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天南星by末终一事
末终一事  发于:2024年08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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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星怔了一瞬,问道:“不说‘拐回’说什么?”
周祺煜:“应该是‘勾引’。”
南星:“……”
周祺煜:“‘色诱’也行。”
南星:“……”
眼看他越说越离谱,南星忍无可忍道:“谁稀罕勾引你,少自作多情……”
话未说完,便被太子殿下堵上了嘴。
得知南星答应回归太医院,院使大人李方义喜不自禁,当即乐开了花。
对于南星,李大人是打心眼里欣赏。早在那年冀州闹瘟疫时,他初试锋芒,医术与能力为大家有目共睹,如今北疆归来,能将他再度招至麾下,并借机抱一抱太子殿下的大腿,自然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
都说此一时彼一时,就连曾经看南星百般不顺眼的黄思谦,经过乞木一站也彻底倒了戈——别的暂且不说,单凭南星敢做他人之不敢做,义无反顾跑去北疆当军医,就值得他心服口服。
这样看来,人心还真是奇怪,从前被他不屑地踩在脚下,如今却放在心头当成“白月光”,待遇天差地别,也不过转念而已。
事到如今,黄太医对南星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恨不能为他端茶倒水,鞍前马后,把一旁的林谨如膈应地直翻白眼。
林、黄两位太医,天生八字不合,每每凑在一处,相看两生厌,免不了恶语相向。
眼看黄思谦兴高采烈地找了过来,林谨如将南星拉至一旁,不留情面地说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黄太医冷哼一声,“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找郁太医,干你何事?”
林谨如长眉一挑,“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你说干不干我的事。”
黄太医撇了撇嘴道:“一厢情愿罢了,你怎知不是自作多情!”
南星被两人吵得烦不胜烦,扯了扯林谨如的衣袖,接过话茬道:“不知黄太医找我何事?”
黄思谦立刻春风化雨道:“听院使大人说,江南药材一事已交由郁太医全权处理,我便想着,这个……你兴许用的着。”说着,便将手上的东西递了过去。
南星恭敬地双手接过,定睛一看,竟是一份记录翔实的药材清单,对于当前筹集的品名、数量、产地、性质等悉数统计在册,毫无疑问,着实费了些工夫。
南星并非记仇之人,对于陈年旧怨,他向来大人不记小人过,根本没太放在心上。
可即便如此,黄太医突如其来的示好还是让他有些招架不住,连忙拱手谢道:“有劳黄兄费心总结。”
“哪里哪里!”黄思谦笑着摆手道:“既是同僚,这都是应该的,我已与李大人申请同去江南,助你一臂之力。”
“你可拉倒吧!”还没等南星回答,林谨如先行炸了锅,“带着你去,是嫌麻烦还不够多吗?”
“咸吃萝卜淡操心!”黄思谦道:“即便有麻烦,也轮不到你管吧!”
“怎么轮不到?”林谨如道:“南星的麻烦就是我的麻烦,我还真就管定了!”
还没聊出两句,两人又水火不容地杠在了一处。正在这时,太医院负责值守的门房找了过来,对南星说道:“郁太医,您弟弟传话过来,说是老家来了信,有些急事,要您速速赶回。”

第一百一十一章 回家
以往南星出门在外,程家家信向来由程浩风负责操刀,信如其人,三纸无驴,洋洋洒洒写上一大沓,拿在手中只觉得沉甸甸。
如今,程浩风也离了家,写信的重担责无旁贷的落在了程家长子身上。不过和弟弟大为不同,程浩天死也不肯婆婆妈妈,信也写的言简意赅,仿佛每一滴墨、每一个字都珍贵无比,简直没有一句废话。此次来信,大概是因为事情紧急,信写得尤其简短,只有寥寥几个字:“家中大雪,冻害肆虐,母亲病重,盼归!”
程浩风展信一读,直接崩溃了,连忙派人把三哥找了回来。南星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读过信后,整个人伤心欲绝,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
出门在外,最怕遇到这样的事,家中至亲重病,人却不在身边,这其中的自责与无力感,实在让人不堪重负。
南星原想等着太医院的药材备齐,连同赈灾的公务以及回家的私事一并处理,然而现在看来,却是一刻都等不下去了。
周祺煜得知此事,二话不说,即刻从宫中赶了回来。南星在见到他的一瞬间,话未出口,眼泪先行决了堤。
看他一哭,程浩风就更崩溃了,当即泪如雨下嚎啕起来。此情此景之下,饶是七情不上脸,见惯大风大浪的太子殿下,也忍不住觉得唏嘘,柔声安慰道:“别急,兴许情况没那么糟。”
南星红着眼圈说道:“师娘身子本来就弱,这次又赶上闹灾……祺煜,我和浩风想即刻动身,尽快赶回去!”
周祺煜习惯在小事上胡作非为,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却从不含糊,即刻点头道:“我找人安排。”
太子殿下雷厉风行地表了态,一应事务很快准备妥当。为护周全,周祺煜特别安排恭让全程护送,务必将其二人安然无恙送回歙州。
临行之前,南星虽然急得归心似箭,但还是打心底舍不得离开周祺煜,千言万语涌到嘴边,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周祺煜握住他的手安慰道:“善者神佑,你师娘吉人天相,等见到她,代我问声好。”
人生聚散无常,如水中飘萍,千般无奈,命不由己。但无论如何,只要心在一起,纵使万水千山相隔,也总有团聚之日。
马车一路绝尘,日夜不眠不休,几千里的路程被压缩成了极致,很快便进入了徽州地界。
果然如大哥信中所言,家乡天地,山水茫茫,放眼望去,皆是一片苍白,江边的冷风兜头而来,裹挟着无尽的水气,径直往人的骨头缝里钻,吹得南星冰寒彻骨,冷得心口发颤。
好不容易,马车行进至程家门外。
“娘!”
“师娘——”
来不及等车停稳,兄弟二人一前一后跳下马车,约莫跑得太急,外加路面湿滑,几乎是连滚带爬着进了家,一路跌跌撞撞冲进邹氏的卧房。
……人呢?
程浩风想了想,飞快地反应过来,“兴许是在前堂医馆,爹照顾得方便些。”
“有道理!”
话音未落,两人又慌不择路地往门外冲,与迎面之人撞了个正着。
“哎呦!”
“诶???”
“你你你……娘?你不是病了吗?”
“臭小子!”只听“邦”的一声,邹氏照着程浩风的脑门儿一记爆栗道:“你才有病!怎么和娘说话呢?”
兄弟二人大眼瞪小眼地怔了片刻,一时没明白是怎么回事——面前这位是货真价实的邹氏不假,可看这生龙活虎的模样,哪里像是个病重之人。
南星抹了把眼泪,将大哥的信从怀中掏了出来,说道:“大哥说您病重,我和浩风还以为……”
邹氏莫名其妙接过信看了一眼,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这个小兔崽子!我不过小感风寒,打了几天喷嚏而已,竟然咒我病重!”
程浩风彻底疯了,当场就要冲出去找程浩天拼命,被南星结结实实地拦了下来,“想必大哥也是一时心急,总是师娘没事就好,谢天谢地!”
担惊受怕狂奔了一路,结果竟是虚惊一场。
可不管怎么说,邹氏一天到晚吃斋念佛,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两个儿子平安盼了回来,她红着眼圈,将兄弟俩一手一个揽在怀里,先是转向南星,哽咽道:“一走两年不着家,又真刀真枪跑去北疆,这得吃多少苦!担心的我呦……快让师娘好好看看瘦了没?”
南星忍住心酸道:“师娘放心,我没怎么吃苦。”
“这眼看着都清瘦了不少,还说自己没吃苦!”邹氏抽泣道:“咱家一共四个儿子,就我们南星最懂事!”
程浩风蹭了蹭鼻涕,撒娇道:“娘,您别光顾着说三哥,也好歹夸夸我呗!”
邹氏闻言偏过头,白了他一眼道:“怎么说也是上过战场的人了,怎就不见你瘦呢?明白的知你跑出去风餐露宿,不明白的还以为你吃香喝辣去了。”
程浩风:“……”
究竟谁才是那个被抱回家的呀!
面前这位是他如假包换的亲娘,可怎么看怎么不像啊!
三人抱在一处,抹了半天的眼泪,南星这才想起了什么,问道:“方才回来,怎没看见师父和两位哥哥?”
“你师父带着浩天、浩雨,一大早就出诊去了。”邹氏叹了口气道:“这次冻害比上次还要严重,百姓缺医少药,遭了不少罪。”
南星的眸光黯了黯说道:“此前与乞木一战,大燕百姓省吃俭用支援前线,举全国之力才赢得一场胜利,可代价实在太惨重了。”
程浩风道:“娘,您不知道,三哥现在可牛呢,连太医院的院使大人都抢着要他,还把江南药材调配的重任全权交由他负责,这次要不是急着跑回来看您,约莫过些日子,连着药材也都一起送到了。”
邹氏一听,欣慰之余皱起了眉,“这不好好的嘛?别因为我把正事耽误了,你们该走就赶紧走!”
“原本我也是要回来的,”南星连忙解释道:“眼下江南闹灾,正是需要人的时候,我在这里还能帮着师父稍稍分担些。”

第一百一十二章 家宴
天寒地冻,也总有温暖时刻。南星与程浩风的回归,算是为焦头烂额的程家带来了难得的慰藉。
一家人忙里偷闲,已经许久没能像现在这样围坐在前厅吃团圆饭了。与往年不同,大哥程浩天新娶了媳妇,又为程家添了长孙,是个虎头虎脑、尚且不足一岁的白胖小子。
程浩风格外喜欢这个亲侄,特别因为他年龄还小,睁眼吃奶闭眼睡觉,逆来顺受且手感极佳,全无反抗意识,一抱起来就跟上瘾似的,死活不愿撒手。
眼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被揉面团一样搓圆压扁,大哥程浩天不乐意了,埋怨道:“你这是和面呢?喜欢你就自己生个去!”
一听这话,程浩风的脸倏地拉成二尺长,“之前那封信,我还没找你说道呢!”
程浩天长眉一挑,“怎么……我写错了吗?”
程浩风毫不退让,“呦呵,你还想赖账!”
程浩天道:“我又不欠你的,赖个屁的账!”
“谁给了你理直气壮的勇气!”程浩风愤愤道:要不是因为你,我至于急成这样赶回来吗?”
程浩天冷笑一声,“那是你理解能力低下。”
“你少来!”程浩风道:“且不说我,我三哥的理解力低吗?还不一样被你吓了个半死!”
南星无辜受到牵连,正打算出言相劝,却听一声怒喝,程家家主程博鑫骂道:“放肆!你们还有完没完!”
当爹的发了话,没完也得有完。大哥与四弟同时闭了嘴,前厅顿时安静下来。
程博鑫的脸色缓了缓,对南星问道:“眼下江南冻害肆虐,朝廷可有什么打算?”
南星如实道:“朝廷国库着实紧张,不过还是想法子凑了三十万辆银子赈灾,太医院也在各地筹集药材。”
程博鑫点了点头道:“听说药材的事由你负责?”
“正是,只不过……”
南星欲言又止——因为大哥那封信闹出的乌龙,此事不得不暂时移交给了黄思谦。
程博鑫道:“你既然选择在太医院当差,食君俸禄,应当尽职尽责。”
“师父教训的是!”南星道:“我会尽快向朝廷说明情况。”
话音刚落,忽然响起一阵娇滴滴的少女声。
“郁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南星本能地心头一颤。
特别是“郁哥哥”三个字,让他无可救药地联想到了方若琳与她口中的“煜哥哥”……
亲家二小姐连盈盈自然不知内情,听说南星回了家,当即兴高采烈地找了过来。
她性子本就大大咧咧,如今自家姐姐又嫁了进来,于是更加无拘无束,全然把程家当成了自己的家。
“连妹妹!”程浩风嗔怪道:“除了三哥,我也回来了呀,你怎么光找他,不找我呀!”
连盈盈熟视无睹地瞥了他一眼,干巴巴地“哦”了一声,随即转过头,冲着南星热情洋溢道:“郁哥哥何时到的?”
程浩风:“……”
南星艰难地挤出个笑来,“刚到不久。”
“总之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
连盈盈牛皮糖一样粘了过来,很自觉地搬了把椅子,挤跑了程浩风,坐在南星身边。
她一脸崇拜地说道:“郁哥哥的光辉事迹,咱歙州城都要传遍了。”
南星的脸色不由白了三分,恐怕比起那些光辉事迹,自己的流言八卦来得更猛烈些。
连盈盈全然无知无觉,继续道:“都说郁哥哥在前线智勇双全,为探得敌情,不顾个人安危,独闯乞木大营。”
“压根儿……不是这么回事……”南星的脸色更惨白了几分。
这年头造谣不上税,全凭一张嘴。当初他被抓去乞木,完全是因为迷了路,和“打探敌情”没有半毛钱关系,如今却被传成是英雄壮举,尴尬地都能抠出一座万里长城,让他如何解释才好。
“郁哥哥就别谦虚了!”连盈盈显然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这次若是没有你,哪有大燕后来的胜利。”
她难得面露娇羞地低下头,绞着手中的帕子说道:“人家……从小最崇拜英雄,郁哥哥,你真了不起!”
眼看连盈盈少女怀春犯花痴,就连南星都感觉有些不妙,再这样下去,该不会是表白的节奏吧。
正当他坐立不安想要打断时,却见连盈盈羞赧地捂住了脸,“那个……寒石哥哥怎没有一起回来?”
“……”南星噎了一瞬,飞快地反应了过来——合着自己在这纠结半天,纯属自作多情。
人家醉翁之意不在酒,根本就是另有所图。
他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既觉欣慰,又觉好笑。
盈盈姑娘,你倒是早说啊!
连盈盈红着脸道:“自从上回一别,寒石哥哥这一走,转眼都一年多了,也不知……他在北疆过得好不好?”
南星连忙安慰道:“眼下战乱已过,还有些未尽事宜等着齐兄善后,不过你放心,北疆很安全,一切都好的很。”
“那就好!”连盈盈垂下眼道:“我给他写过很多信,却总不见回,你与他最要好,可知寒石哥哥他……有没有心上人?”
南星:“……”
这这……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才好?
不如一头磕死算了!
见南星憋得面红耳赤,方才被连盈盈挤跑的程浩风赶回来救急道:“这事儿我哥哪里知道!连妹妹若实在在意,不如直接去问当事人呀。”
“话虽这样说,”连盈盈道:“可人家总也见不到他,也不知他何时才能回来。”她一边说着,一边摸出一个做工精美的荷包,羞答答地说道:“这是寒石哥哥送给我的荷包,我又绣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劳烦郁哥哥帮我转交给他。”
只见那荷包上面齐齐整整绣着一朵并蒂莲,分外栩栩如生。
南星想起来,那一年的春节前夕,他们三个凑到一起跑去庙会赶集,财大气粗的齐大公子的确自掏腰包买下三个荷包,还硬塞给了他一个。
难道说……
南星不知当时的齐寒石是何用意,可是现在来看,连盈盈的确对他萌动春心——他能把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假小子”活生生逼成一个苦学女红的大家闺秀,真是着实了不起!
不过,这种说不清理还乱的事,南星自然不便插手,连忙推脱道:“我恐怕一时半会儿见不到他,料想齐兄的事处理的差不多了,不久就能凯旋,连姑娘还是亲自交给他为好!”
程浩风连忙帮腔道:“就是!我哥一天到晚东跑西颠的,一不小心再弄丢了,不是枉费你一番苦心么?”
连盈盈一听有理,琢磨了片刻,又嘱咐了半天,非要南星给齐寒石去封信,多美言几句夸夸她的好,这才作罢。
作者有话说:
小可爱们新年好!故事行文至此,终于要迎来尾声啦,后面约莫还有几章,做好准备哈

第一百一十三章 坦白
经历这一番折腾,南星只觉五味杂陈。他固然希望齐寒石与连盈盈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如此,算是给齐兄一个完美归宿,也给自己一份心安理得。可又觉得感情之事,切忌生拉硬拽,生怕自己好心办了坏事,再弄巧成拙。
可既然答应了连盈盈,信是肯定要写的,只是语气与措辞,还要再琢磨一下。
以前在玄京时,浩风少不经事,总是叫嚣京城的月亮比家乡的圆,也只有离家久了,才明白什么叫做魂牵梦绕叶落归根。
今晚的月亮,一点都不饱满,只剩下弯弯的一抹月牙,却让南星分外心满意足。
邹氏拿来一件大衣披到了他的肩上,说道:“冰天雪地的也不嫌冷,戳在院子里做什么?”
南星道:“很久没见过家乡的月亮了,想一次看个够。”
“你别欺负师娘没文化,”邹氏道:“千里共婵娟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她说完,挑了挑眉,十分八卦地问道:“方才盈盈找你,都说什么了?”
其实本不关南星的事,他不过是个受人之托的工具人罢了,却不知为何,脸先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支支吾吾道:“也没什么……就是……”
“想让你牵线搭桥?”邹氏快言快语地问道。
南星点了点头——这些儿女情长之事,在自己的师娘面前,实在羞于开口。
邹氏大大咧咧地坐到他身边道:“你别光顾着别人,也该为自己操操心了,快跟师娘说说,出门在外这么久,可有喜欢的人了?”
南星倏地紧绷起来,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复才好。
“这么看来……就是有了?”邹氏会心一笑,问道:“按说你早过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师娘还怕你不开窍,看来是我过虑了,快说说是个什么样的人,让师娘给你参谋参谋。”
“师娘,我……”
他与周祺煜的事,毕竟纸包不住火,总有瞒不住的一天,可是南星实在没想好,如此离经叛道,该如何向师父和师娘坦白。
邹氏笑了笑,“咱家一共四个儿子,属我们星儿最靠谱,师娘自然相信你的眼光。”
“师娘……”南星忍不住打断道:“我……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见他这副表情,邹氏并不意外,长长舒了口气,说道:“其实……你在京城的事,我和你师父大概也听说了。”
南星猛地抬起头,错愕间睁大了眼。
邹氏的神情却缓了下来,“星儿,师娘总说你听话,但……我和你师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你总习惯想太多,一味迁就别人委屈自己,这固然是优点,可也是你的缺点。人活一世,首先要学会为自己而活,只有安顿好了自己,才能谈的上别人,否则自顾不暇,你又如何顾的了其他。有什么事你若是想做,就放心大胆地去做好了。”
南星的眼圈顿时红了起来,“师娘,对不起……”
邹氏笑道:“我儿子不仅有了归宿,还给程家又招了个儿子回来,日后程家五个儿子,高兴都来不及呢,有什么对不起的!”
“可是师父他……”南星欲言又止道。
“你师父的脾气还不知道么?”邹氏数落道:“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断然拉不下脸来和你谈这些!不过……”
她顿了顿,理了理南星的头发道:“他心里总归是盼着你好的,听说那人是真心待你好,只要你能开心,你师父自然尊重你的选择。”
“师娘……”南星感动得无以复加,放声大哭起来。
埋在心度的话如鲠在喉,如今总算是说开了,邹氏抱住南星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把人带回家,给我们瞧瞧?”
南星擦了把眼泪,说道:“这次回来他嘱咐我向您和师父带好,只是他新晋太子,朝中事多,一时抽不开身。”
“嗯。”邹氏欣慰地点了点头,“真是个好孩子,我……”
话说一半,她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等等……你说什么?新晋太子?!!!”
南星不解道:“师娘,您……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太太太……太子殿下?”邹氏一边愤愤,一边惊愕地结巴道:“知道个屁!你师父只说是京城权贵!星儿……这么说……你师父……日后……是要做国丈了吗?那我岂不是……皇帝的丈母娘!”
南星:“……”
江南的这场寒潮,来得凶猛,去的磨蹭,大雪一场连着一场,下起来没完没了,气温更像是坠入了深渊,低的没了底线。
南星还没来得及享受家人的温暖,先被残酷的现实卷入了无尽的忙碌之中。他给太医院去了封信,申请暂时留在歙州协调救灾事宜。
现任徽州知府郭芷杰是个很会察言观色的人精。当初,他的前任贺同山仗着常皇后的权势,竟不长眼地欺负到了周祺煜的头上,结果自然是被一锅端,还落了个嘴歪眼斜不得好死的下场。
如今,郭芷杰有了前车之鉴,真是打死也不敢重蹈覆辙。他早早探得风声,也深知南星与太子殿下的关系,总之是个招惹不得的主,于是一大早便跑来程家站岗听候差遣,生怕哪里怠慢了,触了太子爷的霉头,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堂堂知府大人吃错药一样,上赶着跑过来点头哈腰,程博鑫一家何曾见过这等架势,请不走也惹不起,只能硬着头皮受下了。
不过好在有他帮忙,共济堂的几处药棚算是顺顺利利的搭建起来,整个歙州的救灾事宜,进展的有条不紊。
又过了些日子,由太医院负责筹集的药材也悉数运了过来。鉴于南星之前因为家事不得不提前离开,后续事宜责无旁贷地落在了黄思谦与林谨如的肩上。不是冤家不聚头,这两人针尖对麦芒掐了一路,却也没耽误正事,竟比计划时间还提早了两天。
林太医久居京城,鲜少出门远行,这次为了公务,算是豁出去了一把,他与黄思谦这一路赶得含辛茹苦,架也吵得尽心竭力。等好不容易见到南星,根本顾不上休息,先行诉起苦来,之后又数落了半天黄太医的不是,这才口干舌燥地想起了什么,从衣服的口袋里摸出一封信来,对南星道:“太子殿下要我交给你的。”
南星的脸倏地红了。
自从他到了江南以来,隔三差五总能从各种渠道收到周祺煜的信,篇幅有长有短,内容包罗万象,赶上忙碌之时匆匆动笔,一封信只来得及写上寥寥几句,零零散散流水账一般,看在心里却是暖洋洋的。
人虽不在身边,却时常能见字如面,已是相当的不容易了。只是这些日子,南星为了治病救人忙得脚不沾地,已攒了好几封没顾上回,他红着脸,小心翼翼地将信收好,心道今晚无论如何也要抽空写一封回信。
林谨如见他这般羞涩,看破却不说破,叽里咕噜灌下一杯热茶,抹了抹嘴巴道:“你们这江南水乡,不冷则已,冷起来真是要命,搞得我一到这儿骨头缝里都结了冰,当真是吃不消。”
南星叹了口气道:“越是临近江边湿气越大,南方的冷比北方更甚。若是往年还好,这两年实在冷的反常,贫困百姓缺衣少穿,感染了风寒还没有药,能不能熬过去,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林谨如皱着眉道:“听说吴州那边闹得更凶?”
南星点了点头道:“眼下这边安顿地差不多了,吴州还需要尽快赶过去。”
“可是……”林谨如有些担心道:“这次过来的途中,听说吴州已被大雪封路,根本过不去呀。”
南星道:“天无绝人之路,一定有办法的。我找到一位熟悉地形的向导,打算先跟着他运一批药材过去。”
“你去?太危险了吧!”林谨如道:“运药材这种事,安排下去不就行了,眼下这种情况,还是缓缓再说吧。”
南星道:“吴州不仅缺药,还缺少医官,本来我早就想去的,可是一直走不开,既然你和思谦都来了,药材也已到位,我倒是可以放心大胆地过去了。”
“可拉倒吧!”林谨如道:“你放心大胆了,别人都得提心吊胆。”
南星不以为然道:“不过是去趟吴州罢了,再说还有知府郭大人派人护送,又有恭让护在身边”。
林谨如简直无语了,“你是长着三头六臂还是手眼通天?多管闲事还管上瘾了是不是?你让我……让黄思谦那个拈轻怕重混吃等死的卑鄙小人情何以堪?”
林谨如数落自己也不忘拿着黄太医垫背,南星哭笑不得道:“吴州的事原本就是太医院交给我的分内事,不过是因为家里的原因耽搁了,现在由我接过去,也是理所应当……”
“成……”林谨如抬手打断道:“算我服了你了,给你磕头行不行?要不你也带上我吧,虽是凡夫俗子,好歹被你熏陶了那么久,没出息也得有点追求,咱也体会一把什么叫做高风亮节。”
南星:“可是……”
“别可是了,”林谨如道:“你不都说这边安顿地差不多了吗,让黄思谦自己留下来坐镇吧,我宁可去吴州喝西北风,也不想再跟他搭档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东山
此去吴州,因为大雪的关系,一路艰难地像是西天取经,马车过不去的地方,运送药材与物资就只能靠人力手提肩扛。养尊处优的林太医,饥寒交迫困顿交加,可算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哀人间之多艰”,偏偏人倒霉时喝凉水都塞牙,他一脚深一脚浅地,还没走出两步,又不幸崴了脚,于是接下来的路程,就只能劳烦恭让将他背在肩上。
即便他心大如斗,也觉得十分不好意思——自己不能负重也就罢了,结果还好死不死地沦为了别人的负重,林太医难得愧疚地说道:“郁贤弟,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要不……你肩上的包袱,我替你背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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