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希望让过敏自己消。
谁知道姚老师的话远远传来:“班长给江雪律上药!”
江雪律:“……”
曲蔓枝是班长。
少女笑盈盈地落座板凳,接过老医生手里的草药泥,小刮板挖了两勺,第一勺涂在江雪律的左脸,第二勺涂在江雪律的右脸,第三勺分量少一点,涂在江雪律下巴。
江雪律不舒服地动了动,药膏落在眼皮下,薄荷的清凉香气熏着眼睛,让他眼眶微红。
“请不要涂到眼睛。”
“好的,我不会的,你不要乱动哦。”少女口气充满哄劝。
曲蔓枝十分开心,自己就像在给一个精致隐忍又不能多说什么的男型娃娃涂脸,仔细瞧对方黑睫浓密如扇,抿着薄唇,任自己摆弄也不能反抗。
“律儿,你好乖啊。”少女眼睛亮闪闪,赞美声传递而来,“So cute~”
江雪律心情就不是很好了。
他仿佛一堵墙,少女是泥瓦匠,乐陶陶地给自己刷粉墙。
又一刮板上脸,江雪律发觉不对劲:“你的动作好像很熟练?”
曲蔓枝笑了一下,眼睛弯成月牙形状:“我在家里,经常给我的妹妹和妈妈做面膜啊,不过她们没有你好看。”少女纤纤玉指捧着少年俊秀的脸颊,没有任何暧昧和亵渎,一双美眸里纯粹是喜爱和欣赏。
江雪律:“……”
清凉的药膏涂在脸上,效果立竿见影,很快驱散了痒意。
他伸出手,曲蔓枝一看连忙把他的手压住,“不听话,别乱动!”
封阳一直在旁边全程看着,眉头皱得死紧,心里悄悄羡慕坏了。
这一刻他恨自己怎么是一个男的呢,不然他也要说,让我来,我也要玩!
“既然涂了药,我们出去吹风,干得快一点。”
曲蔓枝牵着他的胳膊走出去。
M国的天气艳阳高照,阳光灿烂,站在屋檐外,风一吹,绿药膏彻底干了,凝结在脸上仅剩下一层淡淡的褐绿色。
“能洗掉吗?”江雪律问诊所的医生。
医生冲他吹胡子瞪眼睛,“当然不可以!这是我们本地凝结草药精华的药膏,洗了效果就没了,早晚两次使用。”
不给洗还得早晚用两次。
这一脸绿,吓到路人不好吧?
江雪律想了想,选择给自己戴上口罩。口罩一戴,遮住大半张脸,街头只剩下一个眸子璨璨若星的少年。
在旁人眼里,男生戴着一顶黑色棒球帽和白色口罩,露出一截白皙的下颌线,站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仿佛远离了喧嚣,依然一眼吸睛。
远远望着,孟冬臣有点不太敢认。
晨光熹微,火车站里哭泣声遍地,铁路警察全队阵亡的消息传来,所有人都震惊了。
为了追击那两名匪徒,总共去了二三十名警察,全部阵亡了?
一名叫唐科的留守警察不敢置信,他拼命安慰照顾伤者,事后查看极为劣质的黑白画面监控,也算复盘了事件发生的始末。
4:17am,那两名可疑年轻人出现在火车站附近,他们如同凭空出现一般,背着巨大的行李背包,走进火车站的厕所。
火车站里到处都是旅客。
两人的打扮丝毫没引起旁人的怀疑。
两人放下背包,等等,让他看一下,这两个人从包里掏出了什么?
两把步枪。
往脖子上挂了什么?
不是珠宝首饰,不是什么围脖,而是一排金属子弹,两名年轻人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把两排子弹弹匣挂在脖子上。挂在脖子上的好处是什么?警察也喜欢随身将警棍手铐别在腰间,有一个效果——需要时直接取用,非常方便快捷。
唐科这一刻就明白了。
这两人要赶尽杀绝啊!!!
更气人的事情是,那挂在匪徒脖子上的子弹沉甸甸,肉眼粗略一数也有数百颗,这么多颗子弹,他们铁路警察局的武器库里,穷得都能跑老鼠,八成都掏不出来……
果不其然4:26am,杀戮开始了。
伴随着一声爆炸,玻璃震得粉碎,火车站一处角落燃起了熊熊大火,现场陷入了一片混乱。隔着监控都能体会的爆炸声让唐科的心紧缩了一下,他不禁问自己,如果自己当时是火车站里的一名旅客,遇到爆炸的第一时间会如何反应?
不知所措的我,当然——会往外跑。
他是铁路警察,熟知这火车站大厅的平面结构图,火车站仅有一个进出口,后面倒是有一个小门,唯有内部员工才知道。凌晨时分困意醺然,人本身就不能思考了,遇到危机反应慢,思维逻辑呈现单线。
绝大多数人的反应一定是往外逃。
谁知道前有狼后有虎。
这一跑正中了敌人下怀。
两名敌人在车站大厅门口守株待兔,开始对慌乱逃散的人群展开猎杀!后续他们进入大厅里,如同强盗一般翻箱倒柜……
唐科气得脸色涨红。
因为事情到这个地步,他还是不知道这两名匪徒是哪里来的,他们怎么会有枪有弹药,如此的富裕。
天边慢慢亮了起来,视野变得清晰,晨光的照耀下,路边的树木都泛着鲜亮绿意。
一辆警车被废弃在蒙德城的郊外,两名年轻人折叠了武器,装成旅客一般走进了这座万花筒一般绚烂多姿的城市。
伸手打了出租车。
一上车,两名年轻人靠在窗户,欣赏车窗之外的沿途风景。阿泰从没见过如此光鲜亮丽、恢弘时尚的城市大楼,动辄三四十层楼,沿街都是铺面,与颜色脏兮兮灰蒙蒙的贫民窟截然不同。
他的眼瞳放大,充满了震惊。
之前的他实在太渺小了,在贫民窟里,没有电视没有手机,一亩三分地的世界限制了他,只有走出来,他才能明白穆扎米尔所言,外面正日新月异。
他心情沉了下去。
司机一点也没怀疑两人游客的身份,本地人都对这些地标建筑十分眼熟,只有游客才会这样子!
司机热情道:“客人,欢迎来到蒙德城玩啊,你们要去什么地方啊?”
两名年轻人对视一眼。
司机跟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运送两名刽子手。
两名年轻人下了车。
司机收了钱,重新发动汽车行驶出去百米,一双眼睛在街上寻找乘客,偶尔对上车内后视镜,第一晃眼没有察觉,第二眼才感觉不对劲。
他连忙回头。
后车座两个年轻人都离开了,怎么后排还留下了一个包?
毫无疑问,这肯定是客人遗失的背包。
有一瞬间司机起了贪婪的心思,不知道这个背包里是什么。几乎短短一瞬,他就想好了,如果背包里有钱,他带回家就能改善生活……他一踩油门离开这里,谁还能将他追回……
不过考虑到那两个客人如果报警,他会被送进警察局。
外来游客带来数以亿计的卢比,拯救了这个贫穷的国家,蒙德城的警察有时候更重视游客,可不会跟你温温和和讲道理。一旦认定他有罪,他会被关进小黑屋遭遇警棍袭击和严刑逼供。
经济和精神样貌上无限接近文明城市,生活中又处处保留了淳朴一般的原始野蛮,这就是蒙德城。
联想到这里,司机心生寒颤,最终惧怕战胜了贪念,他打了个方向盘,回去倒追那两个年轻人。
“客人!客人!你们的包掉了!”
他心情太急,完全没听到空气中传来滴滴滴急促的声响
这是定时炸弹的声音。
城市中的另一辆出租车,司机也搭载着两名背着巨大行李包的旅客。
车上播放活泼音乐,灵动欢快的曲调配上M国女星慵懒迷人的声线,令人很容易联想到宝莱坞里热情洋溢的歌舞片,每个节拍都忍不住想要融入,将人拖入一个女主人公佩戴繁复金饰穿着大红裙子,眉心点红痣,身体舒展热情旋转、载歌载舞的世界。
司机忍不住摇头晃脑,身体不由自主地颅骨前倾又后摇。
他抽空看了一眼后视镜,两名年轻人面无表情地听着音乐,目光充满了深邃。
这都不跟着跳?
果然是外国游客,他看对方幽黑的皮肤还以为是本国人,这肢体反应证明了不是……如果是本国人,早就跟着跳起来了。
司机讪讪地切换了电台。
“客人,到地方了。”
汽车站的事情还在继续,救援队伍来了,去铁轨附近收敛警察的尸体,后续赶到的警局成员推测,匪徒一定顺着铁轨方向走了。
必须尽快发起预警。
两个年轻人离开后,切换电台的司机,听到了广播:“现在紧急插播一条社会新闻,请广大市民留意,两名可疑男子,他们携带巨大的行李背包,射杀过多名警察……他们的特征是头发乌黑卷曲,古铜色皮肤,身穿白色上衣黑色裤子,年龄二十上下,其中一人脖子佩戴佛牌……”
司机一听,吓了一跳!
他刚刚运送的两名年轻乘客,两个人都是头发乌黑,携带大量行李!似乎很符合特征!
仔细听下去更详细的特征,他又松了一口气。
没有佛牌。
不是白色上衣黑色裤子。
吓死他了。
一颗悬起的心缓缓落下,司机手握方向盘,他如释重负笑了一声。
就在此时,后车座传来猛烈的爆炸声,空气裹挟着冲天巨浪,所有车窗破裂。
整个过程没有超过三秒。
火光冲天中冒着黑色滚滚浓烟,所有路人旅客都吓坏了,谁能想象这样的场景,一辆出租车好端端行驶在路上,突然爆炸自燃?
不仅炸死了司机。
还把两三名路人炸出了血,街头路人紧急疏散开。更糟糕的事情还在后面,火势呈蔓延状态,交通都受影响了,无数车辆紧急逼停,附近地区造成拥堵。
人群中有人道:“报警!必须报警!”
“你好,这里是蒙德城南区警察局,发生什么事了?”
“一辆出租车……一辆出租车……”路人气喘吁吁,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言,一口气没喘上来,好半天都不成功。
“出租车怎么了?”
路人咽了咽口水:“一辆出租车突然爆炸!”背景音十分混乱,有人哭泣有人尖叫,车头喇叭声更是吵闹。
电话那头的警察无比的惊讶,迅速抄写了地址,他和同事抄起警帽:“我们马上赶到!”
他们刚挂了电话,下一秒叮铃铃尖锐的电话声再度响起!
“Hello?”
这句hello语气急,听到命案,他们必须赶快出警。
“不好了!警官!扎韦里市场一辆出租车发生爆炸!”报警者是一名中年妇女,她似乎害怕极了,一直在哭泣,“噢原因我们也不知道,突然就起火了,我的丈夫被炸上天的前引擎盖砸伤了,其余、其余人也被玻璃渣扎伤……”
爆炸发生得太快,几乎在顷刻间,距离她最近的一个人,被气浪掀出去,瞬间昏迷失去意识。但他面目狰狞的脸留给妇女深刻的印象,因为这个人脸上血淋淋扎满了碎玻璃。
听完这惊心动魄的描述。
“好,我们马上出警。”警察脸色凝重下来,他挂了电话,跟同事交代一声,索德里中心街区和扎韦里市场发生了出租车爆炸,“可能是夏季高温,出租车自燃了……”
“怎么会这样?以前从没有过。”
警察局忙碌起来,大家急急忙忙往外跑。
还未交代完,电话座机又狂响起来,整个警察局头都大了,到底怎么回事!“喂,蒙德城南部警察局!”
电话刚接通,一个男声传来,“一辆出租车……爆炸……好多人受伤了。”背景音喧嚣至极,打电话的人似乎很努力想避开吵闹沸腾的人群了,他失败了。
听到这里,警察想死的心情都有了,怎么又是出租车爆炸,“请问在什么地方?”这该不会是重复报警吧。
重复报警的意思是,同一个案发现场,多名人员报警,讲述的是同一件事情。
“我在南区火车站附近。”随后听到对方说,“是炸弹。”
此话落地,警察局众人一个激灵,神色愕然,他们握紧了听筒,几乎想把耳朵凑进去,不错过任何一点细节:“南区的火车站?你怎么知道是炸弹。”
“我看到了……”
这个报警的男人把自己看到的场景描述一遍,他说自己案发时,正好在一家路边餐厅吃饭,隔着透明玻璃窗看到了一辆出租车停在路边,一名司机举着一个包大喊着客人,你的东西掉了。
随后爆炸就发生了。
以司机为圆心,半径之内都被爆炸伤到了,伤者正在抢救中。
目击者的发言,让警署陷入了死寂,众人沉默。有人眼疾手快,摁了录音。
这通路人的报警电话很短,传递出的信息量却惊人的巨大!
不是夏天炎热,汽车爆炸自燃,很可能是人为……?
后续蒙德城警察局总局局长阿勒普研究发现,这三起爆炸案均发生在同一时间,第一起发生在南部拥挤的索德里中心街区,几分钟后,扎韦里市场地区发生了第二起爆炸,又是五六分钟后,火车站附近的一辆出租车内发生了第三起爆炸。①
如果用红笔圈在地图上,会发现这三个地方分散在南区各个角落。
但这三个爆炸地点,有一个共同点,皆是人群聚集的地区。这还没完,后续报警电话还在接二连三打进来,报警热线打得繁忙,目击者都说,蒙德城南部市中心繁华区的豪华饭店、医院、知名餐厅和警察局总部都发生了爆炸案。①
全城都陷入风暴之中。
这场风暴暂时集中在南部,还没有扩散到北方去。
警方也面临一个难题,四面开花的爆炸案,造成了不少人员伤亡和经济损失,蒙德城警署忙得晕头转向,根本抽调不出多余的警力去援救。
这个世界也太小了。
孟冬臣发自内心地发出感叹。
这个世界犯罪率也太高了。
这是江雪律的想法,他那双眼睛又看到了命案。
他和曲蔓枝站在街头,少女青涩,纯洁,长得极美,一身白裙子被风吹拂。
一个男人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双目放光,神色激动地从背后抱住她,“梅迪妮,是你吗?”
曲蔓枝不知道什么情况,一个男人突然向她袭击,嘴里疯狂喊着另一个女性的名字。
“啊!”
她目光惊恐地放大,好在一只手解放了她,站在她身边的江雪律一个过肩摔,将男人摔倒在地,并狠狠肘击。男人闷哼一声,四仰八叉地摔在地上,他仿佛被辜负了一般痛苦大喊:“梅迪妮!是我啊!”
少女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她吓得连连往同学身后躲。
江雪律冷眼,伸手护住她:“你想对我同学做什么?”
“我……”男人仿佛这才看清楚曲蔓枝的脸庞,他失魂落魄地低下了头,“我以为她是我失踪多年的女朋友梅迪妮,我找她找了整整十年了。”
“能让我看看你的脸吗?你真的跟她长得很像……”
男人从地上爬起来,不断朝少女逼近。
“走开!我不认识你!”
少女连连摇头,声音像猫一样尖细,江雪律皱了一下眉,拦在她面前,二话不说,又是一番强势锁喉,男人哀嚎大叫。
“报警!”江雪律冲周眠洋说,周眠洋连连点头,掏出手机开始拨号。
“不要报警!”
男人凄惨的叫声中,一阵脚步声远远传来,是一句中文。
好家伙,这欺负他们同学的男人居然还有亲友?周眠洋愤怒了。
曲蔓枝攀附着江雪律,刚刚发生的事情让她吓坏了,她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感受到耳畔温热的呼吸和抽泣,江雪律眼眸愈发幽冷,视线不自觉地瞥向那个袭击者,沉声道:“报警。”
“不要报警!贾达夫他不是故意的!”
那群人气喘吁吁跑过来。
两相一对视,互相都愣住了。
潮声社团的人瞠目结舌地看着江雪律,江雪律也微微大睁眼睛望着他们。
这场异国重逢不在所有人意料之中。
孟冬臣落后一步,穿黑皮鞋跑步,他跑得心脏都快要爆开了,导致乍一见到江雪律,他以为自己出幻觉了,不禁眨了眨眼睛,脱口而出:“……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雪律站在诊所门口。
孟冬臣一看诊所草药招牌,又盯着江雪律口罩背后清晰的下颌线看了会儿,看出了端倪,喘匀了气后,下意识大步一迈,关心道:“你怎么在诊所,你是受伤了?”
潮声社团成员哑然失语,又惊又喜地大叫:“treasure你……”话还没说完,就被同伴拽了,以免大庭广众之下喊出treasure的名字。
我的天啊,treasure怎么会在M国?还跟他们恰好在街头遇见了?
江雪律收起同样愕然的心情,“这句话我才要说呢,孟哥你们怎么在这里?”
双方除了久别重逢的惊喜,疑虑也如海浪般翻滚不休,冲击着众人的头脑。
“这说来话长,我们……”孟冬臣还没来得及回答。
“原来大家都是熟人,那太好了。”男人吃痛着爬起来,“都是一场误会。”
“孟先生,你给他解释一下,告诉他我不是有意冒犯这位小姐,我只是认错人了……”
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知道我们潮声志愿者,经常会接手一些悬而未决的委托,基本是警察不受理,协助当事人一起破案……”孟冬臣介绍道,潮声志愿者们跟江雪律在擒梦追凶案中有过合作,江雪律自然知道这些。
孟冬臣花费这些口舌,主要是给其他人解释。
众人连连点头,表示自己听进去了。
“我们来M国就是接受了一份互联网委托,一个兄长寻找自己失踪许久的妹妹,而这位贾达夫先生则跟我们目标一致,他在寻找自己的女友梅迪妮……”
潮声志愿者们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些过去的照片和资料,让江雪律看,失踪者是一名穿着白裙子的女孩。
“她是贾达夫先生的未婚妻,在十年前失踪了,贾达夫先生为了找她,有点疯魔,常常在大街上看到熟悉的背影就冲过去然后又崩溃大哭,请你们谅解,他不是有意冒犯你的同伴。”
周眠洋看了一眼照片,努力想看出“梅迪妮”跟“曲蔓枝”的相似度,半天只找出“都是女的”和“都穿白裙子”这个相似特征。
就因为同样穿白裙子,这男人就应激成这样?
像虎狼一般扑过来!?
他怎么就不信呢。
“这么多年都没找到?你们就没有报警或者想想怎么找人吗?”周眠洋口气很不好。
潮声志愿者帮忙回答。
“有的,失踪者家属报过许多次警,把线索、梅迪妮失踪前穿什么衣服和梅迪妮的照片放在网上,请求网友们帮忙,可警察什么都没找到……”
“是的,梅迪妮她失踪,那一天晚上她说要回家,独自一个人,就再也没回来了。”男人哭湿整张脸庞,“我每天晚上入睡都能梦到她,她像天使一般漂亮美丽,我期望她能回来,我把她的照片贴满大街小巷,就希望有人看过她,能打电话给我。”
十年不变的深情,踏遍千山万水寻找自己的女友,时常因为太想念了,他还生重病。纵使病了,一旦有人给他打电话说发现疑似梅迪妮的行踪,他拖着病体也要奔向城市。
各地警察局,他都去过,在不少警局都留下过报警记录。
这样的深情固执,谁能不感动。
尤其是失踪者家属自己都放弃了。
潮声志愿者点头,口气顿了一下,欲言又止:“事情就是这样子,他并非有意冒犯。”江雪律猜测,他们未尽的话语是贾达夫这个男人,对死去的女朋友太执着,偏执得伤了脑子,精神状态时常疯疯癫癫,看在他脑子不好的份上,饶了他吧。
曲蔓枝一听这话,难免有点难过,她扯了扯江雪律的袖子,轻轻道:“算了吧,别报警了。”
江雪律对此不发表任何感想,他听完案情后,只淡淡说了一句:“是吗?”
“真是好深情啊,努力寻找一个死去多年的人,即使毫无下落也不放弃。”
所有人都愣了,感觉这话不是一般二般的意有所指。
孟冬臣快速地愣了,“当事人死了?”
这并不意外,一个人不可能失踪十年没有线索,所有人都猜测大概率遇到了绑架或者遭遇不测,十年前的M国充满犯罪和混乱。
失踪者家属心已经死了,找不回女儿、找不回妹妹,他们心情极其悲痛。每一次前去城市寻找又失望落空,一次次心灰意冷之后,他们死心了。潮声接受委托,是他们人生最后一站。如果这一站再找不回女儿,他们决定彻底将事情翻篇。
这不是凉薄。
人不能一直沉湎于过去,往后的日子还要继续下去。
大家都劝贾达夫也放下吧,婚约取消,去找一个新的女友,开启一段新的人生。
但贾达夫放不下。
他甚至攻击所有试图遗忘女友的人,“你们都忘了她吗!?梅迪妮,那么好的梅迪妮,你们居然想忘记她,一定能找到她的!”
贾达夫十年如一日的执着,让梅迪妮的家人们很感动。女儿失踪前,跟贾达夫还没完婚,不算夫妻关系,可这十年东奔西跑相处下来,他们早就发自内心把贾达夫当成半个儿子看。
果不其然,江雪律一说,所有人也倾向于梅迪妮死了。
唯独男人不认为,他一张脸庞因怒极微微发白,冲上来就想揪江雪律的领子。
“你小子乱说什么!梅迪妮没死,我每天晚上做梦都能梦到她,她在对我微笑,希望我能找到她,我有预感,很快就能找到她了!”
“很快是什么时候?已经十年了,贾达夫放弃吧,是梅迪妮对不起你。”说话者是梅迪妮的兄长,他神色充满歉疚。
妹妹的死他很黯然,江雪律一个路人戳破真相,他也有一种“连路人都这样认为”的唏嘘感。
并没有多少愤怒。
生气有什么用呢?
这个年轻人说的大概率是实话。
再怎么自我欺骗也没有用,十年没有下落,他妹妹一定是死了。
“你们可以告诉我更具体的细节吗?我也许可以帮忙寻找。”江雪律随手翻了两页资料。
贾达夫怒了,心想看你小子翻资料一目十行的姿态,怎么看也不像是认真寻找的样子!
这十年,他向许多人都讲述女友失踪前和失踪后的故事,讲过许多遍几乎称得上倒背如流,再讲一遍也没什么,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讲给眼前这个年轻人听。
可能是因为,甫一照面江雪律就想把他扭送进警察局。
这让他对江雪律敌意颇浓。
周眠洋也怂恿道:“你们说说吧,我们搞不好能帮忙想想办法。”
“梅迪妮是我妹妹,她是我们小镇最有名的美人,她一出生就会笑,我们全家都很喜爱她……”周眠洋看了一眼照片,确认失踪者家属没有吹牛。
照片上是一名身穿沙丽服的美女,高鼻梁大眼睛,笑起来明媚大方,很容易让人陷入她的魅力漩涡。
“她有许多追求者……”
一听这话所有人都看向贾达夫。
未婚妻有那么多追求者,你什么心情?
梅迪妮的兄长道:“你们看贾达夫做什么!”他们早就把妹妹的夫婿当成半个儿子看了,自然不能容忍旁人那怪异怀疑的目光!
江雪律把孟冬臣扯到一边,询问道:“Always husband,这句话不是孟哥你的经典语录吗?这一次你怎么没有怀疑他?”
Always husband这几句话当然充满了主观和偏激,之所以广为流传,也变相说明了世人的态度。
“是他吗?”孟冬臣反问道,顺便说了一下原因,“我们去过当事人的家乡,搜集了许多路人的口供,大家众口一词,说贾达夫是一个好男人,他很爱当事人。”
好人缘啊,江雪律明白了。
孟冬臣犹豫道:“一般亲密伴侣谋杀案,总会有所预见,可我们调查到的结果都是,贾达夫跟女友感情特别好。他身上有一种奇特的气质,让人相信,他宁愿自残也不会伤害心爱的女孩。”
孟冬臣自己也无法将对方摆在加害者角度。
独特的气质啊,江雪律又点了点头。
“更重要撇清他嫌疑的地方在于,他没有实质上涉案的证据,梅迪妮反而……失踪前她疑似曾去过三位追求者的家里。”不过这些追求者事后都不承认。
这种事怎么承认,承认了他们在当地的名声就毁了,更把警方的嫌疑往他们身上引。
“警察一通调查下来没有任何结果。”
江雪律一针见血:“孟哥,你还是没说,为什么没怀疑他。”
孟冬臣终于说实话了:“你还小,你不懂,一个男人愿意找失踪的女友十年,这种毅力非常人所及,我是做不到的……设身处地去想,如果我真的犯案了,我只会在前几年做做样子。可贾达夫不是,他每次收到一点线索,他立马就跑出去寻找,散尽家财也要找到。贾达夫多次报警,当地警署的警察被他烦怕了,每次都用没有任何线索将他打发,但私下警署里的警察们都很佩服他,说贾达夫是一个硬汉好男人。”
江雪律明白了。
贾达夫让许多男性佩服的地方在于,哪怕线索再依稀渺茫,他能十年坚持去寻找。
而一个男人获得了包括大舅哥、警察在内的钦佩,他就彻底洗去嫌疑。哪怕被人怀疑,也无数人争先恐后站出来,帮他撇清嫌疑为他说话。
毕竟这可是十年,不是十天,十个月,而是十年。
三千六百五十天。
一个人哪怕做戏,也不可能做那么久。除非对方是把演戏融入了生命,即典型的表演型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