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看来,不怪人家系统售卖劣质产品,问题恰恰出在他自己身上。
那只胡乱搞七搞八的鹿角神,貌似就是他自己。
在记忆的洪流里挣扎的时候,他终于寻回了自己缺失的那部分记忆。
他想起来自己是谁了。
他的确是个穿越进游戏的穿越者,穿越的游戏不是哥谭的模拟经营游戏,而是一款名为脑叶公司的游戏。在哥谭的这段时间不是他第一次和公司里的怪物们相处,从他第一次穿越至今,已经过去了他自己都数不清的岁月。
也许有几百年了,公司里的时间受到TT2协议的影响,一天当中过上五十个小时也不算奇怪,L公司作为财大气粗的世界之翼公司,根本不缺时间,要多少就可以买多少,所以普通的计时法在他身上毫无意义。
有时候他会把一天过上几千个小时。
他曾作为脑叶公司的管理者拯救过许多世界,阴谋和算计围绕着他,他将那些视为一道道有趣的谜题,一次次享受着被快要将人逼疯的难题逼到绝境,再绞尽脑汁冲破困境的刺激。
他一次次赌上身家性命,去压一个胜利的结果,最后,他终于连全部的自己也压上了天平。
他失去了人类的身份,化身成了一台巨大的机器,在世界的舞台上,书写下属于他的完美答案。
在他所创造的完美世界里,每个人都能得到圆满。
不圆满,那就再重来,直到完美,多简单。
他超越了人类的概念,成为了一种更高层面上的意志,俯看万千宇宙中渺小的人类,去纺织一条条命运的丝线。
可他忘记了自己曾为人类。他并非真正的孑然一身,他的身边还有其他人。
他的老师,同伴,员工,部长……还有曾经遇到过,并产生交集的每一个人。
他分明是最懂得人类的欲望强烈到了极致时会变成什么模样,不甘心失去、失败的人类能做到哪种地步,怎么就没想到,在他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求义无反顾、头脑发热自顾自向前冲的时候,他本身,也会成为自己身边人的不圆满,而那些人,又会为此做到哪种地步,是否和他一样,甚至超越他。
为此他给出了把自己的痕迹从世界上抹除的解决办法,让所有的规则得到闭合。
然而,他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有人不愿。
他无法强迫不愿意去做某事的人,违背自己的本心,变得愿意——这本身就是在把不幸的根源强加在他人的头顶。
他的规则,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漏洞,并且越扩越大。
有人抓住了这个漏洞,撕裂了它,他的存在本该消失在宇宙上,现在却被越来越多的人记住,哪怕只有一个人还记得他,他就无法真的彻底脱离人类的自我,升格成真正的神格。
记得他的人越多,对他的感情越深,他就越不能消失。
无论怎么选,从神格上坠落似乎是无法避免的结果。
在完美的世界里,边狱巴士公司根本不会有机会聚集起罪人们收集金枝,因为L公司根本没有坍塌,罪人们更没有不幸的过往。
他们的存在,正是来自于规则漏洞之下‘幸存’的不完美的失败品世界。
所以但丁会说,只要他完全苏醒,他们的世界就会被抹除了,因为在他的规则里,那个世界本来就不该存在。
哪怕他们已经决定要告别过去,走上新的路途了,他也要把他们重新拉回到过去,抛弃现有未来的可能性,一次次反复寻找一个不存在任何缺憾的完美答案。
荒殿一稍微想了一下,就觉得自己大脑宕机了。
他又想起了卡尔夫镇上蝙蝠侠和罗宾说过的话,还有最终不知道算不算得上完美收场的那对兄妹。
在他还没想起一切时,他们就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一方幸福,另一方就注定不会得到幸福,这种事也常有。
除了人们自己,没有人可以替他们决定一切,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人,依靠自己走在不同的道路上,有人会选择不那么幸福的道路,这对他们来说反而是幸福的,有人在哭,心里却是快乐的,有人此刻是不幸的,但未来会得到新的幸福,有人会后悔自己曾后悔过。
人们每时每刻都在经历各种各样令自己后悔难过的事,一天里冒出八百次想要重来的念头,他没有限度的满足着他们,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一样同时注视过去、现在、未来,在看清一切答案和结果之后,在每一个时刻,做出最令人满意的选择。
人类的眼睛只能看得见当下,只能尽自己所能为未来的不确定的幸福做出努力。
在时间的尺度上,生命的每一个节点都有自身的意义。
荒殿一呆呆想着杂七杂八的过往,有些许迷茫。
眼前出现了一道身影,她穿着他身上同款的白大褂,黑色长发梳着侧马尾。
“卡门……”
他想起来这个名字的主人了。
脑叶公司前身是个研究所,研究所由都市之中几个年轻人共同创建,艾因是其中之一,卡门也是,以人格卡牌的身份出现在世界上的本杰明等人也是,他们希望为被大公司压榨得喘不上气来的都市人创造一些新的希望,于是聚集在了一起。
都市的悲剧很多,罪人们所经历的都只是缩影,类似于发生在辛克莱、格里高尔等人身上的事情,每分每秒都在不同的地方重复上演无数遍,他们想要改变这种现状,将人们从沉重的生活里解救出来,于是后面又创建了脑叶公司。
不过作为创始人的卡门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去。
荒殿一又发现了个bug。
无论在什么样的世界,卡门总是很难活下来,公司里的伙伴们是很希望她活下来的,但这似乎不符合她自身的幸福构想。
也不是说卡门想死,而是她总是为了追求某种荒殿一难以理解的东西,主动选择了死亡这条路,这只是她达成自己目标的一个方式和途径。
又是一种无法化解的矛盾。
身为高维意志时,他对此只会感到难以理解的困惑,并着手处理bug,或许会引起新的bug,但高维意志只会按照既定的规则执行程序。
而荒殿一以自己目前普通人类的大脑思考,很想原地跑路了。
“你好像被外界的声音束缚住了。”卡门轻飘飘的说,半张脸隐藏在黑暗里,貌似在笑。
这不是荒殿一第一次见到卡门了。
在他作为神或者规则存在时,卡门的意志就已经无数次接触过他了,不过以人类的身份像现在这样对话,却是第一次。
“你忘记了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了,才会变得像现在这样迷茫,不知道做什么,是不是?艾因他们把你的思维弄乱了,让你不再对自我感到坚定,你才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不能说是艾因他们的关系,我只是看到了一些问题。”荒殿一回答。
“我很久之前就看到你了,你是个很特别的人,你和都市的人并不一样,一直有着清晰的目标,一直知道自己该流向哪里,有着强烈的把自己的颜色涂抹给世界的意愿,并且还付诸了行动,我一直在想,那时的你,会不会就是每个都市人最终理想的样子,你爱自己,只爱自己,为了满足自我的欲望什么都干得出来,完全不会考虑其他人的想法。”
荒殿一干干笑了声,“这听着不像是夸我。”
卡门温柔道:“那么,现在的你呢,你开始爱自己之外的人了吗?”
“还是说,你从一开始就不爱自己,你其实只爱自己之外的一切呢?”
“你爱很多东西,但看起来,那些东西之中,没有一个包含你自身,这样不是太可怜了吗?”
“别再看那些东西了吧,为什么要为其他人的感受感到犹豫呢,你只要一直看着自己,不是就很好了吗,那样你就不用像现在这么纠结了,我可以帮助你,给你力量,让你变得更……‘完美’。”
漆黑的空间里再次出现星空一样多的屏幕。
卡门说:“你独自思考,把自己的一切都束缚在所有人的感受之中,对该如何控制流向感到迷茫,但如果你不去感受他们,不去思考那些人,而是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呢?”
“你是不是,就能再次流动起来了呢?”
奔腾的支流被截断了,卡门会帮他开拓出前路。
荒殿一脑海里再次被各种画面充斥,那种溺水感又出现了。
如果完全不考虑那些世界里的人自己的感受和意愿呢
他思考了这个问题。
啊,这样好像真的能得出答案了。
一个念头,他转眼就坐在了观众席面前,身后出现了无数道欢呼澎湃的无名人影,对着屏幕里上演的一出出剧目鼓掌叫好。
“谁该活下来,谁该死去,谁该拥有转动命运齿轮的机会,谁该一路艰难痛苦下去……”
“现在,请大家来投票吧。”
决定那些画面里的人的命运的,不再是他们自己,而是坐在这里的观众啊。
屏幕里的人相拥时到底是开心还是难过已经不重要了,只要屏幕外的他们还在欢呼,那就是正确的幸福。
他渐渐感觉到了自我的剥离,皮肤从骨头上剥落,他胸膛前的摆锤融化,流淌,化成金色的胶片咯吱咯吱转动,他感觉脑袋有些痒。
伸手摸了摸,却摸到了一只硕大的机械之眼,像是摄像头一样的东西。
他不再疑惑,迷茫了,他找到正确答案了。
这个念头才刚出现,屏幕上的蝙蝠侠拿出枪,对着要对韦恩夫妇下手的劫匪连开几枪,在对面的一家三口怔然的目光中四处张望,最后转过头来,像是越过镜头看到了荒殿一。
他的枪对准了自己,眼睛里没有一点迟疑和动摇。
“够了,”他说,“我以为同样的事情我们早就讨论过了,哥谭,我会从过去的梦魇里走出来,你也一样,你不该再困于过去,我们都要向前走了,你得把我们的世界还回来,我们可以一起回我们真正的世界,真正的家。”
说完,他果决地对自己开出了一枪——就像曾经的循环里那样。
荒殿一的周围爆发出一阵阵哭声,紧接着死去的蝙蝠侠又活着站在了那条巷子前。
蝙蝠侠深深地凝视着镜头之外。
观众席上的观众认为他死掉是不完美不幸福的,那他就绝对不能死,无论多少次,他都会被复活,哪怕违背了他自己的意愿。
摄像头荒殿一:“呃……”
有点想抓头发,虽然他现在没有头发。
一个脚步声从阶梯上走下来,身旁坐下了一道身影。
荒殿一转了下自己不太便利的笨重脑袋,看见了自己的脸。
不,应该说,那是艾因。
脑叶公司的创始人,世界之翼的所有者,L公司的理事,兼他曾经穿过的游戏主角,Ayin。
荒殿一:【咔嚓咔嚓咔嚓……】
艾因没有看他,看着屏幕前方:“听不懂。”
荒殿一:“……”
翻译呢?再来个翻译救一下?
第139章 监狱长
荒殿一比比划划,试图让艾因弄懂他在说什么,努力半天艾因不为所动。荒殿一只能无奈放弃,零基础跨语种交流还是有点异想天开,想和人类交流,还是得说人话。
他拨弄了下自己脑袋上的齿轮。
摄像头的杂音消失了,身侧一下就安静了。
艾因转过头,看见的不再是怪异扭曲的非人类,没有鹿角,也没有齿轮和镜头,就是一颗普普通通的人类脑袋,一名普普通通的人类青年。
没有扭曲能从怪物变回人类,不过这里不是现实,对于主导着无数条时间线发展路径的高维意志来说,眼下所发生的一切,究竟是真实发生过的,还是只是一种推演,全在一念之间。
做出了错误的选择,意识到此路不通,他就会退回到原点重新再来,他自身也存在于自己的法则之中,不会成为被排除在外的特例。
他的放映厅消失了,周围重新变成了一片黑暗,不远处站着一身白衣的卡门。
“是你啊,艾因。”卡门发出叹息。
艾因隔着一段不算远的距离远远看着卡门,“他不会按照你的想法变成你希望的样子。”
他们很久之前曾为了同一个目标废寝忘食的研究,在卡门死后,艾因和研究所的伙伴们仍然为了达成卡门的遗志努力。
谁都想不到,最后,他们这些人竟然会走上不同的理解和道路。
卡门:“你为什么要阻止他成为自己理想的样子呢?”
“让想做钢琴家的人,被困在满是酒鬼的地下酒馆里,日复一日重复没有意义的劳动;让想做出美味食物,获得食客笑容和赞赏的厨师,每天端上几百份一模一样的餐食,摆在满脸麻木,味同嚼蜡的工人面前……人们的自我就是这样被淹没的,都市的色彩在这样压抑的状态里,一天天变得黯淡无光。”
“人们不是一直很痛苦吗?既然痛苦,为什么人不能自由选择自己的道路呢?为什么,人们不可以释放自我呢?”
艾因:“哪怕那样做的代价,是伤害其他人?”
卡门:“哪怕会伤害到其他人……可如果不去做,难道就这样无视自己,为了周围的人,一辈子痛苦的去过吗?不去试试,不去迈出这一步的话,一辈子都是看得见的失色。”
艾因:“是吗,这就是你想到的,拯救人们的办法吗。”
卡门:“比起一辈子做一枚没有思想的齿轮,在都市之中麻木、碌碌无为地活着,直到某一天彻底杀死自己,或者被上面的大公司杀死,这样更好吧。”
卡门看向艾因身侧的荒殿一,有些遗憾道:“他明明已经找到了自己的路,在发挥自己的光亮了。”
艾因定定看着卡门:“已经存在的伤口不会因此得到治疗,人们不会因此变得更好,只会把已经存在的伤口撕裂得更大。”
“只爱自己,不再顾虑他人……就会真正的幸福吗?”
“想要什么就去得到,不用担心力量不够的问题,我会把力量给他,这还不够吗?”卡门回答道。
两人同时看向荒殿一,像是在等待他的选择。
荒殿一一直以来看起来都是卡门派的,他不需要人帮助,就把自己的欲望放到了第一位,然而他一直以来最强烈的欲望,竟然是要扭转一切的不幸,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到了可以放弃自我的地步,这看起来又和卡门的理念冲突了。
自我的追求完全系于他人,会有人为了爱自己,而要去无差别的爱这个世界上全部的人吗?
荒殿一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身,从艾因身边离开,踱步,最终走到了艾因和卡门中点连线的位置,和两人的站位,形成了三角。
“你们说得太深奥了,我没有考虑过那么多,如果你们问我要选择谁,那我可能都不是吧。”
因为荒殿一既不爱自己,也不爱其他人。
他可能让卡门失望了,他并不爱任何人,哪怕是他自己。
他的欲望都投射在外面的世界和他人身上,而不是自己身上,他所感受的,体会的快乐,来自于世界带给他的感受,所以他能不顾虑任何事情,去为了一瞬间的满足付出一切。
卡门和艾因都在思考着人们要怎么才能挣脱出压抑的现实,去获得幸福。
他们是看到了人们当下的痛苦,出于对世人的怜悯考虑问题,提出了解决办法。
而荒殿一所追求的完美结局,追求的他人的幸福,仅仅只是出于自己的一时兴起,自上而下的俯视着世人的喜怒哀乐,根据自己的意愿涂抹着所有人的命运,他……和刚刚身后那些观众没有区别。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了问题。
“……这就是我最终失败的原因吧。”
他根本没有理解过他人真实的内心,也从来不是真的想要帮助谁,如果他想做的事情恰好和对方所求的契合,那就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一旦二者的意愿相背,他就会成为制造痛苦的源头。
卡门微微露出一丝愕然,“人活着总要有在乎的东西,在乎的人……”
卡门希望人们在他人和自己中选择自己,但对于这种直接把两个选项全删除了的人,似乎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了。
荒殿一没有回答卡门的话,而是继续说:“想要了解所有人的内心需求是完全不可能的,我已经替你们试过了,真正了解自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只有自己,其他人根本不可能完全了解另一个人的想法。”
艾因看着荒殿一,极轻地喊了声:“hachi……”
卡门重新恢复了镇定,微微一笑:“那么,你是认可了我的想法,要到我这边来了吗。”
荒殿一摇头,他带着点迷茫,不确定,又像是已经明白了什么。
他仰起头,那些熟悉的人物和画面再次出现在这片漆黑的天空之下,过往的记忆和经历一一呈现在眼瞳之中,去仔细品味其中点点滴滴,细枝末节的触动。
“我不会成为扭曲,卡门,我是人类,将来也会是人类。”
“如果我们总是只看着周围的一切,而无视身边的人话,那就迟早有一天会迷失在自己的道路上,最后丢失了自我。”
难道,做个无知无觉的机器,就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不,当然不是,他只是被肾上腺素冲昏了头脑,并为此付出了代价。如果不能继续做人类,他就不能再感受世界,也就丢失了真正的自己。
胸前的皮肤再次剥离,再一次充盈起光。
只是这次,出现在里面的不再是金色的钟摆。
荒殿一手掌掏向自己胸前,在其中摸到了一根穿透纯白色心脏的金枝。
“卡门,在绝对的自我和他人之间,还有第三个选择,”他抓住那根金枝,用力向外拔出,“去拼尽全力爱那些爱着我们的人。”
他不能干涉其他人的命运。
人们所能做出的唯一的努力,就是当有人向你伸出手的时候,在一切都还来得及的时候,紧紧回握。
他是,都市里的人也是。
然后,用尽所有办法守护自己身边微小的幸福。
【如果每个人都拥有呵护幸福萌芽的力量…】
旧的秩序崩塌,新的秩序以此为养料,在那之上萌生。
金枝被用力抽了出来,刺目的光将他纯黑的头发上染成了纯白的颜色,胸前暴露在外的纯白心脏上的裂纹消失了,光芒顷刻吞没了整个空间。
白骑士,只为帮助人们守候重要之人而存在的白骑士,他手中的金枝化为一柄金色的长\枪掷出,穿破黑暗的天空。
黑暗褪去,真实的世界重新出现在眼前。
最后,他看向渐渐消失在黑暗里的两道影子。
“啊……”卡门像是才找回声音,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感叹,像是感到了困惑。
艾因看着那道白色身影,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傍晚,布鲁德海文港的海面上,几艘救生艇上坐着一群惊吓过度的船客,他们身上昂贵的礼服变得又脏又破。
“我刚才做个了奇怪的梦,我梦见我们被一只很大的鲸鱼吞进了肚子里。”
“得了吧,难道不是一场倒霉的海难?”
“不是小丑炸了我们的船,才导致我们落海的吗?”
众说纷纭,大家对不久前发生的事情的说法有不同,显得格外混乱。
水里,一群人狼狈的抓着破碎的船片,在冰冷的海水里起起伏伏。
“我是看着小丑游走的。”提姆撸了把湿漉漉的头发,抹出了个大背头。
在他们所有人被拉进过去的时间节点里,该死的进行着永无止境的循环着的时候,小丑却清醒得格外快,这家伙压根没什么执着走不出的过去。
“但是游走也太……神奇了吧?”以实玛丽道。
“估计是提前安排了接应的人吧。”
“一个超级罪犯让他这么跑了不好吧,不然我——”
所有人齐声:“你不许动!”
泡在海里,被好几个人联手镇压,身上叠罗汉一样挂了一圈人的荒殿一尴尬望天:“哦。”
如果代价是这个世界消失,就算能回到不同的时间线挽救自己的遗憾,仍然有很多人正直地拒绝了这样的诱惑。
整个世界在眼前化为泡影让一群人产生了不小的阴影,就算对不是这个世界的罪人们来说,世界毁灭消亡的景象也足够令人产生恐慌。
现在好不容易恢复了正常,所有人都只想赶紧回去泡个热水澡,喝杯热牛奶,钻进被窝里,好好抚平一下自己受惊的心脏,顺便理清楚混乱的思绪,弄明白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比如……一睁眼就飞速游走的小丑,同样想溜走但被以实玛丽一叉子叉中的亚哈,还有一群满脸木讷的裴阔德号的船员——他们本来已经被亚哈弄死了。
“其他的之后再说,总之你先老实点。”提姆对负担着不该自己负担的重量的荒殿一道。
“先想想怎么回岸上。”
低沉的汽笛声从远处飘来,一艘吨量夸张的巨型货轮出现在了视野范围内,并且逐渐接近。
迪克一眼就看到了船身上的音叉标志——U公司的船。
船上,一个绑着绿色丸子头,穿着西装的男人醉醺醺朝他们摇晃了下手里的酒瓶:“欢迎来到U巢——布鲁德海文,我是U公司的负责人,Netzach。”
“别担心,我是来救你们的,呃……不过在那之前,要先来一瓶吗?”
迪克:“布鲁德海文什么时候归U公司了?U巢?”
Netzach打了个酒嗝:“嗝,布鲁德海文当然是布鲁德海文的。”
迪克沉默了一秒,震惊地看向某个钟表头:“你不是布鲁德海文吗!”
但丁飞快摇头,什么布鲁德海文,他不知道啊?
迪克又看向头顶那个醉汉一样的男人,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荒殿一仰起头,看见了男人那标志性的断眉。
对方头发和眉毛都是草绿色的,脸白得比在场的白人还白好几个度,是种虚弱的苍白,面带醉醺醺的潮红,半睁的眼透出醉生梦死的迷离。
脑叶公司安保部部长——Netzach,在这个世界的身份是布鲁德海文的城市意志。
他的视线没有焦点,对上荒殿一的眼睛,表情也没有太多变化,就这么伸着手。
荒殿一抓住他的手,握紧,借了股劲登上船。
在他之后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的上了U公司的大船。
船上的员工们生疏地给这群遭遇海难的人递毛巾和水还有吃的,富豪们欢呼哭泣,英雄们也一副泄了劲的放松神态。
以实玛丽接过毛巾,说了句谢谢,转头看了好几眼那个丸子头男人,“他真是U公司的高层?”
李箱轻声道:“比起U的高层,我认为说那是L公司的高层更准确。”
“浮士德赞成,”浮士德伸出手指,“诸位,看……”
周围的人顺着浮士德指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荒殿一简单擦了下身上的水,又在头发上拧了把,把毛巾扔给的身边的船员,拿起托盘上的一罐啤酒,走向靠在船边仰头喝酒的绿藻头。
那两人看起来像是认识了很久的样子。
瞧见他过来了,Netzach下意识把酒往后藏了藏,柔弱蹙起的八字眉让他看起来好像个被霸凌的小白花。
“这是普通啤酒,一点酒而已……现在不是工作时间,爽一下都不行吗?”对方用着一张清秀柔弱的脸,露出了一个混混一样油滑不正经的笑容。
荒殿一习以为常,这哥嘴里没点脏的,说明他确实没磕不该磕的,喝得也不多,挺知道维护他们企业对外形象了。知足了。
他走过去,拉开拉环,提着啤酒主动跟他碰了下,然后在Netzach震惊的目光里,仰头吨了一整罐啤酒。
Netzach拿酒的手都抖了,“主……主……管……”
他可是从来不喝酒的!
他不是嫌酒精影响他工作效率吗!
他当着他的面喝了一整罐啤酒!
啪嗒,Netzach手里的啤酒罐掉在了地上。
荒殿一拎着空罐子,对他伸出手,Netzach迷茫的把手放上去,荒殿一握紧,用力抱了他一下,拍拍他的背:“好久不见,我回来了。”
Netzach愣了下,回过神,眼眶有些酸。
他也抬手用力回抱了下他,“好多年了。”
很多,很多年了。
他们这帮人,认识了很多年,共事了很多年,互相算计过,合作过,打过架,拯救过世界,又隔了很多很多年,跨过了很多个时空,做出了常人所不能想象的努力,才能像现在这样,普普通通面对面说上句话。
对大多数人来说很简单的事情,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却难如登天。
时间把一切都抹得很淡,记忆里的人也在褪色,变得陌生,到最后连自己都不记得为什么要坚持去做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
但当熟悉的旧友再次站在面前,以稔熟的口吻说着最平平无奇的问候,那个模糊的人影瞬间就被从遥远时光的另一头拽至眼前,仿佛中间相隔的时间都不存在了,就像他只是在某个午后出了趟门,又在傍晚归来。
“真是……好多年了啊。”他再次感慨道。
“还走吗?”
荒殿一摇了摇头,老实说:“不走了。”
Netzach叹气:“你终于想开了,但就目前的情况来说,光是你想明白了,也没用。”
他一拍脑袋就决定不做人了,要成神,要改变世界,还让他给做成了,但想再寻回自己,重新变回人类,就不是他再拍把脑袋就能行的了。
眼前这个人类,他看起来是个人形生物,实际上是由艾因的壳子,装了荒殿一,或者说,是那个叫做【时间主宰】的神明一丁点人性合成的。
性质非常不稳定,仅存的人性随时都有被彻底神化的可能。
那可怜的一丁点人性,是靠着艾因他们储存在脑海里的记忆,钻了“人类的记忆无法容纳神明级别的意志”这个规则的漏洞保留下来。