
警员太阳穴突突突狂跳,忍不住回头喝斥道:“你们听得懂人家说什么吗,瞎起什么哄。”
这群外地人,嘴里中文英语混着说,他都只能听懂一半。这名警察不知道,对真相水落石出的好奇与渴望,是可以跨越年龄国界的。
至于墓地不能轻动,需要赔偿,江雪律在思考银行卡有多少钱,他这一沉思,大家都以为他囊中羞涩,潮声志愿者们纷纷跳过他,开始筹资。
“我出两万卢比,挖!”
“我出三万,挖!”
周眠洋也说,“我出五万!挖!”
“我全包了。”孟冬臣阔气如当时包机票一般。贾达夫的神情一下子变了,一双眼睛红得滴血,眉目流转间充满阴鸷怨恨,他似乎没想到,自己带过来的人,纷纷无脑相信了旁人,轻而易举背叛了他。
又是片刻,四周毫无预兆地爆发出一阵喧哗,“墓主人的儿子来了!他一定不允许自己父亲的坟被挖。”
一个中年男人远远跑来,神色充满焦急。
“我就说,这太荒唐了!赶紧阻止!”
贾达夫口气微松。
谁知道这个儿子跑过来后道:“挖吧!我不要任何赔偿,如果挖错了,我会跪一个晚上请求父亲的原谅,但如果事情是真的,他不能跟一个死不瞑目的女人葬在一起,这会影响他灵魂转世。”
你在说什么狗屁东西!你居然同意了!
身为孩子,你居然允许别人挖你老爹的坟?
贾达夫满脸怒容,“不准挖!你们挖掘的行为对我是一场赤裸裸的诬蔑!”
“没错,不准挖!”家属同意也没有用,警察粗暴地喝退推搡人群。
孟冬臣递过一张名片。
接过雪白的名片,看清楚上面的文字,蒙德城警署警员脸色微变:“原来是……小孟先生,您的态度是?不行,你们这样让我很难办,人死为大,不能随意惊扰。没有证据,就算是……你也不能代表……”
“你们当年也到处找人,没有任何下落不是吗?”孟冬臣语气不紧不慢,还在协商,“还记得去年轰动全国的案子吗?”
“去年什么案子?”警员稀里糊涂,绞尽脑汁回忆,半天惊叫道:“难道是那一起!”
噩梦一般导致他们从总局警长到基层警员都上下集体熬夜加班的旅游杀妻案。一开始据说是那个叫treasure的网友揭露的,彻底挖出了一条成熟的谋杀链,在去年让他们警局名声扫地。
稍微一提起这个名字,加班噩梦好似如影随形。
如果搬出这个treasure,这含金量无疑就很重了。
“这个案子,treasure也参与了?”他又来我们M国破案了?
孟冬臣:“当然。”
警察犹豫少许,放下了手臂,同意了挖掘。他举藤条举半天手也酸了,赶紧放下来松快松快。
江雪律也没想到,说出钱,警察不愿意挖;人群鼓动,家属同意,警察也坚决不愿妥协。
搬出treasure的名头,警察吃了一惊后,迟疑片刻后点头了。
原来一个人的行动,无论大小,总会在这个世界留下一些痕迹,是吗?
明明他在此之前从没来过M国。
如果不是陈莎莎女士谋害案,treasure这个名字也跟M国没有任何交集……
警察点头同意了,这最后一个关卡被摆平了这件事对谁而言最恐怖,当然是贾达夫。
见此场景,他口鼻喷火,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想也不想冲出去:“不行!我不允许你们挖!老人的灵魂在天上,会诅咒你们的!”
整片天空下,一直回荡着暴跳如雷的怒吼。
只有他知道,自己处在濒临失控的边缘!
本来警察和围观群众最多有四五分怀疑,见他如此,骤然上升到了八分,警察一脸警惕怀疑地盯着他,扬起藤条准备开抽,“难道他们没说错,也没污蔑你,你真的杀人了?”
这一刻竟不再把他当成好男人。
大家去准备铲子,随着尘土纷纷扬起,男人露出惊惶失措的表情。如果这一刻他的手腕有心率检测器,会发现他心跳速度快超标,随着铲子铿锵一声撞到了什么东西,他的心率一下子跌到谷底。
所有人也缓缓屏住了呼吸。
一边默念着什么,一边快速打开了棺材。随着棺口打开,所有人动作戛然停止,四周一片死寂。
大家清晰地能看到,一名少女纤细雪白的骨骼,裹着一条尚未风化的被单,压在一位身穿黑衣的老人骸骨之上。这一刻,众人好似能透过十年光阴,看见那一夜肌肤白皙饱满的美丽少女,是怎么躺在其中的。
如同一口泼天沸腾的油锅,全城都轰动了。
如果没有人说,谁能想到,一口棺材里放了两具素不相识的骸骨。
老人的儿子满脸恐惧,吓得连连倒退,如果说他之前允许开棺不过是顺势而为,如今他直接愣在当场,十年前居然真有人借他父亲的棺材抛尸!
而他们全家都毫无察觉!
警察双目圆睁,一时都被吓住了。
作为警察的职责是找出案情背后层层掩埋的真相,谁也没想到,真相竟是这个样子。
难怪大家一直没找到人。
谁能想到需要掘地三尺才能找到呢。看着眼前的一幕,众人几乎失去了语言表达能力。
江雪律盯着他们,提示了一声:“还愣着干什么,快抓凶手。”江雪律已经不是一年前尚未拥有异能的高中生,经过一年时间的锻炼洗礼,他知道失踪案最难办的就是寻找尸骸,一旦找到了凶手就会水落石出。
少女死时身上裹着毛毯、毛毯的主人是谁,案发时她身上必定残留DNA……
见他镇定从容,心胸笃定地直指凶手,众人迅速回神,虎狼般扑过去擒拿住真凶。贾达夫想要反抗,双拳难敌四手,被警察在内的围观群众迅速拿下,他被迫跪在死者的骸骨前,汗流得像淌水似的,还在狡辩:“不是我!我不知道梅迪妮在这里。”他眼泪唰唰流淌,面容肝肠寸断,仿佛要把自己一颗心剖出来:“你们相信我,如果知道她在这里,我何苦找了她十年!”
其他人并不买账。
老人的儿子回神,喷他一脸口水:“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你居然杀人,还把尸体丢到我们家!”
一个处理不好就成了嫁祸。
死者家属揪着男人的领口,一抬手将他揍得鼻青脸肿,他们简直无法想象,自己这么多年来,居然把杀人凶手当成半个家人关心爱护!梅迪妮在地下她得多么伤心难过?到底受不了这个真相大白的刺激,他们愤怒又仇恨地晕了过去。
群情激愤中,江雪律等人默默地离开了。
临走时少年回首看了沸腾的人群一眼,既然真相已经水落石出,终究没有告诉他们一件充满悲伤遗憾的事情:
少女被埋在土里时,她还没完全死去,她痛苦地掠夺着棺材所剩不多的呼吸,她的尖叫声传不出去。她身下的老人尸体又给她心理层层恐惧,她拼命拍打着棺材门,无比希望有人来救她……
这时候家属的速度快一点,或者未婚夫良心发现,她还有救。
可惜无数次错过,终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如果仔细查看棺材,会发现棺门之上纵横交错、血迹斑斑,凝结了她的挠痕,这些被时光掩埋的过去。
法医一定能看出来,他没必要说出来了,徒惹悲伤。
潮声志愿者们唏嘘许久,这个案子既然结束了,他们收拾行囊准备回国。孟冬臣帮他们订了机票后,没有多余的行动,众人心中浮现疑惑。
孟冬臣放下手机:“我还要多待几日。”
志愿者犹豫:“孟哥,你不跟……说一声吗?”
“他哪里顾得上我。treasure最后一站的地点跟我原计划一致,我到时候会跟他一起回国。”孟冬臣挥了挥手,跟上了学生队伍。
周眠洋挺喜欢孟冬臣,一开始因断魂谷案,孟冬臣照片被骗子盗用间接导致他姐周思曼自杀,他迁怒孟冬臣,对他意见不小。
奈何孟冬臣他脾气和善,出手大方,笑起来实在有魅力。几次相处下来,周眠洋等人都挺喜欢这个年长的哥哥。
尤其是……
“你们去什么地方了!未经允许到处乱跑!你们知不知道,自己在异国,你们的电话也打不通,以为你们丢了,老师在这里急得要上吊了!”姚老师气得跳脚。
面对师长的怒火,周眠洋毫不犹豫指向孟冬臣:“老师,我们是遇到熟人了,对,就是这个哥哥,他遇到了棘手的事情我们去帮他。”
孟冬臣:“额……啊?”
他人傻了,一个低头,对上江雪律口罩脸上那双黑湛湛隐有波光的眼睛,他反应过来,天知道treasure从没这样看过他,被这眼神一刺激,他凭空生出了一些勇气,义无反顾扛下一切:“是我,都是我的错。”
赶紧递过去一张名片。
成年人的交往从名片开始。
姚老师一看名片上的地址,怒火消了大半。
“原来是大使馆的人……就算这样你也不能直接带走这群孩子,你姓孟?孟先生,这我必须好好说你了。”
哎,有没有可能,这群孩子太雷厉风行,我是被他们牵走的?孟冬臣心里大呼无辜。
除了一开始交代案情细节他还处在主动位置,后续他都是被treasure带着跑,完全被动。奈何他二十五六了,在法律上属于成年人。
姚老师想也不想,认定是他带走了自己这群听话的学生,而不是这群学生想看热闹自己跟着走。
矛盾直接转移走了。
孟冬臣被迫牵制姚老师三十分钟。
江雪律等人趁机如鸟兽散开。
“怎么样?”曲蔓枝走过来,轻轻问道,大家都知道,她想问什么。
江雪律沉声:“找到受害者的骸骨了,她并非失踪,而是十年前就遇害了。”
“果然。”曲蔓枝双手合十,轻声道:“当时看到她的照片我就在想,她一定遭遇了什么不测,那个男人满口谎话,给我的感觉也很不好……”少女低垂着脸庞,乌黑的发丝遮住脖颈,她的目光盈盈,口气难过又温柔:“明天我们是去寺庙吗,我想去庙中请人给她超度。”
“我也……”
共情能力太强了并不好。
在场见过受害者骸骨的少年,情绪不由低沉下去。
第二天的行程果然是去游庙宇,白色高塔、古老隐世的建筑和葱茏绿意的树木十分般配,远远望去,如同金字塔般矗立在城市中,于烟火缭绕中带来最虔诚的信仰。
一路上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他们经历了好几次堵车。
姚老师:“蒙德城的交通系统也太糟糕了吧,这红绿灯切换也不合理。”
没人敢附和。
因为一旦跟上老师的对话,无论附和什么,话题又会变成——
“这一次你们不能乱跑知道了吗?”
“知道了。”
地方一到,大家惊叹出声,差点沦陷这无与伦比的异域风情。
江雪律撞见几个本地人,在白塔附近,他们朝他深鞠躬的同时把右手举到前额上。
到了佛寺附近,则是另一番景象,江雪律遇到几名宗教徒,双手合十,双目和善地注视着他们,弯腰欢迎,似乎在做什么礼拜动作,他们口中喃喃自语,说着什么Namaste。
姚老师道:“大家也要简单回礼,在梵语中,nama意指‘鞠躬、敬礼’,它的字根有‘弯腰谦虚’的意思,‘as’是我,‘te’则代表你,全句的意思是你我互相鞠躬,中文的意思是欢迎光临,他们本地人在欢迎身为游客的我们哦。”
原来如此!
大家连忙照做,合掌鞠躬弯腰,顺便烧香祈福。
本地的教徒实在太多了,他们一路以来都傻傻分不清楚,反正见庙就拜就行了。这也正常,当地宗教林立,不仅有印度教的庙宇,还有许多清真寺和基督教、天主教的教堂。象头神更是本地智慧之神,每年雨季快要收尾时,朝圣者们会抬着湿婆、雪山神女和他们的儿子象头神的像,在街头游行,纵情狂欢。①
人群被卷入其中,气氛无比热闹,这些异域的语言,仿佛咏唱调般韵味悠长,在耳边回荡几个小时,江雪律差点背下来了。
他一路从熙熙攘攘的街道走来,也许他气质一看就属于好骗的外地游客,从走进街头的第一秒,就被几个推销平安符、象牙的小贩全程缠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象牙是智慧的象征,项链吊坠会带领人破除障碍!”
“平安符一定要买啊!保佑你无病无忧,平安喜乐!”
“客人,看看黄金首饰吧,我们还可以帮忙昆丹镶嵌,本地不喜欢的话,看看从国外缅邦进口翡翠、玛瑙珠串啊,这些都货真价实,假一赔十哦客人!”
江雪律不擅长拒绝,一路走来被塞了无数的宗教小册子,又购买了许多牌子。
仔细看小册子粗糙滥制,连字迹都印得模糊,再看第二眼,又惊觉有些神异之处,似乎人世间古朴的真理,往往隐藏在这些其貌不扬的书本中。
江雪律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颇有种走在路上被发传单的为难。
他叹息一声,把这些册子囫囵塞进书包。
临时雇佣的本地导游带他们这群外地人去爬城市最高的古塔,这塔是老建筑,没有电梯,需要爬几十层,一旦爬到顶。从塔尖能一览城市的风景,游客能看到城市尽头的贫民窟,也看到无数信徒在塔中诵经,他们匍匐着身躯,向至高无上的神明奉献自己。
江雪律徜徉出神之际,一只白鸽忽然停在他纤瘦的肩膀上,歪着小脑袋,红色宝石般的小眼睛盯着他,宗教圣地的白鸽,仿佛孕育出了天地灵性。
江雪律吃了一惊,他下意识抬手。
这一抬手,鸽子从他的肩膀离开,轻轻振动羽翼,来到他的指尖。借他的手指栖息,浅浅停留片刻后,重新展开翅膀飞向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